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要起事,农会管事们都惊疑不定。
他们虽然憎恨官府,对如今世道不满,可是要对抗朝廷,公然造反,还是十分担忧。
突然,一人怒声道:“事到如今,不起事,不仅饥民都要被害死,我们也会被官府赶尽杀绝。狗官当道,除了起事我们还有什么选择?”
“老刘说得对。咱们整天说天下大同,天下为公,可不起事,不造反,哪来的大同,哪来的公道?”
两人的话激起了大家对官府的仇恨。
大家群情激奋,纷纷大喊着要反抗官府的暴政和压迫。
高小甲站起来,压下大家的低喝声。
“各位兄弟,自我师父成立农会,一直想救民于水火。可惜官府贪婪,朝廷不仁,我们这些穷苦人根本没有活路。为了给咱们争一条活路,为了给全天下的穷苦人争一条活路,为了实现天下大同,咱们别无选择,只能兴义兵,对抗官府暴政。”
高小甲的话让在场农会成员感觉热血沸腾。
他们现在被官府通缉,已经没有后路,如今依靠农会,并且有总理李毅的带领,他们愿意对抗官府,争一条康庄大道。
高小甲含笑望着一众农会成员,只是眸子里却有一丝担忧。
师父被收押在府牢,生死不知。
没有他出来主持大局,号召饥民,带领碎金军,就算起事,大家也不会有信心。
就在他思量的时候,突然外面有人敲门。
听到三轻三重,高小甲走上前打开房门。
一个少年伙计低声道:“师兄,高杰来了,点名要见你。”
听到高杰的名字,高小甲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他沉声道:“告诉他,我不想见他,让他滚。”
少年点点头,转身离开。
高小甲转过身对着农会成员道:“起事事关重大,我们要早做准备。今明两天我们商量好起事的细节,后天会送你们出去,号召饥民,到时候巡逻队会派人保护你们。”
农会管事们纷纷点头。
就在众人商议的时候,外面突然隐隐约约传来喧哗声。
高小甲眉头一皱,走了出去。
“出了什么事?”
匆匆赶过来的少年伙计道:“师兄,我按照你说的要赶走高杰。没想到他不仅不走,还开始闹事。”
“这个叛徒,他到底要干什么?”
高小甲满脸怒火,通过密道返回酒楼后院,然后穿过马厩到了前屋。
只见高杰坐在大堂中,右手抓着酒壶,地上躺着两个受伤的伙计。
“高杰,你还有脸来这里闹事,难道是知道师父获罪,是想来耀武扬威的吗?”高小甲怒声道。
高杰仰着头将酒一饮而尽,擦着酒水道:“耀武扬威又怎么样?李毅打断我一只手臂,害我成了废人,我恨他入骨。”
“你个叛徒,落到这个下场,是你活该。”
高小甲大喝一声,上前一脚将高杰面前的方桌踢翻。
“毛都没长全的小子,来和爷爷过两招。”
高杰猛然站起身,酒壶猛然掷在地上,摔得粉碎。
高小甲咬牙切齿,怒火熊熊燃烧道:“你这个狗贼,我看你是找打。”
说完上前一步,右手握拳猛然向着高杰打去。
高杰一侧身,右臂猛然打开拳头,脚步敏捷向上一冲,直接撞到高小甲的胸口上。
高小甲也被激起狠劲,竟然不管不顾抓住高杰的外袍,死死缠住他。
一百来斤的重量,让高杰一个踉跄,直接摔倒在地。
两人抱在一起,你一拳我一脚打得不可开交。
过了片刻,酒楼伙计和官兵都涌上去,将两人扯开。
高杰吐了一口血水,恶狠狠盯着高小甲道:“李毅死期将至,聪明的给爷爷老实点,不然明天爷爷就带人来砸了你这个破地方。”
高小甲满眼愤怒的盯着他,直到高杰带人离开。
一个伙计走上前道:“师兄,你没事吧。”
高小甲摇摇头。
当天晚上,一处胭柳巷外。
高杰跳下马,将马鞭扔给手下,熟门熟路进了一个挂着红灯笼的小院。
院子里的老鸨笑脸相迎,“高爷,你可有段时间没来了?”
高杰摸了一把,笑着道:“急什么,可是想爷爷的银子了?”
“那可不是,小桃红可是想高爷想的紧,早就等着呢。”
老鸨也就三十来岁,略有姿色,热情的拉着高杰往里走。
高杰挣脱,摆摆手道:“给我安排个房间,待会有客人来,等老子谈完事再逍遥快活。”
老鸨微微一愣。
不过她明白,这些杀胚的事尽量少问。
“高爷可先去一枝梅稍坐,酒菜奴家这就让人端过去。”
高杰这才跟着小厮去了房间,等了片刻,就有酒菜摆在桌上。
他自斟自饮,过了半个时辰,才有两个披着斗篷的人进来。
高小甲神情复杂的望着高杰,将胸口的信往桌子上一扔。
“你叫我们来,到底是什么事?”
高杰又倒了两杯酒,头也没抬道:“既然来了,先喝一杯吧。”
“你知不知道,要是我将这封信交给洪承畴,你就完了。”高小甲恼怒道。
高杰抬头盯着高小甲,哈哈大笑道:“贤侄若是恨我入骨,尽管去做。”
“你……”
“老子倒要看看你刷什么花样。”
一旁的刘宗敏一屁股坐了下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倒酒。”
高小甲犹豫一下,也坐了下来。
“高杰,你这狗东西,老子本来是要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你有什么话快点说,不然别怪老子不讲规矩。”刘宗敏又喝完一杯酒,大声道。
高杰微微笑道:“你们想知道李毅的情况吗?”
刘宗敏端起的酒杯顿住,眼神凶狠的盯着高杰。
高杰丝毫不惧,幽幽道:“他可是吃尽了苦头。洪承畴下令,已经断了他三天的水食,眼下寒冬腊月,滴水成冰,还让牢头每天用冷水浇他,不让他睡觉,这样下去,就是铁打的身板也撑不过去。”
这些消息都被洪承畴严密封锁,根本就没流传出来。
就连高杰,也是从杨千总那里得知的。
听闻李毅受到这般非人的待遇,刘宗敏和高小甲都是惊怒交加,目眦欲裂。
“洪承畴到底要做什么?有制台大人在,他难道敢要操守的性命吗?”刘宗敏怒声道。
高杰嗤笑一声道:“你们啊,真是天真。杨鹤虽然想护住李毅的性命,但是想要李毅性命的人更多。洪承畴剿灭王左挂,已经和杨鹤彻底撕破脸,你们说他还会看在杨鹤的面子,留李毅的性命吗?”
“艾应甲是不是也牵扯其中?”高小甲问道。
高杰诧异的望着他道:“你这小子,倒是消息灵敏。”
高小甲冷着脸并不回答。
“说吧,你今天找我们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刘宗敏不耐烦的问道。
高杰淡淡道:“我得到消息,洪承畴很快就会对李毅动手。你们要想救他,可是要抓紧时间了。”
听到这个消息,刘宗敏和高小甲都是脸色一变。
眼下正是要起事的关键时候,李毅的安全是最重要的事情。
要是李毅死了,这次的起事就算失败了。
也很严重打击农会、碎金军和商队,导致很多混乱。
关键是李毅没有儿子,这么大的家业没有人继承,只有可能分崩离析。
他们必须想办法,营救李毅。
高杰看穿两人的想法,提醒道:“洪承畴非常谨慎。为了以防万一,已经调了标营三百人进驻府衙,贺人龙所部骑兵也在城中策应,单单靠着你们手里的兵力,根本救不了他。”
高小甲眼神凌厉的盯着高杰道:“你为什么告诉我们这些?“
“怎么,担心老子骗你们?”高杰冷笑着道。
高小甲讥讽道:“你这种小人,我可不会信你。说不定是洪承畴让你传递消息,故意引我们出手,给我们按上罪名。”
一旁的刘宗敏豁然一惊。
高杰恼怒道:“你们未免高看了自己。”
“那你就说出帮我们的原因?”高小甲咄咄逼人问道。
高杰沉默片刻,仰头喝了一杯酒,沉声道:“若要说原因,只是为了还李毅一份人情。”
“人情?”
高杰叹息道:“当初我只是乡野泼皮,做些不堪的买卖。得幸与李毅做了些功绩,才有了官身富贵。可惜自私自大,只想着攀附权贵往上爬,这才与李毅反目成仇。
可是自我残废之后,洪承畴非但没有半点宽慰补偿,反而将我弃之如履。如今醒悟过来,只觉得世事无常,还了李毅这份情谊,也就再无遗憾了。“
看着神情低迷的高杰,刘宗敏和高小甲对视一眼。
“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要是真想帮师父,我们就信你一次。”高小甲突然道。
高杰抬头看着他,抬起残废的左臂苦笑道:“我如今已是废人,又如何能帮得了你们?”
“难道就没有办法攻破府牢?”
高杰摇摇头道:“我已经说了,洪承畴已经派了重兵看守。就算你们以一敌十,杀进了地牢,可是李毅被关在最深处的牢房,不等你们救他出来,贺人龙的边军就会赶回来,到时候你们就是瓮中之鳖。”
高小甲和刘宗敏脸色低沉。
他们没有想到,洪承畴竟然这么小心,不给他们一丝救出李毅的机会。
“不过硬的不行,或许你们还有软的。”高杰突然道。
高小甲急忙道:“什么软的?”
高杰低声道:“洪承畴的女儿倾心李毅,要是她能出面,或许有机会救出李毅。”
几人议论一个时辰,高小甲和刘宗敏重新披上斗篷,离开了院子。
高杰却并没有离开。
他让老鸨找来小桃红,在温暖舒服的销金窟里享受了一晚上,第二天才离开。
他的亲信扶着高杰上马,两人向着军营走去。
还未出城,一个兵丁就拍马追了上来,大声道:“高大人,抚台大人要见你。”
听到洪承畴召见,高杰身子一颤,脸上露出一丝惧意。
难道是洪承畴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了?
他心中打鼓,但还是强装冷静的跟着兵丁去了宅院。
进了书房,只见四个身穿铁甲的强壮官兵已经守在外面。
两人打开房门,高杰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房间里光线昏暗,点着烛火。
只见洪承畴正在看公文,杨千总站在一旁。
“卑职高杰,拜见抚台大人。”高杰连忙跪倒在地。
洪承畴轻嗯一声,道:“听闻你昨日去了碎金酒楼?”
高杰心中一紧,连忙道:“卑职确实去了,可只是喝醉了酒……”
洪承畴摆摆手,止住高杰的辩解。
“你喝酒闹事,本官知道。李毅的亲信,颇多已经到了延安,你有没有见过他们?”
高杰吓得头皮发麻。
自己昨日才见过刘宗敏和高小甲,难道这件事被洪承畴知道了?
他心中思索,低着头咬牙道:“昨日闹了事,卑职就去了烟柳巷,今早才出来,没见过什么人?“
洪承畴抬起头,看向高杰。
感受着凌厉的目光,高杰吓得后背直冒冷汗。
过了好一会,洪承畴才开口道:“眼下正是紧要关头。你带兵查封碎金酒楼,尽快捉拿李毅心腹手下,勿要走漏一人。办成此事,本官会保举你为指挥同知,进延安卫所任职,也算是全了情谊。”
若是以往,洪承畴这种画大饼的话,会让高杰心花怒放,死心塌地去做。
可是如今他已经看穿洪承畴的真正面目,如何还会相信。
但他依然装作激动地模样道:“多谢抚台大人器重,卑职定然全力办差,抓拿李毅心腹之人。”
对于高杰这种人,洪承畴根本懒得理会。
听完后,摆摆手示意高杰可以退下了。
等到高杰离开,他才对杨千总道:“此人熟知李毅身边的人,可用但不可信。你派人看着他,等到此事办好,就找个闲置打发了。”
杨千总连忙低头应下。
另一边,高杰刚刚出了府宅,就叫来自己的亲信手下。
“你换了衣服,去碎金酒楼一趟。告诉他们,洪承畴要对他们动手了,让他们快逃。”
亲信手下闻言,犹豫道:“大哥,我们有必要这么帮他们吗?”
高杰一巴掌打在他头上,低喝道:“洪承畴不仁,我们不义,别啰嗦,快去。”
亲信手下点点头,找了件蓑衣披上,快步离开。
高杰刚要返回军营,突然一队人马追了上来。
为首管队笑着道:“高大人,杨千总担心你人手不够,让我们听从调遣。”
高杰脸色铁青,他如何不知道,这是洪承畴派人来见识自己。
屈辱和怒火在胸口交织,可他强装冷静,笑着道:“如此甚好,我这就去调兵,你等与我同往。”
等到他去了城外军营,带兵闯进碎金酒楼的时候,却发现酒楼早就人去楼空。
管队脸色铁青,大叫着让人去查。
高杰也一副暴跳如雷的模样,但心里早就笑开了花。
也幸亏是高杰提醒的及时。
碎金酒楼不仅是商队和情报队的据点,还藏匿着许多被通缉的农会管事。
要是这些人被抓,将会极大打击组织起事的人手力量。
高小甲一方面通过商队将农会管事陆续送到城外,让他们去通知组织饥民,随时响应起事。
另一方面,他把情报据点按在城中一处布匹商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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