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就是鸢三哥吧!杨烨见过三哥。”
杨烨看着眼前有些跋扈的鸢道,心想今日看来不能善了,心中不禁苦笑,面上却带着谦和笑容,站立在门口,声音清正的说道:“杨烨和三哥比起来,算不上威武!”
“哈哈!”鸢道大笑一声,从黑豹上跳下来,低头看了眼石砖上的线痕,走到线旁笑道:“过线者死?要是三哥我过呢?”
杨烨还是第一次见到鸢道,以前只是听云君说起过,牧沉义子之中,鸢道掌管一万六千铁鹰锐士。
这个年龄不足五百岁的大秦新锐军神,在修士里面太年轻了,可他自牧沉四百年不出西凉的时间中,几乎将整个北荒妖族打的抬不起头来。
五十年前青峡山葫芦口一战,他率领一万六千铁鹰锐士,与妖族暗月豹王率领的七万妖族鏖战了近乎半月之久。
他带领的铁鹰锐士在没有时间吃饭睡觉的战争中,饿了就吃杀死的妖兵尸体,渴了就喝妖兵的血液,以强大到变态的持久韧力一战成名。
七万妖族活下来了的不足一半,更是将妖族暗月豹王收为坐骑,止此一战鸢道震惊整个大荒。
“三哥要过自然没事,但要进身后的院中却是不行的,这个门只能被里面的人打开才可以!”杨烨依旧笑着说道。
“没得商量?”鸢道细长的眼睛微眯,笑呵呵问道。
“没有人和烟儿商量过,那么现在没得商量!”杨烨同样笑呵呵道。
“烟儿?就是刘彪那混账活埋的那丫头?”鸢道笑呵呵道:“一个贱民赔些钱可好?或者敲碎刘彪一双手或者打断一双腿?让她选,但刘彪我要活着,那鬼物我要它魂飞魄散!”
“没得商量!”杨烨本来只是一时兴起管了这事,但现在却是真的想管了。
“没得商量!”鸢道笑容一收谈谈说道:“他是我铁鹰锐士,一日是一辈子就是!”
“风!”
百名铁鹰锐士齐齐踏步往前一步,烟尘滚滚如惊雷诈起。
“这人间啊!”杨烨叹息一声,仰头看了眼明月、繁星。
夏日夜间的风轻柔,拂过青砖、灰墙、屋檐、盔甲、薄衫、眉间,黑色的眸子里出现星辰、明月。
杨烨心神一动,一白骨幡屹立身后,白骨幡射出千条寒光、万道黑烟,密密麻麻朱砂符印在白骨上耀耀生辉。
“这人间啊总是还要讲些道理的!”杨烨在风中,伫立于刘府门口,语气平静却又掷地有声道:“既然你们不愿意讲,那么就打到讲吧!”
“咯吱!”
身后的木门被推开,红衣破碎身躯上鲜血淋漓,右肩头被长箭穿透,血窟窿冒着血,腹部被长矛刺穿,差点将肠子绞断。
刘彪被红衣提在左手中,软绵绵的被拖地行走,而后丢在门口青砖上。
如果不是胸腔微微轻浮,恐怕众人都以为他死了,身上的铠甲早已破碎,大片大片的掉落露出躯体,躯体上有新伤也有旧伤,密密麻麻布满全身,新伤是耻辱的痕迹,而旧伤是对人族的功勋。
“很好!”
鸢道目光阴翳,低首看着出气比进气多的刘彪,却开始笑起来。
“风!”
百名铁鹰锐士看到曾经的同僚如此惨状,血红的杀气显化,笼罩在百人头顶,血海翻滚间隐隐将月华遮盖。
“一个没有气候的厉鬼就将你弄成这样?”
鸢道跨过刀气劈出的线,却没有跨过杨烨身躯,目光森冷的看了眼杨烨身后白骨幡,而后看着尚有一丝气息的刘彪说道:“看来这些年安稳日子过久了,军中手段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将……军”
刘彪虚弱的动了动,眼皮抬了抬,想站起来却起不来。
“噗!”
鸢道转过身去,手中出现一把雪白长枪,枪头穿过刘彪心脏。
“我铁鹰锐士,你还不配杀!”
鸢道头也不回,走到黑豹身旁骑了上去,黑豹摇着头打了个喷嚏,嗜血的兽目看着杨烨和他身后的红衣。
看着鸢道消失在街尾,纪梵也阴沉的脸带着衙役捕快走了,前刻热闹的门口,此时空落落。
“老爷!”
拐角处先前被烟儿扇了一巴掌的妇人丽华哭泣的,却怯怯的看了眼杨烨和烟儿,发现他们没有理会她,扑在刘彪尸体上痛哭。
回到客栈已经是半夜,走时孑然一人,归时后面多了一人一鬼。
“楼上自己找个屋洗洗睡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杨烨皱眉看着烟儿,挥了挥手,而后对着隐藏在灯火下烟儿影子中的厉鬼说道:“后院自己找地方,滚里面去休息,但要是发现你胆敢擅自害人,我让你魂飞魄散。”
“山主明鉴,不是小鬼不去,而是孙姑娘处于半死,小鬼短暂离去尚可,但长时间不在孙姑娘就真正死去了。”厉鬼颤颤巍巍的爬伏在地说道。
“嗯?”杨烨思绪一动,无问老和尚的记忆浮现,心中才明了大厉所说。
烟儿本来已经属于半死之人,满身鬼气森然,又被怨恨侵蚀心智,被大厉蛊惑附身,从此烟儿和大厉何为一体,倘若大厉长时间离开烟儿身躯,烟儿所剩灵智就会消散,而大厉没有烟儿肉身滋养,同样会魂飞魄散。
“原来如此,孽障你可切记,你只是附庸在其身躯,这具身体主人依旧是孙烟,一切以孙烟神智为主,你要敢越俎代庖,休怪我让你魂飞魄散。”
杨烨目光如电,声音清正威严,心中却无可奈何,这就是相互寄生的关系,一个死去两者都会死去,没有办法的。
“小鬼铭记,小鬼铭记!”大厉磕头如捣蒜道。
简单的洗了洗尘埃,在厨房做了些吃的,给三楼的烟儿端过去一些,看着那双空洞的眼睛,平息的情绪复燃,只感觉胸口闷闷的,黑着脸没有说话拿起两坛菊花酒,在客栈屋顶上坐下,一口一口喝着。
月中有白衣仙人御剑而来,飘飘然如仙人下凡,落在了杨烨身旁。
“喝酒!”
杨烨提起没有打开的一坛,丢给云君,自己抱起酒坛大饮。
“知道我会来!”
云君坐下,打开塞子,小口喝下,慢慢喝着。
“因为我知道你闻见酒香就会来,便多拿了给你!”
酒水将衣襟染湿,杨烨换了个姿势,半躺抱着酒坛看着星月。
“要是我不来呢?”云君哑然一笑,学着杨烨同样半躺,说道:“怪不得都爱躺着,真舒服啊!”
“不来你那坛酒我就替你喝了!”
杨烨神情有些低落,都说月是故乡明,可自己的故乡在哪里?笑称此处就是家,可它还不过就是一座房子,空荡荡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唯恐将孤独惊醒。
他想自己的父母了,可他回不去了。
“幸好来了,不然便宜了你小子。”云君察觉到杨烨身上的落寞,拍了拍杨烨肩膀,有意玩笑道。
“二哥,何为家啊?”杨烨突然问道。
“家?家应该就是母亲的菜,父亲的责骂,还有各种整理不完的琐琐碎碎事串联在一起吧!”
云君思绪许久,他都不知何为家,可是依旧按照自己理解说了句,而后又问道:“想家了?”
“我没有家了!”杨烨低声说道:“在这大荒,从此无家可归了。”
“大丈夫四海为家,只要心安处就是家!”
云君将鬓角被风吹起的发往后一抓,笑道:“义父不算你收了七个义子,我的父亲还有鸢二哥的父亲是死在一起的,其余几位兄弟的父亲也大多差不多死在了一场场战役中。”
“所以不要记恨你三哥,也不要讨厌你三哥,我还好些,他当时才五岁,亲眼看到自己的父亲头颅被一妖将砸碎,所以他性格有些极端,其实人挺不错的。”
云君起身在绿瓦上吐出一口酒气,身上白衫在风中舞动,月光下的他出尘如仙人。
他微微叹口气说道:“今日的事就算过了,以后还是好兄弟!”
“没有记恨!如果我是他,今日可能就打起来了,站的位置不一样,所求的也就不一样,那刘彪不管如何坏,那满身的旧伤也是为人族留的。”
杨烨摇了摇头,将心中的话说出,他确实没有说谎话。
和云君碰了下酒,饮了一口问道:“其余几位哥哥我怎么没有见过?”
“都有要务在身,闲暇时才来一趟,不急,慢慢都会认识的!”
云君有些醉了,一手握剑一手提着酒,目色有些怪异道。
月华如昼,云君宛如仙人舞剑,口中更是高歌: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
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
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
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
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
舂谷持作饭,采葵持作羹。
羹饭一时熟,不知贻阿谁?
出门东向望,泪落沾我衣。”
丑征、云君、鸢道、乐梁、萧落、枭葵、冷雉。
牧沉七义子,都是战场上父辈尽死的孤儿,将军百战死,恰如红颜易老。
但正如牧沉所说,这个时代老一辈的已经朽朽将凋零,但总有人正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