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爹老子失忆了

这一梦不知道多久,梦中有两个面孔不断的切换,一个是自己,另一个是他完全没有见过的陌生人。

在梦中,他把自己作为高天财的一世,像是走马灯一般看了一遍,无甚出彩,乏善可陈。

后来他死了,尿尿的时候被电打死的。

然后是陌生的一世,全是零散的碎片,但却精彩异常,当然这些精彩多数都不太光彩。

这是他作为高天赐的一世,从小生在国公府,锦衣玉食。后来不知原因的一场灾难,使他全家搬离了国公府,爷爷和娘亲也不知所踪。

那个时候他太小,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记得很模糊,甚至爷爷和娘亲是死是活他都不知道。

搬离国公府后,他的家境还是异常优渥,娘亲那没见过面的妹妹也就是自己的小姨嫁了进来,成了他的娘。

他没叫过她娘,坚持一直叫对方小姨。小姨来的时候就带来一个比小两岁的弟弟,名叫高启,是他的二弟。那一年自己六岁,二弟四岁。

不出一年,小姨又生下了三弟高远。

记忆中,小姨对自己慈爱有加关怀备至,甚至比母亲还要疼爱自己,对自己更甚于二弟三弟。

而高天赐本人,小的时候就是个小霸王,气走的先生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光是启蒙就用了三年,一本三字经直到成年都背不下来。

稍稍长大一些,更是吃喝嫖赌无所不通,什么驱使恶奴当街打人,大庭广众调戏良家小娘子,吃饭不给钱,人家熬汤他往锅里吐口水。

整个长安城里的小商贩见到他,比前世见到城管跑的还快,所作所为简直比水浒传里的高衙内还衙内。

因为风过留痕,雁过拔毛的作风,人送外号净街公子,暗指别人见了他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逢人便吹嘘,和一群纨绔结伴招摇过市。

上门告状的百姓,京兆府衙门的差人,是府上的常客。甚至一次元宵节放烟花,与另一家的纨绔比奢华,差点点燃前门楼牌坊,而被京城卫戍司衙门传唤。

这一桩桩一件件,却都成为他青楼画舫酒后的谈资。

十四岁那年,他突然迷恋上了黄老之道,继而招了一府的道士开炉炼丹,甚至还早早地依照什么风水给自己造了一座墓,这墓一造就是四年。

凡此种种,都是他那可怜的爹在后面给他擦屁股,因为他母亲死的早,当爹的不忍心过分苛责。有那么一两次忍无可忍,又被小姨回护在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

一觉醒来,高天赐恍若隔世。梦中的一切,他久久不能消化。

他知道这不是简单的梦,而是这身体原主人的记忆。正因如此,他的心中才更是五味杂陈。

其一,从今天开始,他就要接受这个新的人生,向过去或者说前世告别。这对于他来说没什么舍不得的,甚至还万分欣喜,因为这不就是他曾经羡慕不来的二代生活吗?

其二,看到了刚才梦中的那些记忆后,他发现很多事情,跟他之前在墓里猜想的有些相去甚远。

他原先猜测他的死是他杀,这一点虽然也是猜测,但种种迹象都指向这个猜测百分十九十是真的。

无论是墓穴里那些凌乱的脚印,没有被盗走的冥器,都能证明。

他在墓中时,原本的怀疑是夺嫡,但整理刚才那些记忆后,他基本已经推倒的这个猜测。

原主的记忆中,小姨十几年如一日的疼爱他,因为自己是小姨姐姐唯一的孩子。那份关爱,装是装不出来的,更何况十几年这么装下去。

更重要的是,小姨原本的夫家是有爵位在身的,二弟成年以后,是可以正常袭爵的,虽然他在记忆中也没能看到是什么爵位。

更重要的是,原主在临死之前的一个月里,已经有所担忧,并且担忧的对象有好几个,他觉得这些人都要害他,但自己却没有从原主的记忆中看到,这些人为什么要害他。

对了!想到墓里的事情,他突然想到,自己体内还有个男鬼来着。

想到这里,他顿时觉得毛骨悚然,下意识的惊呼道:“喂!你还在吗?”

没有反应。

“大哥!咱们已经从墓里面出来了,你要是还在就说句话!”

还是没有反应。

“你也看到了,我家是公侯之家,我是国公世子,你要是有什么心愿现在就可以提出来了,我立马着人去办!”

依然没有反应。

过来半晌后,高天赐眼神有些阴沉,暗暗揣测着“难不成是出来后走了?”

正想着,门外脚步声响起,他不敢多想,立马重新躺在床上。伴随着推门声,他装作刚刚悠悠转醒的样子。

进来的是个丫鬟打扮的姑娘,看起来能有个十六七岁的样子,衣着虽然朴素,长相却很清丽。

她见到床上刚刚睁眼的高天赐先是一愣,紧接着就听见咣当一声,手中的脸盆掉在了地上,然后呼喊着跑了出去。

不消片刻,凌乱的脚步声传了过来,随之而来的,是一个中年男人。

此人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一张国字脸,虽然谈不上不怒自威,但自有一番别于平头百姓的气度。

“赐儿,你醒了!”中年男人开口竟有些哽咽,凌乱的胡须,通红的眼圈,无一不印证的这段时间以来,他承受的丧子之痛,与重得爱子的激动。

那古怪的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袭上心头,高天赐知道,眼前的中年人,就是他今生的爹,这座府邸的主人,高慎行。

高天赐假装虚弱,眼睛半开半合,其实是在用眼角余光偷偷瞄在场的众人,好跟记忆中看到的人一一对照。

老爹身旁稍后立着一个妇人,记忆中她已经三十六七,看起来却像是刚刚二十六七的少妇。面容华美,却又带着股清丽脱俗的意味,高天赐敢保证,前世即使是在电视上,他都没见过这样的美人。

这是他的小姨李云楠,也是自母亲走后,扮演着母亲无微不至的照顾他的人。记忆中的小姨是清高淡雅之人,平常话很少,即便对老爹也是如此。

唯有对他们兄弟三人时,才仿佛和其他家的母亲也并无不同,关爱的眼神,絮叨的嘱咐。除此之外,记忆中小姨甚至都没怎么出过府门。

此时小姨眼中的泪水翻涌,几次想开口,都被哽咽声咽了回去。

小姨之后立着两兄弟,高的那个一表人才,十五六的样子,书生打扮。长得剑眉星目,唇红齿白,俊俏无匹。在场众人就数他淡定,但眼圈也微微泛红。

矮的那个十一二岁的样子,脸上鼓着两个青春痘,唇上隐约长起些许绒毛状的胡须,虽然比不上老二,但也能看得出是个帅哥坯子。

尤其是身板,竟然比高他一头的老二,还显得壮硕几分。

数老三高远最激动,在高天赐望过来的同时,他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大鼻涕都哭出来了,一边嚎一边喊着“大哥”,张牙舞爪的就要往上扑,却被老爹一巴掌拍了回去。

“休要毛躁!你大哥刚醒,身体虚弱,你这么扑上去还不要了他的命?”一边说,老爹的巴掌跟不要钱似的,照着老三后脑勺猛拍。

刚才面容姣好的小女婢立在一旁,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高天赐想起来,这丫头名叫芍药。乃是犯官家属,九岁那年他爹因罪流放,阖家女眷被充入教坊司。

那年刚满十一岁的高天赐第一次偷去教坊,被一群大姐姐逗得面红耳赤,看见这丫头正带着镣铐,被教坊主事奉銮往里拖。

当下动了恻隐之心,把她给赎了下来。不,应该说是赊了下来,因为他并没有钱,过后还是老爹结的账。从此后就成了他的贴身婢女,侍奉至今。

再往后看,屋里的除了家人还有如管家,库房,账房一应管事,门口也簇拥着不少丫鬟,仆役。无一例外的是,每个人都双眼泛红显得很激动。

这一点得益于高天赐虽然在外面欺行霸市,但对家里的下人们,那是好的不能再好。小过不罚,大过轻罚,甚至教小厮赌牌,给丫鬟读话本。

用他自己的话叫与民同乐,外人把这称为主仆不分,尊卑不辨。

“爹,儿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不能在您膝前尽孝了!”偷瞄了一圈儿,将人物一一对上号以后,高天赐一边流泪,一边开口。

那话语中的真情流露,带着浓浓的委屈,完全不似作假。

确实,他确实不是在作假。

在前世,他没有体会过这么多人的关心。他的感动一方面是这具身躯的本性,另一方面,他心里真的渴望这样的亲情。

高慎行闻言再也绷不住了,老泪纵横,大巴掌摩挲着儿子的头顶,却只能来回重复四个字:“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一屋人哭作一团,痛快的抒发生离死别后的情绪。

半晌过后,哭声渐息,高天赐抹了把眼角的泪水,说道:“爹,老子失忆了!”

说完以后高天赐自己都傻了,自称老子是他前世的口头禅,没想到脑子一抽,当着自己爹的面竟然也自称了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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