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统大人,太爷找老朽有什么事情?可否提前告知一下,老朽也好有个准备。”程主一含笑问道。
“哼,这事说起来,你也有份!”程主一不问还好,这么一问之下,倒是把乞儿答问出火气来了。这家伙黑沉着脸,瞪着程主一道:“就是你们当初报官抓的那个刘秃子,还有收缴的那些赃证,女尸头、腿、手臂,现在出事了,你说是不是应该你来负责任?”
“啊?”听到乞儿答的话,程主一不觉惊愕地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老子哪里知道出了什么事情?那刘秃子疯是疯了,倒是命大地很,一直都没死,我手下的这些弟兄可是被你这个老不死的害惨了,吓疯了两个不说,有一个半夜掉井里淹死了。你说,你到底捣的什么鬼?”乞儿答说起话来,似乎不夹枪带棍,根本就不会说话。
程主一耐着性子听完,最后还是点头道:“看样子是起魂弄凶了,这样吧,都统大人您稍等片刻,待老朽收拾些家伙事儿,这就跟您走,您看怎样?”
“那就快点!”乞儿答没好气道。
“是是,”程主一连忙点头回身去家里收拾东西,这边程义让程全陪着乞儿答等人,随即则是招手带着众人也都跟上了程主一,一起来到了院子中。
“爹,这狗鞑子忒可恶,不如一刀砍了。”到了院子里,程义不觉愤愤道。说起来,也难怪程义受不了这口气,毕竟他这个时候,虽然没有正式的官职,但是身为一方大员的幕僚,那也是有些威严的,没想到居然被这么一个狗屁鞑子欺辱,心里自然那是不好受。
“你在官场呆了这么久,难道还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吗?咱们汉人就算是做了再大的官,在这些鞑子眼里,都还不是一条狗,压根就一文不值,你杀了他一个,但是你能杀了所有的鞑子吗?难道你要让把整个家族都赔进去吗?”程主一说完话,回身看了看几个侄媳妇,现出了内疚和自责的神情,不自觉摇头叹气道:“你们都回去吧,在家耐心等着,你们的男人也不一定就没了,这个事儿说不定还有转机。你们先等等看,我这边得先跟这狗鞑子先去县城一趟了,余下的事儿,就由程义负责。”
程主一说完话,拍了拍程义的肩膀,满脸凝重道:“我交待你的事情,一定要办好,族里的事情也一定要照看好,他们这几房,你要多上点心。还有就是大球的丧事,赶紧办了吧,不能这么一直停着。”
“爹您放心吧,我都会办好的,”程义说完,有些担忧地看了看程主一道:“不过,您老的身体吃得消吗?这一宿下来——”
“无碍,我老是老了,但是还撑得住。”听到程义的话,程主一摆摆手,进到内室里面换了一身衣服,然后就带上东西出门去了。
到了外头,乞儿答早已拉过一匹马等着了。老人家上马,随即跟着一众官兵出发,向着县城行去了。
这边,目送程主一远去了,程义回过身来,看了看众人,先把那几个女人遣散了,随即和程全一起又召罗了几个弟兄,一起拉着一车草柴,上山去了。
到了山上的时候,天已经大黑了,众人把柴草堆到沟里面,点燃大火,烧了起来。
程主一走之前交待过,这火要烧七个时辰,于是众人一边看着火烧,一边分散开去找木柴,继续添加进去。
一直烧到深夜时分,大火就捣了一些兔子窝,把那兔子插在木柴上,放到火里烤了,然后大家分着吃了,勉强填饱了肚子。
之后,程义把人分成了两拨,一拨人睡觉,另外一拨人照看柴火,轮流值守,一直忙活到第二天中午,这才好歹是凑够了七个时辰的时间,然后才开始打道回府了。
回到了庄子上之后,程义紧跟着就开始张罗着忙活大球的丧事。。
大球英年早逝,这算是夭折,所以什么葬礼阵仗之类的就不搞了,他的辈分也受不起这个。程义给他找了一副好寿材,把人洗干净装好了,也没要人抬,只用一驾牛车,拉着就出了庄子,后面不过是跟了几个本家的弟兄,主要是帮忙挖坑了。
将棺材拉到了山里,程义抬头四下看了看,大约查看了一下风水,便在程家的祖坟旁边找了一块很好的地方,挖开一个坑,把他给埋了。
完事之后,大家都是松了一口气,但是心里却也变得更加疑惑了。因为,小球和余下的四位弟兄,到现在都是连影子都没有,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众人难免有些担心和疑问。
回来的路上,程全就尝试着问了一下程义,结果却发现程义压根就不愿意回答,似乎这个事情非常禁忌一般。
“是不是真的都搭进那沟里去了?”程全问道。
“说不准,这个事情我也整不来,还是得等老头子回来才行,”程义说道。
“那我们还在那里烧了那么久,当时要是知道的话,不如就顺着那土沟挖下去,说不定就找到了,我估摸着那沟底下不是和太平的地方。”程全皱眉道。
“你敢挖?你没看到那些死掉的蛇?那是正常的东西吗?”程义看着程全问道。
听到程义的这个话,程全张了张嘴,没再说话,但是脑海中却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浮起了一个身影,而这个身影竟然是程苦月。
第42章空荡的鼓子架【2更...
程义领着程家庄的众人有条不紊地忙活着的时候,老庄主程主一跟随着那位蛮横粗鲁的鞑子兵乞儿答,也来到了沭河县城里面。
沭河县城,虽然说是县城,但是却完全没有县城的样子,破落不堪的城墙,就连那城门都摇摇晃晃的,似乎手一推就会倒下来。
县城里面,除了人多一点之外,其他的和外面并没有什么两样。这里的老百姓同样是穷苦贫困,挣扎在死亡线之上的。唯一过得舒服的人,应该就是类似乞儿答这样的鞑子狗,以及那些甘心为满人政权卖命的县城官员们了。
程主一自然是来过县城的,而且,早年的时候,由于要支持生计,他甚至曾经在县城里面盘桓过不短的时间。那时候的古代县城,并不像我们现在的城市,一年一个大变样,你今天走了,明天再来,说不定就不认识这个地方了。那时候完全不一样,那时候的县城几十年都不会改变样子,除非有战乱需要加强工事,否则的话,就连城墙上裸露的石砖都只能空耐寂寞,等着时间慢慢风化。
当然了,县城里居住的人,除了生老病死的自然交替之外,也很少有什么大的变化,那时候没有什么打工潮,也没有太多的往来商贾,几乎整个县城的人,除了一些做点小本买卖的人,余下的都是农民,他们祖祖辈辈都只会在先人流传下来的那片黑土地上面,辛苦地耕耘。
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虽然程主一近些年很少再到县城里面来了,可是,当他随着那些官兵进入县城的时候,依旧有人认出他来了。
“哎呀,九泉先生来了!”
“哎幺,这不是九泉先生嘛!”
“……”
甚至还有人抢上前来,问程主一是不是犯了什么事情被官府的人给拿办了。程主一微笑应对,一边寒暄,一边继续往前走,没多久就来到了县衙外头。
当时,刚走到通往县衙的那条土路上时候,程主一就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地感觉到这里的情况有些异常,而这时,他再看看跟随在他身边的那些人,却发现那些兵丁,甚至包括那个乞儿答,居然都是现出了惊恐的神色,似乎这县衙不是县衙,而是鬼门关一般,他们很害怕去往那里。
“吁——”
就这样,一众人马走到距离县衙大约还有十来丈远的时候,那个乞儿答突然勒马停了下来,接着一指身后的一位汉人小兵,对他喝道:“你,带他去见太爷!”
“啊?”听到乞儿答的话,那个小兵不觉是一脸无助的神情,很有些不情愿。
“娘个皮,怎么还不愿意怎的?”见到那小兵的神态,乞儿答抬手马鞭子就抽了过去。那小兵抱头躲着,连忙翻身下马求饶。
“给老子仔细点,告诉你,太爷是有涵养的人,平时由着你们,惯着你们,老子可不怕你们这些狗崽子,好不好砍了你!”乞儿答说完话,转头看着程主一道:“老东西,你跟着他走,太爷就在县衙里面,你直接去找他就行了。”
“诸位不跟着一起吗?”程主一眯眼看着乞儿答问道。
“哼,晦气的东西,谁他妈的愿意沾?老头你给我仔细点,要是不把这些凶气除了,来年砍头的人就是你!”乞儿答指着程主一的鼻子大骂了一句,然后才挥手带人离开了。
这边,程主一跟着那个小兵来到了县衙门口,拴好了马,这才向着县衙大门走去。
县衙的大门黑漆的,比较厚重,都快赶上城门的厚度了,但是却也是饱经沧桑,上面的黑气剥落了不少,斑斑驳驳的。大门上面一个牌匾,上面描金的四个字“沭河县衙”。走上台阶,左右两根石柱撑起门廊,门廊下面是一只空荡荡的鼓子架。
见到那鼓子架,程主一不由自主地轻笑了一声,对那小兵道:“太爷倒是挺能省的,这一面牛皮鼓也舍不得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