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爷手下三卿,除了廷尉、太仆,又还有大鸿胪。”
孙芙蕖与陆柔良问出的话,赵深并没有正面作答。
他似是答非所问一般,谈及那主掌邦交礼宾的鸿胪卿。
“学生桑梓远在宋境南疆,边陲之地,本就与越国毗邻。赴京求学,拜入相爷门下,学生早有志向跻身九卿,接掌鸿胪之务。”
“绕来绕去,你是想说,既然出生在两国交界之地,你有意入鸿胪府,经手邦交政事?”
嫌他答得啰嗦,陆柔良摆了摆手,替他重又将话理顺。
“陆小姐所言正是。更何况相爷教导我等,该当知己知彼,学生既有朝堂抱负,又怎能对越人诸事知之不详?”
陆柔良点了点头,算是信了赵深所言。
可孙芙蕖仍旧觉得哪里蹊跷,比如赵深志存高远,欲任卿相,又或者家在宋越的国界之上。
两国经年通商,边境最为富饶。他若真是来自那里,便并非穷苦出身,大抵不至于寄居相府。
更何况她从来皆以为赵深无心入仕,故才于沁水斋中少说少做,整个人平淡无奇得紧。
却原来,他如此韬光养晦,倒是在等着入鸿胪府,一展平生抱负?
孙芙蕖还欲再问,却恰有人叩门,竟是玄渡立于屋外,道“韩相爷有请”。
三人随着玄渡回到厅堂,韩愫坐于上首,左右两方医者仍在针锋相对,争论不休。
“云越妖法医术不分,我辈岂能自降身份,学那些巫女觋婆咒祝之法,妄图以此来愈疫疾?”
“董医令这样冥顽不灵,将古法汤方尽数贬斥,却不知云越至今仍以巫医之道,救活过多少将死的病人!”
刘去尘坚称当借云越旧法,以克城中厉疫,但太医台众人仍笃定“伤寒”之说,并不肯考虑他的提议。
一方是御用医官,一方是民间圣手,双方旗鼓相当,互不相让。
本是极难调停的事情,韩愫倒不插手,而是点了点陆柔良所在之处,朝她相问。
“他们二人,你偏颇于哪个?”
其实陆柔良人微言轻,本不至于能够左右大局。
可当下双方势均力敌,平衡恰恰将被毁于毫厘之差。
而这至关重要的最后毫厘,便正是系在陆柔良的身上。
韩愫此举,是在打破平衡,亦是在制衡包括陆柔良在内的各方。
随着他淡淡问出的话,本在争吵得面红耳赤之人,皆都住口,齐齐望向了刚入堂屋的陆柔良。
难题被韩愫抛给了她,陆柔良却不嫌这山芋烫手,仅仅稍加思索,便施施然俯身一礼,朗声笑答。
“无论是董医令,又或者刘小郎中,柔良皆得罪不起。那么柔良便也抛开诸位的身份不谈,就事论事,只言该如何克制这昙花疫。”
她顿了顿,先望向董医令。
“太医台诸位医官会诊,辨识出昙花疫乃是伤寒,那么丸散药剂,双管齐下,的确不失为治病妙法。”
依照她的记忆,书中禁区之内,刘去尘并没有胜过太医,这疫病总体是按着伤寒去医治的。
故而她先言医官断事无误,方又将目光转向了刘去尘。
“听得柔良此言,刘小郎中倒也不必焦急,既是欲除时疫,咱们总归还有旁的法子,能对太医台诸位大人相帮。”
她知道此病绝非伤寒,毕竟太医台直到最后,亦不能尽除厉疫。
但她也知道形势比人强的道理。
若是她再与刘去尘各自为战,继续一意孤行,她便终也得不到主事的机会,无法将正确的治病之法,尽数施行。
她唯有与刘去尘联手,暂且对太医台低头,才能够参与到救治当中,逐步实现她克制疫病的目的。
“染病者,当是以董医令所拟药方救治,但这避疫之事,董医令分身乏术,可就得刘小郎中您对柔良多多教导,彼此切磋探讨,替相爷与众医官分忧了。”
陆柔良三两句话,既给了各方面子,又将权责划清。
她与刘去尘一旦为伍,董、刘二人便就井水不犯河水,矛盾自此遂消弭于无形。
只不过眼下形势当中,董医令与刘去尘,皆不信服她一个外行之人,区区女流之辈。
“避疫又还能有什么办法?”
未待刘去尘出言向她回绝,那边厢董医令已然不屑嗤笑。
“无非是洒扫爽气,熏烧兰草。陆小姐若欲讨香辛荷包,佩戴祛秽,老夫便可以开出配方给你。”
“那倒是多谢董大人了,对柔良这般抬爱,也省去了刘小郎中的些许心力。”
陆柔良将他的一番冷嘲热讽,曲解作垂爱关怀。
董医令碰了个软钉子,因不想再讨没趣,只得彻底住口。
她转望住刘去尘,示意他稍安勿躁。
“关于柔良与刘小郎中该做之事,柔良略有想法,正巧在此阐明,也好劳请诸位大人指点,不吝赐教。”
前面董医令已然提过的避疫之法,陆柔良并未复述。
她只是解释了这些法子虽然可取,却毕竟太过被动盲目。
无论是扫尘、熏香还是佩兰、药浴,都重在固本培元,而无法从正面与昙花疫相抗。
“咱们若要避疫,则该主动究其根本。若不能辨证施治,又如何对症下药呢?”
陆柔良朝着刘井汐躬身一拜,向始终未曾出言的他请教。
“刘神医久在馆内坐堂,该是对这洛川西北一带,极为熟悉的吧?”
刘井汐拱手还礼,对她点了点头。
“那么神医您可否告知柔良,如今昙花疫的发病者中,身世家境有何规律可循?”
她这一问,提得古怪,倒是刘去尘最先明白过来,隐有恍然之色。
刘井汐虽尚不解她此问之意,却也耐心细致,同她作答。
“京洛西北,少有达官显贵人家,多为市井小富之户。禁区中虽也有少数破落流民,今时却尚且康健,从来未染疫疾。”
陆柔良闻罢颔首,转而又向董医令福身相问。
“大人就不觉得,这一点极为可疑?缘何这昙花疫,只伤富户,却伤不及那些穷苦人家?”
董医令被她这样一问,倒也登时难住,无法作答。
而陆柔良实则早在作为读者,翻阅厉疫情节之时,就已经反复思考过这个问题。
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