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乌啼,松下鬼火荧。
南潇和年染染横穿曾成就圣人的峡谷,不再绕路,直奔佛门旧址。
曲径通幽,一座古庙出现在眼帘中。
庙宇只有一层,看上去却很巍峨。
明明坐落于深山无香火供奉,但并不古旧,让人望之蔚然。
匾额悬于门上,为一块漆黑巨木。
十二丈离地平齐,六丈垂低。
在其上,有三个阴刻的灿金大字,笔力遒劲。
名曰:净坛寺。
在看到这三个字的瞬间,南潇想起书中的描述。
“净,是洒净。坛,为醮坛。”
在净坛科仪中,比丘通过洒法水、涤尘埃、三上香等方式,奉请诸神降赴坛庭,以期信众消灾降福,以期己身功德圆满。
南潇心驰神往,目光烁烁。
净坛寺的匾额之精美,配得上其净坛之名,四边均有饰。
双环金绳坠叶,斜举上垂。
九齿玉璧垂牙,参差下绣。
聚六曜而怀左,散八卦却拥右。
自匾额往外看,更有朱门镶金。
庙廓有绿树环抱,花草簇拥,琉璃闪碧。
飞阁流丹,是隔开天地的域门。
苍穹之下,是登仙的望天蓬所。
南潇眸中山川凝聚,更觉此间偌大。
刚想仔细探究,但神圣之威,不可久视。
夜色中的光芒逐渐刺目,南潇散去山川眸术,只以肉眼观。
景是盛景,庙是高庙,
但夜色之外,并不是只有南潇和年染染二人。
有几十头猪妖人身站立,边上还有很多模样年轻的少男少女们。
南潇不敢确定那些少男少女一定是人。
比如最靠近自己的那个身穿黄袍的少年,瞳孔是竖立的,且寒气逼人。
更是有几位,獠牙外凸且发色独特,绝非人类。
南潇心下微紧,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可以变作人类的妖兽。
出身烛举洞天的年染染,见闻比南潇更多,此时身体却在发抖。
她下意识地牢牢拽住南潇的胳膊,不让自己倒下去。
这些妖怪虽然都很年轻,但面色各异。
有些春意盎然,有些波光粼粼,有些狂傲狰狞,有些古井无波。
看着山林间的妖兽和人族修者,南潇和年染染均有些紧张。
沉冰深潭,鲤鱼跳石,跃龙门。
捞月峡谷,雁群振翅,碎天宇。
但面前这座同样有着域门的古庙,净坛之寺,危险程度远超之前。
光是还没有完全化形的妖兽都有数十,再加上隐藏在人族修者中的那些,恐怕只会更多。
南潇有些诧异,人族与妖兽势同水火,如今为何能够在这里和平共处呢?
即便只是暂时性的,依旧很让南潇和年染染吃惊了。
月光吹过山林,落叶纷飞时,夜色入秋。
古庙的镶金的红色大门紧闭,人与猪群喧,呵斥声与安抚声起伏。
在等待庙门开启的时候,南潇和年染染十分谨慎地打量着人群和数十只妖兽。
就连早就被驯化得很老实的大黑猪,此时都频频想要反抗,哼哧哼哧地打着响鼻。
“黑大壮,你再哼一个试试?去给我敲门,要不然我们养了你一路,哪有那样的好事!”年染染不想在这诡异的气氛中久待,而是想冲进净坛寺内。
并非故意莽撞,年染染只是觉得进入那座古寺,会获得安全。
早就有了些许智慧只差说人话的大黑猪翻了个白眼,驮着南潇和年染染,慢慢悠悠地绕着净坛寺外围走了一圈。
在察觉此地并无危险后,它才仰起头,小心翼翼地靠近镶有金文的朱门。
南潇早就催动过几次神力,可苦海泛起的波纹,在触及净坛寺门墙的瞬间,就被消解于无形。
年染染也发现这个情况,紧跟着南潇跳下猪背,而后抬手对着大黑猪屁股就是一掌,催动大黑猪顶上前去。
“哼哧哼哧——”
挨了一个巴掌的大黑猪顺势冲锋,一头撞在了赤红庙门上。
“砰咚!”
一道淡银色光芒自庙门上荡漾开来,大黑猪被逼得后退,额头通红,肿成了一大个馒头。
它眼中含泪,委屈巴巴地看着年染染。
“好吧,我说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和妖,都守着大门,不进去呢!”
年染染小声嘟囔着,眼珠子溜溜地转动,想找着能聊天的或者能打得过的。
“哈哈,小妞儿,别白费力气了——我在这里守好些天了,没进去过半个人或是妖。本来我还以为你们俩能开创出奇迹呢!”
从西边茂林中,走来一个面目狰狞的少年。
黑衣贴身,遮住月光。
腰间系着一个有些掉丝还褪色的灰黄香囊。
他逆着月光走来,像是背负了一整片天明。
少年留着一头利落的黑色短发,可以清晰地看到在其头颅和脸上攀附着数道斑驳的疤痕。
其中有一道伤痕尤其细长,自少年的左耳延伸到下巴,犹如刀削。
右眼被黑布笼罩,仅剩的一只左眼深陷,却璀璨如星辰。
少年的面容无疑是英俊的,甚至有些邪性。
就连南潇都必须承认,青崖福地以英俊著称的韩非仁,与少年相比,都逊色了不少。
只是这个少年的语气并不算友善。
年染染在看到面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邪气少年,心中本就窝着火,此时被少年的揶揄给点燃。
烛举洞天的修者,本就以火立命。
十多岁的年染染还是赤子,更不例外。
年染染冷哼一声,回怼道:“期盼我们开创奇迹?所以你自己尝试过了吗?再说了,你不也被拦这儿了吗,还说什么风凉话!”
“哈哈,有意思,小丫头可真有意思哈!”
黑缎罩眼的邪气少年不怒反喜,先是拍掌大笑,然后抬起右手,高呼一声:“兄弟伙,出来干仗了!”
很快,一呼便有人应。
在少年的身后,又有细碎的声音传来。
几个呼吸间,就从一处密林地中,先后钻出来五个人。
新来的五个人中,有一个壮汉的气息最为强大,修为比之邪气少年还要高深,绝对在彼岸境界。
壮汉个头接近一丈,光是站在那里,就是一座高山。
那座高山俯视,而后低头问向邪气少年,瓮声瓮气道:“廿九哥,就这两小丫头,值得我们都出手吗?难道——”
高山回首,视线又落于南潇和年染染。
“廿九哥,俺明白了!”
像是恍然大悟,形若高山的壮汉拍着头惊呼,似有雷声轰鸣。
“她们一定是在扮猪吃老虎,全是硬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