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而萧融看似淡定,其实躺在被窝的他比谁都着急。谁。

到底是谁!!!谁又想害老子!!!

无能狂怒了半天,反倒是把自己精气神消耗干净了,高洵之处理完公事,过来看了看,发现他睡了,便叮嘱阿树小心看顾着,他也回去睡了。

高洵之毕竟五十多岁了,在这年代都能称一声高老太公,能跟着熬一个夜就不错,再熬一个,可能不等萧融先好起来,他就把自己送走了。……

晚间,阿树守着萧融,他也没打瞌睡,就是拿着帕子时不时的给萧融擦擦,如今也不算太晚,刚一更天,要是在平阳,这时候街上还有人在急匆匆赶路呢。

但雁门郡是个军事化管理的城池,天刚黑下来,酉时三刻,宵禁就开始了,比其他地方早一个时辰。

一更时候,多数人都躺下了,王宫也是这样,因此外面寂静得很。

阿树默默的坐着,看着萧融,满心都是惆怅。

要是连郎主都没了,老夫人可怎么活啊……

萧融要是知道阿树天天都在思考他死以后的事,估计能直接气醒过来。

就在万籁俱静的时候,外面的门突然被人推开,阿树一惊,转过身去,看见一个穿着铠甲的人走了进来。

阿树好歹也在王宫生活一段时日了,认出这人是镇北王的卫兵统领,他赶紧行礼,庄维之走过来,先看了看床上的萧融,然后问阿树:“就你一个人吗?”

阿树点点头:“郎主不喜太多人伺候。”

庄维之笑了一下,“真是个有仁德之风的君子。”

阿树抬头,疑惑的看着他,总觉得他这话哪里有问题,他刚想问,却见庄维之突然变了脸色,猛地抬手,朝他后颈劈下,阿树喉咙里的求救声,就这么被堵了回去,他倒在地上,接着,庄维之跨过阿树的身体,朝床上正睡着的萧融也来了一下。

确定他不会醒了,庄维之把阿树拖到一旁,用木箱遮掩上,然后转身,大步走向门外。

他告诉跟自己一起过来的卫兵,萧融病得很严重,大王有令,赶紧把他抬出来,送出宫去瞧大夫。

还让他们小点声,别惊了高先生。

卫兵本就听他的话,此时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屈云灭自持武力过人,对王宫的管理十分松弛,连贩夫走卒,要是大胆一些,都能溜进来,那么王宫里的人要是想混出去,那就更容易了。

在庄维之的催促下,他们快速出宫,庄维之把萧融绑在自己的马上,然后一路往外狂奔,直到发现自己这是出城的方向,卫兵们才起疑了,但军令如山,他们就是有疑惑,也没法在这时候寻求一个答案。

等到出了城,来到一个接应的地点,庄维之才露出自己的真面目来,朝着自己的部下举起兵刃,在他们震惊的目光中,悉数取了他们的性命。

等这边完事了,草丛里才再次走出一个人——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他先是警惕的看了看庄维之,然后才揪起萧融的头发,看了看他的脸。……这么好看,真是这个人?

这么想,他也这么问了,庄维之肯定的点头:“就是他,他精通占卜,在平阳城的时候就赫赫有名,他占卜到益州会出事,还提前通风报信,这才破了你们的计划,在王宫,连高洵之对他都礼待有加。”

李修衡听的满意极了:“甚好,黄太守求贤若渴,这样一个投名状,必能让他满意,哪怕他不愿用他,杀了他,也是功劳一件。不过,你确定屈云灭不重视这个人?”

李修衡好歹也是镇北军曾经的领袖,高洵之看着屈云灭长大,他也看着屈云灭长大,他知道屈云灭这人爱憎特别分明,像庄维之,他叛逃了,屈云灭会生气,却不一定会立刻追击,但要是高洵之叛逃了,他绝对在发现的下一秒就亲自追出来,而且追不到,绝不回去。

对此,庄维之更加肯定的点头:“没错,他根本不在乎此人的死活,我观察了几日,他连召集幕僚开会,都不叫这个人,显然是厌恶他的。”

李修衡彻底满意了,他们各自上马,立刻向着建宁郡奔去。

庄维之要靠萧融活命,他李修衡也一样。

鲜卑人现在恨死了他,清风教又把他利用完就丢,如今他唯一的出路就在黄言炅身上,但愿庄维之没说谎,也但愿屈云灭并不在乎庄维之的叛逃,让他们顺利的逃出生天。

不得不说,李修衡是有点子幸运在身上的,他的两个愿望都实现了,但问题是,庄维之情报有误,指望一个武夫会看人脸色,真是太失策了。……

另一边,王宫中。

二更天刚过,屈云灭沉默许久,还是来到了萧融的住处。

他想着,天这么晚了,萧融肯定是睡了,上回见的那个小孩,叫什么阿树的,他就跟他聊聊,问问情况便走。

站在门口,又酝酿了一会儿,然后,他才推开了房门。……

第19章 凶多吉少

屈云灭走进来,第一眼先看到了挂在外间墙壁上的长剑。

他从小便与兵器打交道,只一眼,他就看出来了,这柄剑定是出于铸剑大师之手。

屈云灭条件反射的要走过去,拿下来仔细的看看,但在迈出一步之后,他想起自己是干什么来的了,这才脚步微转,走向了里面。……空无一人。

那个小孩不在,唯一的胡床上也没有萧融的影子,被褥乱糟糟的,有一个被角还掉在了地上。

屈云灭定在原地,他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萧融受不了他,跟别人一样,也偷偷跑了。

足足过了三息,他才想起来,萧融没那个体力,平日就三步一喘五步一停的,如今还发着高热,怎么可能是自己跑了。

反应过来以后,屈云灭瞬间动起来,他快速翻找,没多久就看到了晕倒在角落里的阿树。

屈云灭跟拎小鸡仔一样的把阿树拎起来,使劲晃了两下,阿树才悠悠转醒。

屈云灭问他:“你家主人呢?!”

阿树茫然的看着他,须臾,他瞪大双眼:“郎主——庄统领打伤了我,郎主、郎主有危险!”

闻言,屈云灭的神色变得无比难看,他把阿树重新丢在地上,转过头,他大步来到胡床边,一摸,都凉透了。

他咬牙切齿的说道:“庄、维、之!”

“你、找、死!”*

另一边,萧融也被颠醒了。

他一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大头朝下,眼前是棕色的马毛,他本人则像个货物一样被捆在马身上。

晕着的时候,萧融是没有感觉的,但现在,他觉得自己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停、停下!”

他大声呼喊,并费劲的抬头,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然而根本没人听他的,他们还在拼命的往前奔驰,带着萧融的人是谁,萧融看不到,但他看见,与这匹马并驾齐驱的那个人在听到他的声音以后,撇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脸上带刀疤,拎着缰绳的手,虎口处有一颗非常明显的大黑痣。——李修衡。

萧融瞳孔一缩,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落到这个人手上的,而李修衡在看完他、发现他根本做不了什么以后,就继续专注的赶路了。

他们正在密林当中穿梭,按理说这种地方是跑不了马的,但他们跑得很轻松,萧融视野有限,只能听声音判断到底有多少人。

还好,人不多,可能就五六个、六七个。

他用力抬头,还把身子稍微的偏转了一下,但他这么一动,马受不了,嫌他碍事,要尥蹶子,带他骑马的人还没什么反应,那边的李修衡顿时朝他抽了一鞭子:“老实点!”

虚空一鞭,没抽到,毕竟离得有点远,而且抽了萧融也会抽到马,马要是吃痛受惊、乱跑一气,就太耽误时间了。

但萧融还是露出了十分惊恐的表情,立刻就把头低了下去。

李修衡见他知道害怕,这才放心了。

而低下了头的萧融,正在暗暗骂人。

这算什么事啊!他才来镇北军几天,连一个月都没有,跟李修衡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他干嘛要绑了自己,诶,也不对,他们还是有仇的,是他提供情报,才导致李修衡等人的密谋失败了。

所以就要绑了他,带到自己的阴沟老巢,折磨他,对他泄愤?……不太像,瞧瞧这群人全力狂奔的架势,仿佛后面有妖怪在追,没人会为了报一个不大不小的仇,便豁出命来。一般人不可能,李修衡就更不可能了。

这位可是在屈云灭的追杀下东躲西藏、顽强的苟了十年,论求生欲,兴许萧融都比不过他。

不是泄愤……还非要带他这么一个累赘上路……

萧融沉默片刻,再次抬头,这回他卯足了劲的喊:“放我下去!我要被颠死了,你们要是不想给我收尸,就放我下去!”*

一意识到自己对李修衡有用,他应当不会在路上就杀了自己,萧融立刻挣扎起来,这回吓唬也不管用了,李修衡一个暴躁,让所有人都停下,庄维之皱起眉,却还是下了马。

用大头朝下的姿势,看到庄维之出现在自己面前,萧融是既震惊,又理解。

其实他也不知道镇北军里的叛徒是谁,镇北军看似团结,又像一盘散沙,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被史书记录下来。

他只能凭逻辑分析,知道那人肯定地位不低,但也不会特别高,因为联络鲜卑人实在是太缺德了,要是真的有名有姓如简峤一般,肯定是要被人们记很久的。

而庄维之这个卫兵统领,就很符合这个高不成低不就的猜测。

卫兵统领,历来都应该是首领的左膀右臂来担任,毕竟是离首领最近的人,最受首领信任,他要负责首领的饮食起居、以及人身安全。

但问题是,镇北军的首领是屈云灭。

他一不习惯有人伺候,二不喜欢有人在他面前乱晃,至于保护,这么说吧,要是真有敌袭,只能是屈云灭保护卫兵们,而不是卫兵保护他。

因此,庄维之虽然已经成了卫兵统领,其实他根本没什么权力,与其说他是屈云灭的左膀右臂,倒不如说他是王宫的保安大队长,屈云灭对于有本事的将士是十分慷慨的,给职位、给战功、还给钱,但他安排庄维之进了王宫,让他天天做琐碎事务,这就是觉得他不堪大用的意思。

屈云灭是一根直肠通大脑,根本不懂、也不屑做什么遮掩,因此,庄维之十分清楚自己在屈云灭身边的地位。

不得重用、心生怨怼、进而选择另谋出路,真是太正常了。……

庄维之伸手,把萧融从马背上解救下来,他十分沉默,并不跟萧融对视。

与之相对的,是李修衡一直都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

李修衡命令庄维之:“让他坐在你身后。”

然后,他又阴森森的看向萧融:“这回你要是还嚷嚷……”

萧融揉着麻木的手腕,“你们想带我去哪?”

李修衡一顿,他看着萧融的脸色,颇为奇异的问:“你居然不害怕?”

萧融:“羊入虎口,是生是死,都是你们说了算,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士人,害怕有什么用,听闻你和清风教有了苟且,你该不会是要带我去见清风教的人吧?”

李修衡蔑然一笑,根本不打算回答他。

萧融看看他的表情,点了头:“原来不是啊。”

李修衡:“……”

“别废话了,继续赶路!别以为我不敢杀你,想活命,就老实跟着!”

说完,李修衡气势汹汹的先走了,剩余的几个人,全都跟着他,只有庄维之,被落在最后面。

庄维之要把萧融扛上去,萧融后退一步,自己爬上马背,然后问了他一句:“我的仆从还活着吗?”

庄维之一愣,他抬起头,看着萧融面容冷淡的模样,他嗯了一声,然后也翻身上来了。

接下来又是无尽头的赶路,前面的李修衡跑得倒是快,但他也就是做做样子,没多久他就慢下来了,等着庄维之过来给他指路。

十年来这边的变化太大,李修衡根本不知道哪里是安全的,但庄维之知道,他能避开官道,钻进人迹罕至的地方,大大减少了被发现的几率。

萧融坐在他背后,看看身后扬起的灰尘,又看看庄维之紧绷的身躯。

这一行人都太紧张了,萧融思考片刻,干脆闭了嘴,在绝对的威胁之下,耍嘴皮子根本没用,还是歇会儿吧,养足精力,想想怎么自救。

至于镇北军在发现他被挟持以后,会不会赶来救他,萧融觉得应当是会的,就算屈云灭不打算顾及他的死活,简峤和高洵之也不会对此坐视不理,所以,他需要争取一些时间,也需要制造一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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