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来了。”
阿良良木矢点了点头,没有去看她,而是依旧注视着远方黑暗的城市边缘。
“那个……”
琉璃川华姬双手不安地抓着衣摆,眼神慌乱。
“叫我出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和你谈谈。”
阿良良木矢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紧张。
“你刚刚是故意要那样做的吧?为什么呢?”
“……”
琉璃川华姬忽然松了抓住了衣摆的手,陷入了一种难言的沉默。
这一刻,就好像是决定电车通往哪条轨道的把手被她握住了一样。
黑暗中传来翅膀扇动的声音,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是什么都看不到。
想来是乌鸦吧,毕竟天下乌鸦一般黑。
与黑夜一般的黑,才能让人看不穿它的内心。
“……是的。”
片刻后,她低着头,小声地说道。
“为什么呢?”
“因为……”
琉璃川华姬抬头看他,眼神带着种深入骨髓的悲伤,一如初见时的孤独。
“我不想再看见矢哥哥,继续欺骗自己了。”
“……”
阿良良木矢脸上的笑愣了一下,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无声破碎了。
“你在说什么啊?”
他挤出一个笑脸,强颜欢笑道:“我怎么就欺骗自己了,我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骗子。”
琉璃川华姬注视着他:“矢哥哥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神代姐姐为什么会那样做,你真的一点都不明白吗?”
“哦,你说爱啊,其实她也不过是一时冲动而已,她的话你也不用过分放在心上的。”
阿良良木矢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真的吗?那真的只是一时冲动说出来的而已吗?”
琉璃川华姬眼神黯淡:“就算现在不说,就算现在被你强行用冲动来解释,但是,你确定之后,她就一定能忍住不说吗?或者说,你想继续这样糊弄下去吗?”
“……”
阿良良木矢陷入了沉默。
没有理会他的沉默,琉璃川华姬看着同样沉默的星空,继续说道:“连我都能看出来,我不相信你没有看出来,你应该知道的吧,神代姐姐不满的究竟是什么。”
“她不满的根本就不是这件事情,她不满的是,我的存在。”
琉璃川华姬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终究还是把这句话给说出来了。
她知道,这句话一旦说出来,便意味着三人之间这种微妙关系的破碎。
“伱觉得,她难道真的不相信你吗?她难道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吗?”
阿良良木矢愈发沉默。
相同的一幕,仿佛在这刻又再度浮现。
“我看得出来,矢哥哥,你以前,是经历过这种事情的吧。”
沉默中的阿良良木矢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
“你以前,逃避了,对吧?”
琉璃川华姬的眼神带着些许的怜悯与自嘲:“正是因为逃避取得了成功,所以,你现在才会继续选择逃避吧?”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仿佛剥开了他的内心一样。
是的,他逃避了。
在上个平行世界里,他看似全程被七海樱夏给束缚住了,无法干涉,实则不然,实际上,这不过是他选择了逃避之后的结果。
他想逃避七海樱夏的爱,他想逃避选择一个人之后,就会来自另一个人的谴责,所以,他逃避了,选择了“袖手旁观”。
也正是因为他的逃避,才造成了那样同归于尽的后果。
不止是以前,包括现在也是。
他以逃避的姿态面对上次的模拟,将它们当做一场游戏,将逃避的后果视而不见。
所以,现在的他,也选择了同样的方式。
他对于两个人之间针对他的明争暗斗故作不知的样子,想以此无视,逃避她们的问题。
他想用名为无知的绳索束缚住自己,然后……
安静地等待着她们两个人决出胜负,就和上次一模一样。
“我以前也是这样的,认为一切都是可以用逃避来解决的。”
琉璃川华姬微笑着,越过他,眺望夜空,像是在怀念过去的自己,也像是在想象未来的自己。
“矢哥哥应该也记得,我以前的名字并不是现在的名字吧。”
“嗯。”
阿良良木矢点了点头。
“为什么会改名字呢?母亲明明只是改嫁了而已,明明改个姓氏就好,为什么连名字都要一起改掉呢?矢哥哥对于这一点,应该也很困惑吧?”
她微笑着,亲手撕下了自己的伤疤,鲜血淋漓,但却好像不痛一样。
“嗯。”
依旧是沉闷的回答,阿良良木矢现在连自己心中的想法也不确定了。
“可是,矢哥哥从来都没有过问过,我知道的,这并不是什么不想触及他人伤疤的温柔,这只是,嫌麻烦而已。”
其实她也知道,但她也在自欺欺人,她也在逃避。
正因为如此,所以她才能看透他的本质。
“因为如果了解的话,就意味要承担了呢。”
琉璃川华姬呢喃着,眼中没有眼泪,只有孤独。
“就和小时候的我一样,明明知道自己名字所代表的不幸,但却一点都不想去了解,以为这样就不需要承担那种不幸。”
是啊,阎魔恨,这种名字……哪个正常的父母,会给自己的孩子起这种名字呢?
“哪怕是长大了,也只想着去逃避,以为只要改了名字,以为只要视而不见,不幸就会消失。”
“但是呢,矢哥哥……不幸是不会消失的,它就和乌鸦一样,只不过是因为在夜里,所以才看不见而已。”
琉璃川华姬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双手作喇叭状地放在嘴边,大声地向前方喊了出来:“矢哥哥,你真是个笨蛋啊!!!!!!!”
扑凌凌——
她的叫喊惊起了藏匿于黑暗中的乌鸦,无数只乌鸦从楼房里飞起,遮天蔽地。
阿良良木矢愕然,旋即苦笑一声。
明明想把她喊出来说教的,结果,被说教的人却变成了他,还真丢脸啊。
“哈秋!!”
寒气袭来,琉璃川华姬很很地打了一个冷颤。
阿良良木矢君将出门带上的外套脱下,正准备给她披上时,她却微笑着抬手拒绝了。
“矢哥哥,你知道吗?”
“人类是只有一双手的生物,而一颗心的组成,需要两只手,所以说……”
“所以说?”
“所以说啊,一个人,是没办法同时做到给两个人完整的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