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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鬼,孙芙蕖恐怕也是最凄艳的那只。
女鬼书生,倒恰好凑作一对。
但赵深有自知之明,深谙他并不该对孙芙蕖有妄念。
更何况,孙芙蕖这会儿极不对劲。他总不至于丧心病狂,恬不知耻地乘人之危。
“你难不成,还真的如刘井汐所言那般,是因为陆柔良的死而悲痛欲绝,才当场吐了血?”
孙芙蕖听不得赵深说“死”。
受了这“死”字刺激,她终于回过了神,却只是极迟缓地轻摇摇头,并未开口答话。
赵深见她否认,心道她吐血晕倒,必是个障眼的法子,只为在众人面前演戏。
他当下松了口气,替她将幔帐挂好,打算扶她下床。
孙芙蕖却再度连连摇头,眼泪扑簌簌掉落下来。
因呜咽难以成言,她抬手轻扯住赵深袖角,牵过他俯耳上前。
“你莫要笑我兔死狐悲。我失了陆柔良,便必要落入韩愫手里。可我不愿嫁他……”
她哑着嗓,艰难吐出话语。
每一个字,都有如砂砾磨于金玉之上,也碾过赵深本似平湖的心。
原来,她悲的并不是陆柔良的死,而是陆柔良死去后,她真的将如曾对他所言那般,注定会嫁给韩愫。
成为丞相夫人,就真的这样令她痛苦?
他本以为,她只是在对韩愫欲擒故纵,以为陆柔良的死对她来说,反而是正中下怀的美事。
耳边孙芙蕖隐忍抽咽,赵深虽然不解,却看得出她并没有在假装。
“赵深,你说我该要怎么办呢?我和她寒冬山寺内无数心血,难道就这样付诸东流?”
她们这头一遭的行动,即败得落花流水。
孙芙蕖曾经有多寄希望于陆柔良,而今便有多痛苦沮丧。
陆柔良是她今生唯一的希望,也是累世以来希望最大的一个。但她们精心谋划的一切尚且刚刚开始,还未曾铺展开来,陆柔良便这样重伤不治。
余生种种折磨,她该要如何捱过?
陆柔良这一死,她只有独自承受苦痛,直到再活一世,才能遇到下一个穿书人了。
企图改命,为何从来都难如登天?
她不过是希望陆柔良代她挡剑罢了。她累世所受都不过轻伤,可今时的陆柔良,却血溅当场,要彻底赔上性命。
这究竟是上天的玩笑,还是对她与陆柔良的惩罚?
孙芙蕖自认对陆柔良并无同情,她从始至终都仅在利用此人罢了。
但难道为兔悲哭的狐,就不是发自肺腑地心中哀痛?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她哭的是陆柔良,却更是她自己噩梦般的宿命。
孙芙蕖再忍不住心中无尽悲恐,哪怕赵深在此,亦不顾一切地纵声号啕,涕泣恸哭。
赵深知道他不够似韩愫那般,杀伐果断,铁血无情。
他向来容易心软,尤其是碰上了孙芙蕖,就更是容易犯这不该犯的毛病。
原本倒也还好,孙芙蕖使一点小把戏,捉弄韩愫与陆柔良,而他在一旁看着,偶尔帮孙芙蕖添柴加火,倒也算尝过些许乐趣。
可如今孙芙蕖在他面前,因为个区区的陆柔良,就哭得如丧考妣……
孙四她原来自始至终,都真心地在帮着陆柔良,也真心地不愿嫁给韩愫。
她听起来极似在扯谎的那些话语,诸如书内世界、穿书而来,难道竟都是真的?可就算她与陆柔良此举既败,她命中注定将要嫁与韩愫,又怎值得她如此激烈抗拒?
他不解其中缘由,但实在不忍心见她这样悲伤绝望。
既然她不肯嫁给韩愫,他干脆将好事做到底,认真地帮她一把又有何妨?
累世沉淀在心底处的苦痛经历,一一在孙芙蕖脑中闪过。她辨不清自己流下的泪,究竟是因为前路而悲,还是因往世而惧。
双手抱膝,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瑟缩着藏在幔帐之内。就好像若是这样,她便不会被韩愫捉到,不会被他伤害、折辱、利用、摧残。
赵深将手轻搭在孙芙蕖的肩上。
他本是想稳住她的情绪,好生与她商议接下来的对策。
但孙芙蕖整个人绷得太紧,这会儿全然似惊弓之鸟,哭嚎尖叫着胡乱挥臂,将他的手打落,卷起被子朝角落里缩去。
赵深愣怔。
孙四不过才十六岁,哪怕在府中处境不好,却到底正值女子二八妙龄。
她短短十余年里,到底是遭过怎样的罪,才有了今日这神魂溃散的凄惨情状。
赵深并不是见识浅薄的人,他记得孙芙蕖平素里,那一副日月昭昭的动人样貌,又眼见得她此刻仓皇凄楚的疯癫惨状。这二者哪个为真,他心中自有定夺。
喟然叹息,他张开手,将孙芙蕖连人带被,轻轻地抱入怀里。
他明知道孙四心肠坏极,但也许可恨之人,亦多有可怜之处。
若不是命中曾受尽了最可怕的折磨,她尚且仍是他心中的,那个光风霁月的明媚少女。
雨打残荷虽然别有意境,赵深却更惜秋月芙蓉美景。
怀中的孙芙蕖,脆弱狼狈,惹他心疼。
他一下下极耐心地拍抚着她,一句句于她耳畔温声劝哄。
孙芙蕖终于看似恢复了神智。
她噙着泪,仰起脸来,好不可怜地望向赵深。
“陆柔良既已经药石无医,实在不行,便死马当活马医。”
带着浓重鼻音,她朝赵深开口。
“咱们劝相爷尽快与她完婚,给她冲喜如何?”
赵深拍着她后背的手顿住。
此女只怕是不仅没恢复理智,反而还更疯癫了!
她说的这是什么胡话?堂堂相爷,给别家的小姐冲喜?!
这话若传到韩愫的耳朵里,孙芙蕖准要被治个大不敬之罪。
“我听过便就算了,你可千万莫要对旁人说起。”
赵深心中暗道孙芙蕖本就不算聪明,如今这主意出得,就更是蠢笨极了。
她眼下顾着伤心,想法皆不走脑子。可他又舍不得说些重话伤她,故只能委婉阻了她这般念头,亲自替她拿一个主意。
“陆柔良远没死透,尚不至于劳丞相去冲喜。但你若真有救她之心,当须尽早地打起精神,护她周全才可。”
他替她揩去泪水,又将褶皱的衣缘抚平。
“陆遗山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