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白有心事就会去找李晦,一是市令署和县衙离得不远,二是李晦这个人很好找,要么钓鱼,要么是在去钓鱼的路上。
他成了市令后下达的第一个政令是以后东市里牲畜不准去东市湖里喝水,为了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他还给自己出钱修建排污渠。
东市的粪便处理他更是联系了三个庄子的管事,只要有粪水,立刻就拉走,他还买了很多莲子,准备天暖和就放到里面。
他围绕东市的一切政令都是为了这个湖而展开,他的目标很简单,就是出门就可以钓鱼,他现在想着通水渠,正在筹钱中。
“从前隋科举之后,越来越多的寒门学子有了更多进入地方和朝堂为官的机会。
细细说来就是普通的学子也有机会通过科举考试为官一方,来实现光宗耀祖的机会,但并不是你通过了考试就能立刻走马上任。
你还要经历三个月的观政,经历三年到十五年的候选,如此漫长的时间你吃什么,更何况你还要走动,花费,交际,这一切可都是钱。
家里贫困者无法接济的,就只能借京债了,借一万钱到手六千钱,而且一万钱每个月的利息是一千钱,你自己算算这么个搞法怎能还得起?”
李晦从水里拿出鱼竿,熟练地挂上蚯蚓,然后又抛到水中:“所以啊,这个法子一下子就把很多地方小官员吃得死死的,他的命脉也被放贷者捏得死死的,刀子就架在脖子上,到时候让你做点事你难道敢不听?”
颜白叹了口气:“他们就不能找别人去借钱,这么多勋贵这么多高官,他们可是有钱的!”
李晦望着颜白发出一声冷笑:“谁敢借?今日你敢借钱,就是在图谋不轨,信不信借钱的时候你好好的,到了晚上你就被关在大牢里。
御史们高兴坏了,你借钱,他们升官呢!”
颜白摊了摊手:“那完蛋了,为官者,债务缠身,百姓还能期望他们如何造福人民?怪不得都说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
见颜白没有精神,李晦踢了踢鱼篓子:“鱼要不要,拿回去喂猫,里面还有几条大的!”
颜白摆摆手:“这东市的湖,这里的鱼是吃屎长大的,我不要!”
李晦恨恨地把鱼竿扔到自己的家仆手里:“你这个人心里不爽利,你非要弄得所有人都跟一样不开心,烦死!”
颜白回到衙门,在县衙门口看到了扶余义慈,这个娘娘腔现在好多了,走路也不夹着腿了,穿着一身粉色的长衫,看到颜白快走几步然后很是倨傲地抱拳行礼。
“颜县令,昨日之事我们既往不咎如何?如今我已经搬出国子学,入住鸿胪寺,今天来是想请颜县令吃酒,为昨日之事聊表歉意!”
说罢,又是娘们唧唧地撩了撩耳边故意不梳起的一绺长发,然后捂嘴羞涩地笑。
颜白看着跟他一起来的鸿胪寺录事,咬了咬牙,对着他说道:“趁我现在还忍得住,赶紧把他给我拉走,我生怕我一会儿忍不住打死他!”
鸿胪寺录事拱拱手:“县令,今日他来真是赔礼道歉的,我来时上官也跟我交代过了,您就压压火气,他被你打了还来跟你道歉了。
算了吧,这事就过去了,莫因为这件事把人打出个好歹来,惹出更大的事来就不好了!”
颜白点了点头:“我忍着,赶紧滚!”
这时候扶余义慈身边的一跟随突然说道:“奴是王的家仆,听说颜县令勇猛无双,小的自幼好武成痴,想跟颜县令比试一番,我……”
不等这家伙说完,鸿胪寺录事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出口,衙门口的黄山直接就从台阶上跳了下去,一刀背狠狠地砸在那人腮帮子上。
衙门的衙役手拿杀威棍齐齐冲了出来,远处的不良人开始敲锣,越来越多的不良人往这儿堆积,他们现在对这个事极为上心。
上次在东市里一个好运的家伙打掉一个人的牙齿赏了三千钱,如今这个机会怎么也该轮到我身上了吧!
看着扶余义慈的随从被揍,鸿胪寺录事阴沉着脸朝着颜白拱拱手,转头就走。
颜白好笑地看着扶余义慈,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官衣,又指了指那边就剩一个头盖骨在晃悠的尸骨,悠悠道:
“我还是心不硬,我要是心狠点,我会把你的仆从全部吊死在这儿,快滚吧,以后聪明点,别被人当枪使了!”
“宫内的人也会被人当枪使,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是早间陛下跟剪刀内侍说的第一句话,从那后陛下就没有开口,剪刀也一直跪在那儿。
剪刀内侍跪在地上冷汗直流,他从晌午那会一直跪到现在,眼看着日头都要落山了,李二还没有开口让他起来。
剪刀内侍心里更是惶恐,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唯一知道的就是陛下很生气。
就在天黑前,一个人悄悄地来到殿内,跪在了门口,剪刀不敢回头看,感受着这人身上带来的寒气,他心里猜测着这应该是百骑司的人。
李二把奏章放到案上,揉了揉眼睛:“查到了么?”
“回陛下,没查到,但确信消息是从宫里传出来的!”
“说说!”
“他们似乎知道有人会来查,所以等我们去的时候已经切断了首尾,他们知道消息很快,手段也很果断,有七个人上吊自杀,救回了一个,经过我们审讯,确信是从宫里传来的无疑了!”
李二点点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剪刀:“听懂了吗?”
“奴懂了,手下有人心里长了草!”
李二深吸一口气:“你也是看着我长大的老人了,昨日我才和李尚书商量的事,到了下午宫外就有了消息,而且这个消息十分的准确,一个京债勾连我朝官员不下百人,百骑司去找人放贷的自杀了?”
剪刀闻言赶紧道:“奴稍后就去处理,一定会查出来是谁把宫里的消息传了出去!”
李二摇摇头:“不用查了!”剪刀不解地抬起头,李二接着说道:“昨晚在殿内候着的内侍全部杖毙吧!去吧,赶紧去做吧!”
“喏!”
剪刀退去,李二想了很久,灯影把他的身影拉得又高又大,他忽然喃喃道:“传我口谕,宣豫州都督武士彟年底前回京!”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好奇道:“你给颜白传完话后,这小子动手了没?”
“动手了!不过散衙之后他就带着家仆大肥手拿棍棒去了堵了国子学,先是打了裴炎,接着又暴打了元弘善之子元缺,后来因国子学先生出来喝止,长孙言美逃过一劫,不过这事似乎算不了。
颜县令大声喝道什么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说什么他们家要是不道歉下次上朝他就上旨弹劾,他还说如果…如果…”
“说!支支吾吾像个什么,知道话不好听,不好听的话我也听多了!”
“颜白说,如果陛下和稀泥,你长孙言美就做好一辈子待在家里的打算,不然见一次打一次……”
李二莞尔:“泾州的有消息吗?”
“有,已经是年末了,泾州大营却在囤积粮草,燕王说是在防范突厥下来打草谷,奴觉得燕王有不轨之心!”
李二挥挥手:“下去吧,我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