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红豆赠红豆

南风小筑阁楼之中,红豆花魁正双手抱膝坐在榻上,惨白俏脸对着窗外。

都知娘子敲了敲门,没人回答,便推开房门悄步进来。

“娘子,楼下有一位姓高的公子,连过三关,娘子是否见上一见?”都知娘子小心翼翼的问道。

红豆就像没听见一样,依旧自顾自的望着窗外,她穿着一身素白内衬,外面罩着薄薄一层红纱。

屋中只点着一盏油灯,光线昏暗,红豆姑娘一头青丝随意洒下,一副刚起床慵懒惫怠的模样,哪里像老鸨所说,梳妆打扮准备迎客了?

“娘子?”都知又唤了一声,声音稍稍加大了几分。

红豆这才缓缓转头,脸色苍白皮肤稚嫩,憔悴的脸上犹自挂着一抹凄楚的泪痕。

“你说什么?”红豆没听见都知娘子刚刚的话,有些迷糊的问了句。

都知叹了口气,又重复了一遍:“楼下有位高公子,连过三关,娘子您······”

“连过三关?”红豆眉头轻蹙,又舒展开来,平淡的说道:“你问他旭日多高,明月多亮,天上星辰几许,若是都答对了,拿出白银万两,我便见他。”

都知娘子闻言哑然,这样的问题分明就是刁难人了,红豆娘子分明就是不想见客。

这红豆也是犯官家属,父亲犯了重罪判了斩立决,作为独女的她被官卖进教坊司,如今已有三年,那一年她只有十四岁。

寻常官犯女子进入教坊司都是要从丫鬟做起,但红豆自小长相清美,是个美人坯子,大户出身又通晓诗书,明礼仪。

所以掌管教坊司的奉鸾大人有意培养,是准备让她以后入宫侍奉的。

奈何红豆自打进入教坊司那一天起,便不停的为父喊冤,偏偏她父亲又是钦犯,甚至还有几次想要出逃,被抓住后,发现她随身携带状书,写的都是平反一类的内容。

上面的内容牵连甚广,奉鸾大人怕把她送入宫中,惹下滔天大祸。

打又打不服,更何况红豆生的绝色,打坏了皮肉未免可惜,于是就教导琴棋书画,准备往花魁的方向培养。

其他花魁都是十五六便点红了,红豆今年都十七了才点红,也是因为近两年她闹得不那么凶了,听话了些。

但红豆娘子对点红有自己的想法,那就是要过三关,拿出白银万两,解开她出的题,这样的人才能得到她的初夜。

奉鸾一想,这样一来倒也能烘托花魁的名声,对她以后的身价有好处,更何况,能大大的捞银子,也就由着她这么干了。

这名都知娘子伺候红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比别人更了解红豆,知道红豆立下的所谓三关,还有白银万两的条件,本意根本就是不想接客。

第一题那个字谜,没才华的人猜不出来,有才华的人说不出口。况且,就算前两关过了,第三关投壶也不是读书人擅长的事情。

何况,青年才子,又有几人能够拿出万两白银呢?

入门五十两,就刷掉了许多想一睹芳容的恩客了,第一日院内挤满了人,红豆没现身。

第二日尚有五十几位恩客,红豆还是没现身。

今天只有十几位了,好不容易有个公子连过三关,如果红豆娘子还不与人见面。恐怕会落个徒有其名,骗取银钱的名字。

到头来,奉鸾还是不会放过她,既然已经进入教坊司了,不认命又有什么用呢?

“娘子,今夜恩客只有十数位,那公子既然连过三关,不见上一面如何也说不过去了。”都知娘子劝道。

“我又没说不见,我的要求他全能做到,那我便见。”红豆执拗的回答。

都知娘子有些气急,说道:“娘子的要求根本无人能做到,有钱的人不一定文采好,有才的未必会投壶,投壶投的好未必能拿的出万两白银,娘子拖得了一时,拖得了一世么?”

红豆没说话,都知焦急的劝道:“我看那高公子是有些才学,相貌也不错。早晚要过这步坎,奉鸾大人给你选,还不如自己选,女人一生最重要的事情,最起码以后不留遗憾······”

红豆闻言,脸色苍白到了极致,反而血液涌上脸颊,染上一抹不健康的红晕。

许久之后,她叹了口气,说道:“白银万两就算了,我的问题你如实问,他如果能答上我就见,答不上是他没本事,谁敢逼我,大不了一死!”

“娘子求死容易,仇便算了么?”都知听红豆有心求死,惶急之下下了猛药,说完又有些后悔。

教坊司中罪臣家眷多了去了,冤枉的也不少,各个都想报仇那还了得?所以教坊司有教坊司的规定,提平冤昭雪者,轻则鞭挞,重者是要浸猪笼的。

红豆脸色变了变,但没说话,态度决绝。

都知娘子见她铁了心,也无可奈何,咬牙一跺脚,出了门去。

“都知娘子,怎么自己出来了?高公子连过三关,红豆花魁怎么还不现身?”

“对呀对呀,莫不是教坊司要耍赖,诓骗我等银钱不成?”

院中等待许久的客人们,看见都知一个人出来了,纷纷不满起来。

一亲芳泽的机会他们是没了,但好歹三天一百五十两花出去了,好不容易有人过关了,他们一睹芳容也算钱没白花啊。

“各位稍安勿躁,红豆娘子还有一题要问高公子。”都知娘子硬着头皮笑了笑,看向高天赐。

高天赐此时心里也有些不耐烦了,他倒不是急色,甚至也没想真的与花魁发生什么,不过也就是好奇古代花魁到底长相如何罢了。

谁知道这花魁还立起了牌坊,几次三番的比公主架子还大。

“说。”高天赐面无表情。

都知有些尴尬,嗫嚅的将红豆的问题说出:“娘子问你,旭日有多高,明月有多亮,天上繁星几许。”

这话一出口,没等高天赐回答,在场的客人纷纷炸庙了,一个个从座位站起,要求教坊司退钱。

“老子怀疑到底有没有什么红豆花魁,你们教坊司穷疯了是吧?”胡来嗓门最大,抄起酒壶就要丢过去,被高天赐给拦住了。

“众位稍安勿躁。”高天赐双手下压,示意大家肃静。

“太阳多高,月亮多亮,有多少星星,是不?”高天赐怒极反笑,不待都知回答,他眉毛一挑,说道:“这问题简单,我面对面回答她更好。”

说着,他一伸手:“笔墨伺候!”

都知以为他要写答案,立马从一旁拿起笔墨纸砚走过来。

谁知高天赐伸手阻拦,高声问在座诸位:“本人不才,准备赋诗一首,不知哪位兄台愿意代笔?”

作诗?他又要作诗?

这些人已经忽略了他为什么要找人代笔,甚至刚才被他那个歪歪扭扭的‘不’字,雷的外焦里嫩的书生们也忘了这茬。

这是御前作诗,被陛下挂在御书房中的才子,眼见又有大作要问世,谁肯放过这个机会?

书生们争先恐后的要争抢这个机会,高天赐看了眼之前被他气得掐人中的那位,伸手一指。

那名书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得此殊荣,一时间把之前还在心中骂对方卑鄙的事儿给忘了,拿起毛笔在砚台上忝了忝,神情激动。

见众人全都渴望的看着自己,高天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吟诵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红豆花魁,南风小筑,满园红豆绯然俏丽,应时应景,众人纷纷点头。

高天赐将众人的表情,连同都知娘子脸上的惊艳全都收入眼中。

他将酒杯顿在桌子上,再次开口:“愿卿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诗并不复杂,但其中旖旎之色厚重,一时间,所有人都陷入其中。

相思有很多种,有思乡,有思人,有思情,有思忆。

高天赐将写着诗的宣纸拿起,又折下一株红豆,用宣纸卷好,递给都知娘子,说道:“将此诗交给红豆娘子,不必多说,我只等一炷香。”

都知娘子闻言,觉得这高公子未免有些自傲,她虽然听完这首诗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但她不认为一首诗就能打动红豆娘子。

红豆娘子根本就不愿意见客,哪里来的你只等一炷香的说法?你便是等一天,不见你还是不见你。

都知娘子走后,在场众人还沉浸在相思之情中难以自拔,尤其是那些书生们,念叨着这首诗,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时而面容低沉,时而癫狂。

“各位,高公子,小生先走一步,告辞!”突然,一位书生从座而起。

“诶,眼见红豆花魁就要露面,你不等着一睹芳容了么?”一位中年商人不解问道。

“花魁固然美,哪有诗词美?高公子绝作赠佳人,才子佳人如此佳话,我已经迫不及待将之流传出去。”

说着,他对高天赐深深一躬:“公子诗才旷古烁今,本人国子监学生李平,希望公子能记住我。”

“在下亚圣书院学子,孙汝海,希望公子有机会来山东道亚圣书院做客。”

“在下寒门学子,惭愧惭愧,名字就不报了,但传扬佳作的事,学生也愿尽一份力!”

一时间,书生们三三两两告辞离去,留下面面相觑的商人们,片刻后他们反应过来,纷纷对高天赐恭维起来。

这高公子诗才无双,短短时间两首佳作问世,很可能会青史留名,要是能与他交好,说不定也能在史书上凑个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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