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内霸凌

虽说决定了要去刀匠村拜访铁之森五郎,但这件事可不是这么快就能够实现。在身体养好之前,总是不便动身的——尽管有好几次义勇逞强着想要从病床上起来。蝶屋的几个妹妹硬生生把他摁回到了病床上,说什么都要让他再静养一段时间才行。

启程的日子就这么一推再推,好像永远都没个定数,绀音也不知道这对于自己来说算不算是好事一桩。

能够晚点去刀匠村面对铁之森,这倒是挺好的。

她还没想好该怎么以这副模样面对称呼自己为“拙作”的那个男人,也没想好见面后该说的话,更加不知道他见到自己之后会给出怎样的反应。如果他尖叫着逃走,那她一定会生气的。

可就这么待在蝶屋,多少有些无聊。

除了偶尔小葵会找她帮忙搭把手之外,实在没别的事情可做了。一整天下来,不是坐在义勇的病床尾对着天花板发呆,就是从他的碗里偷天妇罗吃,还有就是赶走好奇地来打量她的鬼杀队员——最近几天甚至连看她的人都变少了,这点消遣看来也将消失无踪。

如此想来,说不定还是早点启程更好。只要去往了不同的地方,肯定能找到更多趣味吧。

“说起来,刀匠村现在搬到什么地方去了?我记得村子遇袭之后,刀匠们搬迁到了备用的其他村落居住了。”

午后,一起坐在庭院前的缘廊晒太阳,大家围坐成一圈。炭治郎慢吞吞剥着橘子皮,忽然抬头问义勇。

义勇把没能顺利掰开的三瓣橘子果肉一起丢进嘴里,摇了摇头:“不知道,原来的刀匠村我也没去过几次,一般都是铁之森先生把刀送过来的。我的刀一直都不怎么需要修缮。”

“……你也知道我以前特别坚固特别厉害根本不容易坏呀?”

一道冰冷的视线投了过来,直直落在义勇的眉心之间,如同当头棒喝。绀音板着面孔,差点捏烂了手里的橘子。

要是放任话题继续进行下去,接下来她肯定会开始念叨起自己在最终决战中被某位粗心的使用水之呼吸的柱(毫无疑问她指的当然是富冈义勇)折断了刀身,还在战斗中被某人(此处依然是在暗示富冈先生)给弄丢了,多么可恨又气人。

这样的对话展开,与义勇同住一间病房的不死川实弥已经听到过好几次了,没想到在这聚在缘廊上吃橘子的温暖午后也还要再重温一遍这段泣血般的哭诉。他赶紧把手中剥好的橘子丢给绀音,故意抛歪了一点,成功为手忙脚乱接橘子的她制造出了一点闲暇出来。

唠叨的论调就此中断。对于不死川的良苦用心,绀音自然是一点都理解不了的,但这颗剥得相当完美的橘子足以吸引走她的全部注意力。咕咕叽叽的念叨就此消失无踪。她捧着这颗橘子,惊喜的表情像是收到了一块金子。

“谢谢你,实弥!”

要对别人的善意予以感谢,这是昨天义勇交给她的,但她还是没学会敬语该怎么用,也从不称呼他为“不死川先生”,总是大剌剌地直呼其名。不死川也不介意,只摆了摆手,算是接受了这份笨拙的感谢。

“刀匠村的话,现在应该转移到南边了吧?”他把话题扯回到了正经事情上,“之前听人说起过,好像是因为那里阳光更充足一点,很少有下雨的时候。”

“绀音小姐不就是从新的刀匠村过来的吗?”炭治郎终于意识到了这个盲点,笑着看向义勇,“到时候富冈先生跟着她走,就能顺利抵达目的地了。”

“不行,我已经忘记刀匠村在哪里了。”

绀音啃完最后一瓣果肉,又从竹篮里拿走最大的那颗橘子,话语带着莫名的理所应当,仿佛记不得才是正常的。

“反正我只记得我走了好远好远,大概翻过了一二三……六座山吧?我也不确定我是不是绕了远路,总之再让我走一遍是肯定不行的。”

剥开的橘子皮喷溅出一团细细密密的雾气,酸涩的气味弥漫在温暖的风中。

“我可不认路。”她说。

面对如此诚实的坦白,确实也不便再多抱怨些什么了。其实就算记不得也无妨,真到了启程的时候,再向“隐”的伙伴们确认一下就好了。

恶鬼皆已消灭,刀匠村也没有再遮遮掩掩的必要了。他们肯定会很乐于分享去往村子的最便捷路线。

“哟!正在晒太阳吗?”

悄无声息的影子倏地笼罩住了快要见底的果篮。宇髓天元挤到了他们中间,坐成一圈的完美圆形倏地变得分外拥挤。

音柱(也许加上“前”字更合适一点)的拜访突如其来,脚步声也轻得厉害,简直像是从虚空之中出现的,颇感兴趣似的歪头盯着绀音。这还是他第一次来蝶屋见识变成人的日轮刀。

都不必盯着看太久,他已经得出了结论。

“你这孩子,完全不华丽啊!”

他感叹着,微微后仰身子,像是要远远地再打量她几眼似的。

“看起来和富冈可真不一样——当然了,他也不华丽。”他说。

也许是“不华丽”的评价让人难免气恼,也有可能是在介意着他的后半句话,绀音一下子急了,匆匆忙忙说:“我要是像他一样,那还得了!我才不会摆出冷冰冰的面孔,把‘我比不上你们’说成是‘我们都不如我’呢!”

“啊哈哈哈,这倒是。这话确实是富冈会说出来的!”

气氛变得莫名轻快。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居然全笑了起来,可义勇觉得这话没什么好笑的。

呆坐在一圈笑声中,无所适从的义勇先生心情复杂。

他觉得自己被鬼杀队霸凌了。

零零散散的轻笑声持续了好一会儿都还没有消失。宇髓天元把一直放在身后的酒壶搬到了面前,摆摆手开始赶人了。

“接下来就是大人们的喝酒聊天时间了,小屁孩们快走快走!”

嘴上说着“小屁孩”这种气人的称呼,但在笑吟吟的语气中,这词也没有那么让人气恼了。

炭治郎配合地立刻起身,顺手将橘子皮全都拢进了空竹篮里,一起收拾掉了。绀音依旧端端正正坐在他们中间,面对宇髓天元投来的困惑目光也不为所动,反倒向他抛出了一句“干嘛”。

“你个小孩还坐在这里做什么?”

这就是他在困惑的。

绀音不解,迷茫地眨了眨眼:“我又不是小孩!”

“啊?”

宇髓天元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眼,眉眼之间的困惑丝毫未减。

疑惑归疑惑,他还是多问了一句:“那你多大了?”

“多大?”

硬梆梆的脑袋开始硬梆梆地转动起来。绀音掐着手指,嘴里叽叽咕咕,似乎是在费劲地琢磨着。

就这么嘀咕了好一会儿,她总算开口了,一本正经地说:“我以前是两尺三寸长,现在变成人了,大概是……五尺一寸吧?嗯,这就是我现在的大小。”

宇髓天元的面孔瞬间垮下去了,以一种看笨蛋的表情盯着她。

他已经想收回自己刚才所说的话了——这死板的傻孩子和富冈义勇不是挺像的嘛?

沉默了好几秒钟,勉强算是把这堆无奈的心思全都整理好了:“我问的是你的年纪,不是你的长度。”

这回把疑问彻底具体化了,想来不会再造成什么微妙的歧义了吧?

“哦——”绀音总算恍然大悟,笨拙地眨眨眼,“但我不知道我的年纪诶。”

她悟了,但也没有完全悟——疑问完全没解开嘛!

确实,该怎么确认一把刀的年纪,这是个值得深究的问题。不只是宇髓,就连不死川也开始琢磨起来了。

而义勇还在剥橘子,丝毫不介意鬓边的长发盖住了视线一角。。

单手剥橘子皮可是超高难度的行动,全神贯注的他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放在年龄探究这件事上。

想了想,不死川问:“你是什么时候被锻成刀的?”

“应该是从义勇加入鬼杀队的时候……六七年前的事了吧?”

宇髓天元冲她一指,下定结论:“那你今年才七岁,是个完完全全的小屁孩。”

“……诶!?”

这个结论实在太过冲击,绀音猛得跳了起来,还来不及替自己辩解两句,只见宇髓天元冲她摆了摆手,故作嫌弃地皱起鼻子,已经迫不及待地赶她走了。

“快走快走,你这年纪可不能加入大人们的饮酒聚会!”他说着,又指了指窝在角落里打盹的义勇的鎹鸦,“对了,记得把这只鎹鸦也一道带走。”

鎹鸦宽三郎睡得正香,对于身旁的叽叽喳喳充耳不闻,自然也不会留意气呼呼的绀音正跺着脚。

“你说我是小屁孩就算了,宽三郎可不是小孩子!”她替鎹鸦打抱不平,“无论是以鸟的年龄看,还是以人类的标准评价,它都是一只成熟的大鸟了!”

甚至成熟过了头,变成了耳背的老爷爷乌鸦。

宇髓依旧摆摆手,这番说辞一点也没有听进心里去。

“老爷爷也不适合呆在这种场合。”他说。

看来已经没有辩驳的余地了。绀音很郁闷,但还是捧起了睡梦中的宽三郎,闷闷地离开缘廊。

就算是走远了,身后的欢闹声仍然无比清晰,听着真让人觉得气闷。

说真的,她觉得自己被鬼杀队霸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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