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康帝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倒是没再坚持,而是笑道:“既然无心婚事,朕也不催你,你年纪已经不小了,记得建功立业才是正事。美人的事你暂时就别想了,趁着去皇陵收收心,多攒些功业,世上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只要你有心,总有你得偿所愿的时候。”
这话表面上看是对元州的鼓励,实际上指向性恶心之极。
夏枢咬紧牙,心下已经决定,离开京城,他们一定不能坐以待毙,一定要尽快建立自己的势力,为将来搏一搏。
因为永康帝半点儿都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
元州听到永康帝的话,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他低着头,没人能看到他的表情。
“是。”他躬身应下。
元定和燕国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隐忧。
永康帝见元州应下,心中舒坦,眼睛一转,又看向景璟,笑道:“朕听说景大人家的双儿和夏枢不打不相识,如今看来传言不虚,你们之间的感情倒是真不错。”
夏枢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在打景璟婚事的主意,戒备道:“景璟年纪小,性子单纯,不适合与喜欢勾心斗角的人打交道。”
“是吗?”永康帝笑了笑:“朕倒是听说景大人家的双儿和人打交道,做生意有一套呢。”
夏枢搞不清他到底想干什么,就没接话。
永康帝笑道:“说起来,将来安王府落成,会按制设置宫官。”
“源儿只愿要你一人,朕也不好说什么,但源儿后院里必须得有个能撑事儿的帮他打理后院。这样吧……”他道:“正好你和景璟关系好,朕就封他为正五品尚仪,协助你处理源儿后院之事,也帮源儿减轻些负担。”
夏枢和景璟均是一愣,连景政都没想到永康帝会这么安排。
只是宫官和赐婚不一样,皇上没有询问意见,他是直接选中景璟,进行任命……景政根本没法拒绝。
景璟有些懵,他看向阿爹。
他其实有些想跟着夏枢去外面长见识,但他不想离开阿爹啊!
他从来没想过远离京城,离开阿爹!
“皇上……”景政想开口求情,景璟是他的掌中宝,他不愿景璟离开他,远去人迹罕至的皇陵,但永康帝却根本没耐心给他这个寒门出身的官员,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行了,你们父子俩都起来吧,跪了一晚上,也不嫌地上凉。”
说完,竟是一眼都不再看他们,目光看向褚源:“行李都准备的怎么样了?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夏枢看着眼泪汪汪的景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心。
他一直都想带走景璟,主要是景家后院一地鸡毛,景政的继夫人盛氏手段龌龊毒辣、层出不穷,让人防不胜防,夏枢总怕景璟会着了道。另外,京城局势复杂,景璟越长越大,容貌越来越盛,夏枢怕他又会遇到类似冯二的人,若是出了事,景政都护不住他。景璟跟他和褚源走,虽然日子没有京城舒坦,但也没有京城的这些人,起码安全上会有保障。
唯一让夏枢犹疑的是永康帝的心思。
永康帝安排景璟做安王府的尚仪,肯定是没安好心,就是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夏枢怕他们会进入永康帝的圈套。
“你站在他的角度上,看他获得的是什么信息,你就知道他要打的是什么主意。”回淮阳侯府的马车上,褚源见他还在苦苦思索,便点拨了一下。
“他获得的信息?”夏枢抓了抓脑袋,猜测道:“他觉得景家和淮阳侯府是敌对关系……但是……”
夏枢搞不懂:“景璟和我很好呀。”
褚源面无表情:“……和我呢?”
夏枢:“……”
“嘿嘿。”夏枢忙凑到他跟前,抚了抚他胸口,为景璟说好话:“他还小,不知人间险恶,就不知道你的好。”
褚源心道,最不知人间险恶的应该是你吧。
寒门官宦家庭出来的双儿,接触的官场以及后院阴暗面比一个乡下双儿多得多,哪里会单纯的如表面那般。
褚源知道夏枢聪明,但他的聪明是建立在直觉上,没有经历过后天培养,所以处事上有些直来直去,看人上总把人单纯地往好处想或坏处想。景璟那双儿的聪明却是先天后天皆有,掩藏在年纪小、单纯的外貌之下,谨慎的多。
景政寒门出身,没有丝毫背景,四十多岁能在京城坐上正三品的光禄寺卿之位,所依仗的可不是给淮阳侯府戴绿帽子那么简单。永康帝是对能给淮阳侯府带来难堪的官员多有提拔,但若景政没些真聪明,他也走不到正三品的京官位置上。
具体看景政作为上峰和淮阳侯褚霖的相处就知道,景政表面上对褚霖能避就避、极尽冷落,但公事上从来没为难过褚霖,外面也从不非议褚霖,从未当众给褚霖过难堪。就是景政上门揭露景璟身世那一回,景政也是表面上大闹着要找褚源要说法,背地里却跪在地上求褚源帮景璟。
景政是一个脑袋非常清醒的寒门官员,他做事一向谨慎,教出来的双儿常混迹于官员家眷们的社交圈,又怎么会真蠢到在朝堂上大骂褚源。
景璟先前和夏枢有冲突,也不过是看夏枢在传言里不受褚源宠爱,且出身极差,若是夏枢出身和他差不多,就算比他稍微差些,他都不可能会主动当面找夏枢的麻烦。
因为官场混,就明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道理,没谁会傻的把人得罪死。
所以景璟在朝堂上那么骂褚源,不过是想帮夏枢,但又怕永康帝怀疑景家和褚家人和解,对景政不力……当然,逮着机会骂褚源两句也肯定是真心的。
褚源摸了摸自家媳妇的小脑袋瓜子,提醒道:“你可知周良为何要景璟做我的平妻?”
夏枢骂周良的时候,说周良为了攀附富贵,乌七八糟一堆脏水全泼那老头脑袋上,实际周良一个吏部尚书,在朝堂上和之前的户部尚书王长安一样,是永康帝的肱股之臣,左膀右臂,人家才没必要在意褚源这个在当时还没有封地的小安王呢。
夏枢猜测道:“他想让景璟做内应?”
不是他多想,主要是六部最重要的就是吏部,接下来是户部和兵部,永康帝任人唯亲,吏部能给周良,说明周良在当年支持永康帝上位的过程中,恐怕也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作为永康帝的忠实拥趸,让自家外孙嫁给永康帝不喜的褚源,除了要景璟做内应,控制褚源的后院,也没有别的原因了。
思考了一通,夏枢自己就明白了,难以置信道:“皇上让景璟做尚仪,也是想让他做内应?”
他想说景璟和他关系好,但回过头来又想起景璟朝堂上骂褚源的那些话,在永康帝眼中,景璟那么讨厌褚源,可不天然的就适合做内应,而且景璟和他关系好,想要套取任何信息都方便,就算景璟不配合,京城里还有景政这个人质……
夏枢越想头皮子越麻,他忍不住道:“他一个当皇帝的,成天就捣鼓这些后院的事情吗?”
想搞事朝堂上搞啊,也不看看老百姓都活成什么样了!
怎么净盯着褚源的后院了。
褚源见他自己想明白了,就不再继续说景璟的事情,说道:“他在夫人和舅舅的事上尝到了甜头,就想如法炮制,利用你我以及你我周围人的软肋及缺点,兵不血刃地解决障碍。”
夏枢忍不住叹了口气。
原以为皇陵是世外桃源,现在看来,除了让他们跳出京城这一泥潭之外,皇陵和京城也没有太大分别,还多了两千人监视着他们。
想到那两千人,夏枢有些不明白:“他安排元州做武相,还安排两千禁军监视你,你为还何应的那么干脆?”
在永康帝眼里,元州觊觎他,和褚源有仇,把元州安排给褚源当手下,手握军队的元州必定不会老实,更不会忠诚于褚源。若是褚源忍不住对元州下手,燕国公府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若是不下手,褚源就得一直忍着不服管教的元州。用元州来钳制监视褚源,可以说易如反掌。
夏枢不信褚源猜不到永康帝的用意,他不明白褚源为何那么轻易的就同意了。
他道:“皇上给那两千禁军提供军饷、粮草、兵器,让元州越过你,直接和户部对接,就是为了让你没机会笼络这些禁军。既然无法笼络,为何不削减一些人数?”
夏枢觉得就算拒绝不了元州当武相,也该讨价还价一番,把禁军的数量减少些,但褚源却照单全收,半丝都没有还价。
褚源没有回答他,而是问他:“记不记得大殿里的金龙?”
夏枢不知道他为何会提起这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他懵逼道:“你不是说是假的嘛。”
太让他失望了,他差点儿都流口水了。
谁知道是假的!
白瞎他的真情实感了!
褚源听出了他的遗憾,嘴角抽了一下:“……其实早些年头,是真的。”
“早些时候?”夏枢瞪大眼睛:“是谁把它偷了吗?”
那么多金子,满殿金碧辉煌,这得多大的能力才能偷了运走啊!
褚源挑了挑眉,神情揶揄:“你觉得偌大的皇宫,谁有这个能力?”
夏枢:“……”
他难以置信:“皇上?”
“他是把皇宫中的金子都充入了国库吗?”夏枢突然想到永康帝说他没钱,私库都充入国库了,有些惊讶:“他不像是这么大方的人啊?”
难道他下意识中对永康帝有偏见,而永康帝实际上是个一心为国的好皇帝?
褚源摇了摇头,轻叹道:“不过是把国库当做了私库。”
“不然……”他道:“你以为王长安监守自盗这么些年,怎么丝毫没有遮掩,还敢大咧咧地年年往废后那里送银钱?”
夏枢:“!!!”
“所以……”褚源顿了一下,神情莫名讽刺:“你觉得元州后续真的能要来军饷和粮草吗?”
上一世他一直不明白李朝怎么会亡国,有能臣,也有良将,就算异族入侵,也不至于短短三个月时间就溃不成军,半年时间就亡国。自从在高景那里听到王长安的供言,褚源才发现他对皇室这些人了解的还是太少。
他这个皇叔,已经贪婪到了没有人性的地步。
皇帝昏庸、喜欢玩弄权术,并不能从根本上动摇李朝的根基,但皇帝昏庸无能、擅弄权术、排除异己的同时,还贪婪成性,恨不得对黎民百姓敲骨吸髓,让自然灾害频发的永康一朝后期,百姓们饿殍满地、易子而食,而皇帝却丝毫不顾他的臣民,带着大量黄金和大批粮食逃出京城……李朝这国亡的一点儿都不冤。
褚源心中复杂难言,说完这些之后,便陷入了沉默。
夏枢张大嘴巴,良久,他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所以,我们可以趁机把他们收尾己用?”他愣愣地道。
天哪,褚源也太聪明了吧?
夏枢顿时星星眼,开心道:“你也太厉害啦!”
他还担心这些人太多了要欺负褚源呢,没想到,人竟是越多越好!
褚源听到他开心的声音,心里的郁气散了些,笑了笑:“希望未来皇陵能风调雨顺吧。”
“肯定会的。”夏枢眉开眼笑道:“我会种地,一定要把你的封地全种满粮食。”
褚源忍不住笑道:“那以后都让你管家。”
夏枢噎了一下,有些心虚:“……那倒也不必。”
他最爱在田野里干活儿,视野宽敞,让人心里畅快,家里的事琐碎,抬眼低头就在那方寸之间,他没那个耐心。
如今永康帝又给了八个美人儿,虽名义上是服侍他的丫鬟、仆役,但估摸着不会那么老实,夏枢最不耐烦处理这些了。
他不由得哼哼道:“要是元州坚持些,把这八个美人儿都要走就好了。”
他小声吐槽:“果然是风流成性,没有真心,皇上阻拦一下,他就不要了。”
褚源忍不住嘴角抽了一下:“……你以为他不知道皇上安排这些美人儿是什么用意吗?”
说着,他神情就有些疑惑:“他开口要美人儿倒是我没想到的。”
夏枢一愣,也反应过来,元州可能风流,但他出身在那里,又有自黑名声、消除永康帝戒心的行为,不可能对永康帝没防备,永康帝往褚源后院安插人的行为,满朝文武都能意识到,元州不可能意识不到,那他这枪美人儿的举动……
夏枢抓了抓脑袋,猜测道:“或许他连美人儿都想和你挣一挣?”
褚源:“……或许吧。”
“哦,对了。”提起元州,褚源顿时想起了朝堂上的意外变故:“元州为何说你我在吃药?你为何对我说对不起?”
他斟酌着道:“是你骗了他什么吗?”
虽然说他不举,名声不好听,但也确实给他解决了一些麻烦。
褚源不在乎这些,他就在乎夏枢是否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夏枢:“……没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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