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嗖……
在李若涟喊出不对的时候,方正化和几名徒弟将崇祯围在中间,警惕的看着四周。
方家则是在中年汉子身上摸索着,查看是否携带了利器,只是片刻就朝着李若涟摇了摇头。
“哇……”
三名孩子见此情况,大哭了起来,中年孩子有些手足无措,眼中满是惊慌之色。
胡同口的行人听见了哭声,只是瞄了几眼后,迅速的离去,生怕招惹到麻烦。
这一切都被崇祯看在眼中,百姓的麻木让他感觉有些悲哀,随即道:“李二,什么情况?”
听见崇祯问话,李若涟低声道:“公子,我朝从太祖时期就有路引、信票制度,
大明律规定,若军民出百里者,须持有路引,未有路引者,军以逃军论,民以私渡关津论,杖九十!”
说到这里,李若涟将头转向了中年汉子:“渭中离北京近两千里路,关卡有七个,难民不可能进入北京,这是其一。”
“其二,两千里路,你是如何带着三个孩子走过来的?当真以为我们好骗?”
“我劝你老实交代,否则,我等就要将你送官了。”
听完李若涟的解释,众人恍然大悟。
而中年汉子的脸上则满是犹豫、彷徨、惊恐之色。
迟疑了片刻后,中年汉子低声和孩子说了几句,又有些慌张的看了看胡同口,低声道:“公子,我真没有骗您,我们真是从陕西逃过来的。”
“今年七月份,我家乡白水县发生了起义……叛乱,有一个叫王二的人聚集了数百灾民攻打澄城,诛杀了知县张斗耀,开仓济民。
整个县城一片混乱,我们趁着混乱,在县城中找到了官印,私盖了路引,然后趁乱逃了出来。”
“我们出逃之后才发现,路引基本没用了,除了北京城外的关卡外,其他地方的关隘要么没人,要么就是几个人做做样子,随便给几个铜钱都能过,
有时候一大群人一起,连钱都不用交,直接就冲过去了。”
“像我们年轻一些的,还能往外逃,年纪大一些的就只能等死了,
我们一起出来的三十来人,如今也只剩下不到十人,其余的都在逃的路上饿死、病死了,
这三个孩子就是同乡的后人。若不是这三个孩子,我都想去死了。”
说着,中年汉子呜呜的哭了起来,泪水从眼角流下,将脸上的灰尘冲出一条条沟壑。
李若涟眉头紧皱,似乎在判断中年汉子话中的真假,随即脸色有些难看,若是这人所说真实,那锦衣卫太失职了。
方正化则是低声朝着方家说了几句,随即依旧浸警惕的看着四周。
崇祯面色彻底的阴沉了下来,他没有想到这群难民如此的大胆,竟然诛杀了知县,打开了官仓。
但你能说这是百姓的错吗?
不,绝对不是!
农民都快要饿死了,不反还等什么?不反就饿死,反了也是死,都是死,不如反了,好歹还能吃几天饱饭。
太祖朱元璋因为快要饿死了才决定反的,凭什么只允许你老朱家反,其他人就不能反了?
就这么说话的功夫,方家就提着一大包的包子和一个大茶壶过来。
中年汉子身后的三个原本有些虚弱的孩子瞬间就来了精神,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方家手上的包子,直吞口水。
但看着李若涟手中明晃晃的刀,又紧紧的抱住了中年汉子的胳膊。
“李二,将刀收起来,别吓着孩子!”
崇祯接过方家手中的水壶,给几人一人倒了一碗:“大叔,你们先喝点热水,润润肠道,一会慢点吃,别噎着,今天这包子管够。”
崇祯一边说着,一边将馒头递给小孩子。
这一切都看在李若涟、方正化眼中,两人对视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欣慰。
那意思是说,咱们跟对了天子。
堂堂的一国之君,对这种环境没有丝毫的厌烦,对浑身脏兮兮的难民没有丝毫的嫌弃,还温声细语的嘱咐着众人。
待众人吃了两个馒头后,方正化低声道:“公子,我已经安排方家去四周查探了,若是有其他灾民,我们再和其他灾民验证一下。”
崇祯点了点头:“大叔,这件事情比计较严重,我们需要确定消息,如果你所说是真的,我们既往不咎,但若是谎报,那就别怪国法无情了。”
说完,朝着李若涟道:“李二,将他们几个人安排住下。”
待李若涟的手下将几人带走后,方正化道:“皇爷宅心仁厚,当真有尧舜之姿。”
“谈不上,这都是朕的子民,若是朕将国家治理好了,哪来的这么灾民,一切都是朕之过。”
崇祯摆了摆手:“走吧,去其他地方再看看!”
一个时辰后,一行人又遇到了四波难民,都是从陕西境内来的,分属不同的地方,基本上先前的中年汉子所说的差不多。
陕西境内已经乱了套了。
一路上崇祯面色都很平淡,但身边的方正化知道,这位大明王朝的主人已经在暴走的边缘了。
秘密回到宫中后,崇祯才让人通知了王承恩,让朝臣们散去。
被皇帝放了鸽子,这群大臣只能将一肚子郁闷藏在心中。
“皇爷,您总算回来了!”
回到东暖阁的王承恩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不待他喘口气便听见了崇祯的吩咐。
“大伴,去司礼监将近三个月的奏疏都调过来,一份份的查一查,看看有没有陕西上报灾民、民变的奏疏。”
半个时辰后,数千份奏疏摆在了乾清宫中,他之所以调全部而不是陕西的,主要是不想让朝臣知道真实意图。
“皇爷,自天启七年七月一日起到昨日,陕西境内一共上了二十九道奏疏,只有陕西巡按御史吴焕在八月十一日上了一份奏疏。”
崇祯接过王承恩递过的奏疏,打开迅速的扫视着,奏疏上写着:
“臣巡查陕西,自去岁一年无雨,草木枯焦,七八月间,民争采山间蓬草而食……”
这份奏疏明确的记载了陕西的天灾人祸、民变的情况,最后结尾说:死于饥与死于盗等耳,与其坐而饥死,何不为盗而死,犹得为饱死鬼也。
奏疏最后的批复更是可笑:此饥民也,掠至明春后自定矣!
不过崇祯看着批复的日期就知道为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