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婚》全本免费阅读
季宴亭换了件米色RalphLauren亚麻衬衫,神清气爽从一楼的盥洗室出来,夏央正背朝着他在阳台门边和谁通着电话。
季宴亭走过去,静静地看她,太生活化的场景以至滋长出别样真实的美好。暗自哂笑自己竟也跟初次恋爱的毛头小子似的,还不如这真真头回恋爱的小姑娘沉得住气了。
夏央还在和徐未解释,人刚醒来,昨天睡觉前忘记给手机插上电了,“现在才看见你这么多消息和未接电话。”
徐未突然闺蜜间八卦的口吻,“季老师找不到你好像很着急,问我你的地址,他,去找你了吗?”
“嗯。”
听她这样淡淡的,多一个字都吝啬,闺蜜的直觉更觉得有问题,“你们见面啦?。”
夏央快速带过,“见面了。”
季宴亭才隐约觉得自己成了电话里的主角,猜那头的人是她的闺蜜无疑了,再听她急吼吼否认什么,他几乎能复盘她们的电话内容了。于是,有人成心的,悄然走过去,轻轻捏一下夏央没听电话那边的耳垂。
被吓得一激灵的人差点叫出来,脸上热烘烘地瞪他一眼,也不管那头的人还有什么话,“我回去再讲,先挂啦。”
季宴亭面不改色恶作剧的行为,不在乎的样子催人,“好了吗,可以走了?”
夏央的心跳得闹猛,到底还是有点不适应如此快的角色切换,女孩子的矜持,干脆忽略有人那般自觉的亲昵举动,点点头,“走吧。”
她也摒不住打量长袖长裤的人,足够熨帖的赏心悦目是不假,可是江南一带的夏末不同北方的昼夜温差,更是闷热,“我们走过去的,这个时间走过去比乘车快,你,要不要换件短袖比较好。”她带着点城市主人意味的提醒。
季宴亭愣一下,即刻又被她这样不动声色的关心抚慰到,他想说不用,却短暂的呼吸换气间决定了什么,“夏央。”
他突然拿右手轻柔的力度去攥身边人的手腕,要微微侧头看他的人站到他面前来。
“我说过我的交通事故,也告诉你我的右手不方便,事实它还不好看,比你看到的更难看。今天这样的时候,我原本并不想让你看到的,因为怕吓着你,但我更不想隐瞒你,喜欢和爱的前提是坦诚,或许身体上,我是很不完美的人,央央,你可以害怕,但我不许你因为这样就反悔什么。”
夏央被他的话绕不明白了。
季宴亭也在说话间,去解开右手的袖口,然后一圈圈地把衣袖挽上去,是真怕吓着她,饶是他多豁达的释然,这么多年他自己也不能和这些盘桓的疤痕百分百的自洽好。
季宴亭松开了拉着她的手,右手抬到自己身前,微微朝外侧过来,许是常年不见阳光,他手臂的皮肤更是匀净的白,衬得长短不一的几条偏浅的肉粉色和一条深粉的疤痕格外刺目。
夏央看他的小臂线条明显是要细弱些的,其中可见的最长一条伤痕从近手腕处向上延伸,到衣袖遮住的位置仍不见尽头。而最骇人的那条暗色的瘢痕,不太平整,隐隐的缝合点褪到看不清晰了,可痕迹本身有些凹陷。这一切伤痕无不在诉说当时情况的严重和惨烈。
不能否认,视觉上的冲击必定带来心理上的震动,习惯隐藏情绪的人,也总归不会是人情练达善交际巧言辞的。夏央刹那间想不好要怎么组织她的语言,抿着唇的人更显安静。
季宴亭脸上第一次有一种脆弱感的严阵以待,看安静的人眼里面上的直白的震惊,有无力感,可他也绝对是不肯退怯和气馁的,“和这差不多的疤痕,我的右腿上还有几条,里面现在也仍然有钢板和钢钉。很丑陋,可这是真实不完美的我,应该会吓到你,很抱歉。”
原本想抬手去安抚静默得有些乖顺的人,又看她这样端正谨慎的模样,当真担心她再被这实在丑陋且可怖的疤痕骇到,季宴亭收回右手,眼神深处总还是有寂静的落寞,“你要多久时间消化这些都可以,夏央,倘若你要因为这些,就有什么反悔的话,我不要听,也不会答应。”当他自私疏狂吧,但季宴亭信条里的爱和喜欢,是无私的也是自私的,不想拥有的爱,只是胆小者懦弱的崇拜。
说话人低头要放下衣袖,才碰到卷边处,对面的人不声响将纤细雪白的手挡在衣袖卷折处的下方,极细微的轻颤刺得他好像跟着心颤,随即这样好看的手也笃定地握住他带着凉意的手臂,连同那些攀附之上的瘢痕。
温热柔软的触感反倒让季宴亭意想不到地顿住,也忘了自己还想说些什么。
夏央冷静柔软的语调说“好冰呀”,她耳垂悄悄爬上粉色。在喜欢的人面前,人人都祈愿自己是的完美,所以在这样的情绪里,谁都会有自己的脆弱,自我的妄自低估和菲薄。她觉得这一瞬的季宴亭是湖蓝色的,她可以看到他水一样的坚韧与宽阔,还有清澈和柔软。
真诚的人安慰人心的言语也是诚实的,“也不是特别吓人的,其实还好。”夏央诚恳的眼神看他。
季宴亭忽然就笑了,安心且悸动的笑容,“诚实是美德,真诚是必杀技,有被安慰到。”
夏央想她的安慰好像是多余的,某人完全可以自我攻略嘛,她现在反而有被内涵到,所以傲娇的人索性否认,“不是安慰你,我只是陈述自己。还走不走呀,再晚我怕要吃不到三虾浇头。”季宴亭先前同她讲,想去尝尝她最难忘的味道,你在京市时最想念的味道,带我去尝尝。
“走,带路,”季宴亭摩挲一下她的手背,“真不怕?这样我弄不了袖子。”他示意夏央把手拿开。
夏央松手,看他一眼,一边去开门,“就这样把,外面蛮热的,要横贯过去四条马路。”还不忘拿手比划一下距离。
季宴亭不习惯,蹙一下眉毛,“难看,没准儿路上吓着小朋友。”
“小孩子都看奥特曼,才不看你。”夏央疑惑,这又是绅士的品格。
老公子难得不自在一下,艰难说服自己,“你不介意?”
“我怕你中暑呀,真的。”她是认真的,认真地担心。
“好吧。”季宴亭被她的一本正经惹得失笑。
锁门的人促狭人,季老师偶像包袱黄浦江都装不下。
包袱者没想到有一回会被“小朋友”杀得无言以对,也想不到,这个包袱,今天被“小朋友”卸下来了。
夕阳梧桐下的旧租界美得别样味道,他看到在这里生长的女孩回到故地,也回归他不曾见到过的舒展和骄矜,相合在这街道的景致中,耀眼得很。
这家本帮面馆在主马路进去的一条民房弄巷里,是几十年的老店了,中途又搬了一次,很多老客还是找到这里来,夏央外公曾经也是这家店的老客。除了本帮面做得好,在这样的时令,蟹黄面和苏式三虾面他家也做得十分地道,网络发达的今天,食客更天天都络绎不绝的。
油绿的木框门,里头还是旧式的装饰,两人排了差不多二十分钟的队才轮上。前台依旧是老板阿叔在,一看到夏央就热络招呼,哦呦,长远未见。
“阿叔长远不见,”夏央笑笑,也吴语回他。
“今朝还是辣肉浇头,还是切(吃)三虾面,还有拌面。”
“侬切……”夏央扭头,本能吴语问季宴亭,再反应过来马上切换,“那个,你可以吃一点点辣吗?”
季宴亭笑,看沾染着生活气的人,“你决定,我没有什么忌口。”转而,他又马上客气问老板,汤面是什么汤底,有没有牛骨牛肉。
“哦呦,我们本帮面馆,不搞什么牛骨汤的,它不出那个鲜味的,都是鸡和猪骨加各家的配方,”老板自豪推荐自己,“我们都几十年的口碑啦,多少老顾客找过来,侬,小姑娘小时候都是同她阿公来的,你今天么好尝尝啦。”
夏央心里空拍一下,她提过一次自己牛羊肉过敏,讶然有人总出其不意的细心,和季宴亭眼神交错一下,匆匆转头跟老板点单,辣肉面和三虾面,再自己主张地加了一份素鸡和一份炸大排。
“还是不要葱对阿。”阿叔一面下单一面同夏央闲话,“又是外地来的朋友呀,前两次那个小姑娘么没来啦。”
夏央不多言,淡淡嗯一声,划开手机准备扫码,却被旁边的人身高手长抢了先,回头看他,这回季宴亭却不去汇她的眼光。
老板把小票和号牌递过来,单手抄袋的人左手上的手机塞到夏央手里,接过老板手里的东西,礼貌的一声谢,要夏央你走前面。
做生意的人,听的是南来北往,看的是人情人心,这两人一趟眉眼官司老板阿叔早心领神会,笑着指指座位,话却朝夏央说的,“小伙子卖相老好额,绅士风度。”
等菜的间隙,夏央还惦记东道主的责任,你第一次来我家找我,应该让我招待的,也难为情要他在这样市井气的小面馆前热烘烘等了许久。季宴亭接过夏央递给他的纸巾,沾去额前鬓角的汗,不太自在少了截衣袖遮挡的右手,抬上来又落到桌下去。
一点黄调的白炽灯光下,老公子在简单压着红白格桌布的方桌前坐着也是端正的,清淡口吻小声纠正她现在的身份,再不经意状怪有人真的好不自觉,不和人介绍他,“我像是千里迢迢来和你私-会的奸-夫,”
末尾两个字,某人还有意用口型告诉给她。
夏央慢半拍的反应,都要不敢相信为人师表且清隽君子的人,恋爱起来会这样的没遮没拦的老面皮。
“瞎讲八讲!”才在一室空调里冷下来的脸陡然烧出红晕,手里本来要给他铺在桌面搁眼镜的纸巾,被她朝他面前掼过去。“人家跟我只是相熟一点的食客和店家关系,我没必要,也不高兴同人家交待什么。”
季宴亭攥住没有半点杀伤力的纸巾,它分明裹着恼意来的,却轻飘飘地递来丝香风,真是应景极了。围着这小方桌的一方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