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记忆本以为会随着时间而逐渐模糊,想忘记的东西却越发清晰。
周苔午后梦魇,背后大汗淋漓,那段早该消失的记忆恍若隔日,而她养母的脸却模糊成一个温柔的圈。
眼睛逐渐聚焦,墙上挂着的是扎成筛孔的脸,是一张采访的截图。
胡家凤是当地有名的女企业家,旗下的女装品牌、美容产品还有各种家居家电垄断了整个县城,不过自从几年前她的儿子死了,她就一蹶不振,生意也每况日下。
“王八蛋,没良心的东西,那些小三小四有什么好?不知好歹的狗东西,”胡家凤收到私家侦探发来的照片,气的头顶冒烟,她拼着命做试管,老公居然在外面找女人。
越想她越难受,挣了这么多钱,连个继承的人都没有,就算全泡水里,她也绝不会给男人养小老婆。
“事情都办好了吗?”胡家凤向身后的助理示意,上回拖个工资居然闹出来人命,要不是她手头周转不开,又没说不给,手下的人也真是越来越废物了。
“放心吧胡总,美国那边的公司都联系好了,精子的提供者是多伦多大学硕士,三国混血,身高长相都十分优越,孕母身体也健康,无不良嗜好,”助理将资料递给胡家凤。
她年纪大了,生孩子太遭罪,为了不死在手术台上,只好背地里干这种事,先给狗东西糊弄过去,不然闹离婚分财产她要心痛死。
“对了总裁,”小助理似乎有些犹豫,胡家凤见他为难,让他说出来。
“有个叫程心的女人约您谈生意,还大放厥词说您,是不是来骚扰的?”那番话小助理没胆子讲出来,要是惹了总裁生气,吃不了兜着走。
“哼,一个两个都是讨命鬼。”
胡家凤手一抖,差点把手里的资料撕烂,缓过来她又冷笑起来,她的脸是柔和宽厚的,偏偏一双三白眼拉低了亲近感。
“见,约个时间,小李你不是办了健身的年卡吗?”胡家凤想了想,还是要保守一点,不然那个疯丫头闹起来可不好收场,几年前被她撤掉的那块头皮,现在还是秃的。
“是的,胡总,有什么吩咐吗?”
“行了,把事情办好,别出岔子了,你可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胡家凤冷笑,她现在最重要的事打起精神来,不能把公司拱手让人。
小李打了个寒颤,忙表明态度。胡家凤闭上眼睛,示意他出去,她年纪大了,身体也大不如前,必须要抓紧点。
“周苔?我看过你的比赛,为国争光啊,”胡家凤见到包间里的女孩,一个箭步就冲上前去,她像盯着一块肥肉一样,但商人的敏锐让把自己的打量藏在老花镜后面。
她想着如果能借着周苔的名气,就能让公司再上一个台阶,况且现在国家对于体育事业也是大力支持,她借着时代红利不信还能被那些后起之秀比下去。
“周小姐是来跟我谈合同的吗?这事您经纪人跟我联系就行,我们之前也向你发过邮件,不过都石沉大海了,我还以为你看不上我们这种小代言,没成想闹了个误会,不过也是弄拙成巧了。”
胡家凤面上堆满了笑,她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冰凉入喉,迅速在胃里烧起来,呛得她咳嗽起来,不服老不行啊。
周苔右手支着脸,她比她想象中苍老多了,医美过度的脸皮松垮的堆成褶子,身体也蜷缩成个小老太太,跟那个趾高气昂拿着摄像头的女人一点都不像。
胡家凤见她不出声,心里揣摩着,老公在她消沉的这段时间里,把她架空了,她必须夺回董事的信任,才能扳回一局。
以周苔的影响力,肯定能把名声打出去,她一定要稳住。
“是吗?你看你都不记得我了,也是我现在穿着衣服呢,狐狸精。”
周苔觉得就是这样一个人,推动了她命运的齿轮,那个女人表面光鲜亮丽实则内里是腐烂发臭的蚌肉,她老了,而她正值壮年。
胡家凤的记忆被撬动了,她透过老花镜去分辨女孩的脸,眼睛都快闭到一起,熟悉的声音在她脑袋里撞个头破血流。
“程心?”胡家凤的嘴唇嗫嚅着,她斟酒的手一抖,液体洒到她价值不菲的裙子上,歪歪扭扭,像是口水滴了一大片,不过她很快冷静下来,她眯起眼睛,那种无力和挫败压下了她的愤怒。
“是啊,你好老了,”周苔站起来,她不用做什么就已经胜了,年轻矫健的身体远胜于一颗苍老悲凉的心。
“现在你是来嘲笑我的?那就笑吧,我胡家凤不怕人笑,我什么没经历过,我儿子就是对我最大的惩罚,我现在家破人亡,你还不满意吗?”
胡家凤被冲昏了头脑,这段时间的不顺心让她拿不出好脾气。
“不满意啊,又不是我搞的,对了你那个海外的胚胎拦下来了,代孕违法的你个法盲,如果你不支付墓地的使用费,我就能把你儿子坟刨了,当然我也不介意帮梁先生一把,毕竟他给我的待遇比你多。”
周苔敲着桌子,让女人把注意力放在她的话上,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
“你怎么知道?我儿子的墓关你什么事?他都死了你还不让他安息吗?你还是人吗?”
胡家凤变了脸色,她奋斗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的家庭,可偏偏都被周苔破坏了,她那个不争气的儿子,非要喜欢这个穷酸的体育生,她不过平常对他严格一点,抑郁症算什么病,就是被狐狸精勾走了魂。
还有那个原本体贴的丈夫,在儿子死后就还是留连外面的女人,取精也不愿意,都怨这个女孩。
“梁先生把墓地卖给我了,”周苔欣赏着女人五味杂陈的神色,她像周苔预料的一样,一下子就崩溃了,那种绷紧的疲态一下子松下去,连目光也钝钝的,像是生满锈的菜刀。
胡家凤不可置信地看着桌上的协议,她那份浅存的幻想也破灭了,他怎么敢?那也是他的儿子啊,就为了外面的女人就可以背叛自己的妻子儿子吗?
“都是我的错,你要找就找我,用我儿子来逼我,恶毒。”
“我说他有错就有错,”周苔手指轻点,那段时间那种被羞辱殴打的痛苦,她要一一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