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赐闻言一愣,稍一思索就想到了什么。
“相逢何必曾相识”这句话,在现在这个年代应该是不存在的,他记得他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时,还是在电影《龙门飞甲》之中。
电影里,凌雁秋假扮赵怀安救人,而赵怀安的伙伴问他们是不是认识,赵怀安当时一边喝酒一边说出了那句台词:
“寒江孤影,江湖古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高天赐当时觉得这句话很有逼格,于是就记下了。后来一查才知道,原作是白居易写的《琵琶行》。
白居易是唐代宗年间出生,而现在是大洛,显然不可能有这句诗。所以这个世界上,这句诗只有可能是自己这个独一无二的外来人带来的。
他前不久确实说过这句话,所以,被彭玉挟持的这个大美女,应该就是那日进长安县城,遇到的马车里面的美女。
当时天色已晚,美女微微撩开车帘,他只惊鸿一瞥就下意识觉得对方是个美女,所以顺手帮了个忙。
哪成想对方真的这么漂亮,更意想不到的是,竟然是长乐郡主,这上哪说理去?
彭玉显然不可能听过这句诗,但他一定是认识高天赐的,他脸色变得有些狰狞,嘶吼道:“王八蛋,你陷害我父子!你不得好死!”
高天赐心说,我得不得好死不知道,但你马上就要不得好死了。
心中再怎么愤怒,郡主在人家手里,而偏偏又卷到自己负责的案子中,高天赐现在想的,只有怎么安抚彭玉。
“这个案子还没审结,你父亲犯得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千万不要自断后路。”高天赐劝道。
“你放屁!”彭玉怒骂,他平日里也就是个废柴纨绔,今**急了做出这种惊天之事,他自己其实心里害怕急了。
老话说得好,恐惧的极致就是歇斯底里的愤怒,彭玉现在就是如此,他手中的短剑在颤抖,惊恐的环伺四周,像是受惊的野兽。
高天赐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儿,眼睛不自觉的跟着那把短剑忽上忽下,他好不容易要看见好日子曙光,可不想就这么断送在这杂碎手里。
“彭玉,你恨的是我,你总不愿意死到我前头去吧?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高天赐再次出言劝道。
彭玉闻一直将头躲在长乐郡主后面,尽量的使自己脑袋与长乐郡主脑袋重合,他害怕有弓弩手在瞄准他。
此时听见高天赐这么说,他隔着长乐郡主大叫:“你让所有人都退出去!把阿玉放开,让她看看外墙上有没有弓弩手!”
高天赐立马吩咐其他人招办,只有这样,才能让彭玉放松心情,而不至于惊慌之下真的给郡主割了喉。
此时马驿丞和黄统领早就到了半天了,直到在抄家官兵那里了解前因后果后,他俩也吓得魂飞魄散。心说长安县这小庙,怎么两日之间来了这么多尊大佛。
这要是郡主在这里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谁也跑不了。
俩人想了几套方案,都觉得难以实施,正好高天赐此时下令所有人退出去,俩人二话没说,让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包括他们自己。
这命令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如获大赦。
俗话说得好,天塌下来有高个的顶着,谁说了算谁就是高个的。
现在高天赐让他们退出去,那么里面发生了什么就只有不良人知道,到时候即便郡主真的出了意外,首当其中是不良人,他们俩兴许还能留下一条命。
“谁是阿玉?”高天赐大吼。
一旁杨珍春脸色铁青,从那些被捆绑成粽子,聚集在一起的家眷中,提溜出一个吓得直打摆子,涕泗横流的妇人来。
高天赐从杨珍春的表情,还有那妇人妩媚妖艳的打扮中,已经猜出了她的身份。
不出意外,这个阿玉就是杨珍春的前妻,跟彭家父子一起陷害杨珍春的那位。
在高天赐的吩咐下,杨珍春恶狠狠的给阿玉松了绑。
“你出去看看,外墙上有没有弓弩手,你告诉彭玉。”高天赐冷声道。
妈的,这对破玉。
唤做阿玉的妖媚妇人双腿颤抖,连滚带爬的跑出门去,不多时哭叫声响起。
彭玉听妇人哭喊,眼中惊惧之色大起,脸上渐露癫狂。
高天赐心中紧张到了极点,一边劝他冷静,一边问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了。
好在时间不长,喊叫声停止,一个巡防营校官一手掐着阿玉的后颈,将其拎了进来,说道:“大人,这妇人要跑,被我们拿下了!”
高天赐点了点头,招手让校官将阿玉拎进来掼在地上,然后退出去。
“阿玉,你别怕,我定会救你!”彭玉叫道。
阿玉突然间发疯似的抱住高天赐的脚,连哭带喊的哀求:“大人,一切事情都是彭家父子干的,与奴家无关,奴家是被彭玉强娶进来的,大人救命啊。”
一样的说辞,当初是杨珍春,如今是彭玉,最毒妇人心,大难临头各自飞啊。
高天赐厌恶的一脚将她掘翻在地,彭玉此时也将脸漏出一半,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你只管说外墙之上,到底有没有弓弩手埋伏就是,是非对错本官自有判断。”高天赐面无表情的问道。
妇人挣扎的直起身,还想再扑,杨珍春冷笑着将璜刀抽出半截,她这才没敢。
“没有,外面没有弓弩手。”妇人战战兢兢回答。
高天赐点头,转身看向彭玉,说道:“你听到了?”
彭玉沉默半晌,突然开口:“你让阿玉到我身边来。”
高天赐没反对,阿玉却不干,疾呼道:“大人,真的跟奴家没关系,奴家不去。”
“杨珍春!”高天赐不耐烦的吼了声,杨珍春立马将刀抽了出来,只等一声令下便将妇人砍成两截。
妇人知道自己都干过些什么,她不敢看杨珍春的眼睛,连滚带爬的往前爬去。
“阿玉,你别怕,到我身边来。”彭玉呼唤道。
阿玉爬到台阶下面,浑身上下颤抖如同筛糠,她不愿意往前去,因为彭玉挟持郡主已经是死罪,她害怕成为同党。
但身后有对她恨疯了的杨珍春,她更害怕。
“阿玉,快过来,郡主在我手里你怕什么?一会接上我爹,咱们一起远走高飞。”彭玉再次呼唤了一声。
阿玉哆哆嗦嗦的往上爬,眼见着已经爬到了郡主身前,颤颤巍巍的站起了身。
“噗呲”一声,阿玉身子都还没站直,就再次瘫软了下去。
她倒下去以后,才显露出郡主的身子,此时郡主洁白的衣裙上全是喷溅的鲜血,连带着半边脸都染红了。
饶是郡主之前再怎么克制恐惧,这一下还是叫出了声。
她何时见过这样的场面?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当着她的面死了,杀人的人就这样,隔着她刺出凶狠的一剑。
郡主吓傻了,下唇被自己咬破,眼泪混合着阿玉的鲜血,一起顺着她的脸往下流。
阿玉顺着台阶滚了下来,鲜血就跟高压喷泉一样,顺着颈动脉往外呲。
整个过程都在电光火石之间,阿玉的身体还在抽搐,眼睛快要瞪出眼眶。
不光郡主吓傻了,高天赐也吓傻了。别说这一辈子了,上一辈子他也没见过这样的情景啊。
发号施令杀人抄家是一回事,亲眼见到是另一回事,没有准备的亲眼看见,那是又又又一回事。
想吐,但是他忍住了,他现在是不良使,不良使怕杀人,他恐怕就没有以后了。
“贱人!敢背叛我,老子现在就让你不得好死!”彭玉癫狂大笑,声音已经没了人动静。
谁也没有说话,包括高天赐,因为他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怪就怪在阿玉不该跑,她这一跑,彻底的激怒了彭玉。而彭玉当场杀人,他再说什么案情还未查明的废话都没用了,彭玉已经破罐子破摔了。
长乐郡主不知道是彻底吓傻了还是怎地,脸色反倒平静下来,一双眸子沉静似水,下一刻竟然闭上了眼睛,恰好一双泪珠滑落。
美人垂泪,梨花带雨,本来是极其动人的场景,此时有那遍布半张脸的血滴点缀,异常凄惨。
“你想救郡主?”彭玉笑了半天,突然问道。
高天赐面无表情回答:“想。”
“拿你的命来换。”彭玉狞笑,他知道今天已经活不了了,外面那么多官兵,就算要来马车放出老爹,他们也逃不出去。
刚才高天赐那句话提醒了他,自己不能死在这天杀的前头。
高天赐脸色铁青,说道:“你来拿。”
彭玉摇了摇头:“你来送!”
高天赐沉默不语了,让他自杀?那肯定不可能。他是现代人,没有煞笔的君为臣纲,他还想好好的享受生活,别说是郡主了,就算是皇帝,他也不愿意拿命去换。
“我知道你有身手,让人把你双手绑了,自己走上来!”彭玉大叫。
高天赐眼神一转,刚要说话,彭玉补充道:“转过身,我看着他绑!”
“大哥!”高天赐突然低吼一声。
彭玉一愣,冷笑:“叫老子也没用,快点,不然我现在就杀了郡主!”
彭玉不知道的是,高天赐并不是在叫他。
突然间,高天赐心头有个声音响起:“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