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流,梦幻而逝。
夜寒君仿佛置身茫茫沙海,无情狂风迷乱他的双眼,漫天黄沙阻碍他的步伐。
可他依然盘跚而行,心无旁骛,信念坚定。
然而,当他好不容易穿过沙海,迎面而来的又是无尽海洋。
混合着鱼腥与咸盐味道的海风,凝聚龙卷,裹挟毁灭之势,冲荡海面。
夜寒君找不到任何的出海工具,没有任何的支撑点。
他选择纵身一跃,竟以双手双脚,尝试不可思议之事。
终于,无尽海洋也闯了过去。
但前方依然不是终点,刀山剑林、虎穴龙潭、悬崖峭壁、幽冥炼狱……
凡人的取经修行,或有九九八十一难。
夜寒君经历的,却是九千九百九十九难,关卡之煎熬,有时一念之差,万念俱灰。
……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
夜寒君孤独而又迟钝地,行走在精神世界。
最严重时,他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不知道应该去往何处,哪里才是他的归途。
“大蝌蚪,加油!”
“锵!锵锵!!”
“轰隆隆——”
“呼噜……呼噜……”
“人类眷主,太逊了太逊了!这就把你打败了吗?”
“大人,既然是你,一定可以!”
……
耳畔,偶尔会出现有点熟悉、有点亲切,但又非常遥远的呼唤声。
每当这时,夜寒君迷惘的双眼,慢慢的折射出一缕精芒。
那是灵性的光芒,虽然黯淡、几近于无。
可是,即便沦为地上萤火,它也敢与天上皓月争辉。
夜寒君重新想起自己的信念。
——冠位。
这是人族最顶层,最强大的境界。
他不仅要登临,还要超越,做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极巅。
为此,吃尽苦头又何妨?
只要一息尚存,那便拼斗到底。
五个宙元以来,封神之胎屡见不鲜。
人族明明拥有契约的力量,一度变成陪衬。
再不调整天平两边的重量,再不阻挡祸的侵蚀,诸天万界、万物万族,什么也不会剩下。
“咚!咚!咚咚!咚咚咚!!”
夜寒君又一次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的躯体仿佛化成巨人,山岳般高大。
与天地共鸣时,声震林木,响彻云表。
“轰!轰!轰轰!轰轰轰!!”
夜寒君听到了血液流动的声音。
血管之中的血,似江河湖海,涌入心脏,共聚源头。
再次循环喷涌时,无限而又无垠的力量,灌入四肢,散入百穴,奔流不息,滔滔不绝。
“一念为神,一念为魔。”
“戴冠者,煌如白日,猛烈秋霜。”
“冠之怒,山河颤栗,风云变色。”
“冠之令,雷霆万钧,不可忤逆。”
“冠,势吞万里之气象,所向披靡。”
“……”
混沌秘境,生死双门。
忽见那寿终之门,溢散幽光,如深海漩涡,惊心动魄。
端坐那头的夜寒君,不知何时,黑发竟有百米长,如瀑布般披挂肩头。
他的身下,尸山血海,高逾万丈。
倏地,鲜血拟花,万花同绽。
蓦地,尸骨凝塔,塔塔相连。
他像是人类形态的魔神,修得杀伐奥义,一缕发丝可作噬魂兵刃,一截指甲可作开天战斧。
“唰!”
心随意动,夜寒君睁开双眼。
两道血光之柱,俄顷射出,有龙虎之凶残,亦有电蟒之迅捷。
砰的两声,那不可撼动的混沌墙壁,竟然留下两个无底坑洞,最是触目惊心。
夜寒君恍若不觉。
待血光隐没眼球,瞳孔恢复漆黑。
其中的宁静如寒潭,可将尘世间的喧嚣尽数容纳,见山便是石,见海便是井,天怒难改其颜,风止,水平又如镜。
夜寒君的气场——翻天覆地!
都说地府阎王,号令鬼神。
然,阎王有十殿,十殿之上,何等人物能够统帅?
此时、此刻、此地。
这一尊夜寒君,鬼魂为袍,神血为纹,五光十色,诞幻不经。
祂头戴骸骨巨冠,似以人类之躯,承载死界的重量。
不显魁梧却也不显羸弱的腰肢上,佩戴一玉,恰似令牌。
其上,正面刻着“杀”字,反面刻着“赦”字,前者杀意冲天,后者悲天悯人,反差鲜明。
而在祂的身下,鲜血已经没有资格作为地毯。
幽深古墓,苍凉白骨,一望无际。
寻常尸骸也就罢了,小丑皇、灭蒙神鸟、屠夫臂之类的神尸,居然也跪拜在地,好像没有命令,绝对不敢起身。
“哗……咔擦!!”
原本十殿阎王,拥有十方地狱作为法相天地。
其中,风雷地狱,执霹雳之威。
火医地狱,掌烈焰之权。
金钢地狱,控考掠之权。
滨冷地狱,执冰雪之威。
镬汤地狱,掌煮溃之权。
铜柱地狱,控足履之刑。
屠割地狱,掌刀割之刑。
火车地狱,控运转之权。
普掠地狱,执炽盛之权。
罗丰地狱,权衡生死之严。
骤然间,十狱合一,一口与天齐高、与地齐宽的深渊,漆黑如墨,悬于后背。
十道阎王分身,同样融合。
最终归于夜寒君的脚下,凝为十道蠕动的阴影,一望生畏,再望魂裂,三望湮灭,即刻身死道消。
“大蝌蚪……”
正在打瞌睡的瓜瓜,猝然惊醒。
祂的体型好像又大了一点点,挺胸抬头昂立在金莲上,有白虎之威,神采飞扬:
“大蝌蚪的十殿阎王,传承于修罗爷爷的血脉,是杀戮之道的最强之一。”
“但是,冠位都是唯一的,重走老路,必然碰壁……”
“现在终于跨出了这一步,凭感觉,法则衍化的方向大幅升华,没有严重的错位或者更改……”
“大蝌蚪,这份独一无二的神话职权,以何为名?本瓜要牢牢记住,未来帮你传播威名!”
“阎王十殿,十殿之上,称之为帝。”
伫立白骨之地,背悬黑暗深渊的夜寒君,眸光深邃。
口中之言明明是正常的人语,额外附加的律动感,使之彻底的与凡人、圣人区别开来:
“此冠名曰——帝阎。”
“执此神权,当如幽冥之真君、地府之死神、黄泉之鬼王,冥系、狱系,轻易震慑……”
“好酷!”
瓜瓜一扫昏昏沉沉的睡意,欢呼雀跃:
“修罗爷爷是冥灯夜氏的初祖,释天爷爷和乘风爷爷分配二祖和三祖的名头,大蝌蚪就是第四祖啦,不仅是一族的顶梁柱,也是诸天万界的支柱……好耶!”
头戴骸骨巨冠的夜寒君,脸上不见喜色。
祂望向对岸的初醒之门,那里,还有一个夜寒君盘膝而坐,眉头紧蹙,好像遇到了难题。
“第7位阶以后,两个职权都是一起晋升……”
“冲击冠位,不仅肉身和灵魂双重撕裂,各自的冠位之道,并不等同?”
凶神版夜寒君喃喃,试图分析其中的问题所在。
单冠,至多相当于封神之中的强者。
只有双冠,对标天尊,才有匹敌祸的价值。
是因为执教者源自世界意志,所以证道更加困难吗?
“唰!”
思绪还未深入。
神圣夜寒君,突然醒了过来。
那一瞬间,白袍猎猎作响,似有狂风拂过祂的肩膀,冲天喜讯直降大地。
一座信仰祭坛,腾空漂浮。
亿万信仰之光,如火星飞溅,扬落虚无。
沐浴神光,神圣夜寒君宛如仙人下凡,金色的长发忽然变成白发。
不同于艾姬芙拉的霜白,祂的头发并无寒冷之意,反而清澈如泉,与瓜瓜一般纯净。
包括眉毛、胡须,沦为雪白后,莫名有饱经风霜的沧桑,好似历经磨难,苦尽甘来,那种潜藏心灵深处的智慧,随意取用,用之不竭。
用瓜瓜的词语来描绘,这个大蝌蚪仙风道骨,像是传说中的神棍!
不过,祂的眼睛是灰色的,没有瞳仁,像是两团混沌,越看越吓人。
眉心上的灰日印记居然消失了,转而有一轮灰色的太阳,像是王冠又像是光环,浮在头顶,充分衬托祂的神明气息。
而本该矗立背后的远古石门,烟消云散。
但在神圣夜寒君的脚底,三轮无缺的满月、七轮残缺的月牙,以及数不尽的星辰,仿佛一个超级巨大的魔法阵盘,通体散发灰光。
屹立此阵,神圣夜寒君恍如俯瞰众生,众生的喜怒哀乐,尽皆倒映祂的灰眸之中,如影片一样飞逝。
“第一位阶……执教者。”
“第四位阶……护道者。”
“第七位阶……先驱教主。”
“如今是第十位阶,混沌予以我指引,此冠名曰……造化主宰!”
神圣夜寒君低着头,只觉得小小的身躯,伟岸的力量。
心念晃动,法则荡漾,混沌秘境中处处是涟漪搅动。
仿佛水之绵柔、山之壮阔、天之高远、地之宽广……万物皆有载体,万形皆有本质,其中因果纠缠,最是玄奥。
“这就是冠位吗?”
“灵性那一面赋予的感知力,不可能用‘倍’这个词衡量……”
“虽然只有一阶的差距,但冠位和圣人,一个是天上之云,一个是地上之泥,大相径庭……”
神圣夜寒君叹息着,颇有几分恍惚与不真实。
少时,祂扬起下巴,孕育混沌的眼睛,对准彼岸。
“轰!!”
神圣夜寒君与凶神夜寒君,眸光交错,刹那之间,不亚于电闪雷鸣。
那是一次惊人的碰撞,伴着撕裂耳膜的震响,屹立不倒的初醒之门、寿终之门,同时摇晃起来。
祂们……犹如正负磁石!
强大的吸附力,使得两扇门像是墙壁一样,向着中心点不断推进。
“唔……”
神圣夜寒君与凶神夜寒君,同时露出苦痛之色。
一个捂着脑袋,弓背如虾。
一个捂着心脏,神躯乱颤。
“砰!!”
初醒之门、寿终之门,狠狠地撞在一块。
分裂两身、各自保留记忆和信念的夜寒君,犹如两道残影,不停地在虚幻与真实之间切换。
瓜瓜——大气不敢喘上一口。
艾姬芙拉、花烛、鹅大仙——甚至狮小懒也罕见地处于苏醒的状态,紧紧盯着两个夜寒君的最终融合。
“默……准备好了吗?”
“祂如果成功,你与我,便是新生宙的第四天尊。”
一颗粘稠的黑色触状生物蛋上,站着一只迷你版本的三眼白鸦。
祂盯着每秒碰撞上万次不断融合的两个夜寒君,三颗血宝石之眼微微眯起。
继而,翅膀稍稍张开,做出预备飞行的动作。
“鸦鸦……我……准备好啦!”
“好羡慕夜寒君呀,祂好痛苦的样子……”
“鸦鸦,我们进化的时候,应该也会很疼吧?我好期待呀……”
粘稠的黑蛋,像是一颗上下跳动的肉球,无法平静下来。
三眼白鸦不语,冷冽的眸光一瞬不瞬,隐藏体内的神性波动,像是定时炸弹,即将引爆。
“轰!!”
神圣夜寒君、凶神夜寒君,合为一体。
不同于昔日的一人两相、两道幻身。
成功融合的夜寒君,左眼混沌,右眼漆黑,左半边白发如雪,右半边黑发如夜,泾渭分明。
而所有的伴生服饰、伴生异象,也都以人体的中心竖线为分界点,左右拼合,彼此共生,却又不会相互影响、相互干扰。
倒映在瓜瓜、艾姬芙拉、鹅大仙的视野中,在那荒诞诡谲的形态背后。
生与死,已然在夜寒君的体内达成完美的平衡,祂并非站在现实世界,而是站在阴阳两界,统管着整个轮回。
“咔擦!!”
混沌秘境开始破裂,像是没办法承载夜寒君的位格一样,逐渐崩塌。
“嘎嘎嘎!本大仙忍耐很久很久了,终于可以冲击封神了!”
鹅大仙仰天长啸,蓦地展翅,旋即黑羽压落,凶焰滔天,不可一世的气机左右横扫。
“兵道,成也。”
“以雷为基底,以琴为器身,九幽之后,塑以何形?”
金身恶魔拨动琴弦的手指,散落万千重残影。
那琴音越来越急促、越来越高亢,涅槃新生,转瞬而已。
“嗷!鸦鸦,你骗我!”
“飞升进化一点也不痛!呜呜呜,好羡慕夜寒君……”
上下跳动的粘稠黑蛋,隐隐传出碎裂的声响。
不知何时,三眼白鸦不见了。
祂像是一只麻雀,冲进蛋体之中,流光瞬闪,进而,无比压抑而又无比恐怖的生命力量,犹如火焰熊熊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