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索命的诈诱之语
伪装的两把手枪,并非吓唬爬下谷坡的对手,而是为了迷惑藏在暗处的赛尔魔佣兵,使他的冷枪在射向我之前,被杂乱的枪响干扰3-5秒,在我刚好趁乱射出致命的一枪时,大大降低了被对方第一枪就打向自己的风险。
紧接着,便是那几匹矮脚马不安的嘶鸣,拼命挣跳想要逃窜,可苦于缰绳太牢固。我没敢向那团黑乎乎的轮廓射去第二枪,因为他的另一名同伴没有现身,我不知道那家伙的位置,所以必须尽快撤离,转移伏击的位置。
我一口气往谷坡上爬了五十米,才敢蹲起身子,躲在一棵大树后面。而那具陪着我趴在一起的稻草人,被我故意舍在了刚才狙杀对方的位置。
现在,我紧紧蹲靠着树干,像收网的渔夫那样,开始牵扯拴着稻草人的鱼线,把他一点点地往谷坡上面拽。这个操控傀儡的过程,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
鱼线绕着大树,逐渐产生拉力,那具稻草人往上每被拉拽三米,就趴着稍停一会儿。而且,我还可以**搭在树枝上鱼线,这样就可以利用高处的拉力,使稻草人的头部被提起一些,像极了一条翘起脖子朝四周观察的大鳄鱼。
我心脏怦怦直跳,急切期待着另一个家伙向这堆稻草人射击。五分钟过去,仍旧不见动静,我心中不免有些失望。按照我的预想,那名赛尔魔佣兵不该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他可是以损失自己的一名副将为代价,才令我暴露了伏击位置。如果他还不出击,那他的副手可就白死了。同时,我也产生了另一个疑虑,就是拜菌匠已经走了,去执行他这次真正的任务。舍下的副手,不过是为了拖住我,与我慢慢周旋。
“砰,砰,砰。”三条赤红色的弹线,几乎贴着我的头顶飞射下去,全部打在那团稻草人身上。我惊出一身冷汗的同时,也明白了这家伙的战术。
我射杀掉那个想趁黑摸取包裹的家伙之后,躲在暗处的赛尔魔佣兵,识别出了我真身的位置。他没有朝那两把做假的手枪位置奔去,因为他人在谷坡上,地势较高,能一眼看出手枪射击时弹线乱飞,显然不是有人在瞄准射击,而是障眼法。
所以,这家伙可能是一口气绕跑到了我刚才打死他副手的那个狙击点的大后方,也就是高处的谷坡上,只等我打完冷枪后跑上去,被他一枪干倒。
但事实上,我只往上跑了五十米,就蹲靠在一棵大树下,像一簇铁树似得缩成一团,开始操控牵扯稻草人的鱼线。那名赛尔魔佣兵,顺着上面的谷坡摸索下来,没有察觉什么之后,就爬上了一棵大树,躲在树冠里继续找我。
结果,却被我牵动的稻草人吸引住,这家伙躲在我身后高处的谷坡上,估计对着稻草人瞄准了半天。当他看到稻草人居然可以翘起脖子四处观察,便怀着无限愤恨在黑夜里上当了,开了枪。
但此时的我,却恐怖到了极限,稻草人距离我已不到二十五米,而我身后躲在树上的赛尔魔佣兵,距离我不会超过三十米。我额头挂满了冷汗,脊梁骨上的寒毛,几乎扎进了背靠着的大树里,令我一动不能再动。
我慢慢松开手里的鱼线,手指开始往屁股后面摸,先攥到一把手枪在手里。那名赛尔魔佣兵射中了稻草人三枪,看得出来,他已经完全明白对手只有一个人,只要打死了对手的真身,眼前的一切威胁便会消失。
我依旧蹲在黑漆漆的树下,三声枪响之后,四周的虫鸣和蛙叫又开始了。我浑身绑满了树枝,此刻多么希望自己就是一簇植物,骗过那个已经占据我后方所有射击视角的家伙。
此时此刻,我最担心的一点,就是害他躲在树上挨到天亮。真到了那个时候,当他发现自己射击的不过是一团杂草,那么我靠在树后的身子,只能被他重新补射。
我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着身后的动静。足足过了三十分钟,一阵窸窣的响动由远几近。我紧张极了,握在手里的短枪,时刻准备着射杀对方。
几个漆黑的大石头,叽里咕噜地从高坡上滚了下来,与我擦身而过。我知道这是拜菌匠在搞鬼,他想过来检验尸首,但惧怕自己踩到什么陷阱,所以才折腾了半天,推滚下几颗大石。然后,再顺着大石滚动的路线,靠近尸体就相对安全很多。
越来越近了,我这次听到了人的身体与枝叶摩擦的声音,那家伙一定是握着手枪,往被击中的稻草人跟前逼近。
一条长长的影子,从我靠着的树后影射过来。我已经完全感觉到了那家伙的气息。我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只等那家伙与我擦肩而过,然后把脊背暴露给我,我就可以用手枪打死他。
“do-not-camouflage,and-quickly-ing-out,www.youxs.org,如果还不出来,我就抛手雷炸飞你。”就在我靠着的大树后面,或许是另一棵树后面,突然传来一句如此令我不寒而栗的英文。
这对此时此刻的我而言,恐怕比世上任何语言都残酷。拜菌匠难道发现我了,他要捉活的才没射杀我。更或者,他是故意使诈,怀疑稻草人附近可能还藏着活人。
总而言之,我根本不确定,也无法确定这名赛尔魔佣兵是否真得发现了我。如果他仅仅是瞎咋呼,诱使可能潜伏的敌人,那么我大可不必担心,只等机会弄死他就是了。
可万一他真得发现了我,而我又没按照他的意思来合作,一颗抛到身边轰然炸响的手雷,威力绝对不比一颗命中要害的子弹弱。
这名赛尔魔佣兵,指挥的驮队几乎被我杀光,而且我还杀了他两名副手,如此深仇大恨,一旦我落在他手里,就算向他妥协,想活命也是万难。
所以,一不做二不休,我依旧蹲靠着大树,任凭他怎么呵斥,也无动于衷。可是,令我又惊出一身冷汗的一幕出现了。我躲靠的大树后面,真的抛过来了手雷,而且是两颗,几乎同时。
我几乎要反顶靠着的大树跳跃起来,躲开从我两侧眼角抛过来的手雷。然而,就在我身体瞬间积攒爆发力,准备第一时间逃开时,那飞抛来的两朵小黑点,抛物线却很高,手雷的坠落点不在我周围二十米范围内。
我急忙把脸埋进双膝之间,防止适应了黑夜的眼睛被强光刺激到,也防止爆开的弹片伤到眼睛。可是,抛到前面黑暗里的两颗手雷,迟迟没有像我预料的那样炸响。
拜菌匠这个家伙,居然还在千方百计地试探被他击中的尸体。他嘴里喊着要抛手雷,实则丢向稻草人的不过是两块形似手雷的石头。
经历了我对他们的两次袭击,对方已经被我四处设伪装的战术惊怕了。所以现在,拜菌匠格外的谨慎提防,而且使用了他的伎俩。但他抛出来的两颗欺诈性手雷,也使我进一步确信,这家伙没有发现我。
“还不出来是吧?我要把你活活吓死,一枪毙了你太便宜你。你就继续心存侥幸的藏着吧,我也不着急,就靠在大树后面等你。天一会儿就亮了,看你上天还是入地。”
拜菌匠愤恨地向坡下低声喊完,之后便悄无声息了。我心里这时又起了恐慌,假如对方真的挨到天亮,那我可就太被动了。而且他身上还有手雷,我若在坡下同坡上的他对射,即使可以利用大树和石头做掩体,但防御抛来的手雷却非常被动。
我大脑急速旋转,浑身已经被紧张的汗水湿透,拜菌匠之前吃了大亏,所以不敢再贸然过来勘验尸体。他现在同我,或者说同可能还存活的敌人采取了信息战术。
天上的月光开始稀薄,黎明前的一段黑暗不远了,而我身后的对手,也彻底悄无声息了。我最怕的就是对手没了动静,这比他躲在一处用口舌叫骂要危险的多。
我目前不能轻举妄动,只能暂时隐忍。忽然之间,我在黑暗中的眼睛,隐约看到一个似动非动的模糊轮廓,正从稻草人的斜下方摸索过来。
“复活了?他的副手难道复活了,没有被我刚才的步枪击毙?”我心中暗叫。可转念一想,很快又明白过来,那多半是消失在我后面的拜菌匠,一定是他。这家伙对我撒下“信息烟幕弹”之后,便潜入了黑夜,转而从相反的方向摸索过来。
这一招是很阴损的,如果对手中了圈套,还趴在暗处把枪口对准斜坡上面那些拥簇错乱的黑影,脖子上就很容易被对手抹一刀。
我慢慢挪动胳膊,把手枪放到了膝头,枪口对准那团渐渐爬过来的黑影。“去吧,去摸摸那具稻草人,你的灵魂将被吸附进去。”我开始了祷告,瞪大了眼睛注视着即将分晓的生死。
那团黑影,从一簇茂盛的灌木钻出来,斜着靠近了倒在一旁的稻草人。我想,他伸出的手指马上就要碰触到他所命中的目标,稻草的质感会瞬间通过他的手指神经,传递给大脑的讯息只能是“死亡”。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握着的m9手枪,突然被我扣动了扳机,一连八颗子弹射出,全部打进那团距离我不足三十米的黑影身上。
急速的射杀完毕之后,我嗖一下从树底下窜出来,没命地往斜坡北侧跑。其实,我心里也很怕,生怕自己射击目标的同时,意外地出现其它冷枪打向自己。我急速狂奔了三百多米,却没有引来一处枪响。
“呼呼呼,呼呼呼……”心脏突突地蹦跳,我坐靠在一堆大石头底下,大喘了十多秒,才压住了气息,让自己安静下来。
此时的夜空,开始了发白,一颗颗苍白的星星,像泡在水里的冰糖,逐渐融化消失。我心里这时才泛起一丝牵挂,芦雅和伊凉现在,一定急得寝食难安了。
我收起手枪,抱着狙击步枪往谷坡对面潜伏而去,只要等到天亮,就可以勘验拜菌匠的尸身了。
当听到山林间第一声鸟叫时,我趴在石头后面吃光了最后一个牛肉罐头。背着的挎包里,还剩了两个沙丁鱼罐头和半壶淡水。我把身上修补好的伪装细细检查了一遍,然后抬起脸,把眼睛贴在了狙击镜孔上,借着晨曦的光线,朝昨夜被手枪打死的拜菌匠望去。
一具身穿丛林迷彩套装的尸体,浑身绑满无数小树枝,已被露水彻底打湿浸透。无数鲜血干涸在尸身的肩膀和头部。
我又推移狙击镜孔,昨夜想抹黑偷取包裹的副手佣兵,依旧陈尸在谷坡下面。只是旁边不知何时围了四五只豺狼,正舔着猩红的舌头,吃得津津有味。而这名副手佣兵的裤子,早被兽齿撕扯烂了,大腿和胸腔上的肉,早已掏吃殆尽。他的面部也被吃没了。
我并不介意几只灰毛豺狼吃掉谷坡下的尸体,但这些野兽咬坏了尸体上的衣物,却令我有些着急。即便如此,我怪罪它们的同时,心里也泛起了几丝喜悦。这支入境走私的驮队,总算全被干掉了,我该“收割“他们了。
我一溜小跑,找回自己丢弃的钢弩,然后把箭矢安装在上面,接着便往那群沉浸在盛宴中的豺狼靠去。既然棘手的敌人已死,我也就没有必要再动用枪械,毕竟不必要的枪声是我自己都很敏感的噪声。
绕到栓着矮脚马的大树下,我静静地站着,那几匹矮脚马确实通人性,它们见了我之后,先前那种因豺狼靠近而引起的恐慌随即消散,仿佛知道自己又有了主人的保护。
四五只灰毛豺狼,见我背对着马匹往前靠近了几步,居然误以为我要与其争抢食物,便耸起沾满人血的嘴巴,露着锋利骨白的獠牙对我低吼。似乎在警告我躲远点,这里没我的份儿,它们只是消化一会儿,还会接着吃。
“嗖嗡。”一根箭矢飞射而去,噗地一声扎透了那只体积最大的公狼的肚子。“嗷嗷,嗷嗷……”其余几只豺狼,看到头狼的惨叫和汩汩冒血的肚子,这才明白过来,纷纷夹着尾巴逃窜进灌木丛,不见了踪影。
“it’s-mine”我嘴角挂着歪笑,打跑了它们,就该轮到我清点自己的战利品了。首先,我把赛尔魔佣兵的尸体拖下斜坡,塞进了一簇茂盛的植物下,然后又把那些狼籍的帐篷收敛起来,也统统塞进矮树下。这样一来,满地血肉的现场瞬间缩小了。
我将六匹矮脚马的缰绳解开,把它们栓到了另一处草木茂盛的地方,以便它们早点吃饱肚子,然后驮上东西,跟着新主人回家。
这支走私驮队,一共载有十二个箱子,其余六个箱子和几个包裹里面,尽是药品和食物。这些药品很齐全,甚至连治疗拉肚子、感冒发烧、急性过敏的药物都有。我并不排斥这些西药,至少回去之后,我们住在竹楼时有个头疼脑热的小病,也可以自己解决了。
食物没太多新口味,除了罐头和饼干,别想找到一个新鲜的水果爽一下胃口。但第七个箱子里面的东西,终于让我期待已久的心情激动起来。八十万人民币现金,整齐地摞在一起,被一层层保鲜膜裹着。
有了这笔现金,我对那些尸体上被豺狼咬去的首饰之类的失落感,算是大大抵消了。因为,我拖拽过来的那几具尸体,只要被豺狼围着啃吃过了的,几乎都没了耳朵、手指和脖颈肉。我也在周围染满鲜血的草地上找过,除了一串粗长的金项链,其它全无所获。
我坐在被一大片青藤遮盖住的石头底下,细细翻找着这些箱子,心里很是惬意。凡是现金和值钱的东西,都被我塞进自己的小挎包,直到装满了之后,我用手轻轻拍拍包裹,粗略估值一下都够得上百十来万。
最后的五个箱子里,尽是一包又一包的小药片和白色粉末。以前在东南亚时,我见过这种枣红色的玉米粒大的药片。在当地购买的话,一粒大概35-40个泰铢。
但在当时的佣兵营里,各种阴险凶残、卑鄙龌龊的人都有,却没一个人敢去碰这种“物美价廉“的东西。因为,一旦被上级发现某个佣兵吸食麻醉品,脑袋上会被毫不犹豫地打进一颗子弹。不难想象,当一名佣兵执行任务时,却突发毒瘾,抱着步枪两眼昏花,谁又肯再把哪怕一粒米饭浪费在这种工具的胃里。
价格和价值,在大部分人眼中,似乎很难区别。他们几乎像幼儿园里的儿童,分不清“糖果”和“毒药”。我粗略算了一下,这五个箱子里的毒品,仅一包包的药片就多达五十万粒。
这种数量,一旦走私进人口大国,在各大城市出售的话,每一粒的价格,会增值到80-100元人民币。价格上,贩毒者可以获利4000-5000万人民币。当然,穷而不坚和富而不强的人们,总是可以慷慨地消费掉它们。
我虽然很需要一笔钱,但这些毒品却无法充当现金。我多么希望这些小药片是一颗颗的宝石,假如那样的话,我把它们藏在这样的深山老林,取而用之又是何等的便捷。
最后,我不得不把这些毒品从箱子里统统倒出来,用匕首割开包装后,分别塞进那几具死尸的胸腔,再一齐埋进潮湿的土壤里。腐烂会让它们变成肥沃的土壤,长出美好的绿色。
栓在不远处的六匹矮脚马,差不多也吃饱喝足了。我把从死尸身上扒下来的衣服,每一件的口袋掏了两遍,除了子弹和伪造的中国居民身份证,也找不出什么了。有些沾满污血的衣物,缝补之后能穿的,我也打算带回去。
最后,便是那个赛尔魔佣兵的尸体还没被搜查,裹在他尸体上的衣物,也是比较完成的,没有遭到野兽的撕咬。自从在云南暂居以来,我一直想买一套正规的军用丛林迷彩装放着,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看来,我几乎有两件可以穿了。最先被钢弩射死的那名斥候佣兵,从他身上往下扒衣服时,我就很中意他这套美军acu全地形数码迷彩服。在以前的佣兵营地,常有士兵穿着这种品牌的迷彩套装炫耀。但服装穿在他们身上没多久,上面就多了弹孔。
赛尔魔佣兵身上,穿着的衣服更令我欣喜,竟是美国海军陆战队现役mccuu-marpat数码丛林迷彩服。一边扒着这家伙的衣服,我一边不自觉地好笑。看来,美国人已经很聪明地把他们的大兵形象神勇化了。这一点,即使刚入伍的美国新兵,在没有舔舐到“世界肛门”之前,也这么认为了。在经历过血肉战场的老兵眼里,身边总是需要一群被政治文化麻醉了的“追星族”,一群用脑袋去试探冷枪的炮灰。
但我脚下这名拜菌匠,身穿这样的迷彩装,其用意则叵测的很。我甚至在想,他一旦脱离了走私贩毒的驼队,会不会冒充一名美国大兵,在云南的山里乱跑。等那些怒目而视的边防战士瞄准射杀他之前,拜菌匠甚至可以坐下来,利用对手打电话请示上级,然后上级请示外交部的时间差,吃完一个牛肉罐头。
当我把赛尔魔佣兵的尸体翻过来,才发现他脸上中了三枪,血流满面的五官,被淤血憋得发紫,酷似一个哭泣的僵尸。
翻找他身上这套迷彩衣服的口袋时,同样找出了一些子弹和证件。但我最不希望看到的证件,还是看到了。五张带着几日前就干涸了血渍的军人证书,被这家伙塞在口袋里。我翻开五张军人证书,上面尽是越南人的名字和文字。很显然,他们从越南边境过来时,杀了五名越南边防军。
天色已经逼近中午,我没敢再耽搁,毕竟离开竹楼已经两天多了,我得在太阳落山前尽早赶出大山,回到村子里。于是,我把赛尔魔身上的东西,一股脑塞进箱子,等回去之后细看。
六匹矮脚马被连线在一起,我一个人背后几把步枪,一边用朴刀削砍挡路的树枝,一边牵着它们往竹楼的方向走。脚下尽是倾斜的石头,一个人上山时没感觉出多么难走,现在走起路来,速度可就慢多了。不过,我的心情不坏,至少我还活着,而且满载而归。
回到竹楼之后,天色已经入夜,由于山上平时就少有人往,而这个时候,我牵着几匹驮着箱子和行李的矮脚马回来,也就避开了闲杂村民们的耳目。
我把六匹矮脚马栓在竹楼后面的山坡上,借助银白的月辉,轻手轻脚上了竹楼。竹楼二层的小屋内,正点着一根火苗摇晃的蜡烛,里面有人在说话。
女教师打了一个疲倦的哈欠,拖着沉重的眼皮在屋内说:“他明天一早准能回来,你俩不要总问我了,早点睡吧。”芦雅说:“要是明早还不回来呢!那我们就去山里找他,而且要告诉老村长,让全村的人都去找。好吗?”女教师安慰着两个小丫头,看来她这些日子没少操心。
我站在竹楼外面静静听了一会儿,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便轻轻呼喊了两声。“芦雅,伊凉,我回来了。”话一说完,屋内立刻安静了数秒,随即便是叽里咕噜的蹦下竹床的声音。
两个担惊受怕的小丫头,一打开屋门就扑进我怀里,她们甚至都没有看清楚我的脸。我紧紧搂着两个小丫头,这时女教师也跟着走了出来。
“我的天啊!你总算回来了。这两个妹妹都急哭好几次了。”我对女教师呵呵一笑。“进山打猎了,原本想捉几只山鸡或小野猪回来,结果遇上狼群了,在山上躲了两天才有机会回来。以后啊,再也不敢去那里了。”
大家听完都呵呵笑起来,伊凉抹着眼泪,问我受伤了没有,我对她摇摇头,告诉他我好好的。芦雅这个丫头,很是急切地问我,遭遇狼群的经过。我拍着他的小脑袋,说明天早上再告诉她。
小丫头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欢天喜地,在屋子里蹦来跳去。
伊凉帮我热了一碗鹅蛋汤,我咚咚喝下之后,顿时感觉疲惫不堪,恨不能倒头就睡。她们几个知道我很劳累,也就没再缠着我说话,一齐把隔壁竹屋收拾了一遍,我早早睡了。
第二天早上,那六匹矮脚马还栓在竹楼后面的树林里,芦雅和伊凉一大清早就割来了很多青草,喂饱五只大白鹅之后,就跟着女教师去后山上课了。现在我平安回来了,他俩虽然很留恋在我身边,但还是被我严厉的眼神支使着去上课了。
我把这次袭击走私驮队缴获的枪械,全部分批藏好,用来储备的一部分,被我塞进改装过的木箱子里,封好塑料布就埋在了竹楼后面。两把m9手枪和一支svd狙击步枪,则被我藏在了竹楼内。
当然,藏这些枪支之前,我把枪身上的指纹全部擦掉。万一哪天当地警方发觉这些枪械之后,我就矢口否认,装作不知道,让他们以为枪支是在我住进竹楼之前就存的。因为,从与老村长的接触中,我知道这些人真正想要什么。
六匹矮脚马被我牵到了山村附近的集市上,以每匹三千元左右的价格卖掉。回来时,我还特意买了几件女孩穿的新衣服,和一筐鲜肉、瓜果。
中午临近孩子们放学的时候,我就在院子里炖了一大锅香喷喷的土豆红烧肉。我不在竹楼的两天里,芦雅和伊凉多亏了这位心地善良、心智纯净的彝族女教师照顾,所以今天我要好好宴请大家一顿。
我炖肉的手艺虽然拙劣,但比起那些用淀粉团和鱼骨渣做成的肉罐头,滋味可是好很多。三个女孩回来后,见到竹楼院内香气四溢的一锅肉,又闻出这不是一锅竹鼠肉,立刻欢天喜地起来,每人吃了一大碗。
女教师临走前,我还把锅里剩的大半炖肉给她带上,让她分给竹屋那些孩子们吃。“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若是长不出强装的体魄,幼小心灵感知不到成人对他们的爱护,将来是无法继承和守护脚下这片壮丽山川的。”我打趣儿地对女教师说着,她咯咯笑起来,欣然接受了。
而且,我还让她背走一个竹筐,里面有适合她穿的新衣服和二十多斤瘦猪肉、鲜果,这些是让她带回家里去的。因为伊凉告诉我,前几天女教师的母亲为了哄哭哭啼啼的芦雅,竟舍得把家里养的乌鸡宰了给她做好吃的。这位山村里的彝族老妇女,又一次让我感觉到,在这片土地上,她所具有着的母性光辉,偶尔撒在我这游子般的心间,是如此恩典般的温暖。
到了夜里,我胡乱编造了一个在山里被群狼围追堵截的故事,哄睡了芦雅之后,便借着蜡烛开始细细检查从拜菌匠身上搜来的物件。
拜菌匠的口袋里,有一个破旧的褐色笔记本,里面记载了密密麻麻的泰文。我先翻到最后一页,只见上面写道:“这次的山路极为艰险,临近中越边境时,由于越南地域面积较小,我们不可避免地要干掉一组巡查兵,保证驮队顺利进入中国境内。一切的担心,似乎在领路人的精明下远去;只在第三天的时候,遇到两名入山打猎的山民,虽然他们无辜,但我们不想冒险。驮队的前任队长告诉我,在云南的大山里偷偷行进,若是撞见了边防战士,就只能用枪对话,不留一个活口。等走出了这片茫茫大山,步入有霓虹楼宇的地方,相对就简单了。马背上的箱子里,装着令那些一身恶臭和铜臭的官僚主义者们期待的东西,他们甚至还担心我们闯不过这片大山来。我一直很矛盾,因为我觉得,这种交易来的“通融”,对自己的双手和大脑是一种侮辱。可是我现在,只能陪着一群臭虫们赶路。”
读到这里,我略有所思,拜菌匠这个家伙的日志,似乎根本不把执行过的任务内容写进笔记,他也在堤防着自己死后留下不该有的讯息。从这本笔记里面,我丝毫看不到他和两名副手夹在走私驮队里的目的何在。——这不由得令我想起了南非的楠吉罗。
拜菌匠属于赛尔魔佣兵体系中的一员,猎头族和巴奈之间的厮杀,必然要严重波及到赛尔魔佣兵。所以,我很想了解他此次入境中国是否与这场厮杀有关。要知道,我可不想猎头族或者巴奈的杀手因为追杀一名赛尔魔佣兵而出现在云南,距离我很近的话,这会令我寝食难安。
我又翻了几页拜菌匠的日志,结果却看到了一篇内容影射那场“厮杀”的日记。
“我从没害怕过什么,哪怕是死亡。但这一次,我真的开始担心了。那张神秘的卷轴,终于被攫取到力量的铁爪撕开,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是该化作一种力量去守护这张卷轴,还是化作另一种力量去毁坏它。我最亲近的朋友死了,我想他不怕死,但他却在死后害怕了。他总在我梦里哭泣,央求我拔出他那浸泡在腐烂细菌池里的双腿。他是唯一一个被我杀死后却把恐惧转嫁给我的我的朋友。”
从内容不难看出,拜菌匠被一种力量胁迫着,杀死了一个人,他的朋友。而且他是用最残忍的手段一点点的折磨死对方的。这虽然透漏给我一部分讯息,但我仍看不出他最终是倾向于巴奈组织,还是臣服了猎头一族。
夜更深了,伊凉半夜醒来,见我还抱着一本破旧的日记本翻阅,就悄悄地走了过来。她对我说:“我们是不是又遇到麻烦了?”我望着伊凉那双盈动的双眼,仿佛世界上最清澈的水就藏在这里。
爱抚着伊凉的头,我把她搂在怀里,透过竹窗望向了天外的繁星。“你不喜欢这里吗?”我问伊凉。
伊凉摇了摇头,对我说:“喜欢。我有一种预感,我觉得那帮人好像无处不在。白天在竹屋上课时,我还总时不时望向窗外,害怕有一双陌生的眼睛在虎视眈眈地瞪着自己。”
竹楼外面虫鸣如歌,唱得人心里泛起离愁,山脚下池塘里的青蛙,由于夜的寂静,咕呱之声可以清晰地传到这里。这让我觉得世界很小,距离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当你觉得它很遥远时,却在不经意进靠得如此贴近。
“去睡吧,不要担心那些已经过往的事情。不知道咱们的杜莫先生现在过得如何了,我想咱们该去看望他一下。”伊凉听我提到杜莫,她便也跟着轻松了一些,仰着小脸对我说:“你想杜莫是因为他在很多关键时刻可以帮助你,你把我和芦雅训练成和你一样可以战斗的人吧,这样我的心里会好受一些。”
伊凉说到这里,我才明白她忐忑不安的真正原因。现在,我们的生活相对祥和安宁,她之所以还在那些恐惧中不能完全挣脱出来,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只剩等忐忑不安的能力,她不想做一个活在祈祷中却又只能听天由命的人。
这也令我想起,芦雅和伊凉两个丫头,在海魔号上也拿过枪,在荒岛和山涧里也杀过鬼猴和侏儒野人。“你在海默号上见过一个蒙面的精瘦女人对吧,她背后的腰上插着两根竹竿,船上的海盗都不敢招惹她。”
伊凉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这个女人名叫‘凋魂门螺’,是猎头一族中最具危险性的八大传奇杀手之一。此女人背后的两根竹竿,实际是六把长短不同的棱刀。这个女人不仅狙杀远处目标的脑袋稳、准、狠,她的身手也格外敏捷犀利。”
我一边抚摸着伊凉的头,一边对她继续说着:“想训练你和芦雅成为那样的人,这个操作过程并不难。最大的问题是,你俩会夭折在这个过程中。想要培养出一名‘凋魂门螺’那样的杀手,就得在一百名资质很高的女杀手中选拔,最后存活下来的一个,才能是她那样的人。所以,我不会冒险。不过呢,我可以交给你和芦雅一些其它战术,你们既不用冒险,也可以在关键时刻帮助我。”
伊凉听得有些入神,她急忙问我:“会成为什么样子,比杜莫先生厉害吗?”我顿时弯起嘴角笑了笑。“杜莫先生很厉害的,你俩很难超越他,但是可以和他实力同等。”说到这里,伊凉也笑了。
我睡得很晚,从竹床上爬起来时,已经到了上午9点钟。伊凉给我在桌子上留了早餐,便带着芦雅去后山的小竹屋去学汉字了。
我垂着惺忪的眼皮,正趴在竹楼二层的走廊栏杆上刷牙,只见远远的山脚下,隐约上来三辆崭新的商务小车。一眼就能看出,这些不属于山村,是外来者。我眼睛顿时睁大,心里首先想到的,就是火布择力那些家伙出卖了自己,跑到县城告状去了。
我吐出嘴里的药膏沫,转身回屋拿来望远镜,提前看到那三辆蓝墨色的商务小车内,坐着穿着体面的男人和女人,尽是胖乎乎和软绵绵的陌生人,没有眼神犀利的家伙,我便只能硬着头皮等他们过来。
“哎呀!云南山水的秀丽,果真天下非凡啊!要不是亲身来贵地感受一下,何尝有这一番亲近大自然的滋味儿啊。”一个腆着啤酒肚的中年男子,头发梳得油亮乌黑。他刚从车上下来,就不自觉地环顾群山,感慨连连。
“夏导演所言极是,这里的环境美不胜收,您的眼光始终是那么独到。”排在第二位的蓝色商务小车上,随着呼啦一声车门响,也下来一位脸蛋白胖,但身体细长的中年男子。
";呵呵……";一串女性俏笑声,也传了出来。
";哎!后面的剧组,赶紧下车搬东西,争取在天黑之前拍摄几组剧情。";那位脸蛋白胖,四肢细长的中年男子,额头很宽很亮,白皙而油腻腻的。他说话时双腿叉开,背直胸挺,与娘娘腔擦边的语调里,总含着一种狐假虎威的指挥权,像极了一位权重的阉人。
";胡监制,你让他们按我昨晚设计的方案摆置好道具。哦,对了,先给咱们的焦佩鸾小姐搭建个临时遮阳帐篷,化妆师抓紧时间给演员上妆。";
那位被称为";夏导演";的中年男子吩咐完这些话,其身后已经簇拥了四五个光鲜体面的男子。他们大都穿着名牌短袖休闲衬衫,笔直的西裤顶端,扎着进口的皮带。每个人手腕上,明晃晃的手表在阳光下折射,灿烂地直晃人眼。
双腿罩在黑色丝袜里的红高跟儿鞋女人,应该就是";焦佩鸾";小姐。这个女人肌肤白嫩,想来极为注重保养,竟然都引起了夏导演的高度重视,不难看出,她的饭碗似乎和她的青春、美色、肉身挂着钩的。
虽然她把自己的头部保护的跟城市街道上盖了防晒网的树一样,但她那一头乌黑的长发,还是散露出许多光莹莹的发梢。
站在竹楼二层走廊上的我,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这些人不是县城来的执法人员,多半是因拍摄影视剧的需要来云南取景的。
我放下手里的望远镜,快步下了竹楼往院门外走。我想在那些人从车上搬下器具之前制止他们,告诉他们去附近其它地方取景,我的竹楼禁止被具有传播属性的机器拍摄。
可当我刚走出院门,话到嘴边时,老村长却从最后一辆商务小车里下来了。他的嘴里叼着一根雪白的烟卷,我默默注视着老村长,老村长也看到了我,他似乎知道我想说什么,就一脸兴奋地向我走来。
";来来来,大家里边请。";老村长不忘回头对后面的人说着。我站在院门前的中间,很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意在让这群人明白。那位夏导演距离我很近,他似乎并未在意我的出现,而是点上一支香烟,继续环视着四周翠色醉人的竹林和山壁。不难看得出来,他的自信来自于老村长此刻的马首是瞻。
老村长走到我近前,皱纹纵横的老脸上,泛着畅饮白酒后的潮红。";阿克暖河!这几位可是山村来的贵客啊,是咱们西南地区著名的电视剧制作剧组。了不得呢!我来介绍。";阿克暖河是我在这里的彝族名字,老村长给我运作的身份证上,就是这个名字。
我本想打断老村长的话,让他免了介绍,带他们去附近其它地方采景。但当我看到老村长嘴里叼着的香烟和那位夏导演是同一个牌子";软中华";时,我收住了拒绝。
老村长平时抽旱烟袋,他常夸自己家种植的烟叶好,比县城卖得最贵的香烟还有口感。可是现在,他嘴里叼着";软中华";香烟,老眼笑呵呵地眯成了一条缝儿。他从一根由烟叶和白纸组成的东西里飘进了一种";人人向往";的档次。
以老村长的生活水准,他舍不得抽60元人民币一盒的软中华香烟,哪怕他那位比他过日子还细的婆娘不反对,他自己也绝对不抽这种价格离谱的烟草。但有一点,他却很懂得这个";牌子";。此刻,叼着这个剧组让与他的香烟,他乐坏了,自己的";头衔";又一次给自己的人生带来了一片新天地。他喝了点酒,至少这一刻,他肯定非常爱面子,彰显权利的快感临头了。
";这位是我国著名的大导演夏导演。这位是我国著名的大监制胡监制。这……";老村长嘴角挂着酒足饭饱后滋溢的口涎,再要往下介绍时,突然传来一阵饱含愠怒的咳嗽。
";咳咳咳……";那位和夏导演并肩站一起的焦佩鸾小姐,狠狠地白了老村长一眼。老村长也是位";现今场面上";很懂套路的人,听到那位女士不乐意,立刻就明白自己错在哪儿了。忙又对我说:";其实,重头戏在后面。接下来我要介绍的,可是一位貌美如花,西南少数民族女娃娃里最出众的一位都比不过的才女";焦佩鸾";小姐。这位姓焦的女士,别看她中国话说得非常流利,她可是位国际友人,澳……澳什么来着,反正是很有钱的国家,那国家老富呢!。";
";老人家啊!那是澳洲的澳大利亚,位于我国东南部海域的一个国家。";夏导演急忙帮老村长打圆场。那位焦佩鸾小姐,立刻掩口咯咯笑起来。她满意了。
我没有说话,而是看着那些人从车上究竟会搬下一些什么东西,而且从这些人搬东西时的气力,警惕着有无特殊人混迹其中。
老村长的意思是,这个剧组要借用我的院子拍一部古装戏里的情节。我转身回了竹楼,不想再听那些只会浪费我时间的介绍和他们之前的相互吹嘘。尤其那个浑身带着土生土长的中国气息的女人。
芦雅和伊凉他俩快放学了,我今天告诉她俩,把老师也带来一起吃午饭,最近家里的蔬菜和瘦肉很多,需要多些人消化掉。
";浪费可耻";。山村的大墙上,就用白油漆刷了一条这样的标语。这是村委会敦促村民们在日常生活中自律的。但我知道,即使是这个村子里面小卖部的掌柜,也舍不得把长了毛的咸菜丢掉,而是扮上米醋和香油,给全家老小下任务指标似的吃掉。
剧组那些人折腾他们的,只要不拆了我的竹楼,我就给老村长一个面子。那老头这会儿最怕的和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官威";受到挑战,因为天外来客了,他非要以自己的想法给别人留个好印象。这其实是一种自卑在作祟。
我在院子里的小竹棚烧饭,依旧是土豆炖猪肉,和野山菜蘸甜面酱。老村长坐在我的院门口,利用我的竹桌陪那几位叼中华香烟的男人和自居华裔的女人说着话。其它人却忙碌着,他们在我的院子里,又是挖坑,又是支起架子,忙得不亦乐乎。
芦雅和伊凉牵着女教师的手回来时,我已经煮好了一大锅香喷喷的肉。她们三个一进门,看到院子里尽是陌生人,老村长还坐在院门口陪一些人喝茶,就急忙跑上了竹楼,趴在二楼走廊的栏杆上,好奇地看着下面这些人。
我端着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炖肉,伊凉提着一竹篮洗干净的野菜。我们四个人,今天要在二楼的走廊将就着吃午饭了,因为桌子被老村长借去陪客人喝茶了。
";所有剧组都有,准备开拍。";正吃着饭,却听到院门口夏导演喊了一句。芦雅、伊凉、女教师三个人,几乎同时放下了碗筷,像待补的雏鸟般探出脖子,往走廊下看去。
刚才那位穿着黑色丝袜和红色高跟儿鞋的焦佩鸾女演员,已经更换了演员装束,成了一位手提宝剑、周身素裹的女侠客。她在众人的扶持下,晃晃悠悠上了架在院子一头的梯子,然后撩起裙带,把一根金属钩子挂在腰间。
";各就各位,神龙侠女之我是公主第九回。action。";胡监制拿着一个山村串乡小商贩式的喇叭,小跑着递送到夏导演跟前。夏导演坐在小竹桌旁,急忙咽了一口茶水后,对着那位化妆成侠女的焦佩鸾女演员喊到。
";无耻淫贼,你哪里跑。看剑!";随着女演员一声呵斥,做了一个向上飞跃的假动作之后,她便哗啦一下,顺着预先搭好的钢丝绳滑了出去。只见她像被人提着裤腰带似得,滑到半空时忙挥剑前刺。
结果,";轰!";的一声,从搭好的钢丝绳另一头传来。我的心咯噔一沉,顿时有些恼火。随着爆炸声,原本好端端的竹墙篱笆,突然崩碎倾倒了一扇。
";好,好强的剑气。好啊!哈哈哈……";坐在院门口喝茶的夏导演,立刻拍腿称赞,一种无形的带头作用瞬间沸腾。";好,好好,不愧是才女啊,有英姿,有气势……";一群人附和着嚷嚷。焦佩鸾有点难为情,暧昧地瞥了夏导演一眼。夏导演很是受用。这一切,全被胡监制看在眼里。老村长仍然嘿嘿傻笑,酒劲儿未消。
";哇!她好厉害啊!那是什么武器?";趴在二楼走廊栏杆上的芦雅,托着俏皮的小脸,惊讶地问。";炸药。那不是武器。他们先在竹墙后面埋了炸药。这里常有拍电影电视的剧组来采景,我没上大学那会儿就见过。";女教师拍拍芦雅的后脑,笑她一脸幼稚的傻样子。
我站起身子,从二楼走廊上望着院门口的夏导演。胡监制看到了我的火气,急忙不满地对我挥手喊道:";看什么看,不就一扇竹板子吗,完事儿赔你钱,吃不了亏。";
";没事,没事,你们继续拍。回头我让大儿子过来给他修补好就是了。";老村长人醉心不醉,他知道这些人随手掏出几张百元大钞不在乎,就急忙搭了腔,化解矛盾的同时,又给自己创收了维修费。
";老村长不愧是全村之首啊!识得大体,懂艺术,懂文化呢!这些年轻人就是跟您比不了。一扇破篱笆,比起咱们民族的艺术瑰宝,算得了什么?我以前拍戏,轿车、楼房都炸过。没什么稀奇。";夏导演说完,扭脸白了我一眼。
他似乎很明白,只要挟持了老村长的癖好,一切隶属于村长权辖的山民,不过尔尔。听了吹捧之后,老村长像哈巴狗接到骨头似得,频频点头说:";哪里,哪里,过奖喽!过奖喽!";
";你这无耻淫贼,害死了我师父,今日我要为家师报仇雪恨。";焦佩鸾扮演的角色,香腮绯红,俏眉冲冠,对着另一名扮演窃贼的角色怒斥。
";嘻嘻。香奈儿小姐,息怒啊!你师父是个老色鬼,我是为了保护你,才杀了那个老东西。";扮演窃贼的角色,嬉皮地说到。
";你混蛋。我师父从小养育了我,对我恩重如山。你这淫贼用奸计害死我师父不算,居然还污蔑他老人家。本姑娘今日非杀你不可。";焦佩鸾越来越入戏,她的五官几乎要从面颊上飞散出去。
";什么!我污蔑那老贼?你每次洗澡时,那老家伙就偷窥你,我可是亲眼所见。他明地里道貌岸然,为人师表,背地里拿着你内衣自渎。我可是亲眼所见,这老东西常在三更半夜飞上妓院屋顶,是个偷窥风流韵事的主儿。告诉你,我的确被你的几分美色所吸引,但我不会诬陷你师父。既然你师父罪有应得,我看你就从了我吧。哥有的是银子,够你穿金戴银。嘻嘻嘻……";扮演窃贼的男子,极力展示自己反派的演技。
";你这无耻淫贼,竟敢如此中伤我恩师,如此轻薄于我。今天,我就让你死在本姑娘的剑下,死在这……";焦佩鸾扮演的女侠刚说完,只听的一声";看镖";,那名窃贼偷袭出了一颗石子,直奔气愤填膺的女侠而去。
";当";地一声响,一枚类似棍枪头般的铁器,从我们居住的竹楼屋顶投掷下来,刚好丢进了平日给大白鹅喂食的铝制破盆子里。
五只大白鹅吓得嘎嘎惊叫,伸张着翅膀扑腾起无数羽毛。当我看到夏导演命令员工把两根透明的丝线分别栓好石子和标枪铁头,交叉在一起猛地一拽。屋檐上那名神秘的武林高手的飞镖,打落窃贼偷袭香奈儿小姐的石头暗器的一幕便囊入了摄影机。
";大胆狗贼,你可知欲要加害之人为何人!";这时,预先蹲在竹楼屋顶上那名扮演神秘高手的人,便也做了一个纵身跳跃的动作。
和先前一样,接下来的镜头,又是人被悬在架起的钢丝上,摆着古怪的动作滑下来。当然,一旦拍摄进镜头,这种狼狈动作看上去便成了高雅的飞。
神秘男子落在女侠身侧,很是轻蔑地望了窃贼一眼,转而向女侠拜跪下来。";奴才护主来迟,望公主殿下恕罪。";一脸愕然的女侠,顿时向后踉跄了几步。
";谁?谁是公主殿下?我看你是认错了人!";女侠说。";公主殿下有所不知。";说着,神秘男子站了起来,双手抱拳对向天空。";皇恩……";下面的台词刚出口,他便呸呸地吐起唾沫。焦佩鸾和那名窃贼,也同时捂住口鼻,一脸怪异。
";好臭,好臭……停,停机。";胡监制怒气不打一处来,大步奔向院门口喝茶的老村长。";这是怎么回事啊,戏刚到节骨眼儿上,怎么一股恶臭飘来。啊?";老村长连忙放下茶碗,拽了拽沾在屁股上的裤子,像老猪望月似得耸起鼻子,在空气中嗅了两下,立刻跺了跺脚,拍着大腿说:";别着急,我去瞧瞧。";
没一会儿工夫,老村长带着一个皮肤黝黑粗糙的村妇,从山道东侧走了过来。";嗯嗯,这是广财婶子,俺们山村里的人。她刚才不知道咱们剧组在这里拍大艺术片,就挑了两桶猪粪去菜地窝肥,真是选了个不长眼的时候……";
老村长说着,还不忘瞅了广财婶子一眼,瞧那意思,他仿佛是在袒护着这位粗壮的村妇,生怕村妇看不懂意思。
";村长,你这话我可不爱听!谁不长眼了,我种我家的菜,该施肥了就得施肥,他们大老远跑来凑巧赶上了,凭什么就我不长眼了。";
广财婶子是个寡妇,养了三个姑娘,大闺女和二闺女都嫁到了邻村,只有小女儿去了温州打工,每月寄钱给家里。早年丧夫的女人,拉扯着三个闺女,想要强地把日子过到现在,却也造就了广财婶子的不屈性格。
";呵呵……";芦雅觉得这些人有趣,便趴在走廊的栏杆上捂着嘴笑起来。";这皇恩还没浩荡出口,倒是荡进嘴里一股……";女老师也打趣地小声对我们几个说。一时间,三个女孩都咯咯笑了起来。
";大姐啊!你有没有搞错啊,我们可是在拍戏,上映后三十万元人民币一集,一共四十多集呢。你就算种了十亩大菜叶子,少搞一会儿这东西又能损失什么!我们一天的费用是上万的,影响了国家影视业的发展,延误了合约,你拿什么赔偿我们?有点爱国主义好不好?我们的艺术可是要拿去美国参评的,为我们国家和民族文化争光嘀!";胡监制捂着鼻子,他像只站立的龙虾,说话时胸口吸得干瘪,生怕多接近那位妇女半毫米。
";真有这么严重?影响到国家可不好。孩子他爷爷是个老红军,生前最生气的就是影响国家和坑害人民的事儿。你们拍,尽管拍,我这就去菜田收拾一下,明天再施肥。不,等你们什么时候离开,我什么时候再忙农活。";
广财婶子这位朴实的妇女,在胡监制的高调指责面前,彻底臣服地妥协了下来,乖顺了下来。她什么都不懂,但她还记得孩子他爷爷,记得一位去世的老红军的闪光品质。
焦佩鸾小姐抱着胳膊,眼光像麦田收割机的前端似得,在这位山村妇女的黑脸上和粗手大脚上打量着。她那臃肿的腰肢和粗布陋带的搭配,越看越刺激得焦佩鸾小姐那迷人的嘴角儿上挑。但焦佩鸾小姐欲罢不能,她在用她包裹了鄙夷和气愤的";涵养";接受者一种类似毒品的刺激。
";哎呀!老村长啊,人都说山村野妇不可理喻,想不到你们村的女同志觉悟蛮高的噢!教导有方,教导有方啊";这个夏导演,似乎忘记了广财婶子的话,竟然张冠李戴地夸赞起老村长。老头子脸上的皱纹,又一次布满了羞怯却又自得的笑容。
他们继续拍戏。";皇恩浩荡。当年皇上南游时,与这位女侠的母亲邂逅,发生了一段情。但后来南方饥荒,百姓流离失所,皇帝再想找这位红颜知己时,已经没了音讯。二十年过去了,可皇帝知道自己一名爱女流落民间,便多次命属下暗中查访。直到查明小姐您就是公主殿下,我等大内高手,立即被派往此地对公主暗中保护。";
";哈哈哈,想来我的品位不低,难怪会对你产生爱慕。原来你是位公主,贵族血统啊!皇帝老儿真是好,到处临幸民女,以示皇恩浩荡。";窃贼自言自语的感叹,却被女侠恶瞪了一眼。
";那好,你问问这位大内高手,你师父明地里为人师表,背地里是个怎样的货色?";窃贼并没有被大内高手的出现吓倒,他反而得理不让人了。
";这……这……奴才不敢说,他既然是公主的恩师,那也就是国师。";大内高手言语踟蹰起来。女侠恍惚了好一会儿,厉声喝道:";说,说实话。不许污蔑我恩师的清白。";
这位女侠还少不更事,她不知道自己这句看似严厉的句话暗中传达了一种精神,对于皇宫里出来的大内高手,自然深谙主子和奴才们之间惯用的套路。于是,大内高手眼珠乱转,狠了狠心说:";那个狗贼污蔑恩师,公主殿下,奴才这就杀了他,免得日后坏了国师和公主的好名声。";
焦佩鸾扮演的女侠立刻高兴起来,很是赞同地说:";好,一起杀了这个淫贼,为我师父报仇。";两人说着,便一齐举剑刺向窃贼。
";你不亏为一个狗奴才,闷着良心说人话。都是男人,你实事求是地说句真话就那么难吗?她师傅在醉红院还打着喝花酒的欠条呢,你们有种就去看,别在这里陷害揭穿真相的人。";
窃贼说完,转身就要飞身逃跑,不料却给屋顶上另一名暗藏的大内高手撒下的一张大鱼网罩住。活捉住窃贼后,两名大内高手一齐冲上去将其乱剑戳死。
";我师父是好人,好人……叫你敢污蔑,叫你敢胡言……";女侠也跟上前来,猛刺窃贼心窝。
";咔!好,好好好。不错不错,上午的戏份就拍摄到这里。各组准备一下,大家要开饭喽。";夏导演把手里吆喝的大喇叭放在茶桌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焦佩鸾走向卸妆棚时那一扭三颤的大屁股。
老村长的大儿子,推着自家的脚蹬三轮车,正吃力地上山来,往我的院门口走。一条白毛巾搭子他脖子,两个肉嘟嘟的肩头溢满汗珠儿。
看得出来,这家伙送饭来了,他干得很卖力,很珍惜靠父亲得来的这种劳务机会。全村人似乎都知道,村子里只要来了";需要招待";的客人,凡是村长大儿子跟着一起忙乎上了,那一定会使全村所有人家的收入加在一起的总数增长大幅的百分点。
";来来,大家都尝尝俺们山里的特产,本地土生土长的野山鸡。还有特制的竹筒蒸饭,香喷喷喽!";老村长见儿子把家里炖好的鸡肉一大盆一大盆地端出来,自己也忙挽起袖子上前张罗。
";嗯,香啊,很久不曾吃到农家饭了,村长老哥煞费苦心了。";老村长拿了一只碗,特意给焦佩鸾小姐盛了几个鸡腿,涎皮着老脸恭敬地递送过去。";thanks.";卸妆后的焦佩鸾小姐,梳弄着自己的头发,见老村长献殷勤,便随口说了一句。
";啊?哪里有三颗屎!我听说大城市的工人和学生餐厅里能吃出死老鼠。咱这饭是自家做的,干净着呢!";老村长的话,登时把大家逗乐了。";老哥,焦小姐讲得是澳大利亚语言,意思说谢谢你。";夏导演的解释,勾来焦小姐会心一笑。
";哦哦!外国话啊!我小儿子有出息,在城里念大学,也会讲焦小姐的话呢。";老村长很是得意,但焦佩鸾听后,嘴角却藏而不露地撇了撇。
";你们这些城市人啊,别看平日大鱼大肉吃得多,那些大都是饲料催肥的,今天可是纯正的野味儿,绿色食品,大家伙开怀了吃。";老村长说着话,红扑扑的老脸蛋上皱纹跳跃。
村长的大儿子见众人吃得起劲儿,忙对老爹递送了一个眼色,招呼他到竹楼后面说话。
";阿爸,我从小卖部掌柜的冰柜里掏了二十只白条山鸡,我妈说了,不让掌柜的往咱家账本上记账。我说打张条子给我,递交给村大队上的财务,可掌柜的不知道怎么写。";
老村长听完一跺脚,呵斥说:";笨蛋,这点头脑都没有,我退下来以后,你这块烂泥是扶不上墙了。";村长大儿子嘿嘿一笑:";爸,你可说错了,越是烂泥越容易糊上墙呢。";
老村长被儿子气乐了,想了一会儿说:";你让掌柜的这么写,就说村里来了一批国家影视工作者,他们的拍摄工作,是在宣传民族文化,也在宣传咱们家乡的山水秀美。为了促进咱们村的生态经济,早日面向全国,成为国际友人向往的宝地,为了深挖第三产业的经济市场,为了造福全村百姓,造福子孙。招待这些人吃一顿饭,咱们村老百姓不吃亏,长远的富裕才是追求的目标。";
大儿子听完老村长的话,又是嘿嘿笑了笑,他还从他爹的口袋里抢了半盒";软中华";。老头子很是爱儿子,笑骂着也就没当真。
小卖部的掌柜,曾给我送来过四块儿臭豆腐。当然,他为了招揽顾客,平日里也往其他村民家里送些免费品尝的小食品。但唯独去老村长家里";招揽顾客";,都是天黑了以后才去,怕人瞅见。所以,掌柜很熟悉自己的小卖部里的冰柜内,该在什么时候预存下哪些食货。
过了近一个小时,剧组的人差不多吃饱喝足了。村长的大儿子去收拾碗筷,他一边收拾一边嘴里嘟囔。我站在竹楼二层的栏杆上,看到了他这种细微的发牢骚的举动。
那些人吃山鸡吃剩的碗里,尽是用筷子杵下来的鸡皮;很多鸡腿和鸡翅,多是咬几口肉就吐在桌子上,因为急着去盆里再盛。村长的大儿子虽然没少捞油水,但他毕竟也是土生土长的山里人,看不惯这种浪费的吃法。
";焦小姐,这么鲜美的野味儿,你怎么咬了一口就丢在桌子上啊!方便面有什么好吃的啊!";老村长看到焦佩鸾小姐几乎没有吃自己献殷勤送去的那碗鸡肉,而是另自泡了一桶方便面。这令这个老头大惑不解。当然,也很尴尬。
";呵呵,山里的野味儿固然好,但在如今的城市里,也是随处可以买到的,而且吃法颇多。我不爱吃油腻,还是泡一桶从澳洲带来的速食面吃得习惯。";焦佩鸾说完,虽然老村长表示理解地点点头,但老头子心里别扭极了。他的这种农村式的一厢热情,遇上了市侩式的惺惺造作,只能是他尴尬。因为他流俗着,活该被流俗。
这些人又喝了一会儿茶,各自聊了几句之后,接着拍摄起来。这一次要演的剧情是,两位大内高手要护送这位民间公主回皇宫,途中经过一个村子时,遇到了几个强盗,想要杀人劫色。公主不允许别人相助,决定亲自展示武功,尤其是那招需要再埋炸药和提前锯树的";剑气";,恶惩歹人。
";老村长啊,我们需要一些群众演员啊,你能不能在村里的广播喇叭上喊一喊,让一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都来。";夏导演想找人扮演山里的强盗,需要老村长找一群村里的男子来被挑选。
见到老村长脸色有些犯难,胡监制立刻接口道:";在大城市,很多人可是擦破头皮想做演员,有的甚至给我们夏总送钱,想在影视剧里夹个角色。现在多好的机会来了,你只要在广播喇叭一喊,我敢保证,山民们会群起而奔来。你想啊!那些一年上千万收入的影视明星,怎么红的啊?还不就是因为在某个电视剧里的镜头上露了一眼,被观众看中之后红遍大江南北。";
老村长听完胡监制的吹嘘,立刻惊讶地说:";您看我大儿子演个啥角色呢!";他的话立刻噎住了胡监制,迫使他无奈地向夏导演望了一眼。
";依我看啊,让楼上那个叫什么阿克暖河的男人做群众演员,瞧他那一副山村壮汉子的体魄,扮演出来的强盗效果一定不错。";焦佩鸾小姐突然开了口,迫使夏导演和胡监制愣了愣神,几乎同时抬起脸瞅向我。
";喂!小伙子,你这次走运了。赶紧下来化妆,争取把强盗的戏份演好了,说不定你一炮就红遍全国,以后再也不用在山上种田受穷了。";胡监制比划着双手,对我喊了起来。
我站在二楼的走廊上,没有说话,只对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呀呵!这是怎么了?遇上个有眼不识金镶玉的主儿。山村莽夫就是没文化,看不到什么才是真正的价值。这要是在城市,找免费的群众演员,你知道多少人提着饭盒来排队吗?";胡监制对我的摇头很不满,他气呼呼地说完,看了夏导演一眼。夏导演只好望向村长。他认为,村长这个村官会像父母征服小孩儿一样,把我轻松征服。
老村长有些犯难,他本想让自己的大儿子上镜的。";我说阿克暖河,你就下来试试,这可是好事啊!人家看中了你,是抬举你啊!";
";苍蝇和蝴蝶都是昆虫,但它们之间的味蕾却没有混杂,所以世界还区分着它们。";我说了一句难听的话,虽然对着村长讲,其意却暗示他们别来烦我,赶紧采景完毕走人。
老村长愣了半天,琢磨起我的话。焦佩鸾小姐红颜娇怒了,她鄙夷地对我说:";吆!骂人还蛮会比喻的,什么学历和文凭啊!剑桥毕业的吧!";
";你骂谁是苍蝇?说话放尊重点,别觉得搞文艺的就没有枪杆子。黑白两道我熟悉着呢,说弄你就弄你。";胡监制急了眼,他想为夏导演挺身而出。
";众位息怒,息怒。他就是这么个脾气,大家别和他认真。";老村长在众人之间乱转,忙着息事宁人,发挥他的职业特长。
";不拍了,一点心情也没有了。";焦佩鸾小姐气呼呼地跺脚站起,往院外的商务小车里走去。胡监制望了夏导演一眼,只见夏导演无奈地摇了摇头。
";走吧,今天这部戏份拍得差不多了。余下的明天采景,换个有教养的地方。";胡监制说完,还不忘回头瞪了我一眼。
我没有说话,依旧冷冰冰地望着他们收拾东西,开始陆续离开这座院子。这些家伙根本不会知道,倘若我的脸上了电视,不知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引来多少杀手跨境云南。我杀过两名海盗魔之,杰森约迪想将我灭口;猎头一族想嫁祸于我;巴奈组织想收买我;赛尔魔佣兵想拿我的人头去换荣誉。这些危险一旦触发,再想甩开可就万难了。
我之所以急着把这些外来采景的人赶走,是因为我心里还惦记着一件事儿。那日我杀了拜菌匠之后,从他的身上翻到了一部处于关机状态的手机。这支走私驮队从茫茫大山中经过,为了避开边防战士的仪器侦查,一般情况下不敢使用电波设备。但他们走到特定地点后,则需要通过手机和接货人联系。
我怀疑拜菌匠这部手机里装了定位导航,所以只把手机里的sim卡单独取了回来。自从和杜莫分开后,杜莫给我寄来一部手机。他说是学校专门给外教增设了预存话费的福利,而移动营业厅正好开展活动,话费超存送手机。就这样,杜莫把这部价值三百元的手机当做小礼物邮寄给了我。
其实我很清楚,杜莫是希望在关键时刻可以联系上我,他心里也提防着海魔号上那些人和猎头一族。我平时只在凌晨12点后开机半小时,其余时间全部关机。
我不太喜欢有讯号的东西,当我躲在一个隐蔽的地方,而对方却通过仪器获知了自己的位置,这对我而言,是一种不公平的猎杀游戏。不过现在看来,这部小手机还真的发挥了作用。
我把拜菌匠身上得来的sim手机卡塞进了手机,然后挂在柜子里,只要这几天手机发出响声,我就知道谁打来了电话。我需要和那个打电话的人对话,因为对方有可能携带了巨款到山边去接货。而我,此刻需要那些资本。
剧组折腾了一天,我们的心绪也比往日疲劳一些。和芦雅、伊凉吃过晚饭后,就早早地睡下了。大概到了夜里十一点左右,我突然被一阵异响惊醒。";叮叮叮叮,叮叮叮叮……";挂手机的厨子里,闪动着红蓝绿彩光。
我心里一惊,忙起身去拿过电话,在第一时间按了接听键。";hello?吉尼贾队长吗?请回答。";我心里悬的一块石头,彻底落了下来。对方用标准的普通话连续问了我三遍,我感觉对方没有用暗号接头,才犹豫着开了口。
我尽量模仿着吉尼贾说话时的语调,用熟练的越语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臭骂阿帕昆的话,以误导对方,使其认为我正在教训队员。如果对方听出了破绽,我就把手机卡取出来烧掉,再也不去理会这事儿。
";哈哈,一听到你的声音,我这心里就踏实了。";那边突然改口,也用蹩脚的越语和我对话。
我继续用越语说:";这次在山里行进,为了避开边防战士,我们选择了最难走的山路。不过一切安好,货物齐全。";
电话那边:";那就好,你们差不多快出山了吧。";我说:";不,我们决定不出山。出越南边境的时候,我们杀了五名越军,越南警方可能会联合中国警方注视这起事件。所以,你们需要到山边附近接货。";说完这些,我心里也慌得很。因为,我生怕自己哪句说露了嘴,引起对方的警戒。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风声一紧的话,我们这边也不好运作。对了,你们在路上没有遇到麻烦或出现纰漏吧!";我忧郁了一会儿,语气沉重地说:";我们的麻烦就是,食物快吃完了,而我们的交易对象还同我们墨迹。";
";哈哈,?别着急嘛!我们也是为了掩人耳目,才多在附近几个村子转悠了几天。明天晚上12点,你们把货带到休伯村1的后山,我在大山入口处等你。到时我们会派人给你们带足了吃喝,够你们在走回越南。";对方突然加快了语速,说完就要按断电话,但我还是听到了一句娇滴滴的女人声。
“嗯哼哼!好讨厌!这么晚……”若换做平时,我可以想象出这种情景。打来电话的男子,大概是惊扰到了床上或屋里的女人,才引来**儿十足的一句矫情,催他快过去搂着睡。
然而,正是这句微弱短促的放浪女人发嗲声,像一股电流冲击在我的耳膜上。“没错,就是她,那个白天在我院子里挥剑气、炸篱笆的女人:焦佩鸾。”我心中暗惊,但我猜不出与我通话的这名男子是谁。
昨日白天的时候,夏导演和胡监制的声音,我都是听得清清楚楚。而电话里的这名男子,语调变化不定,刚才很可能是捏着嗓子与我说话。
拜菌匠指挥的这支入境走私的驮队,马背上的毒品数量有五箱,数量可谓惊人。这一点说明,他们与中国境内的毒贩不是第一次合作,正因为彼此有了默契,才敢相互吞吐如此数额的货物和资金。他们甚至熟悉了对方的声音,取代了暗号对接。刚开一接通电话,对方就问是不是吉尼贾队长,而不问是不是拜菌匠队长。由此看来,这次走私任务中,赛尔魔佣兵的加入,对方并不知情。
今晚,我全然没了睡意,思绪在我大脑中翻飞。这三辆蓝色商务小车的到来,再加上车里每个人的穿着打扮、举止谈吐,居然轻轻松松就把老村长给蒙蔽了。那个老头子,叼着他们给的“软中华”,鞍前马后地逢迎着这些人。到头来不过是希望被施舍点“小费”,以便他利用民众和国家给他的职业机会,尽可能多的捞取好处。
别说这个唯利是图、媚上瞒下的糟老头,倘若不是我去村后大深山狩猎,遇见了那支走私驮队,并杀死拜菌匠拿到这张小小的sim卡,我又怎么会了解这些!更不用说联想到。来山村的这些家伙,一个个衣冠楚楚,打着弘扬民族影视和文化的旗帜做幌,真正目的却是靠近山边来接货。
这些纯朴善良的山民,对外地剧组前来拍戏采景并不陌生,村长甚至一厢热情地代表村民出面款待。可他们是否会意识到,脚下这片云南大山,到底在上演着一场怎样的把戏。
对于这些动不动就用“民族周边”伪装起自己的家伙们,到底欺骗了多少善良淳朴的民众,我没有必要再去多想。因为山下的公鸡再过四五个小时就会打鸣。
我唯一关心的是,这个假冒的剧组既然来大山前端的村子准备接货,那么他们是否带了大量现金。如果带来了货款,那么这笔现金又会放在什么地方。难不成他们就把钱放在胶片箱底部。
我心里越想越兴奋,那些伪装成剧组的家伙们,个个看上去普普通通,里面没有实力特殊的杀手。若是这样的肥肉被我盯上,那简直就是雄狮吃牛排,只要找个合适的空当,赤手空拳洗劫了他们就是。
然而,问题的关键就是,这些人并非悄悄进山,抑或伪装成闲游于山村之外的游客。假如是这样的话,我倒是可以像袭击拜菌匠的贩毒驮队那样,事后只需把他们的尸体埋好就是了。
看来昨日到来的这一群家伙,经验很老道,手法也高明。在云南这一带,几乎每年都有全国各地甚至国际上的影视剧组前来采景,不足为奇。然而毒贩却也想到了装扮成前来采景的剧组,弄几张假名片,上面印着假电话,足够蒙骗老村长这样的人了。虽然毒贩这种伪装方式劳师动众,可也正是如此,人们才万万不会怀疑到这样的外来者身上。
对我来讲,这件事儿更是棘手。首先,我想获取他们交易毒品的大笔现金,可我又不能杀了他们灭口。在外人看来,异地来此取景的导演或剧组人员神秘失踪,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他们甚至会装模作样地报警,到时警察盘问到我这里来,多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了。
对于如今这批剧组人员,就算我明明知道他们车里藏了巨额的购毒现金,我也不能去抢,甚至去偷。一旦事发,我肯定会被定义成盗贼,吃官司坐牢房免不了的。和芦雅、伊凉暂居的安乐窝也不复存在。最致命的一点,我最怕自己被曝光,惹上猎头一族那些家伙们。
这会儿,趁着天还没亮,我悄悄穿好了衣服,带上一把手枪出了竹楼。自家养得大白鹅,非常通人性。它们看到我在皎洁的月光下出现,一点也不嘎嘎乱叫,非常懂事。
出了院门,顺着下山的小路一顿狂奔,仅十多分钟便到了村边上。天上的星星正亮得出奇,各家各户的墙根和柴草垛下,蛐蛐在惬意地欢叫。因为这些小虫终于把村里的大黄狗的犬吠比下去了。唯独有几只蝙蝠嘶嘶鸣叫着,如细小的鬼魅般,掠过我的头顶。
我顺着村边转悠,寻找那三辆蓝色的商务小车停在了哪里,以待明天继续装模作样地出来拍戏份。当我左右闪避,依靠着村内的大树掩护,转到山村东头时,果然在石砌的谷场看到了那三辆蓝色商务小车。车后是一片小帐篷,这些家伙都睡在里面。此刻,他们看上去是那么安静,那么的毫不扰民。
我下到路边的一条水沟中,躲在桥墩子后面望了他们一会儿,看看周围有没有巡逻放哨的人。这会儿不比在前几日的大山里,我可以用步枪任意射杀他们,或者用手雷轰炸他们。他们现在是受法律保护的,受村民爱戴的。
“喂,夏导。你那小相好睡了没,咱们该准备一下了。”突然,我听到了胡监制压低了嗓音的喊话声。“喂……”胡监制见夏导演呼呼睡着,好像没有听见自己喊话,又准备再叫。
“嘘,嘘嘘。别出声,去把彪蛋儿、习蔫儿他们喊醒了,咱们到谷场后便开个会,我给你们布置一下任务。”夏导演轻轻拿开女人搭在自己胸口上的胳膊,慢慢坐起后对胡监制嘀咕到。
胡监制叫来了睡在车里的三个男子,他们缩脖哈腰,猫手猫脚地往谷场后面的石坳里绕去。我在黑夜中瞪大了眼睛,望着他们的背影隐没在谷场后面的一瞬间,便悄悄跟了上去。
这片石砌的谷场,是本村用来捣米晒粮的地方,干净且平整。搭建好小帐篷睡这里的话,只要蚊虫咬不到,真可谓舒适凉爽,沉寂在月光和虫歌的世界之中。
谷场后面的石坳,歪七杂八地长着一墩墩的紫花槐,树下爬满了厚厚的买麻藤。不难看出,这些植物的作用是牢固土石的。那五个家伙,蹲到了石坳下面的一片树藤底下,每人嘴里叨上了一根烟。
“刚才呢,我跟那几个越南蛮子通过电话了,他们这会儿已经在村后的大山里面了。”夏导演说完,嘴上的烟头明灭了一下。
“头儿,那咱们还等什么,现在就带上家伙进山,拿了那批货物之后,把他们就地弄死,尸体往大山里一丢。神不知鬼不觉啊!”其中一个声音沙哑的男子兴奋道。
“彪蛋儿,你给我闭嘴。你以为这是在城市里收拾几个平头百姓啊!长点脑子好不好。跟你们说了多少次,吉尼贾这个家伙格斗很厉害,对各种枪械更是信手拈来。咱们这次提货量这么大,你以为对方心里就不起疑?告诉你们,咱们来时,义哥单独给我交待了一句话,让我在准备接货之前再通知你们。”夏导演低声呵斥了手下彪蛋儿,便重重吸了一口烟,沉默起来。
习蔫儿经不住夏导演卖关子,忙夹下嘴里的香烟问:“义哥到底吩咐了什么?头儿,你赶紧说啊!”胡监制凑向习蔫儿的眼睛吐了一口烟圈,逗笑着地说:“急什么,夏导演这不正在审时度势了嘛!”
“都严肃点,咱们这可是最后一次干这种生意了。”夏导演丢掉手里的烟蒂,又叼上一根烟点燃。
“什么?最后一次和那些越南蛮子合作?难道咱们这次要……”胡监制猜到了**,但他又谨慎地回避了后面的话。
“我说夏导演,就咱们五个?对方个个能打擅杀,而且人数也比咱们多。咱们这趟哪是来接货啊,明摆着送死来了。”习蔫儿有点犯憷了,他说完还瞅了胡监制一眼。
蹲在一起的彪蛋儿,这会儿也沉默不语了,他提起去打别人、杀别人的事儿,一点都不知畏怯;可这会儿听到自己可能要被人打、被人杀时,也闷头不吭声了。
“嘿嘿嘿,嘿嘿……”这时,夏导演突然乐起来了。他仿佛故意要看到眼前这四个家伙的窘态,等把他们都弄得服了软,才肯心满意足地开口,说出问题的关键,以彰显他在这四个家伙面前的份量。
“瞧瞧你们这副熊样!平时吃喝嫖赌来精气神儿了。告诉你们,义哥这次说了,咱们不仅不用和这帮东南亚蛮徒打架,还得乖乖地把货款给了他们,让他们乐乐地往回走。”
夏导演说完这几句话,我趴在不远处的买麻藤下也不觉心惊。他们既然说这是最后一次买卖,而且双方又是千里之遥、跨着国界,黑吃黑的可能性极大了。
难怪东南亚过来的这支走私驮队里会雇佣了赛尔魔佣兵,看来对方也警惕着在中国的老主顾玩一招阴黑。可我不明白一点,若真是这样的话,吉尼贾的驮队多带上几个人、几条枪就是了,足可以应付夏导演手下这几个乌合之众。可他们为何重金雇佣赛尔魔佣兵?这种国际性的高等级杀手混迹在驮队中,其用意就复杂多了。
“头儿,这也太不划算了。不如拖延他们一天,等我回去多弄几个弟兄,既然是最后一次交易,咱们黑吃了他。反正这次提货量很大,够咱们销售两年多。赚足了资本,我们就不必再刀口舔血了。”彪蛋儿含糊糊地说。
“你小子的性子,就是嘬死的命。要不是在义哥手下做事儿,又有我带着你们,你都死几回了?最便宜也蹲了大狱。”夏导演说完,又一次丢掉手里的烟头。
在朦胧月光遮盖的乱草藤下,夏导演朝左右望了望,故作谨慎地把他们四个人的脑袋抱过来,神秘兮兮地说:“咱们把带来的四百万现金连同密码箱子一起给他们,让他们乐呵呵地往越南边境方向回走。而我们呢,只需尽快把货物弄回去。”
“我怎么听不明白啊!咱们这不还是什么便宜也没占到吗?”胡监制焦急地问夏导演。
“哼哼!”夏导演鼻腔冷笑,对着胡监制又点上一支烟,不紧不慢地说:“咱们义哥这几年,在外吃饭、娱乐都是大手笔,为了什么?还不就是努力结交上层面的人物,攀交那些兴趣相投的高官或其子弟。像养宠物似得哄着这些人做什么?你干了那么平头百姓不敢干的事儿,为何现在还好好的。啊?义哥,义哥,懂了嘛!”
“高,这招儿棋走得绝妙啊!不愧是义哥!”胡监制立刻懂了夏导演的话。他拍着大腿膝盖,兴奋地看着彪蛋儿那三个愣头愣脑的傻家伙。
我躲在露水潮湿的买麻藤下,也听懂了夏导演开口闭口提及的那个义哥的诡计。这群家伙想把东南亚入境走私进来的这支送货驮队,当做“政治资本”卖给上面,以换来自己日后生意上的“一帆风顺”。
“我说夏导演,那帮越南蛮子很精怪,万一他们怀疑咱们给的密码箱有鬼,半路丢弃了怎么办?上层面的人再想捉拿他们,面对茫茫大山,又从何下手。”
“呵呵,你放心吧,我这次保证他们逃不掉追捕。只要让上面得手,把一场击破贩毒大案的事迹轰轰烈烈搬上新闻媒体,人家官老爷平步青云,咱们财运亨通,这就齐了。咱们用得着拿着手枪跑山上去跟这群蛮徒玩命吗?让那些戍边的小兵蛋子们去折腾吧,咱们的命可金贵,吃香喝辣的日子还长着呢!”
蔫蛋儿说:“夏导演,可那些家伙被抓捕了之后,供诉出咱们怎么办?”没等夏导演开口,胡监制气急骂道:“蠢材!看来你还真该进去学习学习了。那些东南亚的家伙们,比咱们还懂这方面,“乱讲话”?啪一个大嘴巴子。真若需要配合一下上层面,你和彪蛋儿领导了那么多手下和下家,楸几个替罪羊扔过去就是了。”
“嘿嘿嘿,那感情好,感情好。”蔫蛋儿听完憨笑起来。夏导演说:“这一次,义哥专门请了仪器跟踪专家,给咱们出谋划策。纽扣大的gps传感器,并没有偷偷装置在密码箱上,而是……”夏导演说这些话时,突然过分压低了嗓音,导致我没有窥听到。
但我心里却知道该堤防什么了。此时此刻,这五个家伙躲在石坳里密谈,我完全可以潜回谷场,摸进他们的车里,拿走那400万现金。虽然我是这么想,但真要操作起来,这么做并不明智。
一是对方的车里乱七八糟,箱子很多,我一时半刻也找不到。万一他们在钱箱子上设置了警报器,善恶可就要颠倒了;二是即便我拿了他们的钱,这些家伙也可以正大光明地去报警,最终还是会招来警察。
趁着那五个家伙又闲谈起回城之后的事儿,我悄悄爬出了石坳,一溜烟似的跑回竹楼,心里开始盘算,如何弄到他们带来的400万现金。
躺在我的小竹床上没过一会儿,召唤晨曦的第一声鸡鸣便从山下传来。我早早叫醒了伊凉和芦雅,随我一同出去跑步。太阳从山头刚露出微红的笑脸时,我们已经吃过早饭。
我告诉芦雅和伊凉,晚上让山后的女教师一起过来住,我今天要去县城买东西,傍晚回不来的话,很可能会在县城的旅店过夜。看着芦雅和伊凉拎着书本走远,我赶紧回到屋内,把清洗过的拜菌匠的衣服拿出来,以及迷彩油和伪装网全部塞进背包。接着,我又往背包里装了一些淡水和干粮。最后,才把藏在屋顶的那把svd狙击步枪取了下来,用麻袋包好。
准备妥当之后,我早早地进了村后的大山,提前在大山入口处的斜坡岩壁上埋伏下来。此时的我,趴在一处枝繁叶茂的石坑边上,已全然伪装起来。就连我的svd狙击步枪,也缠绑了两条绿色的青藤。
之所以早早地过来埋伏,是怕夏导演那几个家伙会比我早到,在此处打了埋伏。我现在了解到他们后台很多,勾结的关系网比较深讳,为了防止事情有变,我必须完全掌握好山口这一带的各处动向。
白天里,那些家伙们,又有模有样地去拍戏份儿了。老村长一定帮他们找到了扮演山贼的群众演员。然后,摄影机会拍摄一根提前锯断大半的树木,只等焦佩鸾小姐手中的铁剑一挥,或者某个山贼被她的内功一掌击飞,总之是要弄断一棵树。把这种体力活和技术活囊括进摄像机,再贴上一张文化标签,焦佩鸾小姐就可以大红大紫了。
我一个人趴在山上,静静等待着太阳落山,等山下那个剧组把哄骗民众的烟幕弹打完,他们就该抬着钱箱子摸黑上来了。
山里的蚊虫很多,即便我伪装的天衣无缝,可还是骗不过那些围着我嗡嗡乱叫的花脚大蚊子。
一**而通黄的月亮,很快从群山的一侧尽头弹了出来。它的出现,仿佛是一条大幕布,令吃饱饭的村民们内心,有了对夜生活的悸动。年岁大的人,会抱了竹凳凑一起闲聊,蒲扇摇得使蚊子在空气中摇曳。年轻的男女,则会偷偷跑去梯田附近的油菜花地,倾诉彼此的衷肠。
我心里很清楚,只有夏导演那帮子人,今夜才会踏着清幽的月色到村子大后山的入口来。大概到了夜里十一点种,山脚下出现五个黑影,躲躲闪闪,十分猥琐地往高坡山移动过来。
我用望远镜看了他们,正是昨晚那五个在石坳里密谈的家伙。彪蛋儿和习蔫儿抬着一个大皮箱子,吭哧吭哧地往上山走。走在最前的胡监制,总不住地回头催促他俩。
“你们两个家伙,看着挺壮实,怎么这么不中用?平日烟酒不离口,又和小姐弄坏了身子,一会儿你们看看吉尼贾那些人,个个精瘦彪悍,生龙活虎。幸好这趟来不是干架……”
上气不接下气的彪蛋儿不乐意了,嘟嘟囔囔反驳道:“竟说风凉话,你这不明摆着笑话夏导演吗!你看他那啤酒肚,估计比我俩抬得箱子不轻,要不然他空着手上山怎么还气喘吁吁呢。”
夏导演被气乐了,扭头对彪蛋儿拍了拍自己的腰包说:“每次一到关键时刻,你们就爱扯闲淡,引发争执。这像干大事儿的人吗?我告诉你,这年头,甭管我平时都干些啥,只要有个王八盒子挎腰间,咱就是大爷。你们没见平时那几个常跟咱义哥喝酒、唱ktv的警察大叔,啤酒肚比我鼓一倍,大屁股上吉普车都费劲,可人家为啥还那么自信?王八盒子出大爷。”
上山来的五个家伙,都嘿嘿笑了,他们把内部的埋汰转嫁到了外部,再一次换来了一团和气。我心里很高兴,因为真正的走私驮队已经死亡了,而且死得毫无遗漏。而上山来的这五个家伙,他们的目的和动机,我又了如指掌。可以说,我只等他们把一箱子钱送上山来即可。
“原地站好,把双手举过头顶。”我躲在石壁上面的石头后面,用越南话对着下面喊了一句。已经走到离我四十米远的五个家伙,被我突然的喊话声吓得一哆嗦。
“都多年的老客户了,别弄得这么紧张。钱带来了,一分不少,一张不假。吃的东西也带了,全是扒鸡、香肠和猪蹄子。我还给你塞了一条香烟,路上你们也好解解乏。”夏导演双手举过头顶,虽然带着情绪说了一大堆话,但尽是迎合对方的内容。
“站在原地别动。现在,你们看看左右的树林,后面都是黑魆魆的枪口。这会儿月色朦胧,我希望你们别做多余的动作,否则引发了误会性的射杀,别怪我言之不预。”我躲在高处的石头后面,用粗犷的越南语冷冷说道。
“吉尼贾队长,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大家都是生意伙伴,以后的合作还很长远,干什么搞得这么紧张。”夏导演双手举在头顶上,很是惊诧地说。
“放心吧,只要你们带足了现款,又没有其它问题,我保证你们完好地把这批货运下山。希望你们几个上来时,没有被跟踪,否则我格杀勿论。”
我又接着说:“叫那两个手下把腰里的枪丢地上,然后搬着钱箱子上来。你们三个原地站好。我友情提示你一句,被ak-47步枪打中,不会有多少挽救的悬念。”
夏导演和胡监制互相望了一眼,然后对着彪蛋儿和习蔫儿说:“把箱子给吉尼贾队长抬上去,小心着点,别引发误会。”
彪蛋儿和习蔫儿立刻点头,两人乖顺地搬起钱箱子,开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石头往上爬。由于这一片植物茂盛,各种藤萝草树横生,再加上月光的辉映,人此刻的肉眼看物体时,尽是一些模糊的轮廓,异常突兀。
我心里知道,夏导演今晚不会主动和我打起来,他们是带着阴险的诚意而来。彪蛋儿和习蔫儿两人,小心而惶恐地慢慢把钱箱子送了上来。我也躲在灌木后面悄悄蹲了起来,只等这俩家伙在我眼珠前面走过。
“啪啪”两下重击,分别打中彪蛋儿和习蔫儿的后颈,不等他俩完全倒地,我立刻冷冷喊道:“走路看着点,这上面的石头很容易绊倒人。”
与此同时,岩坡下面的**也顷刻而止。我又佯装催促道:“阿帕昆和古卜鲁,你俩快速清点现金,完成交易会,咱们连夜离开山边,深入到大山里返程。”一边说着蒙痹性的对话,我一边快速绑了昏迷的彪蛋儿和习蔫儿。
虽然我不想杀人,但因为我刚才出手比较重,彪蛋儿和习蔫儿二人,这会儿真跟死尸一样,任我五花大绑起来。而后,我掏出胶带封死他俩的嘴巴。
“呵呵,你们三位将就一会儿吧,等我手下把货款检验完毕。拜菌匠副队长,你下去把客户给咱们带来的包裹检查一下,我希望里面不会再有牛肉午餐和沙丁鱼罐头了。”
收拾完上面,我把狙击步枪背上,手里拿着一把m9手枪就下了岩坡。夏导演他们三个人,依旧乖乖地高举双手,担惊受怕地左右乱瞄,生怕我说得ak-47打向他们。其实,是他们自己心虚了。
我摇摇晃晃地推开树枝,来到了他们三个面前。这三个家伙,肯定是第一次听到我的名字。当然,他们是第二次看到我的身材。不过,夜里昏暗不清,而且我身上披挂了狙击伪装网,脸上涂抹了重重的迷彩油,他们绝对不会想到,此刻的交易对象,竟然是他们在竹楼拍戏分时发生口角的山民:阿克暖河。
“to-maintain-posture,not-to-act-rashly.”我对着三人讲了一句英语之后,又对着两侧树林里说了一句泰语:“衣蛮埋迷,买扩隆达”。如此一来,这三个家伙对我此刻伪装的身份,更是云里雾里,难辨真假。他们虽然是毒贩子,但也不过一群普普通通的乌合之众,比起和猎头族这种暗黑的对手打交道,我只需稍使伎俩,便骗得他们五个人晕头转向。
“好家伙!老胡,虎溜儿,你俩看看人家这造型,多专业啊!简直就是高级军事化武装啊!没法比,没法比啊!”夏导演高举双手,却对我的伪装大发感慨。
“唉!的确如此。夏导,您看他背上那支家伙没,500多米能打死人呢!战场上标准的杀人利器,狙击步枪啊!”胡监制也附和着发起感慨。我没有理会他们,而是象征性地拉开包裹,翻找了几下之后,拿起一袋五香扒鸡闻了闻,然后起身走到夏导演跟前。
“what?”他们三个以为我搞不懂中国扒鸡,立刻惺惺地笑起来。没等夏导演闭上笑口解释,我对准胡监制和虎溜儿的下巴各自重击了一拳,二人哼都没哼一声,顷刻倒地,不省人事。
“啊!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夏导演脸上的笑,立刻扭曲成惊恐和诧异。“打你。”我又恢复了吉尼贾的声调,用越语冷冷说道。
“什么!”夏导演开始语无伦次,浑身顷刻战栗。但他的双手,丝毫不敢去摸腰上手枪。刚才上山的时候,他还拍拍腰包,一副自信十足的样子。但是这会儿,他的狐假虎威落空了,他甚至都不敢伸手去拔枪。他比谁都清楚,手枪挂在他这种水平的人腰上,只能用来欺软。
我把m9手枪顶在夏导演的下巴底下,然后缴了他挂在腰上的手枪。“你不是吉尼贾队长,你你……,别乱来,有事儿好商量。钱一份不少都带来了,吃的也有。你们东南亚那边不是信佛教吗,饶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什么都好商量,货物我可以不要。”
“我今夜若是一枪崩碎你的头,会胜造多少浮屠?这种人话也是你说得吗?你可以不死,但要乖乖听话。”
说完,我把夏导演按在地上捆绑起来。之后,又把打昏的胡监制和虎溜儿绑了起来。这会儿的时间,已经过了凌晨,月色清幽生冷,大山上虫鸣蛙叫,周围的一切,仿佛脱离了一个世界的另外一个世界。
“咱们近日无仇,往日无怨,应该是好朋友才对,你说什么我都答应。”捆躺在地上的夏导演,此刻浑身筛糠,哆嗦起来。
“我来自东南亚地区最强的佣兵组织,是赛尔魔佣兵中的一员,代号拜菌匠。我想你应该知道佣兵靠什么生存。你们之间以往的交易,都是吉尼贾做队长,但这次你们的提货量非常大,雇佣我的老板有了不祥的预感。”
我一边阴森森地对躺地的夏导演说着,一边把冰凉锋利的匕首在他下巴上刮来蹭去。他确实很怕这种威慑,就像每一个剃头的人不敢在剃刀刮脖颈时乱动一样。
“哼哼,我想你们的义哥应该还不知道,他打错了算盘,招惹了最不该招惹的生意伙伴。东南亚那位毒枭大佬,几乎在每一个合作伙伴的组织里安插有耳目。‘官僚’只不过是一种商品,你的义哥可以买,我们肯出高价,为什么不能呢。跨境收买官僚,很不可思议吧。话说到这份上,你应该全明白了。追踪仪器藏在什么了位置?”
我万万没有想到,夏导演没有回答,而是呜呜哭了。“这事儿不能怪我,我们这些手下,平时跟狗一样,义哥让往东跑,我们不敢往西。”
“我不关心!说追踪仪器的位置。”我把匕首往夏导演的脖子上按了一下,他立刻止住哭声。“那些货款中间,其中一摞现金被挖空了,追踪器就塞在里面。”夏导演结结巴巴地说。
“很好。”说着,我分别扛起胡监制和虎溜儿,把他俩弄上了岩坡,接着又抗了夏导演上去。我把他们五个人的眼睛全部蒙住,嘴巴也用胶带封死。
打开我挎包里的小手电,挂在一棵矮灌木的树枝上。我把那只装满400万现金的箱子打开,鲜红的水印人民币,一万一摞,整齐地压在一起。
我拽过带来的背囊,用双手掐起现款往里面塞,拿到中间的部分时,我用匕首挑开每一摞捆着的现金,很快就发现其中一个红色的花生壳般大的仪器,不容多想,立刻放在脚旁的石头上砸碎了。
装点好现金之后,我转身对没有昏厥的夏导演说:“我的雇主说了,如果这次你们义哥真敢破坏了规矩,我回去之后就可以获得另一半佣金了。你把你义哥的详细地址告诉我,我希望你了解眼前的情况,讲实话是可以活命的;假如你现在讲了假话,他最多也活不过一周了。而且,我回来之后就活剐了你。”
夏导演告诉了我一连串的地址,说他们义哥有七栋望海别墅,平时喜欢去哪几个酒店和地下成人俱乐部。
我又问夏导演,义哥身边多是些什么人,一般会带几个保镖。他说义哥平日只带两个保镖,在一起娱乐的私人朋友,有几个是地方上的市级局长和副书记。我根本没往心里深记这些情报。我之所以如此繁复地逼问,不过是为了麻痹对方,让他们信以为真,认了这种哑巴亏。
我必须清楚一点,若宰了眼前这几个家伙,老村长是绝对理解不了的,最后只会惹来大群的警察,把这几个毒贩的死,当成好人遇害的案子来调查。
这五个家伙,我还绑他们的双脚,以减缓他们的移动速度。他们的双手是被我包裹起来后背绑了。他们的嘴巴被胶带封死,不能互相咬开对方的绳索。
这样一来,他们夜里醒了就不敢乱动,否则摔倒了后果严重。头破血流是轻的,滚落下山坡是要被磕死的。但天亮之后,他们几个倒可以蹦着下山,回到村子之后,就该灰溜溜地带剧组离开了。
“好了,我该和吉尼贾的驮队会合了。这笔提货款,就当是他们再把货物辛苦驮回越南的劳务费吧。”说完,我打昏了夏导演,背起400万现金,抱着狙击步枪往后山走去。
击打夏导演时,我没有太过用力,为得是让他还留有一丝意识,可以听到我离开时的脚步动向。当我走出一百米之后,便转折方向,快速往村子奔跑,把这些钱藏回自己的竹楼。
天刚蒙蒙亮时,我把钱箱子藏在了竹楼后面,之后便在山腰上找了片隐蔽的地方小睡一会儿。芦雅和伊凉醒来的早,她们拿上镰刀和背篓,准备去竹林割草喂大白鹅。我听到了动静,就悄悄跟随她俩去了竹林。
芦雅睡意未消,被伊凉拉着手往前走。翠绿的竹林间,弯曲小山路边上,长满了挂着露珠儿的山草,把两个丫头的小腿打湿。看到她俩每天早晨都坚持不懈地做一件事情,我心里不觉泛起阵阵爱怜。但我又比谁都清楚,她俩这个年纪,需要多一些磨砺,将来跟我一起过上不必吃苦的日子后,才不容易腻坏了好的品质。
这会儿晨气微凉,见四下无人,我躲在一片竹林后面,小声喊芦雅的名字。两个小丫头开始吓了一跳,举高手里的镰刀望向我。
“你怎么回来了?县城好玩吗?”芦雅虽然只和我一日未见,却也喜出望外,高兴地跑了过来。伊凉忙捡起芦雅落在后面的背篓,也跟着跑了过来。
我抱起芦雅在空中飞旋了两圈,然后高兴地看着她俩。的确,我现在的心情无比舒畅。自从住进竹楼之后,我就打算筹备一笔资金,而现在,我已经轻易得手了。因为,这比在荒岛上抢夺鬼猴的宝箱,在福卡普领取扎密尔的赏金,后患小多了。
“你今天为什么这么高兴?”芦雅仰起小脸,很是调皮地问我。我呵呵一笑,告诉她俩。“咱们马上就可以去看望池春了,而且日本有很多好吃和好玩的东西,到了那里,你们两个又该改变生活习惯了。”我嘴上轻松地说着,心里却暗自沉重了许多。
伊凉听说我要去看望池春,她只是淡淡一笑。我知道,大家是一起跨过生死的人,虽然度过了一段安逸的日子,却不能冲淡每个人心中对彼此那份厚重的情谊。
我现在实际掌控了500万现金,有了一定的资本,我可以带着两个丫头去日本了。过往的险恶经历,积淀了我与池春之间的恩情,我可以接受她对我的帮助,却接受不了她对我的给养。我的女人也是。
我爱池春,但她在日本有自己的家庭,我必须用另一种形势去延续我与她之间的爱,不能再像过去那样。
我告诉芦雅,一会儿和女教师一起吃完早饭之后,让她假装肚子疼,不舒服。今日就不去上课了,伊凉在家照顾芦雅。芦雅很是惊讶,拧着粉嫩的眉头问我:“怎么又要装病啊!老师说骗人不好。”
我呵呵一笑,摸着芦雅的头对她说:“骗是一种生存技能,可以用来保护自己,有时也能保护别人。你们老师讲得是赞歌,只好伦理,不求逻辑。”伊凉捂着嘴笑,芦雅揉着脑门想不懂。
吃过早饭之后,芦雅和伊凉没有去后山上课,女老师自己一个人去给孩子们上课了。看到竹楼里面只剩了两个女孩,我才悄悄回到了屋内。我告诉两个女孩,别人问起我的话,就说我是中午时分才从县城赶回来的。
整个上午,我们把要带的东西装进箱子和包裹。当然,我们虽然准备离开,但临走时也不会把竹楼内的东西大动。现场搞得动作过大的话,容易引起别人怀疑。
快到后山学校放学的时候,我让伊凉找来了老村长,也把后山的女老师叫了过来。我告诉老村长,芦雅可能患了阑尾炎或者肺结核,需要去县医院治疗。万一检查后需要做大手术,我们就得去昆明的省级医院治疗。所以,我离开的这些日子里,竹楼这栋房产和山村分给我的土地,暂时就交由女老师全权代为照管。
而且,我当着老村长的面,写了一份照管房屋的协议,由老村长做见证人,并在协议上按了手印。协议的其中一条:“在标的物的物权所以有人归来之前,一切物权有照管人享有。”
老村长觉得,我这是在澳洲做生意时养成的“小心眼”,这种口头协议就可以约束了的芝麻绿豆的事儿,用法律合约来搞一搞,很有脱裤子放屁的蠢笨劲儿。但我给了他一定的见证人劳务费,他也就笑眯眯地配合了。
送走了老村长,我单独把女教师带进屋子,掏出五万元现金对她说:“你是个好姑娘,有一个颗让人愿意亲近的心。在居住的环境里,带给我们很多开心和快乐。即便如此,也不能白麻烦你帮我照看竹楼和土地,这笔照管费你收好。”
这位山村女教师惊呆了,望着厚厚的一摞鲜红的人民币,居然向后退了几步,连忙摆手说:“不,不不。这怎么可以,你带着小妹去看病,花销肯定会很大。我帮你照管竹楼和竹林,也不过举手之劳,你你,你……”女老师紧张地说不出话。
我轻轻笑了笑,说:“芦雅的病情我心里清楚,万一她在世间停留的时间不多了,我可能会多陪陪她,带她去一些她一直期望的地方转转。这些钱你收下。”
女孩还想拒绝,我却打断了她,继续说:“我知道,你在山上教孩子们读书,收取的杂费也不过只够你每日的食物花销和换季时添几件衣服。我之所以会给你这些钱,也是希望你坚持住一种东西。”
说到这里,女人泛红的脸颊开始微微下垂。村长的大儿媳妇,从小和女教师一起长大,后来女教师考到市里去念大学,她则嫁给了村长的大儿子。可是现在,村长的大儿媳妇,经常抱着一只灰毛的西施狗跑上山来溜达。当然,那本是一只纯白色毛的宠物。
女老师的彝族名字叫阿都里娜,她之所以搬到山上教书,也是为了避开村民们那种鲁钝的世俗眼光。村长的大儿媳妇,经常会抱着小狗过来,每次孩子们一下课,就会大群地围过去。
我也见过几次,这个小媳妇的衣着,多是丈夫在县城买回来的新款式,穿在身上,有着一种县城式的洋气。孩子们围拢她时,她都会半愠色半得意地说:“瞧你们那脏兮兮的小手,别往我的还珠格格身上摸,只准看。”小格格是宠物狗的昵称。
接下来,这位村长家的大儿媳妇,就会掏出两根火腿肠,一根抓在手里,另一根嚼了之后吐在手心里喂狗。火腿肠的气味儿,诱惑着这群孩子干巴巴的小眼珠,刺激得他们不断舔舐嘴唇,吞咽唾沫。
一旦这个时候,村长家的大儿媳妇就会撇着眼睛叫女老师的小名。“小阿都,我这只狗啊,是他爹在城里买来送给我的生日礼物。这小东西娇贵着呢,一天的伙食费都七八块钱。”阿都里娜每每面对这般,脸上就努力压抑着尴尬。
这位村长家的儿媳,或许曾经也羡慕过自己的朋友能考上大学,进城去接受国家呼吁的素质提高。但社会现实却垂青了她的人生抉择,所以她是来宣言的,金钱已经让她战胜了一个人因没有知识素养的自卑,她要让阿都里娜自卑。因为,无知总是可以引导着一部分人快乐。
我看在眼里,阿都里娜有时真的像暴风中的一颗小树苗,有些经受不住快要折断。我喜欢阿都里娜教授的这群脏兮兮的小孩子,因为这些小家伙长大之后,很可能就是抱着步枪,隐藏在大山里守卫疆土的战士,捍卫我父亲曾捍卫过的一切。当他们收到家书的时候,希望他们不会再看到进城务工去了的哥哥弟弟只有劳动权,而没有受偿权;不会看到姐姐妹妹只有被选择的权利,而没有夹紧双腿的权利。这是真的,遭受歧视,比忍受清贫更逼迫人。
我拉过阿都里娜的手,把厚厚的人民币放在她热乎乎的手心里,面无表情地说:“有了这些钱,你的胃就会一直蠕动,你的自信和自尊就可以挺直了腰板。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把这个牌子插在你的教室门口,算是我能留给这群孩子们的一点心意。”
阿都里娜听完我的话,眼泪滚落下脸颊,她抽泣着,拉开了包在牌子上的布条。上面写到:“不要让孩子们从小就看到当狗比做人更容易吃上肉!”
“这……村长他家……”阿都里娜有些惊愕。
我说:“这就是你的学生们和你的学校的座右铭,我的提笔。我给你钱,也是为了给你勇气。老村长要是看到牌子,你就说是我插的,在我回来之前,不许拔掉这个牌子。你放心吧,老村长不敢为难你。他很了解我。”
阿都里娜装好了钱,抱着包裹起来的牌子回家了。我也告诉了她,不许把这笔钱交给父母,自己存到银行里去,而且用自己的户名。
孝敬值得被孝敬的父母是美德;对不可能永远正确的父母搞一味的投降主义和顺从主义是愚昧。真正爱子女的开明父母,也不会希望自己的孩子不懂得珍惜“自由”。我相信她听懂了我的话。
道别了这位淳朴善良的山村女教师,我从村里雇佣了一辆马车,驮着我们的行李和装病的芦雅赶去了县城。傍晚时分,我们被马夫送到了县城医院门口。我给了车夫100元,匆匆将他打发回去。
看着车夫的马车走远,芦雅这才止住了哼哼嗨嗨的装病模样,抱着伊凉开心地跳起来。我找了辆出租车,然后去了汽车站,连夜奔向了省会昆明。
第二天早上,我在昆明市的一家宾馆起床后,分别去了农业、建设、商业三家银行,分流存储了500万人民币现金,然后再通过中国银行转账,汇集成40万美金。接下来直奔机场,买了昆明飞往日本东京的三张机票。
晚上,当我坐在距离大地一万两千米的客机上,芦雅和伊凉已经兴奋了一天,她们俩这会儿头挨着头睡熟了。客机窗外,一堆堆的星星友好地眨着眼睛,仿佛要告诉第一次坐飞机的乘客,今夜不会有恶劣天气。
当飞机跨越中国东海的时候,我也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次日清晨,我们在东京机场准时降落。走出机舱,一股清凉的海风扑鼻迎来。机场四处平坦开阔,五两托运行李的平板电车,沿着行驶线缓缓擦过,毫不在意一架庞然大物降落在身边。
我让芦雅和伊凉裹紧衣服,随我走了出去。我第一次看到日本的首都,这里更像一座密不透风的水泥森林。这趟赶来日本,我并未提前告知杜莫,现在我还不想给他打电话,于是便拨通了池春在日本的手机电话。
“莫西摩西,哇阿纳塔哇……”一句甜润的女人声,瞬间传进了我的耳朵。激荡起来的记忆告诉我,这是池春的声音。不等对方说完,我平静而淡淡地说:“it’s-me.”
电话那端停顿了一下,紧接着传来了女人的抽泣声。
“我在东京机场,你开一辆私家车过来,只你一人。”说完,我挂断了电话。
十五分钟之后,一辆崭新的绿色三菱商务车停在了机场门口。芦雅远远地就看出了车内那个戴咖啡色墨镜的时尚靓丽女性,正是大家想念的池春。
我一眼就能看出,池春开来的这辆汽车,不是她平时的日用车。她知道我是一个“不安分”的男人,猜到我这趟来日本并非简单的看望她。
我远远地对池春做了手势,示意她不要下车。芦雅和伊凉拽着行李,飞快地跑向了汽车。当我们坐进了汽车,池春妩媚的双眼已经哭得潮湿。她扑进我的怀里,久久不能松手。
“去餐厅吃饭,然后找一家酒店。”我摸了摸池春柔软的秀发,让她快点发动汽车。路上,我问起池春的孩子。她说自从回国后,婆婆就把孩子接走了,自己现在也很少见到孩子。
池春带我们去了一家环境幽雅的料理餐厅。在那里,芦雅和伊凉各自点了喜爱的食物。她俩一致认为,池春比过去更漂亮了。我也看得出来,池春回归到资产阶级中上层生活以后,神态举止更加性感迷人。
一顿开心的进餐结束,我们去了池春引领的那家东京中档酒店,入住在那里。芦雅和伊凉进了浴室洗澡,池春又一次抱紧了我,强烈地亲吻我。
池春问我是否长久的入住在日本,她说他的丈夫又出国去了澳洲,自己见不到孩子,又非常思念我,真不知道这些日子是怎么度过的。
听她谈起这些,我没有说话。池春转而又说:“其实我知道,如果有一天你到日本来找我,是因为你遇到了事儿,想把伊凉和芦雅托付给你。我总觉得,你跟那些可怕的家伙们还有没解决掉的恩怨。”池春呢喃着,趴在我怀里。
“不,只要远离那些家伙,麻烦就不会出现。我打算再去一趟马达加斯加岛,取一样东西回来。”池春听我说完,突然用力抱紧了我。
“能不去吗?不要去,还有什么比大家现在的安康更重要!”我懂池春的道理,但我却不能答应池春。
我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我这次来东京找你,确实是要把芦雅和伊凉托付给你。”
“我好怕,哪怕你不在我的身边,我也不愿你又要回那里。”我轻轻捧起池春的俏脸,对她淡淡笑了笑。
“你把问题想复杂了,我在中国暂居了十一个月,已经为芦雅和伊凉以后的生活筹集到了一笔现金。我这次回非洲南部,仅仅是取回一些东西,不会惹上厮杀。若是万一出现差错,很久才能回来,你要把这两个丫头当作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爱护,照管好她俩的未来。”
池春又开始抽泣,她似乎不信任我的话。我说:“在这个世界上,你是我唯一可以托付她俩的人了。我走之后,若是遇到其它麻烦,你就让杜莫赶来日本帮助你。”
在东京小住了十天了,池春开来的商务汽车,留给我开了十天。这几日来,我们几个天天在一起,一起吃喝,一起游玩。只有池春心里暗藏着对我的担忧。但她还是很珍惜这段时光。
我乘坐的飞往马达加斯加岛的客机,按照航班在新加坡中转了一次。实际上,我是在新加坡乘坐另一架飞机直接飞向了南非的好望角,而后自己租了一辆汽车,连夜赶往德班城。
利用黄昏和黑夜之间的交替缝隙,我沿着曾经和悬鸦一起奔赴乌博庄园的那条笔直公路,很快到了当初逃出庄园后窝藏宝石的山壁脚下。一切顺利,我取到了自己的一袋财宝。带着满腹兴奋,马不停蹄开回了好望角后,第一时间就买了回日本的机票。
我离开日本的这些日子,池春哄逗两个女孩开心的同时,也没忘记我的嘱托。她帮我联系了很多权贵家的女性朋友,这些贵妇或千金小姐,对宝石有着痴迷天性。她们用不菲的价格,间接买走了我手上五分之四的宝石。这一切都离不开池春的才智和她的社会关系网。
我不会再去那些地下市场清洗这笔黑色财富,因为我相信,悬鸦为了捕捉我和我的财富,在荒岛安插眼线的同时,多半也会在一些地下黑市设置耳目。我要让他见鬼去,我宁可一生不去开启荒岛上的宝箱,也不会让这个家伙再从我这里占到便宜。
池春帮我清洗掉的这批宝石,总价值超过500万美金,这绝对比扎密尔给我的酬金更具有人情味儿。然而,我却对池春做了一件令她更为无法理解的事。
新的一年过后……
我穿着纯白色滑雪服,从阿尔卑斯山脉的一处小型滑雪场冲滑下来。在我的身后,跟着两名同样衣着的小姑娘,她俩带着绿色防风镜,动作矫健轻盈。
是的,这两个丫头都成长了一岁。她们两个现在,每天不必为吃穿住行分心,但却要接受我这位严厉教练的考验。
“喂!芦雅小姐,你为何整日板着脸,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杀手是不可以把目的写在脸上的。”我靠着一棵落满积雪的松树,望着疾驰而过的芦雅说。
“我们为什么整天这么辛苦?”滑到山脚下的伊凉,为了抒发一下胸中的热气,双手拢住嘴巴,向白雪皑皑的山脉呼喊。
“因为瑞士太美了,可它又不代表整个世界……”芦雅也学着伊凉的样子,对着山上大声呼喊。
我笑了笑,推开靠着的大树,像一只自由的飞鸟,朝着两个女孩俯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