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业区的便利店里都是周围工厂来往的工人,今天有人请假,本来双人的班次只剩下贝蒂一个人,忙得脚不沾地。
出货收银都是她一个人,还要时不时应对那些老油条的调戏。即使这样,她还是留意到了做在靠窗位置上的人——一个黄皮肤的男人。
他和这里每□□服上布满黑色的陈年机油和灰尘的工人太不一样了。
....虽然穿得也不像什么好人...
他是下午时候到的,要了一杯黑咖啡和一份熏鱼三明治,之后就拿出了白纸铺满了他坐的那张小桌子,上菜的时候还问她借了支笔。
天色渐暗,到了工厂下班的时间,来便利店的人越来越少。而坐在窗边的男人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要提醒他,我们的要准备打烊了么。
贝蒂在犹豫。
可能是感受到了贝蒂的注视,一直在窗边用笔一下一下敲着桌子的男人抬起头准确地找到了贝蒂的位置。
怎么了?
男人和善的着用眼神询问。
贝蒂一愣,没想到他会抬头。略一犹豫,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走过去。
“先生,我们准备要打烊了呢。”
男人猛地回头看了眼天色,再把放在桌面上的手机按亮——
七点三十五。
“完球。”cizi.org 永恒小说网
男人小声的骂了一句,匆忙把桌面上铺满的纸张收拾好,把借来的小铅笔还给贝蒂并道了声谢,便出了门。桌上的角落上剩下半杯黑咖啡,冰块全化了,浸透垫在下边的餐纸,而那个熏鱼三明治一口没动。
男人站在便利店外的大垃圾桶旁,掏出火机点燃了刚才收拾好的纸张。
火舌慢慢舔过文件在暮色下着亮着橘色的光,褪下深灰色的灰烬。
强制休假期间,他的新搭档也没有闲着。在秦孝廉教了几手“闲里偷忙”的手段后十分“开心”地放弃了休假时间,接受剥削。
今早他的邮箱里收到了伊根发来的各大配件进出口厂商的零售数据,还有二手市场的出货记录。伊根一个人没有办法做数据分析,全部一股脑的发给了秦孝廉,手机差点瘫痪。
手下无兵的秦大将军再耍了一次滑,悄没声地把数据发给了马小炮,希望网络安全局不要来找他麻烦。
下午的出门的时候,马小炮只传回了一份零配件厂商正常流程的出货单的数据分析。而二手零配件市场的数据分析是在稍晚些时候传过来的,有意思的是,其中有一家废旧零配件年吞吐量能排上金融城前几的公司就和那家莫名其妙人间蒸发的代理公司坐落在同一个工业区上。
秦孝廉让伊根查了一下那家公司的履历——很干净,明面上根本看不出有问题,但是谁知道零配件进出口生意为什么还要有一个专门的汽车修理厂吗?
世界上可没那么多的巧合。
伊根说,这家汽车修理厂并没有向商务部登记,也就是说,这个算是这家二手零配件公司的私人副业。
秦孝廉多年的经验直觉到里边有问题,所以他打算在厂区人少点的时候去这家公司去查看一番。
三层的旧式厂房,仿佛每一块砖里都嵌着深色污渍。别的厂房入夜就关门下班,唯独这家即使半拉了卷帘门也不能阻止里面震天的重金属音乐溢出。
进门开始就能看到各色废旧金属和旧家电随意散落在地上,贴墙垒着数个大的木架箱,那些是最近收回来要运出去的货品。
半间厂房显得逼仄又凌乱。
厂房深处稍微宽阔点的地方停着一辆漆色斑驳的标致。两个前轮已经被卸下来躺在了地上,两个小型千斤顶撑住车架才没出现“狗啃式”的造型。
车前盖大开,里面锈迹斑斑的原装发动机不知所踪,一个半新的发动机躺在不远处的工作台上等待成为新的“心脏”。各色用完的润滑油、车漆的空瓶随意地扔在地上,让人无从下脚。
汽车修理厂没有登记在案的一个原因——非法改装车辆。
他们大部分客人是“嘻哈街区”上对引擎的轰鸣声情有独钟又囊中稍显羞涩的后现代青年,利用丰富的二手收货渠道,在汽车坟场里把有钱人因为年代久远、车祸损毁等种种问题抛弃的车辆以低廉的价格回收,运回厂里进行拆解,把能用的部分在另一辆车上实现重生。
“不是说今晚要改一辆‘冰箱’吗,怎么还没见车开过来。”
几名修理厂的员工聚在二楼的活动区玩着桌球。白球撞在桌边上反弹碰到黑球,落入中袋。说话的人身上的深色牛仔背带裤上全是一块一块黑色机油的斑痕。
最后一球完美落袋,赢了另一队同事,收了杆,嬉笑着过去要钱。
“晚点吧,现在过来老板觉得不安全。”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同在场脏兮兮的工人不同,穿得斯文又整洁,铁锈红的西裤和细线衬衫,只是挽到手肘的袖子下缘蹭得有些脏。
尤因买了几份披萨过来给厂里的兄弟们,因为今晚将有新的“冰箱”需要改装。最近不太平,老板让他过来盯着那帮人。
“连出了两次事故,损失了两辆“冰箱”,还有里面的货,老板很不开心。”尤因拿起放在废旧油桶上的威士忌,滚圆的冰块撞在杯壁上,发出轻响,“等下车开过来,尽快弄,下周有货要往大城里运,这回不能再出问题了。”
穿着背带裤的肯收了赌资,喜滋滋的点着手上的钱,头也不抬的说:“那肯定,老板的要求我们一定是要完成的,再说老板那么大方。”
赢了钱,肯还打算再来一局,而输钱的人兴致缺缺,各自找理由散了。
八点零三,一辆半挂车驮着个绿色的集装箱大摇大摆的开进了工业区。工人摁下门控的按钮,半阖的卷帘门升起,半挂车开进去。
厂房前半部分要是算凌乱逼仄的话,后半部分简直就是专门为改装大型车辆而准备的。空高直接到屋顶,高瓦率的大灯全部打开,整个改装区域亮如白昼。
司机打开驾驶室的门跳下,尤因已经从二楼走下来。递给司机一瓶汽水。
“好像最近有人在查坟场的车,要不是大家都是熟人,今天这车还不一定能开出来。”司机把汽水一气儿喝了半瓶。
尤因让工人们快些手脚,边说:“辛苦了。”
工人把用于固定的钢带用焊切割断,扣上龙门吊的钢索,把集装箱移动到旁边的空地上进行加工改装。另一队工人则在车的横纵梁和前后端梁上焊接上钢板和底锁。
集装箱需要割出空调口加装制冷设备。工人蹲在集装箱顶手持着切割机工作。
厂房里熟稔地忙碌着,四处散着各种机器跳出来的火花。
【伊根,这边的视频我发给你了,尽快申请人过来。】
秦孝廉从空无一人的前半拉厂区摸了进来,用手机拍了小半截视频传给了伊根。就现场来说,基本上能确定出事车辆的来源。
二手零配件公司?真是挺会找遮掩的嘛,货源完全不用发愁,目标也不算大,警方忽略的可能性太高了。
【!!!你还真找到了?】
伊根之前觉得这个搭档在没事找事。
【别废话,去找人。】
秦孝廉在想是在这继续拍小视频呢,还是退出去等伊根带人来扣人呢?
“你是谁?”
麦克今天溜出去浪了一天,接到同事的电话说老板派人来监工才匆匆忙忙回来,进门在地上随便捡了个工具假装只是去了趟便利店买烟。
趴在半截楼梯上的秦孝廉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开工之前他就听到穿衬衫那家伙说让全部工人都来干活,要加快进度。
秦孝廉把手机一收,恬着笑脸:“我就过来偷个技术,兄弟放我一马?”
鸭舌帽压得低,又是一口还带着乡土气息的英音,一时没瞧出来他是华裔的工人兄弟犹豫一瞬,酒精和DM的作用还没完全散掉,余韵让脑子木木的,没想那么多,打算让秦孝廉快滚。
“等等...”
在秦孝廉点头哈腰道谢转身下楼的瞬间,不知道这位溜号回来的兄弟去哪找回了他的脑子,警惕一问——
“你是不是条子?!”
“怎么会,”秦孝廉笑得无辜,“条子来这干嘛。”
“妈的!这里有条子!!!”
兄弟你路走窄了。
秦孝廉一巴掌拍在他的颈侧,接住了对方软倒的身子。
可是来不及了,刚才那兄弟的高声呼喊引起了一直在旁监工的尤因的注意。
正在干活的工人纷纷放下手里的工具,随手捡起到处都是的“武器”往秦孝廉的方向走去。
“你是条子?”
工人将秦孝廉挡在楼梯上,个个都面色不善的拿着武器无声威胁。
瞧您这句话说的,这架势我要是承认我是警察还能活着走出去?
“肯,别问了,先扣下他再说。”拿着物理学撬棍的工人说。
哎,兄弟你咋能这样。
没等他感慨完,撬棍兄弟便伸手来抓,秦孝廉闪身一避。
这个动作像是吹响了行动的冲锋号,工人们一拥而上。
下楼的路被堵死,秦孝廉转身往二楼上跑,在二楼平台上单手撑着围栏翻身而过,落地就地一滚卸去惯性。厂房二楼平台跳下来就是后面大型车辆改装区,没等他站稳,一米长的工程扳手带着风声呼呼而至。
秦孝廉低头弯腰避开那凶器,也没看清地上有什么,随手捡起来横在胸前一挡,工程钳被架住。
“噹!”
尤因抽回架在钢条上的扳手。
被秦孝廉随手捡来的钢条是打算焊在半挂车上的,高精度钢材被扳手硬磕后留下了硬币大小的豁口。不等他缓过劲儿,扳手又接着扫过来。
原本围在楼梯处的工人纷纷跑过来,加入到战局。
尤因虽说穿了套西装,一副斯文人的样子,但是下手极重。秦孝廉为了挡着他挥过来的扳手,双手震得发麻。
扳手就着腰侧敲过来,秦孝廉把钢条往手臂外一垫,整个手臂上的肌肉一硬,截住往腰上走的力道。右手扣住还没来得及撤走的扳手用力一扯。
尤因没扛过秦孝廉的手劲,跟着扳手往秦孝廉身前扑去。
秦孝廉将尤因的半个手臂折在胸前,屈起手肘在关节处一捋,把他手上握着的扳手顺下来。就势抓着板口处往尤因肩膀上敲去。
尤因吃痛,捂着肩膀退了半步。还没等松口气,周围一直蠢蠢欲动的工人一拥而上。
双拳难敌四手,秦孝廉再厉害也不拍电影,什么一人毫发无伤干掉数十人,全是骗人的。生扛了几下重击,对面估计有好几个骨折的躺在地上呻|吟。
赫—赫—赫—
双方突然停下都站在原地喘着粗气。
最早捡起的装备钢条,已经腰折了,现在秦孝廉手上握着的扳手估计也快战损了。刚才被强行脱掉武器的尤因找了个更狠的——消防斧。
秦孝廉:“..............”
这......就过分点了吧。
尤因整理得一丝不苟的金色头发因为剧烈的运动全毁了,碎发散在额前,汗潮成几缕半遮着阴鸷的绿色瞳孔。
决不能让他把大队警察招来,让一个人消失在大金融城太简单了,是警察又如何,失踪人口从垃圾场里翻出来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谁能知道他成为失踪人口前经历了什么呢。
咣——
消防斧把合金材料的扳手劈成两截,斧刃贴着秦孝廉的鼻尖而下。
冷汗狂涌。
断成两截的扳手架成十字刚好钳住了他打算抽回去的路线,秦孝廉抬脚往身前狠狠一跺,把尤因踹出两米外。
今天伊根还来不来?!
秦孝廉在打架间隙想到。
没时间看消息回复啊!!!
有个满脸络腮胡的古铜色皮肤弯腰抱起一个轮胎往秦孝廉身上抡。
一百多斤的玩意儿神仙也顶不住啊。
秦孝廉弯腰蓄力,咬牙抱住抡过来的轮胎,双方一时僵持,他大喝一声把轮胎从对方手里拧了个角度,迫使对方撒手。
嗡——嗡——嗡——
揣在口袋里的手机传来了震动,秦孝廉差点热泪盈眶。
伊根,我没时间看消息难道就有时间接电话了?
用膝盖把络腮胡子顶在地上,反手把胳膊拆脱了臼,一只手掏出电话接通——
“你们到哪了?!”
搭档我迫切想见到你。
“你在哪。”
电话里传来一个低沉的女声。
秦孝廉:“????”
看了一眼手机——黑心混蛋
见着对方没回话,安暮又不耐烦的说了一句,
“整个厂区都是黑的,你为了不做饭,在愚我?”
放我咕咕,你完了。
秦孝廉没等来伊根这个援方,反倒等来了临时房东这件事很懵逼,但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厂区A-13,快——”
快报警。
两个人的对话大约花了59秒,通讯公司也是要收一分钟的钱,虽然秦孝廉还想传达些别的,可是....打架怎么能分神!!
一个刚才被秦孝廉揍到躺地的工人缓过劲来,一瘸一拐的摸上了楼,阵翻箱倒柜后,终于找出了个神器——
砰——
左轮的子弹打在钢板上,撞出几粒火花。
声音传来,一楼所有人一僵。
抬头看向二楼的方向,见那人正双手握枪愣在原地,仿佛被自己开枪的声音吓到。不过,愣神也只是一瞬的事,那人扣动击锤又连开两枪。
周围全是改装用的工具和材料,子弹没有准头的乱撞,让一楼还能动的人纷纷躲避。
秦孝廉避到集装箱侧面,刚好遮住了来自二楼的视线。
胳膊给螺丝刀捅了一个洞,血在运动下有越淌越多的趋势,刚才断成两截的扳手已经被他扔了,现在手无寸铁无所凭依的感觉让秦孝廉有些不安。
“嘿,先生们这里是A-13吧。”
嗡——嗡——
女声和手机的蜂鸣声一同响起。
卷帘门挡了一半的光,安暮举着电话站在后厂区的大门处,从暗处走出来。
“就你一个人???”
秦孝廉从集装箱后面伸出半个脑袋,瞟了两眼后才确认她后面真的没有别人了。
“你还想找谁??”
安暮给他劈头盖脸的质疑都弄懵了。
尤因绕着集装箱摸到秦孝廉躲避的那一面,抡起消防斧就着头砍去,吼道,
“别让她给我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