…
踏着黄沙,穿过绵延不尽的沙丘,昨晚余挽和严浩翔再抵达旅店时已是凌晨两点过半,余挽同严浩翔道别后便回了旅店洗漱睡下了,到了第二日余挽才看到有Hosea的未读消息。
凌晨2:45分
:休息了吗?
3:01分
:今天玩的开心吗?
:是睡了吗?
两条消息间隔了十五分钟左右,余挽一下有点发蒙,她在青海的这段时间和Hosea联系的次数少了些,余挽记得自己并未同其他人说过自己去了哪里,Hosea又怎么会问她玩得开不开心?
些许是她昨晚睡得太晚的缘故,头脑都有些不清醒了,她将自己说没说过都给忘了。
应该是没睡醒吧,余挽这么说服自己。
退出与Hosea的聊天界面,余挽看见严浩翔不久前也给她发来了消息,说明晚小镇上会有一场灯火秀,是专门为外地来的游客准备的,严浩翔问她要不要去。
自从上次在胡杨林遇见后两人一直都是结伴而行,余挽虽然才和严浩翔认识了几天时间,却好像成为了认识了许久的朋友,每次出发去新地点前严浩翔也会提前来问问她的意见。
余挽没有犹豫。
:好。
去灯火秀前的当天下午,余挽和严浩翔去了旅店附近的饭店吃饭。饭店的老板是一对夫妻,他们是藏族人,性格淳朴而热情好客,对每一位到店里来的客人都会热心的聊上几句,与客人们介绍着青海本地的风情。
余挽听着老板说着自己每年过春节时的习俗与活动,因为从未听说过,余挽总显得十分好奇与激动,严浩翔也在一旁听着,目光时不时落在余挽身上,随即,眼底也跟着浮现几抹淡淡的笑意。
“我们的糌粑可好吃了哩!”因为居住环境的影响,老板娘的脸也是红红的,说话时眼睛里闪着亮光,“我们这儿还有,小姑娘,小伙子啊,你们要不要吃一吃啊?”
“可以吗?”
余挽倒是很想尝一尝,下一秒她看向严浩翔,“你要吃吗?”
余挽转过去的时候,严浩翔就在看着她了,含着笑意的眼睛弯弯的,语气是一贯的温和:“嗯。”
老板娘应下,又将做好的糌粑端上来招待两人。
余挽这顿饭吃得挺开心的,她摸了摸吃的圆滚滚的肚子,跟在严浩翔的后面走着,两人现在又要去看灯火秀了。
严浩翔先去订了票,只是临了到了入场时检票人员要求出示身份证。
应该是出门太着急,严浩翔的身份证落在了旅店里,余挽主动提议回去拿,最近这段时间严浩翔帮了她不少忙,余挽也想着能多帮严浩翔做点事情。
余挽拿着房卡回到了旅店,旅店与灯火展距离并不远,两地间也不过只有十分钟的路程,进到严浩翔房间的时候,余挽莫名地有些紧张。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认识严浩翔后她总是想起以前的事情来,算起来余挽和展逸文快有八年没见了,从前他们也只是说过几句话平平淡淡的关系,而心底那份对展逸文特殊的情感埋藏至深。
余挽没谈过一场正经的恋爱,余挽想自己的浪漫天赋都用在了文字里。那些文字里字字含着深情,可她的行为表达总是落后于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看着严浩翔,余挽看到了Hosea的影子,也想起了展逸文,那些曾经的过往就像一颗微不足道的小石子跌进原本平静的心湖,掀起阵阵怎么也都停不下的圈圈涟漪。
尽管在时光的奔走中已经渐渐淡去,余挽都还是无法做到真正的平静。
严浩翔是个做事井井有条的人,必备的物品都被装在了随行的行李箱里,余挽打开行李箱,换洗的衣物被叠得很是齐整,小夹层里装着严浩翔所说的皮夹。
余挽打开皮夹翻了翻,里面只有一本证件模样的小册子。
没在皮夹里看到别的东西,余挽知道随意翻动他人的东西是件很没有礼貌的事情,但不得已之下她只能希望严浩翔的身份证件或许是被夹在了证件里,这样就不会太麻烦,虽然余挽知道这个希望很是渺茫。
余挽在心里默念了许多句对不起后,还是带着愧疚翻开了那本小册子。
护照?
翻开之前余挽没仔细看小册子长什么模样,翻开后映入眼帘的是严浩翔那张熟悉的脸。
严浩翔仍然是笑着的。他似乎任何时候都在笑着,带着平和与顺意看着这个世界的,照片上的严浩翔比现在要青涩些,轮廓稍显得稚嫩,尽管是证件照,严浩翔却还是清俊的好看,余挽想,好多年前的他也还是那么的惹人眼球。
余挽又觉得她与严浩翔是那么的亲近熟悉,从前是无数次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在心底又早已烙下他的名字。
她到底该叫他什么?
是严浩翔,还是…展逸文?
抓着护照的手不住地微微颤抖,余挽艰难地从口袋里翻出正在振动的手机,上面显示着是严浩翔的来电。
是有什么心灵感应吗?怎么在这个时间打过来?
在她的心灵上又是一记重重的撞击。
听着严浩翔那边嘈杂分辨不清的背景声,余挽忽然不知道该同他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不该问出心里的疑问。她静听着那头的严浩翔说话:“你先过来吧。”
他似乎猜到了自己并没有找到。
余挽正想说些什么,又听见那头传来严浩翔温和的声音,“可以顺便帮我带点别的东西吗,就是装在行李箱里的一个牛皮纸的袋子。”
“你可以先拆开看看。”
“那里面是想要送你的礼物。”
“好。”
提前了半个小时入场,小镇上早已经是人山人海了。
两人并肩走在街市上,身后是如浪潮般的街市,落在一片红色的海洋里。整个街市笼罩在一片灯火辉煌之中,每当街道旁的灯火亮起时,严浩翔的脸庞就明亮起来,灯火又暗下去时,他的脸庞又陷入阴影里。
在这样忽明忽暗的交替中,余挽看着严浩翔,或许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所感染了,她再也按耐不住了。
余挽先停下来,接着,他们都停下了脚步。
“严浩翔。”
她叫他的名字,“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在这里,在那里,在现在,也在过去。或者是在过去的多少个他们也数不清的瞬间里。
他们原本就只是擦肩的人,也许在下一个瞬间他们就永远地告别彼此,也许没有来日,没有再重逢的相遇,可是,偏偏奇怪的是,他们再度遇见了。
沉默是在今晚的一片灯火之中,在沉默中,余挽看见严浩翔脸上绽开的温和又诗意的笑容,他的笑意可以用无数款款情深的词汇来描写,却又从千言万语中回归到沉默中的这片喧闹而又显得寂静的街市里。
余挽不知道严浩翔为何会沉默,只是他突然牵起了自己的手,带着她一起向前方跑去。
余挽听见他说:“带你去个地方。”
他们爬上了小镇的最高点——他们所住旅店的天台。傍晚时分,夜幕落下,低头眺望整座小镇,像是一片潜入深海的星星点点的火光,火光聚拢,汇成一片灿烂辉煌的金海,那么明亮,那么耀眼,又那么夺目。
余挽由衷的想赞叹地说一句这片灯火真好看,却又将其止于心间,她所有的心思都落在了别处。
余挽还在为严浩翔不久前的沉默而执着着。
为什么不回答她?
他们好像真的有着什么奇怪的心灵感应,严浩翔总是能在她每个困惑迷茫之际为她细心解答疑问:“见过的。”
见过很多很多次。
在格尔木雨后的车站,在这片如海般的街市,在这俯瞰灯火辉煌的最高处,也在夜晚的嘉陵江边,在一片浓浓的夜色里。
过去多少次午夜梦回,他辗转入她梦来。
严浩翔说见过的。
所以是默认了,对吧?
“出国后就改跟我爸姓了,展逸文是我在重庆的时候的名字。”
余挽不是没想过严浩翔会这么坦荡的告知她他们曾经认识的事,本应只是萍水相逢,余挽却偷偷的生出了好多遐想,她也偷偷幻想过他们的未来。只是那是少女青涩而不可告人的心事,余挽将其当作秘密,私藏至今。
“好奇怪,出国后我还是会想起你来。”
那时候的余挽或许并不知道严浩翔正为什么事情苦恼着,收到一个陌生的只见过几面的小姑娘的杂志,严浩翔竟觉得她有点可爱,特别是在他看她的文章时余挽紧张的样子,总让人忍不住逗逗她。
余挽笑着说:“其实你的信,我也还留着。”
只是现在,她也没有隐藏的必要了。因为能再遇见,自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这么多年了,她也被他记着,从未忘记。
“严浩翔,我可以向你咨询一个问题吗?”
余挽半倚着栏杆,眼前是灯火通明,她偏过头半含着笑意看着严浩翔,明明是轻松的语调,说出这话的时候却连嘴唇都在发干了。余挽知道自己很紧张。
早有预料般的,严浩翔点了点头:“嗯。”
“我有一个认识许久的朋友。”
“我们关系很好,但在我到青海的这段时间我们的联系少了,我总觉得我们慢慢疏远了,刚好在前段时间我才寄了一份礼物给我的朋友,算一算时间,他应该是收到了,可是他一直没有给我正式的答复。”
大约是一个月前,余挽将即将出版的《念念》的样本寄给了Hosea,上面写有她的寄语,书内还夹着一张明信片,与之一起寄去的还有她的一封信。
纵然在提笔时有千言万语想要与Hosea诉说自己的情意,可在下笔时余挽又总觉得欠缺些什么,她用了一种简单而纯粹的方式向Hosea表达了自己的心意。
是一串用九键拼写出来的阿拉伯数字:7426968689468968944
(山有木兮木有枝。)
余挽希望收到这封信的Hosea能做出回复,只是恍恍一月已过,一直没有得到回复的余挽以为这件事情石沉大海了,今天再提起,余挽是带了点别的心思的。
严浩翔好像还有点蒙,他似乎是没想到余挽会主动和自己说起这些:“你对这个朋友是?”
“嗯,就是你想的那样,”余挽笑起来,她眉眼弯弯的,显得很高兴,“我喜欢他。”
“你觉得他是不是没明白我的意思啊?”
想到自己写在信纸上的那串数字,余挽担心Hosea真的没懂她的意思。
最近她已经为这件事情烦心许久了,嘴上总说着要主动出击追到Hosea,可是实际上就算她付出了行动好像也没有什么收获。
能和从前自己偷偷喜欢过的人再重逢已经是一件很奇妙的事了,机缘巧合之下,现如今他们再成为了朋友,余挽再面对严浩翔时心里已然多了几分坦然,可总觉得有什么厚重的,如同茧壳一样的东西包裹着她,再被什么挖出一个小空来,空隙里吹进来丝丝缕缕温柔细腻的风。
是一种强烈的悸动感。
余挽听见严浩翔说:“会明白的。”
严浩翔又朝她笑了,笑意融融地浸在一片微凉的月色与灿烂的灯火里,温柔而又明媚,“打开手机看看,你好像有一条未读信息。”
严浩翔说的,余挽乖乖照做。她点进微信,两条未读信息赫然出现在最顶处。
是严浩翔发来的。时间显示的是刚刚。
:98944
(吾知。)
:我的愿望,想要在你身边走走,但更希望能与你长久。
余挽猛的抬起头来,“Hosea?”
过去的记忆与此刻蓦然重合。余挽意识到了什么,这好比宇宙爆炸,时光倒退,种种不可能的奇说都没这件令余挽觉得更不可信,可它偏偏发生了。
“嗯,是我。”
相比起余挽的震惊,严浩翔倒要镇定得多,好像这样的场面他已经演习过许多遍,沉静的眼中映出浅浅的灯光,跟着浮现出了层层的笑意,“一直忘了给你正式介绍,小鱼丸,我是严浩翔,也是你认识的展学长,同样也是Hosea。”
“当时怕你觉得突然,又怕你觉得我是个怪人,所以没有坦白身份,我用的是我的英文名字。幸好的是,你也没发现什么。”
严浩翔是展逸文的事情已经够让余挽吃惊了,可是Hosea和严浩翔居然是同一个人?
那她寄给Hosea的书里写的东西他不是早就看到了吗?严浩翔也早就知道她喜欢他了吗?
尽管心里想过千万遍与Hosea正式见面时的场景,可这一刻来得实在是太突然,余挽都还没有做好准备。原来她朦朦胧胧觉得严浩翔有Hosea的影子也并不是错觉。
“打开看看吧。”
余挽知道严浩翔指的是他送给她的牛皮纸装的礼物。
余挽慢慢拆开,发现里面装着的不是别的。是她寄给他的那本书,《念念》。
“Hosea也很想见见你,所以我索性瞒着你就回来了。”
严浩翔朝她眨眨眼睛,“我也很喜欢你,余挽。”
那一刻,万籁俱寂,周遭人们的欢乐声仿佛都被按下了静音键,如同余挽笔下写过无数次的情节一般,她的目光只为眼前的人所吸引。
他们站在灯火之上,俯瞰小镇的最高处,严浩翔比余挽高出许多,严浩翔要微微低头才能看清余挽脸上的神色,瞧着余挽的的反应,他忽然又笑了。是从喉咙里闷闷发出来的一声,咧开嘴角笑着,带着什么浓烈的情绪,似乎是极为的高兴:
“是被我吓到了吗?”
说着,他又揉了揉她的头发,话语里带着揶揄:“说好的回国就见面的,为了保持神秘感,再给你个惊喜,所以我就没有正式告知你,看样子——”
严浩翔勾身低下头来,一双桃花眼里笑意浓烈,能直把人勾了去:“不太成功?”
余挽想起来她在《念念》结尾的寄语里写下的话——
“希望有一天能和身边重要的人一起去西安。”
西安,余挽曾经和Hosea分享过在当地的旅游故事,同样,西安也是一个很值得人们重游的城市。
“你还记得,我在书的最后还说了什么吗?”意外的是,余挽没有震惊太久,她也回以严浩翔一个微笑。
庆幸的是,严浩翔还记得:“西安,下次我们一起去吧。”
严浩翔声音还是轻轻的,他的轮廓浸染在一片夜色里仿佛染上了月光的温柔缱绻,余挽看着他,心里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心安。
“好。”
心跳加快,余挽紧张的不敢去看严浩翔,她回避开严浩翔的目光,手里抓着那本《念念》,仅属Hosea独有的《念念》。
忽然,余挽感到手上多了一道温热,低下头,看见严浩翔牵起了她的手。
看着彼此交握的手,余挽感到有什么热意一下涌了上来。
她少女时代未能实现的遗憾也终于得到弥补,她曾魂牵梦萦日思夜想的人跨越重洋来到了她的身边。
她怎么就没想过,Hosea会真的回来见她一面,她怎么就没想过,两年前春天的那个午后,Hosea的申请也是蓄谋已久。
余挽曾在时间的轨迹上徘徊,踏上每一列经过的车,沿途的风景在渐渐的远去,她举着那块叫思念的车牌,等待着最后一站,还好的是,最后一站,终于到来了。
念念,是我念着你。
现在余挽才明白,原来,她也是严浩翔的念念不忘。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