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打火鸡

夜半十二点,高天财双目通红的盯着笔记本电脑,满脸的怒容。他口中骂骂咧咧,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停,就像键盘跟他有仇一样。

这是一篇很普通的炫富帖子,按理说以高天财资深网络喷子的身份,本不该如此愤怒。问题在于,这篇帖子的楼主不光抛上各种豪车名表的图片,竟然还左拥右抱七八个美女。

这还不是最气人的,令人难以忍受的是,图片中的主角,那长相实在难以形容,总之绝对不是一个“丑”字可以表达的。

他顶天一米五的个头,在一众九头身的美女簇拥下,显得格外的猥琐。两只土拨鼠一样的眼睛,因为没有鼻梁而外翻的鼻孔,因为上嘴唇短小而暴露的一口大龅牙。

高天财打开的一瞬间就笑喷了,于是随手回了一句:“老铁,这副尊容也敢爆照,感情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你在乎的人了吗?”

夜半三更,高天财却丝毫没有困意,他的心中是激动且忐忑的,因为杂志社编辑看过他的投稿后,约他明天上午出来谈谈。

奥,对了。高天财除了资深键盘侠以外,也就“知名作家”这个身份能够拿的上台面了,他确实是个作家,但知名不知名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高天财的家境已经不能用贫寒来形容了,自小父母双亡由奶奶一人带大。三年前奶奶死了,那一年他十七岁,正在上高二,本身成绩很不错,但因为学费问题,还是辍学了。

对此,从小穷惯了的高天财倒也不以为然,于是在班主任主动提出想要为他发起募捐助学的情况下,他给老班的回答是。

“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上大学这么一条路可以走,老班你等着,四年以后,班里其他同学为实习犯愁的时候,您就往我的公司里送。”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三年过去了,曾经的同学确实有很多在为实习而犯愁,然而吹了个天大牛逼的高天财本人,却正在为如何能两天只花十块钱活下去而犯愁。

这三年中,高天财干过快递员,送过餐,当过服务员,可谓是潜伏在人力市场,卧底于社会底层的各行各业。

因为有一天看某YY,在论坛里听说起点的白金大神都能月入百万。于是高天财自命不凡的毛病又犯了。

只见他小嘴一撇,切了一声:“写的什么卵,吹牛逼我也会。”

他在那一刻总结了自己,认为这么长时间的蹉跎一方面是天降大任的磨练,一方面是自己盲目中没有发现自己的天赋,还有就是三分钟热血不够坚持。

于是他义无反顾的扑向了网文这条不归路。

就这样,两年过去了,他写过悬疑,写过修真,写过同人,甚至为了生计,去那种服务器设在境外的网站里写过有色彩有味道的小段子。

然而收到最多的评论,就是他当初评论大神的那句话“写的什么卵······”

他一开始迷茫并且暴怒,甚至怀疑过是不是没见过面的父母给他起的这个名字犯冲。高天财却是财富的财,于是这个天财名不正言不顺,既没才华也没钱。

到后来,他开始反击,与有限的读者们对喷。为此,他流连于各大论坛和社交网站,努力的锻炼口才。

结果,文笔没什么太大的长进,但喷人的本事倒是练的炉火纯青。

“哎,早点睡吧,成败在此一举。再不行,这次说啥找个班儿上,要不年都过不去了。”

从回忆中缓过神来的高天财,用力的揉搓了一下干瘦的脸颊,正准备合上笔记本电脑。

就在这时,当啷一声,网页的右下角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小点儿。

“大半夜的,谁啊?”高天财带着好奇随手点开消息,不看则已,一看之下顿时来了精神。

消息正是炫富帖子楼主,那个外星异形发过来的。

“呦呵,这么晚还在这穷酸,死肥宅?”

“宅则宅已,但劳资并不肥。你不也没睡,咋的,你外星主子叫你出去劫道吓人了?”

消息发出去的同时,高天财脸上挂着不屑的笑容,如果喷人有等级的话,他高天财几乎三年在线,从不间断,少说也挂出来四个太阳三个月亮,零好几个小星星了。

当啷一声,高天财毫不犹豫的点开了回复。

“不肥?饿的吧?我是准备出去,打算把我家狗吃剩下的给你送过去,当作临终关怀。”

呦呵,高天财心想这是遇见对手了,立马正襟危坐,拿出平时码字都未曾有的端正态度见招拆招。

三年职业喷子的经验下,高天财把喷子分为几个等级。

第一,文化不高型,喷人喷不到点上,来来回回就那几句,胡搅蛮缠,一般碰到这样的选手,他本人是兴致缺缺的。

第二,半文盲型。有一定逻辑,但言语粗俗型。这种选手往往过几招就开始口吐芬芳,以对方高堂为中心,以全家女性为半径,画着圈儿的骂。他高天财自问早已过了老农骂架的阶段,也是不屑于理会的。

第三,偷换概念型,这个阶段的选手会抓你言语中的漏洞,或者干脆把你的话题往他的方向带,只有遇到这个层面的对手,高天财才能拿出一半功力与之周旋。

第四,分析人格痛击弱点型,这个层级的选手往往算半个心理学家,能从你话语中找到你的软肋,然后言语如刀的猛戳。这个阶段的选手并不是最高级别,但输出强度算是最大的。

俩人你来我往几个回合,高天财是愈发心惊,暗呼遇到了个中高手。用某电影里的一句话来形容。

那就是“我的战力只有七千,而他却有一万。”

互喷过程中,贴主抓住高天财穷酸仇富心理,极尽挖苦之能事。高天财以对方颜值为切入点,穷极各种奇形怪状的形容词。

甚至把他仅剩的那半袋,一直没舍得吃,甚至用橡皮筋扎起来的薯片都请出来助阵。

不知不觉中,天已经亮了。高天财意犹未尽的回复了最后一句话:“土拨鼠,爷爷先去忙,你晚上还活着爷再来教你做人。”

“怕你不成,祝你尿尿都漏电,死后穿越古代做太监!”

关上笔记本,高天财抻了抻懒腰,然后哈欠连天的起床洗漱。说是洗漱,因为大冬天的没热水,也没什么洗漱用品,他就是沾点凉水捋了捋头上几绺翘起的炸毛,然后便出了门。

回来的时候,天已正午,北方特有的寒风,顺着破棉袄的领子往里灌。

此时的高天财回想着刚才与杂志社编辑的谈话,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

俩人一见面,编辑操着一口不知道哪里的口音先开了口:“奥哟浓就四废物哇嘞?”

高天财笔名叫做废物小点心,虽然知道他是在问自己笔名,但心里还是不可避免的骂了句“沙雕,你他娘的才是废物呢。”脸上却带笑的点了点头。

“我跟浓讲嚎,浓滴大作,阿拉是很看好滴啦,阁下要是觉得么们提,阿拉合同都带来啦,浓看一哈好无啦。”

高天财很费劲的听懂他的话以后,心里一阵窃喜。对方这意思是说,他们杂志社很看好自己的作品,合同都带来了,如果自己没有问题随时就可以签约。

脸上带着矜持的表情,心中激动狂喜美飞了的高天财,开始细细的审阅合同。刚看完第一页,高天财的眉头就不可避免的皱了起来。

“那个,请问编辑您怎么称呼?”高天财问。

编辑呵呵一笑:“好说,在下免贵姓CEN奥。”

“姓岑?是山今那个岑吗?”高天财客气的问道。

“不不不。”编辑一边摆手一边回答:“阿拉四姓岑醋的那个岑啦。”

高天财一脑袋黑线。

忽略掉口音问题,高天财指了指手中的合同,不解的问道:“陈编辑久仰,”

俩人的沟通不可谓不费劲,但好在连说带比划,高天财还是听懂了。

投稿的这个杂志社是什么水平他心里有数,是属于街边报亭里五块一本的那种,里面的内容也很杂乱,什么漫画,花边绯闻,男装搭配,女士箱包,潮流前线都有的东西。

他投稿这本杂志,还是因为他在路边捡到了这本书,随手一翻,在两页夹缝中发现了征文广告。

上面是这样写的:

本杂志诚招长篇连载写手,题材不限,内容不限,阅读量大,待遇从优。录用既支付两个月稿酬,为有志向作者提供平台,想一文成名,我们是您最好的选择。

高天财知道题材不限,内容不限的杂志是个什么水平。至于什么阅读量大,什么一文成名完全是扯淡,从杂志到处掺杂着男科和妇科广告就看得出来。

他完全是为了提前支付两个月稿酬,这才抱着投稿试试看的态度。

然而合同看完,加上秃顶的陈编辑讲完,他才知道两个月稿酬只有三千块。也就是说,一个月稿酬只有一千五。

最后,高天财还是妥协了,因为这杂志每周五刊发,每次两章,文笔和架构要求不高。也算是买了个低保,最起码饿不死了。

把兜里攥出汗来的三千块钱拿出来数了又数,高天财呼出一口气,决定找个小饭店喝一口。毕竟大半年了,别说是酒了,肉是什么味儿他都快忘了。

酒过三巡,高天财里倒歪斜往外走的时候,店里服务员一副鄙夷的表情。毕竟开业至今,他们也没见过一盘五块钱炝拌菜,能喝一下午的选手,何况临走还剩半盘打包的·····

冷风吹拂,尿意上涌。

高天财一手把着贴着治疗尖锐湿疣小广告的电线杆子,另一只手去掏凶器开闸放水。

随着哗的一声,膀胱刚释放些许压力,眼角余光好像有电光闪过,他下意识的低头去看。只见水柱喷溅处,电线杆的根部有亮光乍起。

紧接着,一道电弧从下而上,电光火石间,剧痛袭来。

啊···········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