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

反正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

听到他这句话,弥景点点头,然后就把屈云灭卖了个彻底:“大王临行前一晚,他邀请我一起喝茶,煮茶期间,他让我不要将此事告诉你,他认为如果陈留出了什么事,只要不伤及根本,你就一定不会告诉他,所以他拜托我来做这个通风报信之人。”

萧融都做好听到噩耗的准备了,结果就这?

他眨眨眼,先问了第一个疑惑:“为什么找你?”

弥景:“大王说我是王府中唯一一个不会被你劝动的人,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有点道理。

于是萧融又问了第二个疑惑:“那你为什么要把这事告诉我?”

弥景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萧融会这么问他:“因为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啊。如今我就认为,告诉你才是对的事。”

萧融:“……”

他忍不住道:“要是大王知道了,又该看你不顺眼了。”

弥景淡淡一笑:“无妨,大王就是看我再不顺眼,也不会真的做出什么来。”

萧融呦呵一声:“你还真是自信。”

多少次屈云灭想要付诸于行动啊,要不是他拼死拼活的拦下来,弥景早就出去二度流浪了。

这些话萧融是不会说的,就算他知道弥景是个为了天下苍生什么都能忍的人,他也不想用没有任何意义的口舌之争考验他,这世上最经不起考验的就是人心。

但他不说,弥景也知道他后面想说什么,屈云灭有什么情绪都是写在脸上的,想藏起他的想法,那也要屈云灭配合才行啊。

默了默,弥景又道:“这与自信无关,是我已经看到大王的自制力了,那天晚上大王不止拜托我通风报信,还透露了两句他的真心话,他说若是你出了什么事,十个鲜卑也不够偿命的。”

萧融脸色一变,他立刻替屈云灭反驳:“不,大王只是随口一说,他不会这么做的!”

弥景看向萧融,他的表情写着,这话你信吗?

萧融:“……”

而看到萧融哑口无言之后,弥景才笑了一声:“大王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他一定会这么做的。”

萧融急急的张口,还想再说什么,但弥景又说道:“而听到大王说出这样的话,我感到十分欣慰。”

萧融:“……啊?”

弥景挑眉:“十个鲜卑都不够偿命,经历了如此悲痛欲绝之事,却还能克制住自己,只将怒火发泄到仇人身上,不得不说大王的这句话,一下子就让我安心了,他不再是那个因为一点小事就会杀人的镇北王,我也不必再担心他突然就会大开杀戒了。”

萧融愣了好一会儿,然后他瞅瞅弥景:“本来他也不会,那都是外面的谣传。”

这话他说着一点都不亏心,因为他已经忘了正史上死在弥景怀里的小皇帝了。……

原来这就是弥景突然改变态度的原因,萧融感到有点开心,因为这回不是他的努力,是屈云灭无形中帮了忙。

感受了一会儿雀跃的心情,萧融才歪着头问弥景:“这么说来,他似乎很担心我会出事。”

何止担心,根本就是提都不能提,一提就掀锅子。

沉默半晌,弥景微笑道:“你也的确是个该担心的样子。”

萧融的心情更好了。

因为不止是他担心屈云灭,屈云灭也担心他,他怕屈云灭死在外面,而屈云灭怕他死在陈留。

挺好,很公平。

知道受苦受难、百爪挠心的不止自己一个,他这心里立刻就平衡了。

掀开被子,萧融当即下床,他精神抖擞的说道:“我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做完……正好,这么晚了也没人会来找你了吧,你一半,我一半,速度快一些的话,说不定三更你就能回去了。”

见弥景呆愣着不动,萧融还拧着眉催他:“快啊,磨蹭太久,可就要超过三更了。”

弥景:“……”

难怪他对你心生妄念。

你跟他一样,都是恩将仇报、卸磨杀驴的主。

第83章 绝路

结果萧融的这场罢工就坚持了一个下午的时间,而且因为他黄昏时睡了一觉,入夜之后他越发的神采奕奕,这就苦了佛子了,出征前一晚睡不着那是个例,多数时候他的作息都非常规律,这是他还是个沙弥的时候留下来的习惯。

微微打个呵欠,弥景努力的睁大眼睛,继续舍命陪君子。……

时间回到这一日的午时。

夏口的民宅中,陈建成终于不再打太极了,他跟周椋有说有笑,还对周椋宣传他们清风教的信念,清除带有浊气之人,还天下一个海晏河清。

周椋面带微笑的听着,时不时就对陈建成点点头,实际上他心里想的是,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若世上真有清气和浊气一说,那你们清风教就该是第一个被清除的。……

就像陈建成不怎么看得上周椋一样,周椋也不怎么看得上陈建成这个清风教教主。

正史上的周椋离开了黄言炅之后,很快就投到了贺庭之门下,贺庭之有三千门客,不管谁投他都来者不拒,而周椋觉得这是个非常好的习惯,不管贺庭之本人有没有这么海纳百川,他终归是摆出了这样的态度来,而天下人看重的就是这个态度。

所以这一回逃走,周椋的第一反应也是先去贺庭之那里看看,行的话他就留下,不行再走。

但他比较倒霉,首先他这回的叛逃没有正史上那么从容,他杀了黄言炅的属下才匆匆离开,那个镇北王也不知道有什么毛病,自己跟他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他居然差人画了自己的画像,张贴在陈留和周边的城镇当中,害得他东躲西藏了好一阵子,才把那阵风口熬过去。

后来等他终于回到南雍,本想立刻就前去东阳,然而他还没到东阳,刚走到宣城的时候就听说东阳王已经离开了,他亲自率兵前去响应镇北王的号召了。

周椋:“…………”马屁精!

明眼人都知道,东阳王这一来一回最起码半年的时间,如果周椋先去东阳等他,那就得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还得盼着东阳王没有死在和鲜卑的战争当中。

在这天下态势瞬息万变的时候,别说半年了,可能两个月局势就全然变化了,周椋又不知道贺庭之就是他命中注定的明主,如今的他认为自己的时间才是最宝贵的。

既然东阳王不行了,那他就去找别人,而身为一个士人,不管周椋这人有多小肚鸡肠,他还是有几分人脉,况且鱼找鱼、虾找虾、乌龟专找大王八,真正跟周椋合得来的朋友,也都不是什么善茬。

就在朋友的推荐之下,周椋得知了清风教教主也在搜集幕僚的消息,沉吟许久,周椋还是决定过来看看。

清风教资产雄厚,且盘根错节,等闲人都无法奈何他们,但他们的缺点也很明显,一是不受各势力的待见,二是没有专业且庞大的军队,三是成也信念、败也信念,他们靠狂热的教徒发家,而狂热的教徒也不是完全听他们的,一旦发现教主等人有私心,并不是真的想要对这个天下肃风正气,这些狂热教徒的反噬会比一支军队打过来还恐怖。

当然,这都是见到陈建成之前的想法了,见到陈建成之后,周椋又在心里排出了第四条缺点,教主自私自利的同时心里还没有一点数,被这样的人领导着清风教居然没出过事,真是奇哉怪哉。

陈建成试探周椋,周椋也在试探陈建成,老实说他俩半斤八两,但非要分的话,那还是周椋更胜一筹。

因为陈建成不管他给自己脸上贴什么金,实际上的他主业都是一个神棍,虽然他非常非常想成为有帝王之资的人,但不好意思,在成就霸业上,他还不如黄言炅厉害呢。

而周椋是天生的政客,不管他这人性格上的缺陷有多明显,他的能力还是毋庸置疑的。

在和陈建成聊了好几天之后,周椋甚至出现了一个奇妙的想法,他觉得他能对陈建成取而代之,或者让他变成自己手中的提线木偶,这样一来,清风教的资产就全都是他的了。

就这样,这俩人越聊越投机,互相都觉得能利用对方,也是在这一日,陈建成终于图穷匕见,他神秘的对周椋笑了一下,说他知道周椋在陈留城遇到了什么,他也知道周椋对萧融这个人的痛恨,而他愿意帮周椋一把,除掉这个人。如果得到他的帮助之后,周椋真能顺利将萧融除掉,那这就是周椋对天下清明做出的贡献,也是他交到清风教的军令状,他不必再从底层做起,而是直接就能变成他身边的护法之一。

陈建成身边的护法没有定数,少的时候几个人,多的时候十几个人,全看他自己心情。

他以为他抛出的橄榄枝已经够慷慨了,但周椋听完他的话,又在心里给他记了一笔。

这是他这辈子最丢人的时候,陈建成居然知道?!崽种,你还是去死吧,等我掌权了,我要把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杀光!……

但他没有拒绝这件事,越想让上官信任自己,越要办成一件大事,杀掉萧融恰好能证明他的能力,而清风教这种从不露面的风格也深得他心,至少这样镇北王就不知道是谁杀了萧融了。

周椋都已经开始在心里细细琢磨如何杀掉萧融了,甚至都已经把计划的框架做好了,而这时候,门外进来一个清风教的教众,他拿了一封信给陈建成,而陈建成抽出来扫了一眼,表情微微一变。

片刻之后,他当着周椋的面把那封信烧了,然后又对周椋笑了笑:“先生有所不知,外面的局势产生了一些变化,你我所商议的事情怕是要暂时搁置了。”

听到这里周椋感觉还好,毕竟逐鹿天下就是如此,时时刻刻都要根据彼时的态势来做出反应,但让他不淡定的是陈建成的下一句话。

“于天下而言,那萧姓小儿不过是一只无伤大雅的虱子,真正的害群之马,还是他所效忠的镇北王。”

“天下苦镇北王久矣,不知先生可有什么计策,能帮天下除掉镇北王么?”

周椋静静看着他,半晌过去才发现,他不是开玩笑的。

“…………”

神经病,你还真这么想的啊?!*

时间回到今晚。

萧融和佛子在陈留激情加班的时候,屈云灭也还没入睡。

大军已经集结在雁门山下,明天就会朝着盛乐出发。

多年夙愿终于要了结了,若是旁人此时都应该是激动的睡不着觉,可屈云灭他不是寻常人,所以他不是激动的睡不着觉,他是痛苦的睡不着觉。没了。

真的没什么可写的了……

头疼的看着空白的信纸,所有他能写的东西,前几日他都已经写过了,今夜他是真的被榨干了。

在对着信纸枯坐了半个时辰之后,屈云灭决定不再为难自己,直接出去找救援。……

他本想去找虞绍燮,毕竟这位是全军当中唯一一个他信得过的文化人,但在找到虞绍燮之前,屈云灭先看到简峤的屋子还点着灯,他疑惑了一下,于是推开门走进去。

简峤正在写给萧融的密信,信上密密麻麻全是他对原百福的意见,屈云灭的动作把他吓了一跳,他回头就是一个怒视:“大胆!进本将军的房间竟敢不敲门?!”

屈云灭一脚踹到他的椅子上,他收了力道,所以只是把简峤踹的晃了晃,没有踹倒。

“放肆!在本王面前还敢自称本将军?!”

简峤:“……”

他的气势顿时萎了下去,一边低眉顺眼的站起来,简峤一边借着收拾桌子的动作,把那封信压在了信纸的最下面。

屈云灭果然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不过他进来的时候看见简峤正在写东西,于是他问了一句:“你在写什么?”

简峤连忙把另一封信拿过来,“写家书,我同夫人约好了,每半个月给她去信一封,让她知道我还安好。”

屈云灭嗤笑:“才半个月。”

真正关心你的人是不会让你半个月写一封信的,只会让你天天写!

简峤:“……”

他听出来了屈云灭的未尽之语,但他很想说,半个月已经很不错了,不是所有人都像大王您一样,为了送一封信还能抽出好几百人专门建驿站的好吗?

能老老实实待在屈云灭身边多年,且几乎不怎么和他产生争执,靠的不是屈云灭和他从小长大的情谊,而是简峤从不做口舌之争的美好品质。……

一到这时候,他就乖乖低头,不管屈云灭说什么都应和他,绝不跟他唱反调,但今日的屈云灭没有得理不饶人,他只是看着简峤那个厚厚的信封,疑惑的问了一句:“你在信中写了什么?”

简峤眨眨眼,他没有解释,而是直接把信纸展示给屈云灭看。

反正都是家中琐事,他和夫人成婚已经好几年了,也不会在信里写什么肉麻的情话,所以他给的毫无压力。

而屈云灭接过来,越看脸色越垮。

简峤自觉没写什么不合适的东西,但看在屈云灭眼里,简峤这就是妥妥的炫耀,看看他写的第一句话——吾妻见字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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