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Chapter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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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人的人出口的言语也跋扈霸蛮,“你夏央良心被狗吃了,你爸爸到最后还想着要保全你不拖累你,你就是白眼狼,不懂感恩。他被那对母子害得破产你扭头就走,只晓得气他,现在我阿哥没了,就是被你气的。”

原本是人家的家务事,又是这样不体面的,清官尚且难断,更不该外人掺合什么。可季宴亭真切地看见夏央叫人这样疾言厉色的粗暴动作和言语刻薄,更醒目地瞧见她煞白的脸颊已然红印扎眼。

季宴亭也顾不得什么规矩礼义风度教养,面色阴沉下来,他上前想去拿人。也就这一瞬间,灵房里又走出来一个身型丰满的妇人,先他几步的距离拉住了盛怒的人。

妇人欲言又止时,夏央似缓过来了,站直了身体,淡淡地动作把被打散的几缕头发整理到耳后。

“孃孃,其实你没有资格碰我的,哪怕说一个字,你有什么资格?”倔强的人冷傲骄矜的劲儿依旧,高声冷静地输出。

季宴亭顿住脚下,她这般冷静到冷漠的样子是他不曾见过想过的,更是叫他无比痛心的。

他看夏央又冷笑一下,又平静得仿佛一切没有发生过的口吻,“孃孃,今朝你这一耳光,我受了,我当你是替我爸爸,没有下一次了。”

“既然你这么爱敬你阿哥,那么请你消停消停,让他最后走得体面一点,也安心一点。”

夏文华俨然被她这样风轻云淡的腔势作派惊诧到,却也终究叫她最后一句话说服,逝者为大,闹起来是让阿哥不安宁。

夏文华拿着长辈架子也横惯了,有点讪讪自己丢了面子,气焰动静是压下来了,嘴里仍要不甘心指摘两句,“你还拎得清他是你爸爸,现在晓得孝心了。”

不甘心的人再反应过来,转头挣开被拖住的手臂,朝身边的人撒火,“傅倩,你还有脸在这里站着,不是你我阿哥能出事吗?你还敢拦我,给我滚!立刻滚!”

傅倩原本还主人的模样,现在几分委屈地样子争起来,“文华你怎么能这样讲,我儿子是无心才连累你哥哥的,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我和他这么多年夫妻啊!”

夏文华眼看又要炸花炮的阵势,夏央看在眼里,也抢在她前头开腔,“多年的夫妻现在也是离婚了的,孃孃说得实在也没错。这么多年你做的事情,零零总总我就不跟你计较了,让你送到这里也是仁至义尽的。人走灯灭,尘归尘土归土,我爸爸所有的后事和你都没有关系了,以及,他剩余的财务与债务我已经全部委托给邱叔叔处理,我不承担他的债务,自然也不继承他的财务,你也不必要再动什么脑筋。”

这一回,姑侄两个难得的一致。

傅倩看着夏央,脸上的委屈状也卸下来,“你,你爸爸会葬在哪里,他——”

“你那天说,没有我爸爸你活不下去,”她脸上隐隐的笑,比嘲讽更叫人无处遁形,“你会好好活下去的。”

傅倩脸色红白一阵,落寞的语气里卯着最后那点劲想拢一拢破败的颜面,“夏央,其实你最像你爸爸,你也比他狠,比他活得清醒。”

进去灵房里取了自己的包,傅倩才转身又回头去,手扶在夏文义的冰棺旁低着头,这样无声沉默的片刻,夏央瞥见夏文华胜利者姿态,鄙夷地张望里面的人。

如果命运是一场游戏,那么,没有一个局中人是赢家。

生与死也不是真的多沉重,不过一口气。生时,与人争一争,死后,也不过是活着的人争一争。

最后,争一争的三人没一句再会,各自的立场分明了。

在傅倩揩揩眼泪退场的背影后,夏文华收敛上位者的姿态,一句奚落或喟叹,“她还装一装像,你当真是个心狠的,一滴眼泪没有。早这样狠,要她作不了妖,你爸爸也不会给这种龌蹉人搞得懊糟腻腥(烦闷又恶心)的净净光。”

扔下话扭头去哭她的不能原谅,“心狠的人”差点破防在几步开外的人面前。

季宴亭紧紧盯着有人脸上红肿的掌印,走过去的脚步都轻了几分。

夏央咽了咽,抿着唇不晓得该怎样出声。她意外不可能的人就这样真实地站在面前,也羞愧无措,方才极力克制的言语争锋中,竟未发觉有人已经抵达了这样一地鸡毛的狗血抓马家庭伦理剧现场。

“央央,我来了。”寻常也不寻常的一句话,也压抑着季宴亭的克制。

“季宴亭……”夏央撑着的一口气好像要塌下来,却是莫名的安心。

相对的二人,一个没有没有说明为何来,一个也没有追究不寻常的称呼。季宴亭蹙着眉毛,脸上依旧是暗色的,轻轻抬起左手,想去抚抚她的脸。夏央微微低头躲开去。于是,有人抬起的手落到了她的头顶。

从来,让人丢盔弃甲不是冷漠,不是难和苦,而是温暖和关切。夏央晓得这一刻,她用曾经所有的难捱构筑的坚强外壳,已经崩裂。

她猛的退缩,且矜持起来。

对面无征兆后退一小步的人,季宴亭刚要再说些什么,身后急吼吼的脚步声和一句不大不小的“季老师”,夏央再恍如梦醒般迅速撤开身。

徐未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季宴亭颔首回应她的招呼,看她也风一样去抱住孤单挺立的白色身影,“央央。”

徐未告诉她,两只包留着身份卡,出手快,一共出了六万七,已经打到她的常用卡上。与此同时,徐未还来不及共情她悲伤,只看她一眼,炮仗筒子脾气又要追求她脸上的狼狈,被夏央淡淡的按住了。

没有在廊上多聊些什么,不是闲话的地方和时宜,季宴亭和徐未随夏央去行了吊唁礼。夏文华不冷不热象征性欠身,更多是打量的心态,姑侄也不是亲近的关系,都心照不宣免去多余的社交。

这也是徐未同季宴亭第二次看见夏文义,一门之隔便是两个世界。

徐未还记得夏文义初次见她的和善与容光,在艺术培训班外,他因为要提前同傅倩母子一同回傅倩老家,参加她娘家侄子的升学宴,出发前特地来关照女儿几句,也给她再添了一份零用钱。那时夏文义似对女儿有些歉意,得知徐未是夏央最要好的朋友,当即又拿出两千的现金,要她们下课后好好玩一玩,也当替他好好招待朋友。而眼前这样颓然的冰冷,徐未情绪陡然升起的哀伤,看着面色寂寂脸上分明蔓延到鼻骨旁的掌印,牵着夏央的手,不自觉红了眼睛。

一旁的季宴亭是沉稳内敛的,肃穆的神色,那日远远又匆忙的一瞥,只觉得夏央容貌肖父,后来参与夏央的几段难处,再有亲眼目睹刚刚一段实在不好看的家务事,他无权轻断没有交道的人,更甚是长者逝者。只是,他私心也不免不认同父亲角色的失职,现在俯视这样了无生气的人,逝者已矣,他没有太多情绪,只在无人知晓的静默中,心里向他求他的女儿,我不想让她孤立无援的一个人坚强,今天之后,我会追求她,无论结果,以后我所能及都要护她安好。

夏文华不管三人,有些恹气地跟夏央说,直接赶来的这里,印着花样的衣裙也不合适,先去找间酒店稍微休整换身衣裤再回来。

夏央应她,请孃孃帮忙联系敲定好父亲老家苏城的公墓,价格最好不要超过九万。

夏文华闻言,念及和阿哥的关系亲近,眉眼间也松了松,嘴里依旧是不饶人的,“你尽孝么是应当的,但我是不能要我阿哥走得这么寒酸。地方还是挑好的,不够我添就是。”

夏文华走了,夏央也要徐未和季宴亭回去吧,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总归忌讳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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