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被彻底地颠覆了。
燕景行觉得自己正在逐渐被一个巨大的漩涡吞入,在难以挣脱的恐怖溺亡感中,彻底丧失了意识;而等到他清醒过来时,又觉得自己正在被漩涡一口吐出来。
耀眼的闪光,剧烈的震动……一切都在像突如其来的风暴那样涌现,又很快云收雨歇,他的双目紧闭,等到周围平静下来后才被允许挪动眼球。
“唔……什、什么东西……”
他下意识睁开嘴,却只能发出含含糊糊的声音;同时,眼皮变得很难睁开,像是被胶水黏住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整个人都被扔进了用麦芽糖灌满的池子里,浑身沾满了粘稠又黏糊的玩意儿。
燕景行停住挣扎,积蓄力气,在心中默念“三、二、一!”,再拼尽全力地扭动手脚。
“喝啊!”
他一鼓作气将身上所有的东西全都挣脱开来,同时睁开双眼。
“这……这是什么……?”
燕景行惊讶地打量着自己的身上,一道道血红色的丝线黏在赤裸的肌肤上,只要稍微一用力就会展现出惊人的弹性;而且即便是在挣脱以后,它们依然像是有生命般鼓动着……
不,不是“像”!
他深吸一口气。周围是一个狭窄、昏暗的空间,所以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这些丝线的跳动频率,和自己的心跳是一致的……
这些东西,就像是肌肉,或者最起码是某种活体组织。
他环顾四周,自己似乎正身处在一个维生舱内,两侧有像是人类肋骨一样的白色固体,正在慢慢收缩回去。
刚刚就是这玩儿在限制他的行动吗?
骨骼,血肉——
他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啊?
燕景行敲了敲自己的脑门,昏迷前的记忆像潮水般回归。
对了,他们坐上了山洞秘密基地里的那台ufo,接着是一阵闪光和剧烈的震动……
然后,他就出现在这里了。
这地方显然不是原来的ufp舱内。再加上那奇怪的巨响,难道说——
燕景行的心又一次开始怦怦直跳。
成功了?居然这样就成功了?他现在已经被转移到外星上去了?
明明那台ufo都没通电,他们也没有触碰任何装置,居然只要人坐进去就能直接启动,这到底是什么鬼原理……
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可不是一个人来的!
“春藻!谢玉芝!你们在吗?听得见我说话吗?”
他放声大喊,但并没有收到任何回应。叫喊声回荡在狭窄阴暗的舱内,显得异常空落落。
“季春藻!大队长!”
燕景行又试着喊了好几次,然而结果都是一样的。
“哎不行,我得从这地方出去!”
他焦急起来,视线落在前方。
在那里,有一排弯弯折折的小小缝隙,微弱的光芒正从空隙里投射进来。
燕景行将手放在上面,手指插入缝隙中,然后双臂猛地发力。
“嘿!”
如同未曾完全咬合的齿轮被人亲手分开一样,伴随着尖利刺耳的响动,落下来的光芒愈来愈强烈;血红的丝线黏连在缝隙之间,但最终还是松开了口子。
他身不由己地往前倾倒,光溜溜地钻了出来,躺在地上。
燕景行呼吸了一口外界的空气,然后发现这“地面”同样有点奇怪,手掌上传来的触感软绵绵的,有一点轻微的弹性。
他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地面像是某种菌毯,覆盖着一层绒毛;而在绒毛下方,则是某种诡异的金属——看样子像是活的血肉,实际触感则是冰冷而坚硬的,如同二者的结合。
燕景行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环顾四周的墙壁,还有头顶的天花板……
这个五十平米大小的房间,全都是由某种类似于剥离皮肤的肌肉组织构筑成的。
入眼所及之处皆是古怪的颜色,看得他一阵恍惚;盯得久了,还会产生“它们是不是正在活动”的困惑。
“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啊。”
燕景行喃喃自语。
他觉得自己好像来到了一头巨大动物的腹腔中,而这个房间则是它在饥饿中蠕动不止的胃袋。
再扭头一看,自己出来的地方是一个荚舱,外型像是闭拢起笼盖的猪笼草,同样是由血肉般的金属机械构筑而成,只不过表面还包裹着一层淡黄色的筋膜;
在他将“笼盖”用力掰开并钻出来以后,“猪笼草”的空隙只维持了数秒钟,随后又自动合拢、密封。
这个造型的奇怪装置不止一个。一共有三台“猪笼草”,分布在椭圆形房间的不同边角。
剩下两台还是未开启的状态,见到这一幕,燕景行立刻觉得心中有数了。
他连忙跑到其中一台前,用拳头用力砸了砸猪笼草装置的外壁,朝着缝隙里面大喊:
“季春藻!谢玉芝!听得见我说话吗?”
还是没有回音。
他咬咬牙,双手放在缝隙上,开始用力掰开。
燕景行不知道从外头能不能打开,但总得尝试。好在,随着他的拼命用力,缝隙确实一点点敞开来……
……
“谢玉芝!谢玉芝!”
有人正在叫喊她的名字。
那声音像是来自很遥远的地方。
少女蹙起眉毛,好像是觉得自己的酣睡被人打扰了,所以觉得有点讨厌。
但在那个人不知疲倦的反复呼喊中,她的意识还是重新主宰了身体,灵魂像是从黑暗的深渊中升起,浮上水面。
谢玉芝的手指颤抖着、轻轻蜷缩起来。
仿佛还在怀念在一切发生前、彼此手拉着手时的触感。
然后,她的手就被人轻轻握住了。
耳边的声音终于变得清晰起来了。
“谢玉芝,你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带着关切之情,在耳畔响起。
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女孩终于慢慢睁开了双眸。
外界的光明,像羽毛般轻盈地落在她的脸上。
映入谢玉芝眼中的,是一处奇怪的狭窄空间,以及站在身前,正一脸高兴地注视着自己的燕景行。
她怔怔地看着他的脸。
然后,视线不自觉往下移动——
是他那像出生婴儿般不着片缕的姿态……
但问题在于,从很多方面来看,他都不是一个婴儿。
“……”
谢玉芝沉默着垂下眼帘。
“呃……谢玉芝?”
少女深吸一口气,狠狠一记头槌朝着面前的男生撞了上去。
“哇啊啊啊!”
“快给我去穿好衣服!”
在被谢大小姐用“火箭头槌”教训之前,燕景行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是裸着的。
应该说,异样的处境、奇怪的环境,在第一时间剥夺了他思考其它无关紧要事情的空间。
从地球“传送”过来后,连衣服都不见了吗……?
他现在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ufo能把人送到外星球的功能是货真价实的。
在燕景行解释过后,谢玉芝对这个解释还是能接受的。
虽然两人认识的时间不算太长,但她觉得自己已经对燕景行有所了解,知道他起码不是那种会光着身子到处连跑的变态。
只不过,谢玉芝与此同时便想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情,那就是假如燕景行从一开始就是裸着的,那同样身处于“猪笼草”装置里的自己……
女孩默默低头,看到了一大片裸露在空气中的雪白肌肤,有种“两眼一黑”的感觉。
“放心,关键部位我什么都没看见!因为你身上都有东西挡着呢。”
背对着她走到角落里去的燕景行,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大喊着解释道。
谢玉芝没有回答。
她望着包裹在身上的骨骼和血肉状金属,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把它们拉扯开。
目前来看,这些东西对人体应该是无害的……
她默默开始思考。
不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难道说,这就是这颗星球上特有的“衣服”?
所谓的衣服,作为遮掩羞耻心的装饰,是伴随着文明演变才诞生的功能;在此之前,主要还是为了避风防寒防雨,保护肌肤不受太阳光照射的伤害,防止体温快速流失等等。筆趣閣
他们在转移到新的星球上时,身上的衣服就自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装置内的物质……这意味着什么?
还没等谢玉芝想出个究竟,最后一个猪笼草装置内传来闷闷的声音。
“唔……我,我这是在哪里……?我……景行,燕景行,你在哪里?玉芝?”
她的声音听起来迷迷糊糊。
“放心,我们都在。”
燕景行回答。听见有人回应后,季春藻很明显松了一口气。
“你们……都在外面吗?我,我马上出来……”
说着,她似乎要使劲掰开笼盖。
“你先等等!”
谢玉芝连忙大喊着阻止
“欸?怎么了吗?”
“你检查一下自己身上,衣服很有可能不见了。”
装置内陷入沉默,不久之后,里面爆发出一声清脆的惊呼。
“咦咦?!这、这是怎么回事?!是,是谁把我衣服脱掉了吗?”
“……不,应该不是那么回事。”谢玉芝叹了口气,“大概率是在‘转移’过程中自然发生的,也就是说,衣服没办法和我们一起过来。”
意识到自己是裸体状态后,包括季春藻在内,俩姑娘全都躲在里面不肯出来了。
但总不能让状况就这样一直持续下去。
“现在可以说正事了吧。”
燕景行的语气听上去有点无奈。
“虽说是要穿衣服,但没有衣服怎么办?”
房间内的空气一下子变得沉默且尴尬。
燕景行想了想,重新站起身,开始在这个地方转起圈来。
另外两位同伴都没法出来,也只能依靠他来寻找解决办法了。
虽然他也是裸着的状态,但终归要比女孩们方便点,起码要捂的话只需要捂一个地方。
他希望房间内就能有解决眼下处境的方法——比如,找到几件能穿的衣服。
但他内心里其实不抱什么希望,光看这地方血肉模糊的造型,很明显不像是人类的聚集地,也很难相信会准备适合人类的衣服。
转了一圈后,燕景行倒是在肉壁上发现了一扇门,中间有浅浅的缝隙,说不定用暴力打开猪笼草装置的方式同样可行。
但在犹豫片刻后,他还是没有选择去掰开。
“怎、怎么样?你找到了吗?”
躲在猪笼草里的季春藻急切地问道。
“很难啊,这地方就那么大……”
燕景行叹了口气。不过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掠过某处,突然停住了脚步。
“等等,这是什么?”
他看到了一个奇怪的装置,像是嵌在强中的水龙头;装置的上方通过管道与墙壁内侧相连,只不过如果说“墙壁”就像是血肉的胃壁,那“管道”自然就是粗壮的血管了。
看着着实吓人。
但燕景行还是伸出手去,抓住装置上的把柄,尝试着向各个方向推拉,最后用力一拽。
“砰!”
白骨做成的格子从肉块中挤了出来,里面装着的是……
“行李袋?”
燕景行难掩心中的讶异。
“为什么?连我们身上的衣服都没有带过来,为什么这个行李能——”
“你是说有行李跟着我们一起‘传送’过来了?”
谢玉芝听到了他的声音。在思忖片刻后,她谨慎地提出猜测:
“我记得,ufo里面有一个类似抽屉的装置,我随手把行李袋放在里面。不过‘抽屉’的容积本身不大,所以只放得下一个袋子。”
“是吗……”
燕景行扯开拉链,翻了翻里面的东西,最后惊喜地说道:
“有了!”
换上衣服的过程中,他忍不住再一次心生感激,谢玉芝提前为大家做好的准备的确充分,尽管她自己总是觉得不满意。
唯一一个跟随他们“转移”的行李袋里,正好装着三套灰色的保暖内衣。据说那些爬雪山的登山客穿的。
虽然没有外套,但这套内衣的款式是上下两件遮住全身的,材质本身就足够厚实,且能遮挡住大部分的轮廓,他们眼下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太好了……”
松了口气的季春藻抚摸着自己的胸口,她的脸上重新绽放开朗的笑容。
“除了传送人以外,还有传送物体的装置吗?”
谢玉芝则认真地打量着那个血管装置,似乎在思考这玩意儿的用处。
“那么,我们从这里出去吧。准备好了没?”
“我准备好啦!”
“嗯,把门拉开吧。要帮忙吗?”
“不用。”
燕景行活动了一下手脚,将手指插入门缝,随后用力拉开。
……
星球上遍布的光芒,微微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无数尘埃,自敞开的洞口落下。
离开房间后,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座巨大的宫殿——
这里到处遍布着和那个房间中风格一致,类似于人体器官和血肉组织的装置物和雕像,但若是仔细上前触碰,就会发现其实都是颜色阴沉的机械。
而在宫殿上方,穹顶被掀开,露出破败的大洞。
准确地说,这里是一座宫殿的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