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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仲寅的办公室,坐在一旁的季宴亭礼貌起身。
他依旧温和自若的样子,缓步到她对面,仿佛没有看到过她方才的窘境。
“夏央,我最得意的学生。”沈仲寅说完,脸上是欣慰。
他复又侧过脸来,为夏央介绍,“我老朋友的孩子,季宴亭。他前阵子在我们院办了讲座,反响很好,你应该也知道。”
夏央礼貌问好:“季老师好。”
“你好,夏央。”他笑容和煦。
沈仲寅继续说着,“宴亭,我这学生可不光字好,装裱和篆刻也是不俗的。书画装裱南派的程渠默大师,就是她外公。你托我这事儿,我想着她就很合适,不过你可不能亏待我这学生了。”
季宴亭干脆地应好,“那是一定。”
沈仲寅转而告诉夏央,“宴亭的爷爷想学些基础的手工装裱,问到我这儿,其中缘由一会儿让宴亭跟你说,不需要你把活儿教的多精细。还有就是,你别跟他客气,我同他说了,学费是要跟他收的,至于时间上,你们自己商量,原则是不耽误你画院的事。”
夏央有些踌躇,才软糯地喊了句老师,就被沈仲寅堵了回来。
“给你交代这差事,我也少操心,免得自己再给我折腾出些什么商业合作朋友义气,”沈仲寅再给他招招手,“成了,我还有事儿,去吧。”
季宴亭礼貌道谢后,便对着她垂眸低笑,“走了。”
才在导师面前听训叫他看见,夏央现下总归有些难堪,纠结着开口还是不开口。
季宴亭右手插兜,走在前面稍稍回头,看有人长发披散着,一身黑色连身长裙,外罩着一件挺阔的白衬衫,沉静也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是见着我不开心,还是还是被训了不开心?”
夏央听着他玩笑一般的语气,微微一顿,瞥他一眼又错开目光,“我没不开心。”
“看来准备好安慰你的话用不上了。”
这次夏央目不斜视,清脆道:“你不提会更好的。”
季宴亭眉目染笑,挺好,不跟他客客气气的了。
看着又落下两步的夏央,他停下脚步等在原地,哪知道这姑娘看着他,也止步不前。
季宴亭无奈盯人,夏央将将开口,“季老师,我的专业是书法,装裱虽跟着外公学过一点,但实话,我没有正经承袭他的衣钵,你要不要再去和老师说一说,我怕不能胜任。”
季宴亭还是这副神情,话也不急不躁,“要拒绝也先听我说完,倒是没瞧出来你是个急性子。”
夏央面色稍滞,腹诽某人,谁急呀,明明你急吼吼,什么没讲清爽把事情定好的。不过碍于身份压制的人,现下也只得哑口,静静等人家的下文。
季宴亭正色,“我家老爷子前些日子整理书房,找出来些我奶奶从前练笔的工笔画,画都是熟宣的,他担心时间再久不好保管,想简单托裱一下,老爷子念旧人,想着自己动手。外头的装裱店,开门做生意,自然是不能接这样的活计,我这没辙儿,找到沈老这儿,就是教老爷子基础的装裱。”
“你奶奶……她……”夏央
“她过世了,两年前。”
“抱歉。”
“没事儿。”季宴亭淡淡一笑,换上几分征询的口吻,“都是普通的画,只是老人家重情,怎么样,愿意帮忙吗?你若是不同意,我不强求,只是再和你老师开口,我好意思,怕他也要面上为难。”
单手插袋的人还是自若的适意安闲状,话头里是讲情,也讲理。但这哪里是问询,分明的逼宫,以退为进。
夏央偏是个面上冷,心里软咚咚的,不信爱情长久偏又感动老人家的长情,一时讲不出口拒绝。
看清默不作声的人眼里的柔软和松动,某人自觉步步为营地攻略,“时间上,就着你,咱们有偿的,按小时计费。”
“费用算了吧,我从前也没教过别人,搞不清这些。就学托裱的话,不复杂的,有工具,知道了步骤,多练几次就好了。”
被攻略的人是不自觉地接茬,到底某人比她长了些年纪的人,在待人交际里总多些预判和功夫。
季宴亭笑,笑小姑娘的实在和温良,也笑自己对一个小姑娘,也用上世故的话术技巧。
“确实和你老师说的一样,助人为乐的义气,这是好的品格,但不是好的生存法则。记住,等价交换原则是社会稳定运行发展的准则和基础,劳有所得,没什么不对,更不用不好意思。再者,我还不至于占一小朋友的便宜,叫人知道我这名声不要了。别说你老师还叮嘱我,不许亏待他的爱徒,就我家老爷子知道了,第一个教训我。”
认真的话,玩笑着说,此刻不是成年人交际想留足进退空间,单纯是他私心不想让小姑娘当作他是师长的规训,即想有人受教,又不想人家疏远了距离。
说到距离,季宴亭再看眼前还站在几步之外的人。
应是未施粉黛素瓷般的脸,却打眼的娇艳,或许是眼神清澈透底的坚定,她身上一丝丝叫人讲不出的,隐幽幽的傲和韧。干净得冷清,淡淡地不拿着劲,又独有一分骄矜劲。
想起那晚陈家桥说的“全院出名的冷”。某人心里感叹,甚好,这姑娘养得甚好,也冷得甚好,说是长辈的欣慰太过,仅仅是他稀罕的矜贵。
“季老师,但是……”仍旧不打算挪步的人也后知后觉得发现,自己绕进别人驾轻就熟的交际艺术里,且妥帖的话术她实在没什么好发作的地方,不爽快也闷进肚子里了。
某人心里再叹,季老师这个称呼,距离也太远,“你跟我离得再远点儿,干脆跟我飞鸽传书得了。”
夏央没想到他突然的没头没尾的来一句,一双黑瞳亮莹莹的,朝他挑了一眼,无奈向好整以暇望着她的人走过去,也面色寡淡,摒不住地轻声辩一句,“怕给你,和我,惹麻烦,季老师现在在我们院人气太高了。”
“呵,你还挺贴心,”季宴亭左手一抬,看一眼腕表,顺手摘了眼镜,眼镜微微眯一下,指腹按了按鼻梁,“现在这些学生,叫人头疼,走吧。”
“去哪?”太阳穴才平齐人肩膀的位置,扭头的夏央不由微微扬起脸去看他。
季宴亭侧脸垂首,没了眼镜的遮挡,眼角眉梢笑意更显,右眼角的褐色小点衬得他琥珀色的眼眸更添温柔。
他也不急着答她的问题,看着她一点机警的模样。
“季老师……”
“我说过,没教过你算不得你老师,喊名字。”
夏央搞不懂他计较的点,心里喊天,开玩笑吧,“在学校里,刚才还是在我老师的办公室里。”点到即止,你自己品吧。
很谨慎,很心细,包袱也很重,有人get了她的心思,“毕业前一秒,都要好学生人设不倒。学校北门等我,先吃饭再跟你细说。”
要帮她维护人设的人丢下话,不等她径直走了。
留夏央喊他也不是,跟上去也不是,胸闷。
这哪是他的颜粉学生口中的谪仙,活脱的傲慢公子呀。
最终把这也怪给于时运不济,冤家都到她这里了。心中忿忿的好学生依言往北门去。
离校门口还有些距离,夏央手上手机一振。
[出北门右边往前约两百米,路边,双闪,找不到打电话。]紧跟着的是一个车牌,一个手机号。
锁屏,夏央任命稍稍加快脚步,发梢衣摆都向后掀着。
不远处路边,打着双闪的黑色大G,很显眼。走近确认了车牌,夏央本着礼貌的原则,朝副驾驶门边去。
才想敲敲贴着暗黑膜的车窗,抬手间,车窗已经先降下来。
“上来。”季宴亭利落地招呼,顺手勾着副驾上醒目的四条白杠深灰色ThomBrowne针织衣,随意往后坐一扔。
又闻到熟悉的焚香味道,夏央才确认,那天在古寺不是他沾染了香火味,是他钟爱这样无欲无求的香氛。她未看旁边的人,卸下中号深灰色ball&chain提花购物袋,既来之则安之地扣上安全带。
季宴亭看一眼呼吸还有轻促的人,拨挡,车子稳稳滑出去。
几分钟的静默,密闭空间里隐隐若若的幽香,副驾上的人目不斜视,还是那副神情。季宴亭嘴角弯了弯,“吃东西有忌口吗,听你说话,应该不是京市人。”
夏央愣一下,侧过脸语气淡淡,“南方人,我吃东西不挑。”答完,便又安静地目视前方。
季宴亭笑,从她软糯的语调判断,“江南一带?”
“差不多。”夏央再瞥他一眼。
“申城?”
“嗯。”
季宴亭好笑,一句话变三个字,三个字变一个字,再下去该无话可说了。
“北方菜惯口吗?挑家南方菜?”
“不用,我十六岁就来这里了,”夏央怕麻烦地说明,“季老师,我随便吃什么都行。”
季宴亭觑她,“夏央,现在不在学校。”
慧黠的人接收到信息,也感叹有人对称呼的执着,无奈,“季宴亭,不要牛羊肉,其它的都行。”
某人疑惑朝她,也像质疑她刚才还在百无禁忌的话术。
一点窘迫的人解释并补充,“我不是素食主义者,牛羊肉过敏。”
并非她矫情,也是犯不着隐瞒的事,不过是她在社交上认可互相尊重,包括尊重对方的饮食喜好。
她亦不喜欢她的个人原因需要别人来迁就。说起来,和徐未从朋友到闺蜜关系的递进,也和这点有关。
当时刚和她认识不到两个月,总稀奇也喜欢听她软糯江南腔调的徐未,觉得她做什么都招人喜欢,大事小情都要拉上她。
一个周末的培训班结束后,刚入冬的天,徐未馋涮肉,也满头满脸的热情,拽着她去后海旁边小胡同里,说要请她尝尝最地道的老字号涮肉。等菜上来了,夏央淡定温柔地告知她牛羊肉过敏,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