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自层层的树影中倾泻而下,洒在行驶中的敞篷马车上。两个年轻的男子靠在马车的挡板上,相对而坐。身形魁梧的男子正在啃着一块干硬的面包。他身上挂着的几个铁片在马车的轻轻晃动之下,发出了清脆的交响。一把巨大的双手剑正放在他的身边。而相对精瘦的男子正闭着眼睛,靠在挡板上小憩着。身上穿的硬皮甲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
也许是木轮滑进了一个比较大的凹坑,马车突然上下颠簸了一下,将处于睡梦中的男子给惊醒了。
“罗布特,早上好。睡得怎么样?”魁梧男子展露出微笑,一手拿着吃了一半的硬面包,一手向着他的好友招着手。洒落在身上的阳光略微有些刺眼,他微眯着眼睛,看向刚从睡梦中醒来的男子。
“给我也来一个面包吧,基普西勒。”罗布特从魁梧男子的手中接过了面包,咬了几口。磕牙的面包在罗布特的嘴中被反复咀嚼,伴着水被吞进了肚中。“不怎么样。梦见了很久之前的事情。”
“哦?介意说说么?从没听你说过以前的事。”基普西勒的眉毛微微抬起,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罗布特又喝了一口水,慢慢讲述了起来。“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只是梦到了很久以前。我那时还是个淘气的小男孩,喜欢躲在隐秘的地方,让姐姐好一顿找。我们的母亲在厨房里给我们烹饪各种美食,微笑着叫我们吃饭。当姐姐找到了我,我就会撒娇地撞到姐姐的怀里。姐姐不会因为我藏起来了而责怪我,只会轻轻抚摸我的头。之后,我们就会坐在餐桌上享受着母亲的手艺。每当此时,母亲便会在门外站着,遥望田垄,等着耕作一日的父亲的归来。”
基普西勒微微侧着脑袋,听得很认真。“这梦不是很好么?”
罗布特低下了头,撕咬了一口面包。待面包吞下肚后,他才缓缓地说到:“梦在睡着了的时候固然美好,但是醒了只会徒增痛苦。在那之后不久,我们尊敬的领主大人向隔壁领地发起了战争,我的父亲被拉上了战场。虽然母亲依旧每日在门口遥望,但是却不再见到父亲的身影。一年后,父亲回来了。但是回来的却只有他衣角的布料,还有和他一起出去的人的几句吊唁。”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这么沉重的故事。”基普西勒低下了头。
罗布特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没什么。不过是很久以前发生的故事罢了。”
“嗯,你还有母亲和姐姐。”基普西勒点了点头。
罗布特沉浸在回忆中,接着讲述着自己的往事。阳光被层层树叶所遮挡,照不到罗布特阴郁的脸上。“父亲虽然死了,但是战争并未停止。每家仍需要派出一个人,参与对隔壁邪恶领主的讨伐。为了保护我们,母亲自愿踏上了战场。”罗布特对着自己的嘴举起水壶。但是他的水壶只滴下来了几滴水。基普西勒将自己的水壶递给了罗布特。“回来的该不会也是……”
罗布特大饮了一口。甘甜的水,从罗布特干渴的嘴唇中淌下,但是却没能滋润他干涸的心。“嗯,回来的也只有衣角的布料和几句慰唁而已。”
基普西勒张开了嘴,但是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来安慰这个可怜的人。沉默,在两个男人中蔓延。
“各位老爷,求求你们了。这真的让不开了呀。”
搭载着基普西勒和罗布特的马车夫,正跪在地上,朝着几个骑士磕着头。骑士们骑在马上,以轻蔑的眼光瞥向这个低微的人。在骑士们的中间,一辆华丽的马车正停在道路的正中央。
基普西勒拿起他的大剑,走下了马车。“对面的朋友……”
“大胆!卑贱的平民,遇到我们尊贵的男爵大人,还不跪下说话!”最前方的骑士没等基普西勒把话说完,便用长枪指着他的脸说到。
基普西勒见对方不好惹,只好按照对方的要求做了。他取下他的双手剑,放在了脚边。然后他跪在了地上,向着面前的骑士低下了头。
骑士现在才开始说明情况。原来高贵的男爵为了让他们这些低贱的人,能表达出出对自己的崇敬,要在距离自己十码的地方跪着等待他们的通过。如果是在城里的大道上,这当然没什么问题。可是这里只是森林中的小路,根本没有这么宽广的地方可以进行避让。
“尊贵的大人,这条路实在是太窄了。马车无法开到十码以外的地方去。您看,能不能缩短一点距离?”
骑士穿着盔甲,全身散发出寒光。他骑马上前了几步,枪尖逼近了基普西勒。“你们对男爵大人的尊敬,就只有这么点么?十码就是十码,一英寸也不能少。”
“可是,马车根本无法行驶进树林里啊。”
枪尖划破了基普西勒的脸颊,丝丝的血迹从他脸上渗了出来。骑士的声音低沉了几分。他怒瞪着基普西勒。“让不了,那就拆了。”
一听要拆了自己赖以生存的马车,跪在地上的车夫就大哭了起来。他向着面前高贵的大人们不停地磕着头,哭诉着自己生活的艰辛,希望他们能大发慈悲。
华丽马车里的人说了点什么。马车附近的骑士便骑马上前,一剑斩落了车夫的头颅。“尊贵的男爵大人说了,你太吵了。”
车夫体内的鲜血溅射了出来,旁边的棕色树干在一瞬间被染成红色。骑士皱着眉头,厌烦地看向弄脏自己爱马的红色污渍。基普西勒抹去溅到脸上的液体,看着自己被染红的手。液体还残留着车夫的体温,但是液体的主人却已经瘫软在了地上。他愣愣地望向挥剑的骑士。骑士正在甩去剑上的鲜血。
“怎么,这样!”基普西勒抄起脚边的巨剑,猛地将面前骑士的长枪打开。“你们怎么能只因为吵,就随便杀掉一个人?”
长枪骑士驱马后退了几步。“不过是个贱民,也敢当着男爵大人的面大呼小叫,死了也是活该。还有你,竟打开我的枪?”说罢,长枪骑士便朝基普西勒发起了冲锋。长枪直刺基普西勒的面门。为了自保,基普西勒只好挥动双手巨剑,将长枪骑士击落在地。
“你还敢还手!”刚刚斩杀了车夫的骑士,挥动着手上的长剑,朝着基普西勒的脖颈处砍来。长剑还残留着浓重的血腥味。其他骑士也同时发起冲锋,将手中的武器对准了基普西勒。基普西勒对自己的能力有些自信,但是面对这么多装备精良的骑士,也不禁有些发憷。就算是这么多的普通人围过来,他都不一定能获取胜利,更别论还是一群装备精良的骑士们了。基普西勒硬着头皮,举起巨剑,准备扛过这一轮冲锋。
“住,住手。”华丽马车内发出了颤抖的声音。
“尊敬的男爵阁下,您只需稍等片刻。我们便取下这不知礼仪的贱民的脑袋。”一个骑士骑着马转身,低头对华丽马车内的人说到。
“我叫你住手,你听不到么?”华丽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一把透露着寒芒的利爪正架在男爵的脖子上。
“男爵阁下!”骑士们齐声大喊道。
“别动!”手持利爪的罗布特,在男爵背后低沉地说到,“想要尊贵的男爵大人平安无事的话,就乖乖下马,站着别动。基普西勒,将他们绑起来。”
“绑,绑起来就不必了吧?”男爵颤抖地说到。
“哼,不绑起来,你们肯定会报复我们。你们贵族的‘礼仪’,我可是清楚的很呐。”
基普西勒将骑士们一个个地都绑在了树上。确定他们无法行动后,基普西勒拿着绳子来到了华丽马车旁。“我把男爵也绑住吧。不然他马上就会放了那些骑士,我们跑不了多远就会被追上。”
罗布特摇了摇头。“没必要。”男爵发出了一声庆幸的叹息,心里开始盘算之后要进行怎样的报复。可是,罗布特却没给他报复的机会。铁爪慢慢地没入男爵的脖子,血液一点一点地渗出,染红了华丽的长袍。“因为,死人不会解绳子。”
被绑在树上的骑士们,见男爵死了,骂的骂,哭的哭,低声求饶的也有。罗布特在基普西勒震惊地注视中,走下了马车。尖锐的利爪抹过了骑士们的脖子。一声声哀嚎在森林中响起,惊起不远处的鸟群。
“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我们可以逃跑就行了啊。”基普西勒质问着罗布特。
罗布特在旁边一棵大树下坐了下来,静静地擦拭着自己的铁爪。“跑?我们能跑多远?等他们解开了绳子,组织好了人手,抓住我们又需要多久?”
“他们不会这么记仇吧。”
“就是会啊!”罗布特突然吼道。他放下了沾满鲜血的碎布,右手搭上额头,闭上了眼,脑袋靠在树干上。“对不起,刚才没控制好自己。”
“你,是不是还发生过什么?”基普西勒坐到了罗布特的身边。
罗布特没有回答基普西勒,而是接着讲述着他的故事。“母亲死后不久,战争突兀地结束了。隔壁领主的女儿踏着鲜花铺成的道路,嫁给了我们领主的儿子。那一刻,他们笑得好开心。他们好似一对天生的恋人,幸福而又快乐。呵,我们父母的牺牲,到底是为了什么?”
“至少战争已经结束,你和你姐姐可以安静地生活下去了。”
“如果姐姐还在的话,我也不会来当冒险者!”罗布特再一次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你姐姐怎么了?”基普西勒这才意识到,他的好友已经没有任何家人了。
微风拂过绿叶,发出了沙沙的低语声。罗布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重新拿起了放在身边的碎布,静静地擦拭着手中的铁爪。基普西勒同样不再说话,就这么默默地陪伴着罗布特。沉默再一次降临。
过了不知多久,铁爪被擦拭完毕了。罗布特将其收了起来。他站起了身子,转头看向基普西勒。阳光从年轻的脸庞边洒落,罗布特脸上的悲伤已然消失不见。“该走了。天黑前,我们得到达力达尔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