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梅树挂雪

林寂将头靠在车壁上:“义父那里我会想办法解决,眼下一切都未明朗,还是弄清左侍郎为何要这样做吧。”

王福是前朝老太监,连当今圣上宣明帝也是他看着长大的。是以权利并不似寻常太监,就连后妃见着也得客气着。

车辕顺着前路车辙印往察事司走,林寂趁这段路还算平坦便闭眼打盹。

出了篡改户籍案没多久,王福就让自己暗中盯着各处异动。

昨日更是连夜传唤自己进宫,又是和他周旋,又是面圣领旨,一直折腾到现在都未曾合眼。

疲乏的双眼轻闭,耳边是车辕压过雪的咯吱声。

但此刻他却鬼使神差的想起了池宜溪,想到掌心碰上她唇时的温度,因为自己失礼行为,惊得她髻上珠翠碰撞出的叮当声。

还有她的声音。

“林寂,帮帮我。”

“小姐怎么走着回来的?”

和悦等在门口,见小姐独自撑伞回来,急忙跑过去迎接。

“林寂现在是察事司同知,身份特殊,岂是我能高攀的。”

自己和林寂认识这件事,只有自己的贴身侍女和喜、和悦二人知道,所以谈及此事也不避讳。

和悦瞧着自家小姐的鞋袜都湿了,嘴里小声抱怨着:“当年一往情深,进了京却是这副模样,小姐当年白救他了。”

绕过回廊,和悦还在絮絮叨叨。

“好啦,现在父亲的事才是要紧,眼下察事司接手此事,我还盼着他能帮上一二。”

池宜溪出言打断她的话。

和悦话多,可上京不必永州自在,说话做事都得有考量:“日后说话小心些,上京不比家里,眼下池家正处在风口浪尖上,此时更得小心谨慎。”

进了内室,和喜瞧见池宜溪发梢被雪打湿,忙招呼嬷嬷烧些热水来。

“不必麻烦,和喜你去把我放在妆匣夹层里的那几封书信拿出来。”

池宜溪心里记挂着这个,只换了身干爽衣服作罢。

“小姐这信可是大理寺官员要寻的?”

和喜把信拿给池宜溪,有些担心小姐私藏这信会有危险。

“八九不离十。”

池宜溪藏起来的信有两封,落款都是胜州黄生。

信的大致内容就是拜托身为户部左侍郎的父亲帮忙篡改户籍,事后以百两黄金为酬谢。

第二封信为道谢,看样子是父亲同意后寄来的。

窗外梅树挂雪,腊梅花香顺着寒风飘进屋内,和着桌前袅袅茶气在穆禾鼻尖缭绕。

不过池宜溪眼下无心赏景,只捻着信纸想着此事是否有蹊跷。

这两封信寄来怕是有些时日,上京冬季干燥,信纸摸着有些刺手。

倏地,她发现这信的确不对。但又怕是自己学识浅薄,不敢妄加揣测。忙招呼和悦备车去察事司。

“小姐真要把这信交出去?”

和悦虽不懂,但也听说了老爷在狱中交代了这信是关键物证。要是交给官爷,那岂不是直接认了罪?

池宜溪任由和悦给自己更衣,说:“这信怕是有问题,就算交出去也不会成为关键物证。不过…”

池宜溪欲言又止,眼下情况不明朗,有些猜测还是不说为好。

马车已在府门外候着。

李伯站在门口关心道:“察事司不是处好地,小姐万事当心。”

“我省的,李伯放心。”

这一天池宜溪连轴转却也不觉得疲惫,有点希望也是好的。心里琢磨着待会儿能不能见着林寂。

察事司的坏名声在上京人尽皆知,池宜溪心里其实也有些发怵。

日色渐暮,天上依然飘着细雪,察事司挑上了灯笼,雪压在灯笼上,池宜溪却觉着是压在自己心上似的。

只得收紧拿伞的手,企图从伞下汲取些力气。

只是没能如愿见到林寂,说是去替王公公办事,走了半晌了。

“今天他会回来吗?我有紧要事告诉他。”池宜溪客气道。

“公事私事?”

霍陆是林寂手底下的人,平日里头儿是个面善心狠的主,眼前这个长得跟画一样的姑娘居然点名要跟头儿说事。

还真是稀奇了。

难道头儿欠下了什么鸳鸯债,都被人追到卫所来了?

池宜溪被他这一问,倒也不知道算是公是私了。

这信若是交到别有用心之人手里,怕是不妥。眼前这位官差也不知可否尽信?

“有些事得当面同他讲,不知…”池宜溪语气隐晦。

瞧她这模样,霍陆心领神会。

没想到平日里头儿看着不近女色,实则都被姑娘追上门来了。

霍陆难得见察事司来姑娘,还是来找头儿的,倒是比平日里还要话多些:

“池宜溪姑娘稍等,林同知今日肯定会来的,这卫所都快成他家了,经常处理事务到天明。”

池宜溪打定主意今日一定要把信拿给林寂看,也顺着霍陆的意思在一旁等着。

察事司的人也因为圣上发话年前查贪官忙得脚不沾地。光坐在正堂一会儿,池宜溪就见着好几个被压着进来的官员。

灰青色鹰隼官袍被昏暗天色衬托的冷漠无情,就连在四方刑堂里那两株红梅都比这些人瞧着温暖些。

真不知林寂是怎么受得了在这里呆着的。池宜溪记得林寂及其怕冷,一到冬日就暖炉不停。

可今日见他,只着了身官袍,他碰到自己嘴唇时,手掌也是凉的。

池宜溪靠在椅背上瞧着来往官差神色匆匆,不禁想林寂在办差时是何模样,是不是真如外界传闻那样。

神佛面,蛇蝎心?

池宜溪直到手里汤婆子都失了温度,才等来林寂。

锦衣经过庭院时卷起点点红梅,本来就被雪压着欲掉不掉,这下直接离了枝头落入雪里。

林寂携了堂外风雪进来,与他一道而来的,还有阵阵梅香。

还没进察事司就有人通报说有个池姓小姐来找自己,所以林寂也不觉惊讶。

不过此时天色已暮,看池宜溪神色疲惫,林寂有些抱歉。

“跟我走。”

察事司并不是处畅所欲言的好地方,林寂带池宜溪绕去察事司左衙,进了间侧屋。

侍灵懂事撩起挡风的厚帘子,等他们进去之后,又将门关好,侯在门外,防止有人偷听。

关了门,池宜溪才抱歉开口:“现在来找你是不是不妥?”

林寂替池宜溪斟了杯茶,宽慰着她:“为求稳妥罢了,察事司里有太后的人。”

池宜溪将冷掉的汤婆子搁在一边,接过热茶。

“侍灵。”林寂让侍灵进来,没等池宜溪开口就拿过桌上的汤婆子,“去换个热的。”

“好嘞。”

侍灵年龄不大,但做事麻利,很快就回来了。

“怎么这么着急来找我?”林寂开口。

池宜溪也不跟他废话,直入主题,从袖中拿出信递给林寂。

“这就是父亲说的信。”

林寂展开信,没看两行就皱起眉。倒不是内容有误,而是这信纸不对。

胜州产纸,别地技艺都比不上胜州,像这么刺手的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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