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啊…你这家伙,”莲仰躺在沙发上,“完全是在虚张声势吗?”
王锦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在烈阳都城时,他确实跟克图格亚谈过交易,也就是“我帮你解决被囚之神,你能给我什么?”
克图格亚给出了祂的召唤词,以施舍的语气。
这位高高在上的存在相当傲慢,王锦很清楚,自己能成功找来克图格亚的概率不超过百分之二十。
所以他临走前给对方来了下狠的,死意长矛捅了个透心凉。
克图格亚当时骂得相当难听,王锦的心情却很不错。
这下只要念召唤词,克图格亚降临的概率就是百分之百。
当然,只要忽略掉“又多一个想弄死自己的旧日”这点无关紧要的小事,
克图格亚的召唤词就是随时能够启用的超大型核爆。
这是王锦面对黑船的最终手段。
话虽如此…核爆的波及范围太大,就算侥幸没被炸死,克图格亚也会动手。
考虑到种种原因,这最终手段其实没那么好用。
所以王锦选择用更安全,更无害,更适合怪谈界新星体质的办法。
用超大量爆炸物,一口气掀开小半个黑船。
这短暂掏空了白船的武器库,由黄泉补充到原本的规模还需要些时间。
“所以,”莲再次提问,“你把黑船骗到幽海,就为了炸他们一下?”
“当然不,我是想让他们认为克图格亚站在白船这边。”
“…然后呢?”
“然后他们会在调查中逐渐发现我在说谎,进而组织更加完备,更加全力以赴的进攻,”王锦眯了眯眼睛,“再然后…”
“什么?”莲全神贯注。
少年看起来在盘算着什么,他身上带着这种时候特有的自信与冷静,整个人都变得尖锐起来。
很突兀地,少年松弛下去,他不打算接着说。
“保持神秘感很重要的,”王锦打了个哈欠,靠在椅子上,“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你这混蛋…”神使冷哼一声,“黑船为什么突然撤退?”
“啊,那是因为——”
咚咚。
门被敲响,六号怯生生地探进脑袋。
发现莲也在,她缩了缩脖子,跑到另一个角落看电视。
“因为她跟我说了些事。”王锦给六号拿出了几包坚果当做零食,这小姑娘不喜欢吃甜的。
“我的推理通常会形成树状图,而这次没有,它从中间被人给斩断了。”王锦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很多东西我记不住,也听不见,但不碍事。”
“别把这种事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啊…”莲叹了口气,“意思是就算让你的推理能力本身出了问题,也没办法阻止你得出结论?”
“不不不…那就是怪物了吧。”王锦笑了笑,“有其他人目睹了全过程,没有受到那股诡异力量的影响。”
他揉了揉六号的脑袋,“小琉告诉我,幽海皇帝只有在精神重铸失效时才会出现。”
“这不是推理,不需要逻辑,只是单纯的结论。”
“所以我知道,让精神重铸失效的同时困住黛薇,黑船就会群龙无首。”
“而精神重铸装置,之前被萨尔瓦多想象成了生物——黑船上的生物,我在杀死那东西时看到了内部构造。”
“理所应当的,这疯子下意识觉得装置也和他一样,会在死后八个小时复活。”
“所以…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时间刚刚好,皇帝‘消失’了。”
“归根结底,我们的目标暂时只是检修克洛诺斯之心,恢复主动权,而不是跟黑船同归于尽。”
“想打败他们有更加简单,更加快捷的办法。”
“不打算继续这样厮杀下去吗?”莲看着王锦站起身,走向一边的咖啡壶。
热水落下,醇厚的咖啡香味在船长室弥漫,王锦停下倒水的动作,又往里面加了小半杯牛奶,三块半的方糖。
“暴力只是工具而非目的,”王锦把咖啡推到莲面前,“更何况我答应过烈阳,他们的船队只会出现一名牺牲者。”
“放松些,这是难得的成功。”王锦拍了拍莲的肩膀,露出笑容。
莲点点头,接过咖啡。
人需要些时间,才能从刚刚结束的事情中缓过神来。
跟堇久别重逢让他的精神有些紧绷,莲缓解心情的方法和王锦有些相似,
梳理。
“接下来要一边往终北大陆前进,一边处理黑船。”王锦吹了吹杯子上的热气,“我会想办法联合塔纳利昂的力量,这次遭遇战让我看到了其他可能。”
莲没说话,他盯着咖啡杯上空升腾的雾气,又透过雾气看着王锦,看着少年的脸在水汽后方若隐若现。
良久,他再次开口。
“最后一个问题,”莲伸出手指,“黑船的每步计划,每次围剿,都在你计划中吗?”
“…嗯。”王锦端起咖啡杯,他觉得莲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
“不可能,你是怎么完美预测…”
“我并不确定他们的具体做法,莲。”王锦摇摇头,“诱导发展方向已经是极限了,预知未来不是人类的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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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说他们的每一步都在计划中。”
“我只是把所有可能性都列了出来,并且锚定了每个节点绝对会发生的事。”王锦掏出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摆在莲面前。
莲认真端详着。
线条并不杂乱,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几个收拢线条的节点,节点上写着人名。
边上的批注代表着这个人能不能处理上述问题,能处理会怎么样,不能处理又该怎么样。
“见鬼…”莲放下笔记,叹了口气。
他尝试着跟上王锦的思维方式,可这上面有七条大分支,十几个节点,五十多种具体事件,上百种应对方案。
确实每一步都在计划之中。
这种穷举法已经到了偏执的程度,让人看一眼头头皮发麻。
“要拿回去看吗?可以借你。”
“我可不要。”莲丢掉教科书一样丢下笔记,准备逃回屋子。
走到门口,他愣了一下,转过头,走回桌前。
“我会赢过堇…你觉得这件事百分百会发生?”他拿起其中一张纸,指着自己的名字。
所有事件分支到那里都消失了,汇聚成简洁的线。
“你今天总在问莫名其妙的问题,”王锦喝着咖啡,“因为赌注是我,所以你会赢下来。”
“凭什么?”
“因为换位思考的话,我也会不计代价,全力以赴”
“就算你说这种话我也不会开心。”莲轻咳两声,移开目光。
“好好…你换个表情说不定会更有说服力。”王锦伸了个懒腰,“好了,就聊到这吧。”
“这次真是千钧一发啊…差点就要回不来。”
“还好你赶上了。”
王锦懒洋洋地躺在办公椅上,和平日里闲散的样子别无二致。
看着面前微微发黄的灯光,飘着热气的咖啡,刚刚开封的薯片,
神使僵在原地。
他意识到自己为什么总觉得这一切不太真实,为什么有这么多莫名其妙的问题,为什么一直在跟王锦说话。
他没办法相信。
他没办法相信自己成功赢下了跟堇的赌局,保下了王锦的性命。
少年还好端端地站在面前,自己平生第一次…
赶上了。
真的…赶上了。
“我…”
莲的鼻尖有些发酸,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像个孩子般不知所措。
“所以啊,”王锦竖起大拇指,“作为庆祝,要跟我一起泡澡吗?”
莲笑着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他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杀了你啊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