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上帝捏住的青蛙
矮胖男子缩着脖子,一直站在我身侧,汗珠儿从他油腻腻的脸上哗哗淌下,他颧骨上的皮肉不断跳抖,挤眉弄眼。但我的手和他一样,还抱在后脑,不敢有丝毫动作。
“你,拿条毛巾擦擦汗水,都流到眼睛里了,一定很难受吧。”绿脸男子突然对着矮胖男子说了一句。矮胖男子受宠若惊,立刻哈腰点着头,激动着说:“啊嗨!阿里丫叨!”然后赶紧松开手,揉搓自己的眼睛。
“你是在说一种流程?想正式加入猎头一族的话,必须经过大祭司长的洗礼?”我会意了对方的意思,急于寻求他的确认。
看到绿脸男子平静的点头认同,我立刻冷冷一哼。
“你或许认为这不可思议,或者极为荒诞,就算不经过暗黑仪式的洗礼,你照样和他们协同作战,来对抗巴奈组织。但你错了,两种结果是不同的,一旦经过了洗礼,再违反约定的话,就要遭受惩戒。”
绿脸男子说到这里,面孔上却泛起浓重的严肃。
“我今天坐在这里,可不是为了宣扬迷信。你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杀人如麻,你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杀手,应该很清楚,当一人连死亡都不怕时,便会目空一切,契约也随之被破坏。那么,该用什么来约束这些不再惧怕死亡的杀手呢?”
绿脸男子说到这里,也使我顿悟了很多,之前的诸多猜测,得到了进一步印证。
“你参与了查戈斯群岛上的那场海盗大战,应该也看到了山顶那片挂满尸体的图腾石柱。你之所以现在还活灵活现地站在我面前,是因为巴奈组织的“惩戒”名单上没有你的名字。你现在该明白了吧!”
绿脸男子提及到这些,我总算解开了当初在查戈斯群岛上的一个谜团。当时,巴奈组织中的高手们,也参与了这场浩劫厮杀,他们人人心里有一张名单,上面刻着要遭受“惩戒”者的名字。
我和杜莫在群岛上挣扎辗转时,或许也被那些巴奈高手们的狙杀步枪锁定过,但这些高手以任务为重,回避了我和杜莫。所以,我俩可以在当时的图腾石柱上看到新鲜的尸体,却无法看到巴奈高手的影子。
“东南亚那边,现在仍对你的人头保留着兴趣,但如果他们雇佣我来猎取你的脑袋,我想这点佣金都不够我支付一次去度假的费用。我可以很强硬地推掉这种订单,想想你处境吧。你也看到了这座庄园内部的宝石流量,加入我们之后,按照巴奈契约所取得的份额,远比你背包里的东西多。豪华的山地跑车,彪狂的悍马,高尖端的武器,任由你尽兴。这个圈子里面好处很多,就看你自己了。”
绿脸男子看上去很有诚意,开出的条件也极具诱惑,我沉思好一会儿,深怕拒绝了这个家伙之后就会被他杀掉。
“呵呵,我这样刻意拉拢你,决不是因为巴奈正处于劣势,或是因为你实力惊人。你还没有真正渗透进这个领域,太多你不了解,太多你没掌握。猎头一族那帮家伙,一定没少愚弄你吧。”
绿脸男子这句话,像针尖儿一样,一下点在了我的心窝上。他似乎了解着一切的一切,竟如此令我感觉自己像一张单薄的白纸。
“恋囚童的孪生兄弟,被打死在马苏阿拉半岛;巴巴屠死在了索马里的阿瓦伊,阿鼻废僧和播月,死在了查戈斯群岛。这些都和你有关系吧?呵呵呵……”
看到我满脸愕然,这绿脸家伙居然笑了起来。从这一阵笑声,我已经嗅觉出了阴谋的味道。
“你还不清楚,等一切结束了,你将会成为杀害猎头族精神领袖的罪人,被命中水、九命悬鸦这些人大造声势的追杀,直到你死亡的那一刻,同族中铲除异己的奸计便被美化为仗义的复仇,永远的扣在你身上。”
他这一说,我更是心惊肉跳,就连身旁的矮胖男子,也看出我心中的慌乱,随着我一起惊恐。
此时此刻,我已深深醒悟,自己坠入的这张千丝万缕的险恶大网,远不是被杰森约迪活捉上大船、控制几个女人要挟我那么简单。
“虽然是敌手,但我不得不客观的承认,猎头一族的八大传奇杀手,实力异常暗黑和恐怖。你真以为他们就那么容易被杀死吗?这几名优秀的猎头族杀手,不愿意破坏当年的协议,遭受到大祭司长黑暗的惩戒仪式,就怠于跟命中水、悬鸦这些人同流合污。所以,巴巴屠能死在你的手上,完全是因为他被人下了毒药。”
“什么!”绿脸男子的这句话,又如甩出一颗手雷,在我心窝上炸响。
“这么高级的杀手,也可以用毒药来加害?”
绿脸男子平淡一笑,举起了他的左手。
“在饮食上投毒,很难加害这种高端杀手。但我们的手掌布满了汗腺,把特制的毒药涂抹在武器上,接触者就会被感染。视力下降,肌肉分解,神经迟钝。最可怕的不是这些,而是感染者自己根本意识不到。”
望着绿脸男子抬起的左手,我不由得想起,凋魂门螺也戴有一双类似的手套。这东西在市场上根本就不流通,花再多钱也难买到。
“你是说,是说,跻身八大传奇的这几名猎头族,之所以会被杀死,是因为有人要他们死,他们的内部在操控着这些。”
我惊恐地问绿脸男子,倒不是在意这几名实力强悍的猎头族死在自己人手里,而是我预料到了自己的后路,以及之前遭受的愚弄。现在看来,阿鼻废僧还有播月,决不是为了佣金才卷入海盗大战。巴巴屠的死,一定令他俩觉察到了什么。
从佣兵组织中叛逃出来的我,一直隐居起来,正是为了躲避遭人愚弄的悲剧,可蛰伏了五年之后,我还是逃不开这些,像一只井底之蛙,被上帝提着后腿丢到了这里。
“嗖得斯噶!”绿脸男子又不觉讲了日语,看得出来,他与我说话很轻松,一点紧张情绪都没有。这也正说明巴奈组织当中各个成员的实力。
“啊!这个……,他是说英雄你的猜想是正确的,事实正是如此。”绿脸男子看到矮胖男子及时翻译给我听,满意的点了点头。
“通过和你交流,我料想得没错,你真是一位被悬鸦哄骗到这里来闯祸的小朋友。如果你想交换宝石,为何不在猎头族新建立起来的地下宝石市场兑换?你那位朋友九命悬鸦,在猎头一族中分量着实不轻。通俗的讲,他正是这个新市场里一位大股东。价格上应该很关照你才对,可偏偏带你到这里来闹事儿,你应该懂了。”
绿脸男子的这句话,简直就是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从我头顶直灌下来。
“猎头一族新建立的宝石市场!哪里?”我瞪大着眼睛,由于过分急切,倒像在质问绿脸男子。
看到我如此敏感,绿脸男子反而欣慰了不少,他似乎很期待我的这种惊愕。
“福卡普。”
听到这三个字,我大脑中长久以来困顿的思绪,仿佛一下被冲开了。猎头一族之所以冒着遭受惩戒的压力与巴奈组织死斗,却是为争夺一条世界级的财源命脉。所有的根源,似乎都在这里。
海魔号的收入,靠着在海上打家劫舍,虽然在杜莫和我的眼里,这群海盗的财富积累已经令人咋舌;还有其它三股杀手力量,靠提着脑袋去杀人,赚取的那些佣金,虽然价值也不菲,可就算杀一辈子,也不过是领雇主的赏钱儿。倘若跟现在争夺的这条如暗流般涌动的宝石命脉相比,那些财富数额又算得了什么。
在这个世界上,为了获得巨大财富,有人去作恶,最后身陷囹圄;有人去探宝,最后成为挂在机关上的一副白骨。可谁又能想到,让世界各地的宝石自己长了腿似的往口袋里跑。这种可以长出腿的大宝藏,突然出现在四股杀手力量之间,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为之去争,不为之去斗。
悬鸦这个混蛋,从我为了找回芦雅,把藏在荒岛上的一箱宝石与他均分,他口口声声答应着我,要带我见到芦雅安危之后,才与其合作对抗巴奈。
可事实上,我又被他摆了一道。他对一个人的操控,远比杰森约迪用的那些硬性手段高明百倍。在性质上来讲,他和命中水是一丘之貉。难怪当初在布阿莱时,凋魂门螺的眼神中,对我佣兵的身份是那样的不屑一顾。
那日在福卡普,悬鸦这个家伙还装模作样,带我到各家珠宝商行去试探行情。那位在珠宝店上班的漂亮女人,当时对悬鸦这种只问不买的顾客表现出鄙夷,她又哪里知道,这蒙脸男子正是她的顶头上司,只需淡淡一句话,就可以取消她明天继续上班的资格,把一个女人的自主择业权交还给她。
当然,悬鸦很睿智,他不会出来顶“大老板”这个虚名。在那些珠宝商行的员工骨子里,扎密尔才是终极大老板。像乌博庄园的老板一样,一个等待着吃刺客枪子的傀儡。
现在回想起来,巴巴拉尔?埃伯伍确实可怜,准确地说,他是鲁钝无知得可悲。面对浮华城市的**诱惑,他失去了对自己的信心。在他看来,这个社会上,好人发不了财,恶人遭不了殃。他深信“狠”“毒”“辣”可以让他走上腾达,开辟通往上流社会的道路。因为扎密尔就是靠这三个字起家,一个近在身边而活生生的“成功”例子。
可他完全搞错了,扎密尔在福卡普能有今天,完全因为猎头一族在暗中扶持。每当扎密尔坐在奢华轿车内出入高级酒店,埃伯伍就羡慕不已,嫉妒不已。可他又哪里知道,扎密尔在向悬鸦、命中水这些恐怖杀手汇报账单时,是何等的恐慌与无助。总一天,巴奈组织派遣的刺客,会在他的眉心打出一个血洞。
愚昧而又不肯善良的人,最容易惹祸上身。终于,借助为流浪儿童除恶之名,埃伯伍被悬鸦刺瞎了双眼,割断了声带,这一切都是必然。因为他的存在,影响到了猎头一族扶植的傀儡。
悬鸦以重金在南非沿海一带的海关凿出一条缝隙,这也是必然。想当初,我和悬鸦刚刚靠近南非海岸,巡查船上新上任的高大警司,在敲诈我们时,悬鸦就拿出了两盒名贵的哈瓦那雪茄。
而扎密尔在当地疏通层层审批机构时,不仅使用了璀璨宝石,也使用了埃伯伍曾一度提及的哈瓦那雪茄。现在看来,这些名贵的雪茄烟,就是猎头一族所预备的“挖路工具”中的一种。
悬鸦这个家伙,不仅读心术了得,更有着对事态发展的驾驭能力。在乌博庄园的石堡大厅内,那名持枪躲跑到大门外侧的护卫,当时为了吓退我们,想说而没能说出来的话,现在想想,就是侧指巴奈。可当时,却被悬鸦及时搪塞过去,严严实实将我蒙在鼓里。
不仅如此,乌博庄园内那名赛尔魔女佣,在玉米地被悬鸦生擒后,之所以没一刀宰杀,并不是因为悬鸦想逼问出逃跑的路线,那是在故意麻痹我,讲给我听。
他用锋利的刀爪扣挖那个女人的大腿,其实是想逼问大祭司长在庄园里的藏身位置,或者其它重要信息。
乌博庄园的这场厮杀,实则是海盗大战的延续。在查戈斯群岛上,巴奈组织和猎头族一定厮杀惨烈,为了扭转局势,悬鸦这家伙才悄悄脱离出战场,直奔巴奈组织这条经济命脉而来,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迫使巴奈组织从查戈斯群岛战场上分神,调遣兵力回援。而命中水、撼动奴、恋囚童、凋魂门螺这些人,就可以减轻很大压力,甚至取得关键性的胜利。
乌博庄园可不是一群阿猫阿狗在看护,遭遇到巴奈组织的回防,也是相当危险。为了完成这个战略,悬鸦一时抽调不到人手,所以才看准了我,让小珊瑚悄悄运送走困在海魔号上的伊凉和池春,从而对我产生控制。
“你好像想到了很多事情,为什么会突然明白过来,因为巴奈在向你招手,我对你开诚布公。”绿脸男子故意容我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我的女人还在猎头一族手中,如果我现在答应了你,她们会很危险。你知道,这几名八大杀手非常阴暗狡诈,在我没有完全摆脱他们的控制之前,即使想加入巴奈,这也不现实。”我对视着绿脸男子的双眼,冰静而又略显无奈地说。
“了解。我愿意给你时间,让你去考虑,去摆脱控制。”绿脸男子很中肯,因为他自己清楚,强扭的瓜不甜,不管使用硬性或软性手段,在没有疏通我的意志之前,就让我加入巴奈,这绝对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好事,而是祸患的伏笔。从这一点上来看,巴奈似乎有比猎头一族略高一筹。
“天色不早了,我本就赶回来晚了,不出意外的话,布星猴已经死了。”绿脸男子说完,抓过他靠在青石上的狙击步枪,准备坐起身子。
“布星猴?那名赛尔魔女佣兵,脸上戴有猴面兽皮。”我警觉而试探着问。
绿脸男子双眼闪动了一下,缓缓点了点头。
“之前伺机潜入乌博庄园的几名猎头族,都被她生擒活捉。只是这次,遭遇猎头族八大杀手中的悬鸦,而且又是在白天,必是凶多吉少。”
我说:“那名女佣兵与我交过手,但被从侧翼潜伏过来悬鸦生擒了。”
绿脸男子深深叹了一口气,甚为惋惜地说:“追马,如果是在黑夜,和布星猴遭遇的话,你不可能走到这里。悬鸦带你以身犯险,所选的时机,正是为了要这个女人的命。”
我强装淡然,虽然这是事实,但此时此刻,我搞不清绿脸男子和那名女佣兵之间的关系,就算是我亲手杀死的布星猴,我也要把这件事扣在悬鸦身上。我必须谨慎,避免同绿脸男子之间产生任何仇恨,不然非被他一枪打死。
“正如你所说,我像一条活饵,吸引这条大鱼上了悬鸦的钓钩。当悬鸦用刀爪挖进她大腿时,我已经离开,去压制那些包围过来的庄园护卫。”
“啊!多好的一位东方女性,每当我心神惆怅,她那充满哀怨的箫声,总让我感到一丝慰藉。再也听不到了。”绿脸男子刻意说得很荡然,但他的眼角儿,却稍稍下弯,难以掩盖内心的惋伤。
“哈!没什么了,悬鸦抓到她逼问大祭司长的位置,反倒令我安心。这个女人身上,有着钢铁一般的意志,噢……很像二战时被捕的中国抗日志士。当然,那是战争,他们必须杀死对手。但这种对手的尸体,从残酷的刑架上抬走时,却值得他们深深鞠躬,表达一种尊重。”
这绿脸家伙,是个心肠坚硬的男人,他仿佛不愿意给我看出内心的伤感,忙将嘴角上扬,一副不足为奇的神情,将刚才的失落从心底顷刻抹杀。
“鞠躬不代表他们喜欢对手,而是这种钢铁般的意志值得他们学习。鞠躬的真正目的,是想给一群侵略者灌输进对手这种不屈的力量。”我反驳了绿脸男子,这种反驳必须有价值,可以抵消他对我的杀意。
“你还惦记着过去?是啊,正确的历史是人性进步的阶梯。在当时,他们的确不择手段、不遗余力铲除反抗者,要得就是扼杀并封锁这种力量。他们还大量培养汉奸,这些人不仅可以充当探路狗,其中最隐晦的一个阴谋,就是封印住对手,让一个不肯屈膝的民族看不到希望,放弃顽强,最终跪倒在面前。”
说这些话时,我自己心里也开始紧张。这个绿脸男子,看似闲扯出来的话题,实则用意叵测。
他是在对我考核,一旦我的读心术和透视分析力达不到他期望的要求,也就是说,达不到进入巴奈的水平,这家伙就会出其不意的杀我。
“你看起来有点激动!我差点忘记了,你八岁之前生活在中国,二十年没回那里了,一定很怀念吧?”这家伙的问话,越来越表现出居心。他在测试我“骨髓里的鸡血”含量,深怕我加入巴奈之后,出于某种冲动而出卖了他们。
“是的,在时间上,我已经漂泊很遥远了。有时会想起父亲和母亲。呃……,我问你一句,你喜欢中国吗?《水浒传》有看过吗?一定很不喜欢宋江这个人吧。”
“哈哈哈……”绿脸男子见我捅破了他的“窗户纸”,立刻泛起笑意,却丝毫看不到尴尬。
“嗯……,谈不上喜欢,但有很多有趣儿的地方,我也曾去过。look!”绿脸男子说着,举高了手掌上的av。
“在这个国家,几乎每一个大中城市,都可以买到sony的电子产品。但令人头疼的是,一不小心就会买到水货。还好,在上海旅游时,我从一家高级商场买了这款正品的sony产av。当时可花了大价钱呢!”
绿脸男子最后这一句话,充满了刻意的矫情,他仍在对我进行着或生或死的试探性考核。
“你不开心吗?日本人把最低端的产业链放在亚洲大部分国家,这种小产品,一旦从那些拼装工人手上拿开,价值便会飞升数倍。如果你认为av买贵了,应该去感谢sony,价格的操控权在日本。”
“我也很喜欢日本的电子产品,质量相当好,我们家的电器,不是松下就是索尼。还有我的车,非三菱和丰田不买啊!我就快退休了,全家人很期待移居日本,北海道真是漂亮,漂亮啊!”
站在一旁的矮胖男子,终于听到了他可以抢答的话题,但他根本不会知道,我和绿脸男子之间的对话,决定着生与死。
绿脸男子又满意的微笑起来,对矮胖男子点点头,却什么也没说。
我阴冷地说:“用什么工具并不重要,关键在于,使用这些工具在为谁服务。”我必须积极回答,让绿脸男子意识到,如果我加入了巴奈,他的那些担心,完全没必要。
“我在中国旅游时,看到不少年轻的学生,他们很为自己能消费得起这些品牌而得意洋洋。那副乐滋滋的表情,居然也博得了羡慕。呵呵,现在的中国会有多少人是在认真起来对待这种‘工具’呢!”
“大祭司长现在安全了吗?你不去保护一下吗?”我想结束这个绿脸男子对自己的测试,赶紧离开这座庄园,于是强行转移话题。
“呵呵,失去安全感了吗?我可不是一个人从查戈斯群岛赶回来。悬鸦潜入这里的首要目的,是要分散我们在海盗大战中的兵力。但这也不排除,那家伙会制造一种逃离出庄园的假象。你都看到了,这座庄园里生长着大片半熟的玉米。”
巴奈组织里的这些杀手,预测杀机的能力非常强,像悬鸦这种家伙,是极有可能像虫子一样靠吃半熟的作物遁引十天半月,甚至一个月。
只要乌博庄园的人稍稍掉以轻心,必要接连吃第二个大亏。实际上,他们被悬鸦骚扰得很难受。对手若留守庄园,那么悬鸦就偷偷猫起来;对手若遣返查戈斯群岛,那么悬鸦就突然现身,直奔大祭司长首级。
“你我还有很多要谈,如果急着离开,就算穿越了这片马唐草地,留守在茅屋附近的下一名巴奈杀手,也会将你的肉身永远留在乌博庄园。”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没得选择,这比起当初给杰森约迪捉上海盗船时,危险性更大,隐晦也更深。我说:“ok,go?on.”
“嗯。我们调查过你的过去,你父亲经历了二战,是一名从血海中趟过来的中国战士,后来奔赴朝鲜,结识了你的母亲。”
我心中一惊,这个绿脸男子,或者说巴奈组织,对考虑吸纳的每一个成员,大有刨根挖三代之势。凡是不被他们摸透底细和“骨髓”的人,根本进入不了巴奈。这也是巴奈始终保持绝对实力的一个关键性原因。所以,这种刨根问底儿,绝不是在走过场,走形式。
“别这么说,会让人误解的。我的父亲,当年是背负着民族安危才奔赴朝鲜。他趴在别人的土地上,无条件挥洒热血,只为保护一片可以让我平安出生的土地。”我冷言冷语。
“你很崇拜自己的父亲?他教会你很多东西?”绿脸男子接着问。
“我父亲唯一留给我的,就是他和母亲的爱情结晶:我肉身里现在流淌着的每一滴血。但现在这个肉身是我自己的。你问这些问题,是在打探一个民族深藏起来的精锐部队?”我有些不耐烦地回答。
“呵呵呵……,不愧是东南亚佣兵里蹦出来的一个异类,你的嗅觉很可怕。”绿脸男子心机,终于被我解开了第二层幕布,他开发笑,眼角微微泛起了几丝尴尬。但他很具日式的狡猾,用夸赞对方来掩盖自己的难为情。
“谈话到这里,我稍稍对你了解一些了。我一直在想,猎头一族为何对你产生那么大的兴趣。现在,我对你的兴趣也越来越浓厚了。”
绿脸男子收起了他的套路,他摸过竖在一旁的步枪,我看得出来,他是故意把步枪摸在手里的。
绿脸男子拍了拍抱在怀里的步枪,一脸兴奋地对我说:“不可思议,当年像你父亲一样的那些战士,抱在手上的武器,性能连这种狙击步枪的一半都比不上,面对敌人的高尖端武器和高压兵力,他们竟然可以取胜。这是为什么?”
“邪不压正,当时的国际形式,也决定了这四个字。”我一脸认真地回答。
“八嘎,哄小孩!这些不过是政治家们在哄抢荣誉。power!it’s-power.”听绿脸男子把话说到这里,我心中更是惊恐。我已经感知到,这家伙想从我身上寻找什么。
“中国是一个很有趣味儿的混杂部落,我曾走访了很多地方,一直在试着寻找这种力量。但大部分人很奇怪,从他们身上,一点也看不到我想找的东西。我有时候甚至会认为,他们在故意跟我装傻。”
我尽量少说话,只是望着绿脸男子。
他继续说:“在中国北方一个小城的夜市上,我花一块钱参与游戏,用飞镖击碎所有的气球,赢了好多礼品。可我就是想不通,别人投十次,才打中一只气球,那些围观群众都要鼓掌喝彩;为什么我十发十中,一个掌声也没有,反而倒彩连连,非说我是瞎猫碰死老鼠!就算他们不喜欢日本人,但我击破气球的精湛技术没得罪过这些人啊!出于精彩的实力展示,也该给我点掌声。有些日本人也不喜欢中国人,但他们却喜欢中国的辽阔,喜欢中国的矿产,还有小岛。我当时就觉得,这些人为什么总要把不相干的东西搅和在一起,思维模式太令人费解了。”
“是你不明白。那些晚上在夜市摆摊做生意的人,多是失业者,或者是收入不够接济的穷困者。他们熬夜辛苦一晚,也赚不到一二十块钱。而你,一个实力恐怖到可以加入巴奈的杀手,去参与这种营生,别说随手打中十米远的大气球,两千米射杀头颅又算得什么。你打破十个气球,拿走他所有维持营生的道具,太不厚道,所以围观群众不高兴。”
虽然对绿脸男子这般解释,但我自己心里清楚,那些不肯给他这位日本人掌声的围观群众,决不是因为同情摊主才保持冷漠。
但我必须要让绿脸男子迷糊,要让他想不通,只有这样,我才能勾住他的兴趣,使自己活命。
“嗖得斯噶。难道那些中国百姓当时看出了我身怀绝技。”我点着头说:“是的,你的精湛技术,从这位中国草根百姓身上拿走的太多。”
“呐尼?我当时可是给了钱的,给了他一块钱,才买到十只飞标。按照约定,我击碎了气球,礼物就该归我。追马,你也认为我不该拿走赢取的礼物吗?我就是丢进垃圾箱,也不会还给他。否则,那才是抹杀他的饭碗。当一只弱小的鹿,狮子用舌头舔她屁股的时候,它都意识不到奔跑,这才是可怕。”
绿脸男子的这种明知故问,令我不以为意。但他很快又接着说:
“不只这一件事情,我在南方某些小城旅游时,也遇到了类似的困扰。我当时入住了一家宾馆,名字好像是‘五湖四海’。早晨,我洗澡后走出客房,搞卫生的大婶正好来收拾房间。于是,我就指着电视节目对她讲,‘大婶,他们为什么把侵略日军演得这么蠢?日本这个国家才多少人口,每个人像这样傻乎乎的,举着刺刀往对手激射的枪口上走,世上早没日本男子了。’”
绿脸男子一边盘膝坐在大石,一边用手指着面前的空气,仿佛当时那位大婶此刻就站在对面。这一刻,也使我深深察觉出来,山谷上面一定藏了一个杀手,正用狙击步枪瞄准着我。
“你知道大婶怎样说,她丢开了拖把,昂首挺胸,表情严肃地注视着我,非要让我望着她的眼睛,问我有无看到伤痛。最后,啊!给我上了好一通提高觉悟的大课。当我离开宾馆的时候,才知那位大婶是学校退休的老师。真是的,我当时才二十六岁,日本兵犯混的时候,还没有我。我像个垃圾桶似的,被强迫装载了她发泄的情绪。”
绿脸男子说得快要唾沫横飞,其实,我现在倒像他的垃圾桶,听他唠叨着情绪。但迫于藏在暗处的枪口,我只能息事宁人。
“那位大婶年纪一定不小了,她经历了那种伤痛。你我都杀过很多人,有时干掉一个目标,有时杀掉十几个。想象一下,假如面对30万日本平民的尸体,到处是被军刀劈成两半婴儿,到处是被刺刀扎满窟窿的女人裸尸,感觉会如何?”
我说到这些,绿脸男子也突然沉默起来。
“我了解,这些悲剧都有文献资料,有血腥场景的照片。我也是来到中国才看到,在日本是看不到这种真相的。到处走走真是好啊,如若不然,真会被小泉这种政治小丑忽悠成愚民。现在,我的大脑独立了,回望过去,发动战争的天皇真是头蠢驴,就算世界上不可避免要发生侵略战争,瞧瞧他把日本战士变成了什么?一群失去理智的畜生,一群垃圾,一群乌合之众,这怎么可以成就野心。如果当时不使兵士丧失心智,而把兵力放在东南亚,今天,一只公鸡就会被圈养住了。”
我和绿脸男子的交谈,已经进入了白炽化,如果这些问题我回答不好,他一样会把那颗本来可以从背后打中我的子弹从面打过来。
“你在找‘龙脉’!”我阴冷地说。
“嗖得斯噶!这可不是上个世纪那些皇帝、王爷为了保全自己的那点家当,而埋在某处愚弄百姓的金块儿。每当面对外患时,就煽动那些贫穷的百姓,拿起农田里的工具,去保卫一条“假龙脉”。这个混杂部落之所以能置之死地而后生,正因为有一条真正的龙脉,那就是力量所在。你父亲那些人,正因为血液中流动着这种力量,才创造了奇迹。”
我眨动了一下眼睛,说:“你在寻找一种意志力?就像你们日本不肯效仿德国,对自己伤害过的民族下跪,这也是在维护自己民族的意志力。”
“提到德国,就让我来气,二战的伤痛才是世界最应该敬畏的价值。就在前不久,几个愚蠢无知的小混蛋,竟敢在九一八这天跑到珠海去**,而且真会有小姐在这一天接这种生意。你父亲的热血,像河沟的里水吗,被用来灌溉土地了吗?抛开你们的问题不说,但那几个无知无耻的小混蛋,让世界看到了今天一个怎样日本。”
绿脸男子喉结**,吞咽了一口唾沫继续说:“以前,我在德国度假,当地人对我很友好,他们真诚、善良。但珠海**这件事,让日本人在德国人眼中的形象一落千丈。他们开始认为,现在的日本人很蠢,不开化,一群不以侵略为耻,反以侵略为荣的无赖国家。那段时期,我在德国接不到猎头订单,德国人宁可多加佣金,也要求巴奈组织更换一名非日本男子去执行任务。多灰暗的日子,我几次都有冲动,想回日本宰了那几个小混蛋。”
听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我自己也深有感触,很多时候,我们被别人瞧不起,并不是因为肤色。
“哈!不过话说回来,日本的周边各国,不同于德国的周边各国。所以,日本不会低头认错,因为这很没有力量。”绿脸男子又像抹杀刚才的失落一样,顷刻抹杀掉自己的激动,平静而冷淡地说了一句。
“你,追马,不要有想法。你抱在头上的双手,会在刚碰触手枪的瞬间颤抖的。”
绿脸男子的读心术,真是出奇的可怕,他居然察觉到了我对他开始有了杀气。他说得颤抖,是指我还没来得及拔出武器就会被打死。
“我虽然出生在东洋,但并不属于日本国。我认为,用靖国神社这种东西来维护大和民族的力量,真是蠢得可笑。这会影响日本在亚洲长远意义上的战略。当然,这种影响,是要在周边国家变强之后。但毕竟,用一种错误去维护力量是不对的。”
“追马,日本的综合国力,世界排名第二,这远不是数字上单纯的概念。我虽然没有日本国籍,但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去运作,不仅让你具有日本国籍,而且是东京户籍。等你上了年纪,也好老有所依。我是好意,不要戴着有色眼镜去看这件事情。”
站在身旁的矮胖男子,却抖动起脸蛋儿上的胖肉,顶着惊怕笑了。“太君,我觉得东京比北海道更漂亮,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给我也运作三张户籍,我们全家都喜欢日本,老婆和孩子每天抱着书本啃日语,可向往那里呢!如果可以的话,我不会让太君徒劳辛苦。”
“哟西。”
绿脸男子终于对矮胖男子说出一句话,而这也是为了迎合我的考虑才讲。
绿脸男子的交流套路很复杂,他听到我说“freedom”后,却理解错了。
“哦!你喜欢太平洋东岸那个高头儿的女人,她手里举着冰激凌,对着全世界呐喊,‘嗨,这里有世界上最甜最可口的东西。哈哈哈,简单,一张小小的绿卡。加入巴奈之后,你会有很多钱,到时候,这张绿卡可以做备用的盾牌。”
我摇了摇头,说:“no”。
“哎呀,英雄啊!你听我说两句。太君很有诚意,话也说得在理。就算将来有很多钱,但在口袋塞一张绿卡,随便到哪个亚洲国家转一圈,拿出来在人前一晃,引来多少羡慕得要死的眼神儿;个儿顶个儿的大美女,可是要追着你跑哩,推都推不掉。人活一世,要得就是这个滋味儿。”矮胖男子又缩起脖子,一边对我劝解,一边斜眼看绿脸男子的神色。
我抬起眼皮,对绿脸男子说:“我的生命有限,不会浪费在这种滋味儿上。对我来讲,有自由的地方,就是国家,有爱的地方,就值得守护。”
矮胖男子为了不使绿脸男子失望,又对我戚戚嚓嚓低咕起来。“英雄啊!所谓有备而不患呐!这万一将来亚洲地区发生点什么动荡,第三次世界大战再突然爆发,你不得给自己留条后路啊!美国大兵的保护,才是最踏心哦!”
“我站在地球上,脚下就是家园。如果有人以入侵者的身份出现,端着刺刀,踏上我父亲曾为之洒下热血的那片土地,戕害妇孺,我的归宿就会出现。无伦在哪里,只要我还活着,就会提起步枪,去守护我父亲捍卫过的力量。”对矮胖男子说完,我扭脸望向绿脸男子,继续说道。
“你不是一直在探寻这个民族蕴含的力量吗,真到了那一天,深藏起来的这支精锐部队会再现,你将见证一切。”
“呵呵,你别误会,对我而言,世界也因和平而美丽。我有很多财富,在没消费掉之前,我比谁都不愿意这种糟糕的悲剧重演。”绿脸男子一身轻松地站了起来。
“追马,你可以走了。大摇大摆地穿越马唐草地,茅屋那边不会有人袭击。去把你的女人找回来,摆脱猎头一族对你的控制,一旦他们打算嫁祸于你的时候,来乌博庄园找我,我可以帮助你解决一切麻烦。切记,不要枪杀巴奈成员,否则你的名字会在巴奈名单上出现。”
绿脸男子说着,已经抱着步枪往山谷顶上跑去。
我此时的心脏几乎要爆裂了,我不敢掏出屁股后面的手枪打死他,这样极可能被藏在暗处守护绿脸男子的狙击步枪打死我。更可怕的一种可能,就是跑在山腰上的绿脸男子突然转身,一枪打飞我的脑袋。
“英雄啊,咱们这不……这不就可以活命了。”矮胖男子那压抑着喜悦而涌动的眼神,几乎要令他大跳着欢笑一番。
“走吧,回家的路还很远。”
绿脸男子如果真打算对我俩放生,我和矮胖男子就可以在马唐草地上平安着走过去。
软红的朝阳,从山谷东侧露出了眉头,我和矮胖男子下了山脚,准备并肩在马唐草地上猫腰小跑。客观上虽然不该再出现什么危险,但我的心仍悬在嗓子眼。巴奈应该比猎头族更可怕,他们一定在酝酿着什么。
我心里正琢磨着种种疑团,砰地一声狙击闷响,从身后高高的山谷上传来。一股又烫又浓的鲜血,从我脖子和脸上喷溅而起。
这一刻,我的身体失去重心,上帝终于要结束游戏,将我的灵魂收起。
当我完全匍匐在马唐草地上,矮胖男子的脑袋,已经削去了一半。那截被弹头掀飞起来的头盖骨,在草地上滚出去二十多米。
我的右脸颊和脖子上,尽是矮胖男子的脑浆和腥血,这种突如其来的惊魂,真如子弹打在自己头上一般。但我意识很清醒,能在两千多米远的山谷上一枪打碎矮胖男子的脑袋,除了绿脸男子能做到,并且要这么做,不会再有别人。
矮胖男子一直不明白,从悬鸦打死庄园老板的一刻起,他就已经死了。能跟着我一直跑到马唐草地上,也不过是一只活鬼人偶。就算我和悬鸦不杀他,巴奈组织的成员,也不会让他活着走出去。
不管这个矮胖男子之前在绿脸男子面前多么虔诚的笃誓,谁又能保证,若干年后,矮胖男子淡漠了这种恐怖,真坐在日本小酒馆儿喝到得意忘形的时候,不对身旁那些志同道合的狐朋狗友们以此为谈资。
悬鸦这次对乌博庄园的袭击,一旦消息走漏,不仅仅使巴奈组织面子上难堪,世界各地打算到此兑换黑金的游客,也会望而却步。
为了掩盖真相,灭口是最惯用的手段。绿脸男子当时,没要求我留下矮胖男子一个人离开,而是以这种超远程狙杀的手法拿掉我身边的活人替身,把矮胖男子的脑浆和鲜血打得我满脸都是,其用意也是在警告我,一旦我再做出有损巴奈利益的行为,或者犯诸如此类的迷糊,矮胖男子的脑袋,就是我的下场。
我的心脏急剧放大着跳动,趴在马唐草地上,我仍一动也不敢动。绿脸男子的枪口还在锁定着我,是生是死,全在那家伙扣动扳机的食指上。
“嘣。”山谷上又传来一声烈狙吼叫,矮胖男子死后扒在地上的手掌,一截中指顷刻间弹跳起来。颗颗豆大的汗珠,从我前额滑落,这家伙的狙击枪法,简直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他把矮胖男子死尸上的一截中指打断下来,实则是在会意我,让我站起来继续往庄园外面走。但这种“会意”居心叵测,一是让我见证了令人发指的狙杀之术,二是要将一句“**”送给我。
我虽然知道绿脸男子是故意送给我一截“中指”,但不确定缘由。他和我刚才的对话,或许给他带了压力,又或许令他不屑,他才会这么做。
绿脸男子的阴损,或者说巴奈组织的暗黑,毫不逊色于悬鸦,逊色于猎头一族。我可以站起来走路,对方也答应了放生,但给我的感觉,不异于一个临刑死囚在遭受愚弄。矮胖男子的脑袋已经崩碎了,我双脚踩着这片要穿越的马唐草地,不知道自己再走几步也会如此下场。
我心里牵挂着伊凉,牵挂着芦雅和池春,如果我死在这里,尚不知真相的杜莫,还会在福卡普的麦西伦酒店傻傻看护着她们,时不时找个女郎作乐。而悬鸦只要脱身而归,杀机马上逼近他们。
没有选择,枪口在身后,让我往前走,我就不能驻足不前。这片呈现眼前的马唐草地,看上去漫长而没尽头,我只有唯一的方向,生和死。
草地上没有可以藏身的大石,就算伺机躲闪山谷上的狙击步枪,自己一样是被人套牢在杀机四伏的庄园。当我揣着几乎爆裂的心脏和几乎崩断的神经走出了三百米,还是不能确定绿脸男子的枪口和自己保持的距离。
直到我距离山脚两千五百米时,我才沉重地吐出一口气息,整个人的精神意志差点被摧垮掉。
一路下来,马唐草地上没有一辆狩猎吉普车朝我追来。当我经过来时入住的那一片茅屋时,四周安静祥和,一切如故。那个招待过我和悬鸦的老板,站在茅屋内的玻璃后面,微笑着对我招手。几个身着情趣内衣的浓艳女郎,依旧站在吧台上,诱惑着趴在木桌上半张嘴巴看呆的新一批游客。
乌博庄园的宝石流量很大,每天都有世界各地的人,不远千里赶来兑换黑金,他们被充满肉欲的屁股吸引在茅屋里,不知道乌博庄园内部正上演惨烈的厮杀。
我一脸冷漠,甚至对那名招手的老板笑一丝的心情都没有。离开的步伐不断加快,身后一片片茅屋渐渐模糊在回望的地平线,我开始狂奔,不顾一切往山谷下面冲。
一条弯曲绵长的柏油山路,连通着德班城,我不敢暴露地走上公路,而是往险峻的岩壁脚下走,往植物茂盛的地方钻。
如果巴奈这些高手都以回防乌博庄园,查戈斯群岛上的猎头族,也该得到了喘息,命中水、撼天奴,凋魂门螺等人,极有可能也抽身回来,甚至赶到了福卡普。
绿脸男子没有扣留我背包里的宝石,看得出来,他所拥有的财富和控制的经济命脉,使他远远看不上我包里这点价值。更重要的一点,我既然活着走出乌博庄园,也就验证了巴奈确实想吸纳我加入。不扣留我的宝石,也是为了长远,令我留一点好印象。
然而,我已经不能再带着包里的宝石回福卡普,万一在那里遭遇不测,就算一颗小宝石,也不能便宜了对手。在一处极为隐蔽的地方,我妥善埋藏了宝石,只拿了十颗较大的宝石装进口袋。然后带着那包赝品宝石,拦截一辆跑长途回来的出租车,直奔德班码头。
熙熙攘攘的沙滩上,大人牵着孩子的小手,年轻的情侣亲昵相依,每一个人都开心。我从他们中间走过,却不能被这种快乐感染。
我承租了一艘中型小艇,以最快的速度驶向福卡普,快出公海的时候,又一次遇上了高大警司指挥的近海巡查船。
我对他说,费舍尔?伯尼还在南非谈生意,他托我回去带些礼品回来,多亏了地方上各位长官的照顾,才能一切顺利。高大警官懂我的意思,他满意地点着头,居然问我会拿些什么东西,多久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