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天真烂漫的年龄,却也最为残忍,趁他不备,那帮孩子将他推进了下水道,站在出口,一面朝他吐口水扔石头,一面骂道:「见不得光的野种就该待在下水道里!别脏了先生太太的眼睛!」
被困在下水道的那几天,是他童年,亦是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
骯脏的下水道,满目黑暗,仅头顶泄漏一丝微弱天光,像心里那点微小到随时都会吹灭的对生的渴望。
所有人都希望他死。
连同他自己也这么希望着。
离开这个没有人爱他、只有难过伤痛的世界。
可惜,他却像野草般顽强地扛了过来。
被救出来的那天,他浑身散发恶臭,早已不成人形。
围观的佣人们纷纷捂鼻躲开,而他该称之为外公的男人远远站在人群外,看向他的目光是不加掩饰的厌弃。
「好脏啊……」
「啧,真脏!」
「迟家一辈子的耻辱哎……」
他孤零零站在那里,感受着世间最大的恶意。
心里最脆弱的缝隙里,被吹进了浓烟般的黑暗,将原本的善良软弱全然吞没。
——凭什么要他去死?!
——别人犯下的错,凭什么要他去承受?
——他要活着!不惜一切代价活着!
——然后…将这一切加倍奉还!
他开始用尽一切手段活下去,像狗一样地活下去。
随着一天天长大,他也出落得越发夺目,他戴上面具,以笑脸让人卸下防备,拉拢所有人的心,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达到他的目的。
他忍着厌恶去讨先生太太的欢心,知道先生痴迷音乐便偷学钢琴,没命地练习,手指练出血也咬牙坚持,然后装作不经意被先生发现他过人的天赋,这才终于在迟家有了一席之地。
随着他琴技越发精湛、奖项越拿越多,先生对他的态度也越来越好,后来,他在一次国际大赛中惊艷全世界,终于被迟家承认。
接下来冰释前嫌、家庭和睦?
——不。
他设计架空迟家,让高高在上的迟家夫妇跌落泥泞,让把他扔在迟家不闻不问的母亲丑事败露,让曾经欺凌过他的所有人付出代价。
然后,将北城连同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一起抛在身后。
他来到燕城,继续延续着让他得以苟活的方式,只是没想到,会因为身边这个女人而撕掉保护自己的伪装。
眼底蒙上一层茫然。
他自己……?
他自己…是什么样的?
过去太久,他好像…已经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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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谢悠悠迟嘉树还是留到最后才走。
谢悠悠是因为司机路上堵车,便多留了会儿,而迟嘉树……他一直心不在焉看着琴谱,余光注意着谢悠悠的动静,见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这才也跟着动身。
抬眼便见男人的装模作样,谢悠悠不由好笑:「在等我?」
迟嘉树斜睨她一眼,并不承认:「是什么给你这样的错觉?」
「哦,不是等我的话,那我先走了。」谢悠悠说完,便大步流星离开了排练室。
身后,男人气恼地咬了咬牙,快步跟上。
在邻近音乐厅大门的时候,他伸手拉住了她。
「前辈有事?」谢悠悠明知故问,眼里鞠着狡黠笑意。
知道她在捉弄自己,迟嘉树不甘示弱,似笑非笑盯着她,声音压得很暧昧:「这次为了你,我这个温柔的好脾气先生是伪装不下去了,这么大的牺牲,不打算补偿我?」
谢悠悠镇定反问:「你想要什么补偿?」
「你说呢?」他轻笑,又凑得近了些,气氛因他深暗下去的目光和升温的呼吸而生出一丝旖旎。
谢悠悠和他对视片刻,目光澄明清透,然后干脆地应下:「行!明天给你带我烤的小饼干!」
见她跟自己装傻,迟嘉树嗤了声:「就这?」
谢悠悠摊手:「那我不做了,反正你也不稀罕。」
「谢悠悠!」就这样轻易被她气得破了功,迟嘉树咬牙切齿叫她名字,是拿她无可奈何的神色。
「在。」谢悠悠忍着笑,「前辈我没聋。」
两人之间有片刻的沉默,而后,迟嘉树松开她,往台阶下走了两步,想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在意,抿了抿唇,轻描淡写地准了她的提议:「先声明,我对甜点的要求很高,不是随便什么水准的烤饼干都能下咽。」
谢悠悠还是憋着笑,故意冷淡地「哦」一声,再次成功把人气成内伤。
目送迟嘉树气急败坏的背影远去,谢悠悠才终于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还没乐上一会儿,只感觉身后有冷风袭来,很快,一道低沉声音不悦响起——「什么事这么高兴?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正巧,我现在的心情很差呢。」
第30章 你想要,我随时都是你的。……
谢悠悠一回头, 就看到倚在墙角脸黑透的江屿,他身上还穿着赛车服,像是刚结束训练就过来了。
「你怎么来了?」她下意识地问了句。
就见他脸色更沉, 站离墙角, 步步逼近她跟前。
红发下,那眼沉得幽暗, 紧盯着她, 哼笑:「我怎么来了?这个问题你不是应该最清楚?」
谢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