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夏枢醒来的时候,他阿姐刚走。
他看向身边的两个丫鬟,脸色有些不好看。
红棉和红杏都有些忐忑,瞄了他一眼后,小声道:“眉子小姐再来的话,奴婢们会注意的。”
夏枢心道,经历这一场,阿姐怕是不会再来了。
王夫人谩骂贬踩,他身边的丫鬟们又怠慢,阿姐心中说不得有多难受。
夏枢看她们两个小心翼翼的模样,到底心软,没有说重话,给了一个警告:“她是我阿姐,你们再怎么也不能怠慢她。”
“少夫人好心待她,可是她先前还要抢少爷,害得少夫人伤心。”红杏嘴快,红棉拉了一下,她还是把心中的不平说了出来:“奴婢和红棉姐姐是少夫人的丫鬟,自然要站在少夫人这边。”
夏枢没想到两个丫鬟竟然是在为他出气,不好生气,只板着脸再一次严肃地道:“都过去了,你们以后万不可如此。”
阿姐那里自他把事情讲开后,已经歇了嫁入侯府的心思。
两人虽有心结,但从小一起陪伴着长大,情分在那里,哪是一件事两件事就能断掉往日情分的。
阿姐想嫁好人家当官夫人,有官身又年纪轻轻的大都想往上爬,抬一房美妾自是不打紧,正妻只会选择有助力的女子,褚源未辞官的话,自会让夏家借势,成为阿姐夫家的助力。
但褚源已决定和他去做普通百姓,向皇上递交了辞职的折子。折子虽然还被皇上压着没有批,但褚源心意已决,过完年还要和淮阳侯府分家,皇上迟早会批准他们离开,那样的话,阿姐就借不了淮阳侯府或者褚源的势了。
以防阿姐以后无势可借,被人悔婚或者将阿姐变妻为妾,阿姐的夫婿就不能从有官身又有野心的年轻人里选。
正好明年有会试,各地的举子已先后抵达京城准备考试,这些人里尚未婚配的不少,又大部分不能金榜题名,只能等三年后的会试继续科考,从这些未能金榜题名的举子里选一个人品不错又有潜力的给阿姐做夫婿,会比旁些更合适。
再者堂弟夏鸿明年春天要参加县试,他要是中了秀才,秀才的姐姐配举人,虽说是高嫁,但算不上高攀;当然,若是不中,淮阳侯府国子监监生的名额已给了他,说出去也有些名头,不至于让人觉得阿姐的夫家和娘家地位太过悬殊。
毕竟女子虽说高嫁最好,但若娘家和婆家地位悬殊,女子就算高嫁,日子也不一定就好过。
夏枢只希望阿姐得偿所愿的同时日子别再过得那么拧巴。
当然,为阿姐挑选夫婿夏枢也做不上什么,他日常接触不到那些举子,都是褚源在帮着相看。
褚源出身皇家,长在侯府,年纪轻轻位居高位,他的眼界和看人的本领是普通人远远及不上的。
比如说让夏枢这个普通双儿去相看那些举子,他肯定就只会哇啊啊都好厉害呀,那么多,也不知道挑哪一个好,既然不知道挑那个好,那就先紧着长得好看的挑吧。
若是让他二婶这个普通村妇去选,估摸着别说选了,他二婶见到人就高兴的晕了脑袋,能拉一个回家就直接拉回家给他阿姐了。
而由褚源来相看,不说能为阿姐找到完全合心意的夫君,至少选的人人品及潜力都不会差了。
阿姐想做官夫人,找个有潜力人品不错的举子可以说非常合适了。
红杏和红棉不知道夏枢内心的想法,见他少有的一脸严肃,明白这种行为在夏枢那里已经僭越。
两个人提心吊胆地等了一会儿,发现夏枢虽然不赞成她们的做法,板着脸训斥了她们,但却没有提惩罚她们的事情,顿时松了口气,忙低头应道:“奴婢们知错,日后必不会如此了。”
夏枢微微点头,说了这么些话,他脑袋的疼痛下去了,身体上的热烫及疲惫却越发明显,不止呼出的气烫人,连眼皮子都是烫的,浑身燥热又沉重,难受的紧。
“少夫人是想睡了吗?”红棉见他眼皮子耷拉着,不由得放低了声音。
夏枢脑袋轻轻摇了摇,虽然确实想睡,但他要等褚源。
褚源每次一犯眼疾就痛的浑身发抖,冷汗淋漓,身子冰冷虚弱要几天才能好些,状态没比他现在好多少。
实际上自褚源中了墨莲之后,眼疾的发病频率一下子提高了许多。
原本他只是过度劳累时才犯眼疾,现在却是一个情绪波动大些就能叫他浑身冰冷,若再累些,就能直接眼疾病发。
夏枢熟读燕国公府给的毒经,知道别看褚源外表看着健康,实际上随心的毒素如附骨之疽一直在侵蚀着他的四经八脉,每一次病发,毒素的侵蚀就会加深,若是不控制眼疾发病频率,褚源这么下去,身体只会越来越弱,最终药石无医。
但是他和宋大夫一起研究了毒经上初代随心的解药药方,发现配置出来的解药因为缺了一味药引,对褚源的身体没什么效用。
“上午我醒来的时候褚洵说他在衙门,他其实是在书房对不对?”夏枢轻轻咳嗽了一声,问出了叫红棉和红杏瞬间紧张起来的问题:“这几日他眼疾犯了几次?”
“这……”红棉和红杏对视了一眼,都一脸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罢了。”夏枢没想为难她们两个,轻轻摆了摆手:“你们出去吧。”
褚源回到卧室的时候已经子时了。
他放轻动作脱了衣衫,在床上坐下后,摸索着将手搭向身边人的额头,想看看烧退了些没,谁知手刚一搭上就被一把握住,身边那个本以为已经睡着的人道:“眼睛好些了吗?”
褚源动作一顿,嗓子微哑:“你还没睡?”
身边那人没吭声。
褚源沉默了一下,将手抽出,垂着眼在床上背对着那人轻轻躺下:“你身子还病着,不能熬夜,衙门里一天事多,我也有些累,早些睡吧。”
夏枢想着额头上那冰凉的触感,鼻头一酸,瘪了瘪嘴:“你现在还想骗我吗?”
他不顾动一下就痛的身体,从背后一把抱住褚源,又气又委屈地在他背上锤了一下,愤愤道:“你不是说不会骗我吗,你这个大骗子!”
褚源的身体冰凉的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的,夏枢刚一抱住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褚源感受到了他的颤抖,动了一下,想要挣开:“松手,我身上冷,你还病着。”
“不松。”夏枢死抱着不撒手,鼻子酸涩难忍,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褚源一怔,默默地转过身将人揽进怀里拍了拍背,无奈道:“不松就不松,莫哭。”
顿了一下,他又道:“没骗你……”
“你还敢说没骗我!”夏枢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嘶哑难听,但他已顾不得自己的形象了:“你眼疾犯了,根本没去衙门,还衙门事多……你说,你是不是变心了?”
他一把抓住褚源里衣的衣领,眼眶通红地瞪着他,开始胡说八道:“你是不是嫌弃我身子不好,以后不能怀孩子,所以变心了?”
褚源神色顿时一变,表情阴沉地道:“谁和你说的?”
夏枢那么想要孩子,但此次为救褚洵跳入冰湖中,寒气入体,昏迷了三天三夜差点没救过来,太医说就算醒来,以他的身子,怕是也难有孩子。
褚源自己不喜欢孩子,但他知道夏枢喜欢,所以他太医诊断一出来,他就对所有人下了封口令。
所以是谁告诉夏枢的?
“红棉还是红杏?”他厉声问道,脸阴的几乎快滴水了,声音里风雨欲来。
似乎红棉和红杏此时若在跟前,他一定会毫不留情地砍了她们。
夏枢不料他如此反应,吓了一跳。
“不、不是她们。”他慌忙摆手否认,紧张的说话都打磕巴了:“是、是我自己听到的。”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不仅不怂了,还手指一伸一把捏住褚源的脸,恶狠狠地凶道:“别转移话题,你骗我的事没完。”
褚源冷酷强势的表情一瞬间龟裂。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捏他的脸。
“……放肆!”他脸一板,严肃道:“松开。”
夏枢可不怕他,手指一伸,很快他另半张脸也落入了夏枢手中。
夏枢非常硬气,眼睛一瞪:“敢凶我,不松!”
褚源:“……”
他瞪着夏枢,但无神的眼睛显然没什么效力,夏枢不仅没松手,见他板着脸一本正经地生气,还变本加厉,手指对着他的脸就是一顿揉搓蹂躏,完了之后低声咕哝,语气嫌弃:“手感还可以,就是肉少。”
褚源:“……”
褚源已经被他的胆大包天惊呆了!
夏枢见他还算“乖巧”“听话”,任他轻薄欺负,心里稍微好受一点儿。
他知道褚源心里不可能有别人,也不会嫌弃他,但被褚源欺骗避着不见,他心里还是很难受。
尽管他知道褚源这么做的很大原因是不想让他担心,但褚源每犯一次眼疾,生命和元气就流逝一次,意味着他能陪夏枢的时间也会进一步缩短,夏枢既然猜到他眼疾犯了,怎么可能不担心?
“你不能以为我好的名义骗我,叫我看不见你。”夏枢抓着他的衣领不高兴道:“你答应过我要对我以身相许,你就是我的,不能……”
“以身相许?”褚源心中一震,这词只有一个人对他说过。
他不敢相信地“看”向夏枢。
难道夏枢是……
褚源心中一阵狂喜。
只是想到多年无果的寻找以及某流氓不知何原因从未承认过的身份,他又立即冷静了下来,面上却不动声色,嘴上却循循善诱道:“何时答应你的,我怎么不记得?”
“你怎么能不记得?”夏枢立时愤愤,他不知道已落入对方的圈套,没有丝毫防备,下意识就应答:“就是小时候在河边,你答应……嗝!”
对上褚源那张脸黑沉的脸,夏枢吓得打了个嗝,话一下子噎回到了肚子里。
“小时候?河边?”褚源黑沉着脸,冷笑一声:“你就是那个负心多年的负心汉?”
夏枢:“……”
天要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