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度条非常缓慢,有时还会停住。
终于,进度条快走到尽头——
【进度99%……】
下一刻,进度条出现了小数点——
【www.youxs.org……】
姜予安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进度条以龟速前进,像在突破某种厚重的阻隔。他不再关注,等它加载完再看不迟。
从城主府出来之后,原相离带他回家,路过一条长街,灯火通明,来往行人如织,在长街中穿行,熙熙攘攘,红尘万象。
古街的石板路上有高鼻深目白肤的异族男子;有穿着中世纪华丽宫廷礼服裙的少女贵妇;有高髻华服的仕女结伴提着灯笼游街赏景;有身穿胡服的游侠牵马缓行,腰配长剑……交织成一幅极致震撼的绚丽图卷。
终其一生不可能有交集的人,共同生活在同一个城市。不同时代的人、不同国家的文化,彼此碰撞交融带来一种强大的视觉震撼,那种时空交错感让人灵魂颤栗,为人类凝结出的璀璨文明而感动。
“要不要去逛逛?”原相离问。他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这里的风景再好,他也看习惯了,并不觉得新奇,但姜予安才进来没多久,或许会喜欢。
“今天要去听演唱会。”姜予安看了眼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来得及。”原相离找地方停好车,顺便通知原宗霖,直接在街上汇合。
街上有手艺人在打铁花,原相离把姜予安放在肩头,这样视野开阔一点。散开的铁水如星河迸溅,比烟花更璀璨,迸发着烈焰一样的生命力。
来往的行人并未驻足,他们已经看过太多次,不会再为片刻的炫目而动容,而是追求更鲜活的东西。
“来来来,猜灯谜了……”
“只要参与,都有奖励哦……”
花灯摊子前停着不少人,一盏盏灯挂在灯架上,每盏灯都对应着一个谜语。
挂在最顶上的是一盏八角宫灯,每一面都绘有不同的美人图,笔触灵动,栩栩如生。挂在第二的,却是一盏皮卡丘灯笼。
除此以外,还有一些新奇的样式,比如可乐灯,汉堡灯,与那些古典宫灯放在一起,分外引人注目。
姜予安多看了几眼,坠海者无数,一直有新的外来者进入兰蒂斯城,出现新样式也正常。
一个身穿青绿宫裙的古代仕女举起手中的灯,递给姜予安:“小郎君,这个送你。”
她将那盏皮卡丘灯赢过来了,见姜予安多看了两眼,就把灯送过去。
“不喜欢吗?”她眼中的光黯淡几分。
姜予安伸手接过去:“多谢。”
“小郎君不必客气,我只是看见你想到了家中的幼弟,离家已久,不知他长高了没有……”她渐渐出神,眼神混沌,出现了临近崩溃的先兆。
“醒神。”原相离冰冷的声音唤回她的神智,她眼中重新生出光彩。
“咦……”她怔住,忽然
忘了自己刚刚在想什么,又看了眼姜予安,一个称呼哽在喉中,无论如何也说不出。
“冰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芦~”正好有人带着糖葫芦经过,她连忙买了一串。
姜予安没有再和她说话,以免她又想到幼弟。
“送你。”卖糖葫芦的手艺人递给姜予安一支最大最红的,兰蒂斯城的孩子非常少,大家看到小孩子都非常关爱。
“还要两串。”姜予安戳了一下原相离的肩。
原相离单手护着姜予安,又付了两串糖葫芦的钱,然后,一串糖葫芦递到他嘴边。
原相离一瞬间有些茫然,他从来没有吃过糖葫芦,对这些一直淡淡的,而且,现在还在大街上。
“……”原相离不想拂了幼崽的好意,犹豫几秒,最终还是吃了一个。
透明甜脆的糖衣包裹着酸酸乳的山楂,表面还撒了香香的芝麻……味道还不错。
姜予安见他吃完了一个,又塞一个。
原相离不好拒绝,就一路吃下去。
等原宗霖赶到,与他们汇合的时候,就看到他一向不苟言笑、冷漠严肃的大哥,一边腮帮子鼓起来,隐约还能看到一个糖球轮廓,肩上还坐着一个小幼崽,完完全全让孩子骑到头上去了。
原宗霖:〣(?Δ?)〣
原相离瞥了眼原宗霖,略有些不自在,但眼神冷淡自若,仍然维持着平静的表象。
“哈哈大哥你还吃这个……”原宗霖笑过之后,姜予安给他递了一根糖葫芦,然后原宗霖也开始吃。他没有形象包袱,一口一个,笑的很开心。
人群都在往同一个方向走,原相离一行人也不例外。虽然人很多,但井然有序,最后,他们停在体育场外,检票进入。
林皎的演唱会向来一票难求,整个体育场都坐满了人。姜予安三人坐在一起,送了一张票给周骥之后,原相离又另外补了一张。
林璨也和他们坐在一起,她右边空出了一个人,林璨放了一个毛绒玩具上去,这样,就像妈妈在和她一起看哥哥的演唱会。
会场的灯光渐渐暗下来,一束银光落在舞台中央,身穿黑色燕尾服,头戴礼帽的林皎出现。
他微微躬身,摘下礼帽,向台下轻施一礼:“夜安,诸位……”
等他起身,将手放进礼帽中,再轻轻一扬,从礼帽中飞出无数银翼蝴蝶,透明的光翼泛着点点银光,飞向台下的观众。
那些蝴蝶如有实质,会停在观众指尖,头发上,轻轻扇动翅膀时,留下银色弧光,无比梦幻。
林璨难以理解蝴蝶出现的原理,但她下意识放轻了动作,怕惊走指尖的蝴蝶。
林皎再将礼帽抛起,它像烟花在空中倏然绽放,化为无数漂浮的孔明灯,向天空飞去,刹那间,整个场馆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歌声响起——
“暗夜里浮动的灯火”
“海岸边涌起的泡沫”
“盈盈月色流动成河”
“夜
色如歌……”
他在灯火之下,原本的黑色燕尾服变成白色,坐在钢琴前,白皙修长的手指落在黑白琴键上,一串串音符在虚空中显现,飘向天际。
寂静的会场里,悠扬的旋律像浮动的轻纱,有种抚慰灵魂的温柔。他音色清润,在巨大的场馆之中幽远空灵,让人想起在传说中的人鱼,只有神话生物,才能唱出如此动听的歌声。
&ld;飞倦的鸟会归山林??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深海的鲸孤独长鸣”
“遥远叹息惊扰梦境”
“我等待你……”
少年低头弹琴,侧影清冷精致,那一刻,好像离所有人都很远,像神话里的月神,当他望向人群中的林璨时,眼中骤然有了温度。
“生如朝露梦如泡影”
“想与你看漫长风景”
“韶华易逝美梦易醒”
“我遇见你……”
他的歌声带着漫长的、无法排解的忧郁情绪,但又有种别样的释怀和治愈感,一点点挖出听者最深刻的痛楚,再温柔抚平。
台下观众静静在歌声中放空,没有一个人失控爆头,反而在这个过程中抚平了精神创伤,变得平静祥和。
听者心神一点点放松,随着他的歌声,仿佛变成一片轻盈的云,那些沉重的、痛苦的记忆被抛却,灵魂又重归轻盈。
姜予安明白了原相离分一张票给周骥的原因,林皎的演唱会爆满不止是因为他唱歌好听,还能抚慰精神,每一首歌,都像一场灵魂洗礼。
这好像是林皎独特的天赋,不管是在哪个世界,他总会发光的。兰蒂斯城有种种奇异的力量,将这种作用在精神上的天赋放大,便有了神迹一样的效果。
不过,这也间接说明林皎灵魂强大,只有强大的灵魂才能照亮别人,或许林皎知道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
姜予安没有强烈的爱与恨,并没有其他人那样深刻的感触,原相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状态特殊,始终平静。
他们是演唱会之中清醒的旁观者,当然,或许清醒的还有台上的林皎。
【进度100%】
【系统已恢复连接】
姜予安终于听到系统提示音,首先收到了大量心动值到账的提示,其中最醒目的就是原相离,+1+1+1+1……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担心。
源源不断的情绪,仿佛一条细线,他顺着这条线感知到了外界的原相离——
“原局,从海水中提取到了一种特殊生物血液,不属于任何已知的生物。它的细胞具有很强的再生性,仍然存活,而且正在不断修复。”
“之前海底遗留的战斗痕迹,应该就是它留下来的,从形态上看,可能近似一条巨蛇。与它战斗的生物,不知道是什么形态,从战斗痕迹上无法判定,可能是姜导……”
原相离坐在轮椅上,听下属汇报检测结果。
他兴致缺缺,这些已知的信息对他的作用不大,而且这一片海底完全无法探索,潜艇信号
失灵,也找不到当初和姜予安视频时看到的尸墙。
“撤离附近海域,我下去探探……”
原相离已经做了决定。
“原局,不如您再等等,姜导生命体征应该比较稳定,他还戴着手表,目前没有收到任何紧急通知。”下属劝道。
原相离几乎是所有已知的具有超自然力量里最强大的人类,肩负着无数人的期望,如果在海下出事,未来监察局将面临很长一段时间青黄不接的局面。
“我……”原相离正要去海下,忽然接受到来源不详的信息:【不要下海】,他找不到信息传递的源头,但莫名觉得与姜予安有关。
“安安?”原相离反问。
姜予安:【是我,不要下海】
原相离顿了顿:“你在哪里,现在怎么样?”
姜予安:【安好,勿念】
【原相离心动值+66】
【原相离心动值+88】
【原相离心动值+99】
原相离心绪难宁,这一瞬,强烈的情绪波动仿佛颤动的蛛丝,演唱会现场,坐在姜予安身侧的“原相离”感受到了这种细微的波动,伸手一拂,一切重归寂静。
姜予安再也感应不到和原相离之间利用心动值搭建的联系了。他看了一眼身侧的原相离,原以为这两个不同的原相离目的是一致的,没想到彼此之间还存在分歧。
不过,与外界之间的联系,确实已经搭建起来了,虽然感应不到原相离,但姜予安找到了他的身体。
现在,他的身体被影子带着,藏在祭坛通向光门的管道里。祭坛吞食的人被磨碎之后,血肉废料铸就了尸墙,最为精华的灵魂会顺着磨盘里面的管道流进了深处的光门之中。
姜予安在进入光门的时候,途经管道,曾经无意识感慨过里面的管道四通八达,就像人身体之中的血管。
当时只是一种联想,他并没有往那个方向确认,因为管道实在是太宽阔了,如果那真是某种生物的血管,一定是个庞然大物。
实际上他想的没错,那些管道的确是血管,他们正位于这个生物体内,姜予安无法看到祂的全貌,只能根据管道内壁缓缓蠕动的状态来判定,他们的确是处于活物的内部。
此时,姜予安双目紧闭,全身被碧绿的药师火组成的光膜包裹着,像一个巨大的青色蚕蛹。影子扛着这个大蚕蛹,正在管道里面逃命。
暴怒的塞尔托斯下半身的蛇尾被斩断,重新回到管道后,他的伤势便迅速愈合了,然后开始疯狂报复。
影子不知道为什么姜予安会失去意识,但影子的求生欲很强,带着姜予安逃命,跑路,塞尔托斯一路上都在追踪,疯狂破坏。
相较而言,倒在一边的林璨直接被塞尔托斯无视,要不是胸口微微起伏,姜予安都以为她已经死了。
好在管道里并不全是海水,有些节点地方存留着浑浊的空气,只要塞尔托斯不针对她,林璨一时半刻死不了。
“该
死的虫子……不会再让你逃走了……”
塞尔托斯阴沉着脸,为了便于在管道里寻找影子,身形缩小了很多。
影子藏在管道漆黑的阴影里,有些地方似乎已经坏死,很适合藏身。
“找到你了!”塞尔托斯蛇尾游弋,再一次找到藏起来的影子,重重拍击过去。
影子甚至无法说话,再次带着姜予安逃走,遁入另一处阴影之中。平时还能憋出一个字,现在精力不足,过分消耗,颜色都淡化了许多。
一向不独立思考的影子困惑不已,姜予安的意识究竟在什么地方,怎么还没醒过来?
姜予安一再从影子哪里感受到了迫切的情绪,然而,他的意识仍然困在这具小孩的躯壳之内,无法回归本体。
如果再回不去,影子撑不住,他就要被暴怒的塞尔托斯找到了。
姜予安反复尝试挣脱躯壳,某一瞬,他看到了真实——
他现在这具幼童身体,像一个透明的蛹,上面连着脐带一样的彩色管状物,另一端连接在原宗霖和原相离的大脑上。
就好像这个“蛹”是原家兄弟的附属物,依托他们而存在,连接着彼此的“脐带”中流转着彩色的液体,和周骥的脑浆一样,会凝结成宝石。
这算不了什么,因为林璨同样是这样的“蛹”,身上的“脐带”连接着林皎的大脑。
从林皎那端传输出的记忆晶液,一层层加固林璨现在的躯壳,她根本不会生出离开的心思。
舞台上,林皎光芒万丈,然而他身上长满了无数触须,那些触须紧紧缠绕着他,脖颈、手臂、双腿,无处不在。
在唱歌过程中,林皎身上的触须挥舞,观众们身上长出的触须跟着一起挥舞,俨然一片地狱景象。
那些触须,姜予安曾在外面的原相离身上见过,是漂亮的肉粉色,带着吸盘,柔软灵活。
这里的原相离身上反而什么也没有,全场观众里,只有原相离周身是干净的。
哪怕是原宗霖,身上都缠着触须,这种触须,并不是外来产物,而是从他身体之中长出的附属物,对姜予安十分友善,不时戳戳姜予安的手臂,摸摸他的头发,原宗霖对此毫无察觉。
“有时候,并不需要看见真实。”原相离微微皱眉,下一秒,姜予安就看不到那幅地狱画面了,他仍然好好坐在观众席之中。
演唱会还没有结束,林皎正在抽幸运观众上舞台互动,毫无疑问,抽中了林璨。
林璨高高兴兴去台上,一路小跑着,姜予安则在想,她这一路上踩到了多少人的触手,又会在互动结束后,长出多厚的壳。
这种依托记忆生出的壳,会抓住一切机会生长,直到牢牢将外来的意识彻底留下来为止。
从原宗霖和林皎的表现上看,这并非他们的本意,而是一个必须维持的过程。要是失去这层壳的保护,外来者的意识无法在这里单独生存。
姜予安必须出去支援影子,再不出去,他的身体就要凉了,找到
一具完美融合的身体并不容易,他回忆着“脐带”的位置,想斩断和原家兄弟的联系。
他伸手虚握,“脐带”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哪怕看不见,也在固定的位置。当他认知中,出现“脐带”时,也真正摸到了冰凉的软管,连接着姜予安的心脏位置,他握紧之后,猛然抽离。
仿佛供给心脏的养分被切断,一阵难以形容的剧痛传来,姜予安身上的壳轻微碎裂,他再次看到了真实。两种不同的视角在眼前交织,一边是人气爆棚的演唱会,一边是触手应援狂欢。
脐带被抽出之后,五彩的晶液从管道里流出,凝结成水滴一样的彩色宝石。
姜予安还抓着从心脏抽出的管道,那些宝石落在他的手心,化为过往一幕幕记忆碎片。
年幼的孩童被原宗霖抱起,举过肩头,小孩子发出喜悦的大笑,在父亲怀里扑腾。
看着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原相离,原宗霖将不停蹬腿的孩子递过去,笑道:“大哥,你也抱抱。”
原相离如临大敌,完全没有抱孩子的经验,怀里被塞了一个孩子,身体骤然僵硬。
他小心翼翼护着怀里的孩子,软绵绵的,散发着奶香味,但蹬腿踹人的时候劲很大。
“安安,这是伯父。”原宗霖介绍道。
“父、父……”幼崽年纪太小,没法复述,记住一个称呼,柔软的脸颊贴在原宗霖颈侧,仿佛撒娇:“父父……”
原相离那一瞬间震动的情绪像冰川崩裂,海面上只有轻微颤动,海底层层碎裂,早已溃不成军。
他们看着小幼崽从爬行进化到走路,在家里跑来跑去,爱在小幼崽出现的瞬间有了具体形态。
家里的每一个人都非常爱他,哪怕再忙再累,都会抽出时间照顾他,陪他玩耍。
但原宗霖的记忆终止在飞机失事那一刻,他反复想起姜千澜抱着孩子与他送别,挥舞着孩子的小手:“和爸爸说再见~”
“叭叭~见~”奶声牙牙学语,那些温暖的画面沉在冰冷的海水中,直到重新遇到姜予安的那一刻,再次苏醒,化为一层壳,包裹住姜予安的意识,是保护也是禁锢。
原宗霖的记忆要少一些,他的记忆碎片,哪怕姜予安只握在手中也有种被刺痛的感觉,像握住了极端锋锐的东西。
除了注视小幼崽成长,他记忆还有更深刻的东西。海上一次宴会,暴风雨中,原相离在船头看到了原宗霖坠海,毫不犹豫追上去,试图拉住原宗霖,然后和原宗霖一同落进海中。
原相离与其他人一样,沦为祭品,血肉一寸寸被消磨,在难以承受的剧痛之中,他的灵魂反而更加坚固明亮。
就如姜予安猜测的那样,祭坛之下的管道是血管,连接着大脑,原相离流了进去,融进一片彩色的海,那是“神”的脑浆,也是“神”灵魂的具现化。
原相离本应该被同化,成为万千海水中的一滴,但“神”已经沉睡,他浑浑噩噩之间找回了自己的意识,反而开始借着脑浆
强化自己的灵魂。
此时祭坛之下还没有兰蒂斯城,光门之后是邪神的脑浆,一片漂亮的浮光海。
原相离的意识渐渐壮大,担心自己在海中遇到不测,原家被人觊觎,届时姜千澜和姜予安都无法活下来,于是分出了一半灵魂。
分出的灵魂记忆只停留在坠海那一刻,他将那个“原相离”送出海面,并且种下了永远不要回到海中的暗示。
原相离无法判定自己究竟是什么,他是原相离,又或者这只是一场邪神的扮演游戏。
他清晰意识到自己的身体被祭坛磨碎,血肉早就被祭坛化作尸墙,作为人类的他,已经死了。
分离出来的“原相离”拥有邪神的力量,甚至有一个邪神的幼体跟着他,互相融合,不分彼此。
留在海底的原相离有掌控浮光海的能力,他从未找到过邪神的意识,不知道邪神是在沉睡,或者说,他就是邪神。
这个问题,于他而言,是绝对的禁忌。
原相离无法定义自己,他从根源上怀疑自己的存在,但他没有选择,只能维持现有的状态,以“原相离”的形态而存在,仿佛自欺欺人,又仿佛他真的还活着。
他无法脱离浮光海,每一滴海水里,都盛着祭品最深刻、最绚丽的记忆,原相离一一读取,然后将他们分出来,当一个人的记忆足够多时,就能拼成一个完整的人格。
他根据记忆中的画面,在浮光海周围搭建出一座虚无之城,渐渐,兰蒂斯城里的城民越来越多。
死在大海中的人会受祭坛的牵引,羸弱者魂飞魄散,强大的灵魂会流入浮光海。
原相离将浮光海里的万千灵魂分离出来,化成一个个完整的“人”,实际上,他也不知道那算不算真正的人,又或者只是记忆聚合物。
他们看似是万千个体,其实包括原相离在内,是一个庞大的整体,全都隶属于浮光海。
被邪神融合的灵魂,哪怕剥离出来,也会打下深刻的印记,如同每个人身上长出的触须,无法分割,无法脱离。
姜予安手中的记忆宝石从他手心没有愈合的伤口融入,这一瞬,他心情非常复杂。
哪怕是姜予安,也无法区分眼前的原相离究竟是什么,正如原相离所想,人类无法轻松获得邪神权柄,而原相离也的确死在海底。
这一切像是邪神的扮演游戏。
姜予安却无法作出惊醒祂的决定。
“安安……”原宗霖像从一场大梦里惊醒,不一样,感觉不一样,极端的质疑情绪从心中升起。
哪怕他的灵魂在林皎歌声之下被安抚,盛着姜予安意识的壳仍然碎裂,成年的姜予安从幼年体碎裂的壳中生出。
姜予安的灵魂终于毫无保留出现在这个世界,失去保护层之后,巨大的痛苦袭来,直接作用于灵魂,无法抵抗。
姜予安如同置身在一座磨盘之下,灵魂无时无刻不在消磨,记忆像沙一样被研磨下来。
好在周围的观众沉浸在
歌声里,没有留意到这突兀的一幕,小小的孩子,一瞬间就长大了。
兰蒂斯城再梦幻美丽,也无法改变它身处邪神大脑的事实,姜予安有种置身于肉食动物胃液之中的错觉,那种灵魂被同化、被腐蚀、被消磨的感觉太强烈了。
姜予安仰头向上看,真正的城主府高悬在虚空之上,之前和原相离一起去城主府时,姜予安与“路”相关的认知应该被修改过。
准确来说,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城主府,每一个行走的人,都是装着记忆宝石的玻璃罐。
“我要出去了。”姜予安看了眼舞台上的林璨,准备把她稍出去。
“等出去的时候,再把壳打碎。”原相离在姜予安肩头拂了一下,一层新的记忆之壳包裹在姜予安灵魂外,非常轻,仿佛随时都会碎裂,但在第一时间将姜予安保护起来。
那是原相离所看见的、新的姜予安,是姜予安在海底与另一个原相离视频时的记忆。
那时,姜予安挡在原相离身前,不让他窥见真相,小心翼翼保护着原相离。现在,这一段短暂的记忆又化为姜予安的临时保护壳,使他免受灵魂创伤。
海底的“原相离”与原宗霖不同,几乎是姜予安出现在附近海域的瞬间,他就察觉到了差别,始终观察着姜予安的动向。
如果说世界上有双生花,现在的姜予安,就是另一朵。他们灵魂本质非常相似,但性情全然不同。
原相离做好了送姜予安离开的准备,但需要一个月时间,凭借他对现在这个“姜予安”短暂的认知,记忆无法变成一个完整的壳,撑不过一个月。
所以他和原宗霖用共同的记忆,铸造出一个保护壳,但没想到,姜予安找到真相的速度太快了。
“等到下一个月圆之夜,门会从外向内打开。”
“现在不是月圆之夜,要把门推开,你才能出去。”原相离道。
“你要和我一起出去吗?”姜予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