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无法退却的杀意
“好吧,既然你们不珍惜这个改变命运的机会,我也不多说什么?”大胡茬乘务长微闭了一下炯亮的眼睛,满脸惺惺哀婉地说完,转身对渡轮乘务员愤愤摆手,大步跨出了舱室。
那个枯瘦的黑皮肤小女孩,酷似一截檀木,夹在其中一名乘务员的胳膊里,大睁惊恐无助的双眼,直到出了舱门拐角,乞望父亲的视线才被门板强行斩断。他的父亲,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和身后两个稍大一点的女儿分吃食物。
“我小时候很弱,也被人用一只胳膊夹走。现在,我的胳膊比他们大腿还粗,倒要夹夹这群混蛋小子。”杜莫一脸苦楚的笑,从被人夹走的小女孩身上,他仿佛看到自己童年的身影,悲伤、气氛一时涌上心头。
“不!”话语出口的同时,我抬起胳膊拉住杜莫。“你就是夺回女孩,她也会饿死在父亲身边。”杜莫听我说完,朝那父女三人望一眼,恨恨叹了口气,重重坐回木箱。
杜莫说得没错,他现在很强很威猛,三拳两脚收拾几个普通人,就如小蛇吃蝌蚪,再简单不过。更何况,我们有大木箱做后盾,里面的武器和食物,保证我们不求人、不依赖人。
但是,杜莫忘记了一点,他的暴力无法充当食物,即使打趴几个恶棍,黑人和他的三个女儿依旧挨饿,脱离不了苦难。而杜莫这种冲动,就像生物入侵一样,破坏了某种虚弱的社会状态,给自己招致麻烦。
“要杀就杀光,不然就别展现实力。”我对烦躁不安的杜莫冷冷说到。杜莫突然抬起抱在双手中的脸,无耐地看了看门外,内心渐渐平复下来。他知道自己不会杀光满船的人。
杜莫冷静的时候很睿智,诚如现在,他仿佛想起我们从何而来,又要到何处去,眼前悲惨的一幕,仅仅是个开端,等踏进索马里,比这更为悲惨的一幕一幕会接踵而来,随处可见。
“嘟呜……”渡轮汽笛再次响起,舱室墙壁上的木板,又发出先前咯咯吱吱的声响,航行开始了。杜莫问我,要不要给那些小孩儿点食物,我坚定地摇了摇头,他也不说什么,重新躺在木箱上调整心态。
渡轮行进了十分钟不到,却又气喘吁吁地停止下来。我的右耳,不自觉抽搐了一下,双目视线急忙撒向舱壁。木板的咯吱又渐渐弱下去。
杜莫一骨碌坐起,睁着警觉地双眼看我。这些渡轮海员,刚才无故停船,不过为收购一些濒临难民的子女,赚些昧心的钱财。可是这会儿,又无故停泊,一定出现了意外。
杜莫早早抓出藏在木箱的手枪,同样预感到了危险。呼哧一声,舱门被猛然推开,几个攒动的黑影,背着刺目的阳光冲跑进来。
“都不准动,妄图反抗者立马枪杀。”七八个身着荒漠迷彩装的蒙面男子,端持ak-47步枪,速度分组对准了所有乘客。
“我们是索马里海盗,为了守护国家领海,你们的子女必须加入我们,必须加入战斗,这样才不会饿死,才不会给持枪的武装打死。都听好了,谁若敢拒绝,立马乱枪打死,丢进海里喂鱼。”
领头的海盗偏胖,公鸭一般的声带,噼里啪啦地喷着大舌头英语。他话一说完,后面两个海盗便把步枪甩挎上背,大步冲进抽挤在角落里的贫苦乘客,凡见十岁左右的儿童,上去一把扯拽出来,掐着他们的脖子往大木筐里提。
许多枯瘦的小黑孩儿,被按低了脑袋捆绑,偏胖的海盗见大筐里挤满了黑亮的小男孩和小女孩,www.youxs.org,不免透出几丝心慌。
“手脚快点,咱们还得坐着小船劫持下一艘渡轮。”领头的胖海盗粗声粗气地催促手下,看他们从这些干枯瘦削的黑人手中抢夺幼小子女。
一个脾气暴躁的海盗,正从一位枯槁虚弱的妇人怀中抢小女孩,母亲不肯给人夺去孩子,拼命嚎叫着反抗,几度用牙去咬海盗的手臂,却未能成功。
“嗒,嗒嗒。”那个海盗竟对这个力量微弱的女人开了枪,他仿佛害怕女人尖叫,怕这声音传上陆地,惊来正义强悍的拳头,一下捣碎其后脑。
舱室尖叫四起,虚弱枯槁的乘客,彼此蜷缩得更紧,胖海盗也给突如其来的枪声吓一跳,他支楞着全身寒毛,恼羞地朝开枪的海盗奔去。
啪啪两声脆响的耳光,恶狠狠骂道:“混蛋,谁让你在船上杀人?你比猪还蠢!”激愤地骂完,又是两记重重的耳光。
我弯腰坐在木箱上,耳膜忽然用力鼓了一下,这声音余温未消,带着热气又冒进了我的大脑。杜莫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虽然来自非洲乡下,却是个讲究纪律的人,未征得我的同意,也不会贸然起身,去打这几名海盗。
“先热热手,你右三,我左四。”杜莫终于获得应允,听完我小声的作战布置,这家伙就像遇难机舱弹出来的飞行员,呼一下绷直双腿站立,握在右手的fn57手枪,啪啪啪连射而出。
左侧三个端持步枪的海盗,胸口和后心立刻闪出洞眼儿,弹头戳碎的迷彩布片,宛如鸟毛一般,撒落到舱室木板上。右侧四个海盗,吓得遽然一愣,抱在手上的步枪险些掉落。
他们爆鼓着挂满血丝的眼球,扫视完地上的三具死尸,继续探寻的目光未等投向我和杜莫,四颗子弹早已飞驰在促短的半空。
“啪啪啪,啪”两名海盗的脑门儿,忽如睁开了第三只血眼,只滴滑了一注猩红的泪,便朝后重重栽下去,倒砸在蜷缩一团的黑人乘客中。
另外一名侧向我和杜莫的海盗,裹着的冬瓜脑袋上,?布片瞬间冒出洞眼儿,也紧随其后的栽了下去。唯独这个胖胖的海盗小头目,左膝盖被弹头崩碎,呼啦一声单膝跪地。
我坐在木箱上,缓缓缩回持枪的手臂,淡淡地对杜莫说:“问他为何总是停船,基斯马尤港有无发生特殊情况。”杜莫把手枪踹进后腰,乐呵呵地应声。
这个滑稽的科多兽,泛起一脸淫笑,他嘴里哼着稀奇古怪的歌调,一边扭着屁股舞蹈,一边朝抱膝斜躺在木板上的胖海盗跳去。
凄惨哀嚎的胖海盗,见一个疯癫嬉笑的大块头儿朝他靠近,忙用另一只膝盖撑地,试图朝舱室外面爬。灰黑色的地板上,被一截伤残的膝盖拖出粗大的血痕。
“你,你你要做什么?我是这艘渡轮的乘务长,没我维持秩序,你们哪里也去不了。”这家伙全身抽搐,哆嗦得异常厉害,杜莫像祭祀时围着活畜舞蹈的面具恶魔,依旧笑呵呵地逼视他。
“不,不不不,你是海盗,我在帮这艘渡轮上的乘务长清除海盗。他感谢我还来不及呢,嘿嘿嘿……”杜莫玩性大发,从他狞笑的表情,我能冥冥察觉他的内心。
杜莫骨子里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他漆黑泛光的皮肤下,涌动着浓重残暴的猩血。
“我,我在和大家开玩笑,我不是真得要抢这些孩子。你都看到了,我刚才和他们公平交易,大家出于自愿,这很公平。”胖海盗越说越怕,撕去和善伪装的杜莫,确实吓坏了他。
“哦?那咱们继续开玩笑吧,嘿嘿嘿……”杜莫如一把锋利的刀俎,不断给沦为鱼肉的海盗小头目施加恐怖。
“别,别,你看,我的确是这艘渡轮上的乘务员长。”胖海盗的恐惧,大过膝盖碎骨带来的疼痛,他一把撕扯去遮脸的迷彩头套,仰起脖子乞求杜莫。
“哈哈,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海盗呢!吓死我了。怎么?人家不卖孩子你就急眼了,扮成海盗动抢?这种玩笑确实很好玩,来来来,咱俩接着玩!”
杜莫一边说着,一边从右脚靴子里掏出那卷绿欧元。“look!面值100的真钞,一张就可兑换五十万先令。现在,我也跟你公平交易。”
黑胖的大胡茬乘务长的下巴,啪一下给杜莫右手捏住,食指与拇指用力一挤,一卷绿欧元便塞进他嘴巴。“咬紧喽!你能买别人的骨肉,我就可以买你的骨肉,你若敢发出半点嚎嚷,看见没?一刀剜下你喉结。”
面如死灰的黑胖大胡茬,那张嘴巴半开的脸孔,活像被恐惧僵塑的蜡像,杜莫几乎把他吓呆傻了。“握住,再握紧一些!”杜莫嘿嘿笑着,细声细语地吆喝他,对方迫于无耐,右手只得握紧递来的匕首的锋利刀刃。
“若是扛不住疼,你就使劲咬欧元,这比止痛片还管用。“杜莫歪笑着嘴角,一脸无辜地望着黑胖的大胡茬,并捏了捏他握在刀刃上的拳头,生怕攥得不够紧。
“嗯呜呜呜,嗯呜呜呜……”黑胖的大胡茬乘务长,咧着宽厚的嘴巴,随抽泣伸缩的眼角淌出汩汩眼泪。卧在他拳芯里刀刃,好比一柄波动杆,令其整条胳膊剧烈哆嗦,直到传遍全身。
“啊呜呜呜,啊呜呜呜……”这家伙怕得像个孩子,恐惧如咒语一般,使他从先前的跋扈、贪婪、邪恶中返童。哭声里除了害怕,更多了乞求怜悯。他也尝到了绝望的滋味儿,但看上去,远比那个卖掉女儿换饭吃的黑人脆弱。
“好了好了别哭了,我数一二三,匕首会嗖一下挑起,你的四根手指,也会随着一股鲜血飞起半空,之后滚落到地板上。不过,你不能捡走,它们属于我,我已经支付你了,公平交易,对吧?”
杜莫的描述,犹如一只无形大脚,在陷进恐惧泥潭的黑胖大胡茬头顶又重重踩了一下。这家伙哭得更厉害,夺眶而出的眼泪,好比奔流的溪水。
“一,二,三!”杜莫话音刚落,卧住刀柄的右手便要如闪电般斜挑上去。“啊哈!呜呜呜,呜呜呜……”屁股摊在地板上的黑胖大胡茬,随着猛然袭来的惊悚,竟然弹起了一下,裤裆底下霎时渗出大片浓黄的**。
“哇哈哈哈,哇哈哈哈……”杜莫笑得直拍大腿,他并未割断黑胖大胡茬的四指,精神上的施虐令他难言酣畅。
“唉!你也是人,以后别做泯灭人性的事儿,不希望自己被如此对待,就别以此去对待别人。现在,给你个活命的机会,若你敢有半句雌黄,我生切下你舌头。”
杜莫恶狠地说完最后一句,将锋利的刀尖贴上他眉心,顺着此人鼻梁缓缓滑落,停在他嘴巴一侧。只等他耍滑头时,瞬间斜扎进腮帮挖舌。
“我我我,我说,我说,你问吧,我什么都说。”这家伙越来越虚弱,破碎的膝盖溢出大片鲜血,被吓出的尿液稀释冲远,在地板上延伸开来。
杜莫将我的质疑一一询问,黑胖大胡茬说,渡轮第一次停泊,是想找些饥饿难民倒卖他们的孩子捞些油水;第二次停泊是收到基斯马尤港的航海消息,说那里发生了激烈交火。
“为什么交火?”听到这里,我不禁一惊,忙逼问到。黑胖大胡茬知道我和杜莫一伙儿,并且比杜莫更能决定他的生死,就忙打起精神,毕恭毕敬地说。
“迪沃?夯特拥有精良的武装,占据着下朱巴州一带。前些日子,索马里水兵劫了他们一批海上来的物质。夯特一气之下,绞杀了十余名海盗,并把尸体挂在码头的桅杆上示愤。结果……”
“结果怎么样?”杜莫粗声问到,不容他有思考余地。黑胖大胡茬缩了缩脖子,他已失血太多,开始打起冷战。
“结果,索马里水兵率领众海盗打到岸边,那些抗在肩膀上的火箭筒,像蜻蜓似的乱飞,炸毁了许多船只。这艘渡轮虽然破旧,终端收益却属于夯特。所以,所以我们暂时不敢靠近,不然……”
“不然火箭炸烂你的蛋蛋是不是?”杜莫好笑的抢白。“啊,这个,是的是的。”黑胖大胡茬急忙承认,希望讨好杜莫而使自己活命。
杜莫望了我一眼,我对他点点头,这个肥壮的科多兽,一把抄起黑胖胡茬的下巴,将手枪塞进他嘴里。“乓”枪声炸响,子弹从黑胖大胡茬满是赘肉的脖颈爆出,直线窜向大开的舱门。外面随即传来叮一声脆响,估计撞到了金属锁栓。
“收缴地上的步枪,我去找艘小船,天黑之前,咱们划到科亚马岛,半夜潜入索马里陆地。”杜莫听完我的指示,忙起身去捡散落在地板上的步枪。
我与杜莫对话的声音稍微大了点,希望悬鸦可以跟上我的脚步。
揣好了手枪,我起身走出舱门,这群假扮海盗抢夺幼童的渡轮乘务员,并未在舱门外留守人员,他们毫无作战常识,却想借机利用激战在基斯马尤港的海盗为幌,谋取不义之财。
我猫腰轻脚上了甲板,炽烈的光线和海风扑面迎来,心肺说不出的畅快。甲板中央有间小铁屋,透过明亮的玻璃,能看到一个油污发亮的掌舵轮盘。
我紧贴船舷绕跑,来到驾驶操作室后面,犀利的目光斜穿过门缝,见一个头发略带花白的黑人老头,正躺在摇晃的网线吊床上瞌睡。
一顶脏兮兮的船长帽,盖住他整张面孔,窗外强烈的照射,以及泛光的海面,便煞不到小寐一番的滋味儿。靠近吊床的墙壁上,挂了一件黑人老头的破旧制服,钉在墙面上的掉漆铁牌,刚好从破制服下露出半截儿,上面冲压着图案,是一张渡轮结构简化图。
不必惊扰黑人老头,我就可获知备用小船的位置,渡轮尾部有个小仓库,我悄悄调转身子,贴回船舷一溜小跑儿,朝存放小船的仓库奔去。
刚才炽烈的阳光,将我处在阴暗中过久的体肤滋照饱和,我现在开始感觉浑身燥热,脖颈有点干巴巴的紧绷。杜莫在毛里求斯时,若被人捆在这种日照程度下的废旧工厂,不到中午时分便会成一具干尸。
奔至甲板尾部,快速掀起一块儿方形木板,下面黝黑阴凉。我像沙漠鸵鸟一般,将脑袋探进去感知了一会儿,确认并无人迹后,以双臂支撑身体,缓缓送下双脚。
海面上漫射着强光,我受了过度刺激的视线,足足适应了一分多钟,才看清仓库并排着十二艘小船。我挑选了一艘船体完好,且体积轻便的逃生船,一端绑好绳子,另一端绳头儿朝顶上光亮的方形入口投出去。
从阴暗的仓库再回到甲板上,强烈光线又异常刺目,视网膜上产生的迷幻,同样消耗一分钟时间才淡去。我像鼹鼠出洞,先露出头部,环视了一会儿,见炽热干燥的大甲板上空无一人,便纵身跳上,重新跑回了乘客舱室。
杜莫收集好那几个假冒海盗死了的家伙的七只步枪,将枪械绑一捆儿分塞进大木箱。那些被抢夺的黑人乘客,也从大筐里取回了各自的儿女,纷纷搂紧在怀中。
“甲板上没人,你我去渡轮尾部,那里是备用小船的仓库。”杜莫听完我的指示,抄起两只大木箱便朝舱门外拖去。
我和杜莫的每一个动作,都使那些受惊吓后更为蜷缩的乘客悸动,他们扑闪着惶恐的黑眼珠,不敢发出半点声息。
悬鸦应该听到了我和杜莫对话,这样他就不必再费力气,四下寻找单独离开的小船。
上到甲板后,我接过杜莫手中一只大木箱,两人贴着船舷,猫腰奔向渡轮尾部。驾驶室里的黑人老头,一定还发着白日梦,等那些提筐抢小孩的手下满载而归。
杜莫与我一起,将小仓库里那艘逃生船沿着陡直斜梯拉拽上来,然后再用绳子系吊起来,顺着锚链浮到湛蓝的海面上。“你扒着锚链下到小船,我把两只木箱垂悬给你。”
杜莫嗯了一声,肥壮的屁股倒退到渡轮尾尖,慢慢沉下去。他虽然胖重,攀爬却很敏捷。
布满灰尘的小船底部,凌乱的蜘丝随着波浪荡开,停摆好两只木箱,我也顺着锚链急速滑下,趁着整艘渡轮尚未发现我们,即刻驶离远去。
“哗啦,哗啦,哗啦……”我挥动双臂,急速摇着橡皮浆,朝西侧临近海岸的科亚马岛前进。杜莫火急火燎地翻开他的木箱,抽出m25狙击步枪开始拼装。
“你做什么?”我一面划水,一面问杜莫。“还击啊!你看,那么大的甲板,若冲上一群人向咱们射击,我俩只得往海水里翻了。”我抬眼望了望渡轮上的甲板,上面依旧空空静静。
这艘航运大船不比战舰,下来的时候,我也曾留意,并未看到远程打击的机关枪或机关炮装置。即使其他渡轮乘务员出乎意料地冲上甲板,朝我和杜莫的小船开枪,悬鸦也会从背后割断他们的喉咙。
但杜莫只顾逃离,是不会了解这些的。
“换步枪,用ak-47步枪护航。小船比摇篮晃得还厉害,虽没有大的海风,你的狙击也会打得像皮筋弹弓。”杜莫一拍黑亮油光的脑门儿,顿然醒悟:“哎呀!对啊,差点要了命。嘿嘿嘿……”
这家伙嘿嘿傻笑,掀开木箱盖子放回了m25,换抽了一把ak-47步枪,煞有介事地朝甲板瞄准着。
我继续后仰着划船,炽烈的阳光烘烤得人脖子难受,四面银光粼粼的蓝色海水,像锅盖式的太阳能吸光板,将我和杜莫逃生的小船捧在手心曝晒。
飘在激荡起伏的海水上,朝西面的海岸线急速贴靠,视线中的巨大渡轮,渐渐变得模糊,身后一座葱郁小岛,若然显出轮廓。
“追马先生,您快看呢,科亚马岛就在前面。”杜莫放下了步枪,指着我身后兴奋的大叫。“杜莫,拿出望远镜,瞭望小岛上的情况。”
他爽朗地答应,知道我要他侦查什么。那座岛屿虽然不大,万一安插了拥有武装的眼睛,我俩冒然接近必死无疑。杜莫热爱着生育他的非洲大地,我们只到了近岸海岛,他就像归家的浪子,激动难耐了。
“七八座小丘似的海岛簇拥在一起,简直像几块儿烤白薯,顶部浇了绿色沙拉。我觉得,上面除了抗旱的小蜥蜴,不会有人守望,不然早晒死了。”
杜莫端举着望远镜,一边观望一边汇报。我放下双桨,接过他手中的望远镜,仍不放心地眺望向那里,
几座绿植浓郁的小碎岛,上面长满了骆驼刺树,瀑流下来的绿色,无法将山体垂直的切面完全掩盖,遗漏之初彰显着条条点点的乳白,酷似破旧掉皮的绿家具,露出里面的白灰粉。
杜莫说得没错误,这种酷热难耐的孤岛,不会有人留守在上面,这毫无守株待兔的意义,除非预先知道有人会在此经过,或者是双方追打到此。
小船划游到小碎岛的中间,掩藏在山体后面,远处渡轮上的家伙们,即使用再高级的望远镜,也休想望得见我和杜莫。
“咱们找个坡度平缓的位置,把小船倒扣过来乘凉,休息到天黑后,再划着它登陆索马里。”见大船消失在视野里,杜莫这时才轻松地说话。
这几座小岛,犹如长满绿毛的小刺猬,很难找到乘凉的地方。骆驼刺树下倒有些阴凉,但我和杜莫毕竟是血肉之躯,不想给扎得遍体鳞伤。所以,斜支起小船制造人工绿荫也是最可行的办法。
我俩用绳子将小船拽上岸,再前后一起使劲儿,将船体反扣过来。杜莫爬到高处,砍了几根树干和一些树枝扔下来,树干撑起小船后,一抹绿荫便出现在岛脚稍微平整的岩石上。
杜莫也懂得伪装,他又将那些细小的树枝绑在船底。接着,我们又从木箱拿出丛林迷彩服换上。剩下的时间,便是躺着喝水吃肉干,只等天色完全黑下来。
“追马先生,那艘渡轮估计要在海上搁置到第二天早晨了,咱们划着小船上岸后,找不到通往朱巴河畔的捷径,这可要耽误行程了。”
杜莫翘着胖胖的二郎腿,嘴里咀嚼着一只半红半青的芒果,对着扣在脸颊上方的船体说。我耳膜鼓荡了几下,杜莫也意识到,他说话时的音量被扣着的木船扩大多倍,就忙不好意思地咽下一口水果,怔住不动了。
我耸了耸耳朵,双手依旧垫在后脑与岩石之间,咬着一根细小的草茎思考问题。过了片刻,我沉重地对杜莫说:“没有捷径就绕着跑出一条捷径。”
“砰”杜莫的黑亮脑门儿,重重磕在倒扣的船弦上,他被我的话惊得坐起,一边咧着嘴揉额头,一边睁大凸鼓的眼珠看我。
“追马先生,您是说咱们避开基斯马尤港,绕跑到朱巴河畔。”我斜了杜莫一眼,把咬在嘴角左边的小草茎换到右边。
杜莫见我一脸无谓,更是焦急地说:“您要知道,这么做风险很大,这不比在亚热带的公路上长跑,即使冲出朱巴州的军阀联盟,这种熔炉一般的天气,也会把咱们烤焦。”
我停止了咬动草茎的嘴巴,思考杜莫的担心,他的话不无道理。渡轮上的黑胖大胡茬说过,夯特拥有精良武装,要在这群持枪份子占据的领地穿越,确实有点难度。
更令我担心的一点,是绕行的路线上有很多荒漠带,万一需要战略纵深时,就不得不躲避进去,变成白骨的可能性很大。
“若不如此,咱们只得划船赶往火箭弹乱窜的基斯马尤港。到时候,你最好有顶钢盔,坐在上面保护自己的蛋蛋。”我故作无耐地说。
“噢!这个……”杜莫挠着额头略显红肿的包,顿时陷入左右为难的神情。“依我看,咱们放弃走水路,从这座岛直线穿向布阿莱。”
我又斜瞄了杜莫一眼,语气冷淡地问:“更换任务路线?你就不怕错过目标?”杜莫后怕地想了想,可又吸足一口气挺高胸膛说:“得了吧,杰森约迪那个混球,自己躲在海魔号上抱香妞喝美酒,却让咱俩扑到这火盆一般的非洲大草原、大荒漠上跑马拉松。他是每年给我们分不少钱,但我们也得有命消受不是!”
杜莫说完,气鼓鼓地躺了回去,继续吃起他手里的半块儿芒果。听完杜莫的话,我纹丝不动的嘴角底层泛起笑意。杜莫渐渐明白了人生,对生活有了正确向往,命比金钱重要的觉悟,渐渐融化在他心里。
我希望杜莫继续放大这种高贵的意识,直到把所有善良人的性命看得胜过金钱,把芦雅、伊凉等人的生命看得胜过杰森约迪的指令。
“那好,咱们直线奔进布阿莱。”我爽朗的答应杜莫,而他却缩紧眉头,一脸质疑地瞅了瞅我。“有话就说。”我依然注视着上方的木船,但眼角的余光已捕捉到杜莫脸上细微的变化。
他顿了顿,低眉凝思了片刻,才犹犹豫豫地问:“您一定很想念海魔号上的几个女人吧?”杜莫话一脱口,他黑色面颊上的肌肉,难以自控地抽跳了两下。
“有”我心中一凛,随即冰冷淡然地回答。“啊呼”杜莫长长吐了口气,仿佛我本该激动不已或者大发雷霆,但最终却选择了泰然处之。
“您就不想让杰森约迪先释放一个出吗?”杜莫的话虽然说得平缓柔和,而我内心却像给无数饥民抢馍的双手撕扯。
我丹田偷偷运转,通过看不出表象的深呼吸,克制着面部表情,脸上依旧冷漠淡然。
“想”,我语气轻松地回了杜莫,他进步一试探着问:“那我下次见到任务传承者时,该如何对他提出要求呢!总不能说您害了相思病,半夜时常叫喊她们,若不送个姑娘过来,定会影响到任务的执行吧。”
杜莫越说我心内越是澎湃,这家伙的睿智思维,绝非一般海盗强兵能够匹及。开始,我还以为杜莫察觉到我的反心,但转念一想,他已将意思巧妙地暗示给了我。
杜莫热爱美好的生活,他希望自己生活到城市,过着天天住酒店的滋润人生。但他更清楚,这一切的前提,就是得拥有生命。
这趟任务,杜莫被两头蒙在鼓里,可他并不蠢笨,他不需要知道任务的真实目的,他只需保证自己还活着,以后能继续活下去。
如果我完不成任务,杰森约迪会追杀我灭口,而杜莫依旧能回到蓝眼睛大副的小潜艇上,做他的海盗厨师。但是,那要看我给不给他活命回去的机会。
若此次任务失败,杰森约迪一旦伤害了困在海魔号上的女人,我必然厮杀反扑,拼个鱼死网破。这样的话,杜莫会第一个被我宰掉。所有的这一切,看似滑稽无心的杜莫,都已暗自普算过了。
他想在杰森约迪与我之间活命,就得把两方都安抚好,当然,仅凭一张嘴皮子可不行,他必须做点什么,拿出实际的保命筹码。而此刻,他终于对我亮出了自保的筹码。
杰森约迪不会顾及杜莫的死活,他只关注海魔号上的权利与财富。杜莫并未傻呵呵地充当炮灰,他有自己的想法,他之所以主动提出这些,并积极的配合我,实则是保护他自己,将来不死在我手上。
我沉静寻思了一会儿,悬鸦说过,虽然海盗王就困在索马里,但想追踪到此人的具体位置很难。所以,杜莫即将面对的任务传承者,也不会清楚海盗王真身躲藏的位置。
杜莫确实想帮我,经历了那么多波折,他寻求保命的同时,也从主观上倾向于我,希望为我做点什么。
我吐掉嘴里咬着的草茎,扭过脸郑重地说。“你这样跟他传话,我既然已经深入进目标的范围,接下来将依靠自己的追踪能力,摸索到任务目标,将其第一时间射杀。”
杜莫闪动着黑亮凸鼓的眼睛,聚精会神地听着,他此刻仿佛成了我的间谍,与我保持同一立场。我略略停顿,给了杜莫一点消化时间,然后继续说。
“时隔近半个月,杰森约迪是否一直在履行彼此的承诺,我是无法确定的,所以,我要任选一个女人,由海魔号上的人护送到索马里,不管他们采取何种手段,必须让我看到挑选的人质仍完好无损。若不然,我便反杀回去。”
杜莫听完,皱着眉头犹豫了半天,他显得有些顾忌,便以商量的语气说:“得修改一下用词,杰森约迪这个混球,最气恼别人的挑衅,不如说你看不到她们的平安就无法全身心投入任务。他自然明白你的用意,咱们尽量别激怒他。
杜莫也停顿一下,理了理思绪接着说:“客观上讲,要回一个女人的可能性比较大,同时也挠挠他的痛处,欺人不能太甚。你想阿,任务都发展到这份上了,他未必会赌气延误大局。”
我浅浅一笑,对杜莫点了点头,这家伙很会审时度势,难怪杰森约迪派他来做任务陪护。如今,眼见要踩到海盗王真身的尾巴了,杰森约迪当然投鼠忌器,不会跟我较劲儿死磕,芦雅、伊凉她们的安全系数,便不会出现大的波动。
毕竟,恋囚童已死,海魔号上一时间也调度不来新的替补。被杰森约迪雇佣了的另外两名八大传奇里的杀手,少说也得十天至此,而杰森约迪,更希望我在这十天里就找出海盗王,圆了他的阴谋大愿。
“不过,任务传承者与我再次接头的地点在布阿莱,只有到了那里,我才能把要人的意思转达给杰森约迪。”杜莫说完心里的话,随即长叹一口气,仿佛因不能立刻帮我转达而惋惜。而我,明白他的潜台词。
从科亚马岛直线奔到布阿莱,势必穿越军阀驻扎占守的区域,沿途多荒漠、草原,若为了避开这些武装份子,冒险从火炉般的非洲热地绕行,肯定好不到哪去。这样一来,我们想穿过,他们要拦截,交火避免不了。
如果杜莫在半途遇到危险,或意外死亡,就算到了布阿莱,也没人传话给杰森约迪,杜莫仿佛预知了穿越途中的凶险,才诱使我更多地保护他。
他见我躺了半天,一直沉思不语,又一骨碌坐起说:“追马先生,您可别把我杜莫的为人想得过于猥琐,从海盗核潜艇到眼前这几座小岛,我有两次是在死亡册上挂了名,可都是您为我抹掉名字,把杜莫的小命儿捞了回来。”
杜莫的话,令我大脑像电影倒带般,退转出一些记忆。他继续说道:“第一次是肉眼可见的危险,在毛里求斯的废旧工厂,您把我从铁面魔人曝晒俘虏的化学罐上救回;第二次则是肉眼不可见的危险,您本可以完全放任我的冲动,但却对我耳提面命、三令五申,视杜莫为真心伙伴。知道吗?若换做令一个人与我同行,怕是眼皮不都夹杜莫,看不起我这个非洲乡下来的黑人小伙。”
杜莫越说语速越快,我斜瞟了一眼,他仿佛在背诵一篇即将登台演说的稿文。“那晚在酒吧,我被那多城市人欢呼簇拥,这在以前我想都不敢想,是您给了我很大勇气。我没感染那两个舞女身体上的病毒,全是因为你把杜莫当人看,我……,唉!不说了,全是眼泪。嘿嘿……”
叽里呱啦的一番话总算结束,杜莫黑亮的脸蛋开始泛红,他意识到自己有点过激,忙绽出既尴尬又庆幸的笑脸,掩盖新生的尴尬。
杜莫有个习惯,他一旦笑眯眯地难为情,不想被我注视面部时,便露出刺眼白牙。我总觉得,他能从我的眼神中看出一些心理活动。
“噢,你死了,海魔号上那几个女人的性命便有危险,你没必要为此感激。”
我收起先前的和蔼,满脸冰冷地说。“噢!不,您别这样想,我虽是杰森约迪手下的兵,但为人胜过他,这些感激在他眼里,或许是**裸的利益关系,可我不这么认为,所以,我真心想帮助您。”
杜莫说得很认真,我淡淡哦了一声,便不再搭话。他这一番情感沸腾,是不是一场表演,我无从探知,但我知道,他能预感到我潜意识里有杀他的念头。所以,他希望加深彼此间的好感,削减我这种念头。至少,关键时刻我会竭尽全力保护他。
既便如此,看到眼前这个盘膝而坐不时傻笑的杜莫,我内心深处,仍要保留宰他的可能性。因为,杜莫城府太深,他充满求生**没有错,但我和悬鸦的计划,会让他没得选择。
火球一样炙热的太阳,终于从垂直的头顶沉入大海尽头,骆驼刺树丛中伪装的耳鸟,开始睁亮眼睛咕咕起飞。我和杜莫在小船的阴凉下,美美休息了四五个小时,此刻心情都舒畅许多。
令我忧心的是,我们的子弹数量并不充足,一旦前进中遇到麻烦,和当地武装冲突起来,就得需要一比一的射杀机率。杜莫枪法并不弱,与我配合着对付些持枪民兵不会多困难。射杀军阀武装时,只要多注意着点,也是可以挺过弹药匮乏期。
趁着傍晚最后一丝即将隐下海面的余光,我从怀里掏出鸦给过我的地图,预先熟悉登岸后会有哪些地貌。
“追马先生,您这张精美的袖珍地图,一定是在码头附近的流浪摊上买的吧,这下咱们就不会像感冒的蝙蝠一样,在路途上乱撞啦,嘿嘿嘿……”杜莫说完又傻傻地笑起来。
“杜莫,从咱们的大木箱里拿出伪装网衣,栓挂满绿色布条披在身上。”杜莫哦了一声,兴冲冲地按我的要求做。
科亚马岛左侧的临岸陆地,由于近海的原因,气候湿度稍重,飘来的暖气团降下淡水,促使山谷长满葱郁的热带植物。
我现在还看不到这片碎岛的具体地貌,只能根据小地图上显示的一条墨绿曲线,大概推测了一下。住在贝鲁酒店时,我和杜莫外出购物过一次,除了买一些食用品,还特意到那些住在沿街帐篷内卖军需的小店转了转。
杜莫从木箱里掏出一个油绿色背包,开始挑拣他木箱里的物品。我将地图揣入怀中,也趁着黄昏余光开始了物品整顿。
海上蒸腾起几丝凉爽的风,浪花渐渐从小岛根部的岩石激撞上来,些许水点弹到斜扣的小木船底部,发出啪啦啪啦的声响。
我将一件荒漠迷彩及匹配的伪装垫在背包底部,中部塞满塑封的固体食物,七八个芒果和橙子,滚落进背包内的缝隙,五瓶子明亮的矿泉水,平铺在背包封口处。
“追马先生,木箱里的草药和几瓶白酒怎么办?”杜莫勒紧背包封口上的绳子,转过脸来问我。他已经换好绿色迷彩装,一只长长的m25狙击步枪,挎在他浑圆厚实的背上。
“找些石块儿,把木箱坠入海底,箱盖一定关好,别让里面的干药材和酒瓶浮上来。”说完,我把双手奋力一拉,胸前像口袋一样站立的鼓鼓背包,便被封口绳子系上活结。
“哗哗,咚咚!”我俩将各自的木箱推入大海,接着一起翻动斜扣的小木船下水。此时的光线极尽暗红,湛蓝的海岛西侧,一轮红透的落日仿佛淹没了口鼻,只剩一双隽永的眼睛注视我们。
小木船像着水的鱼儿,驾着冲击岸石的波浪鼓荡,栓船的绳子,被单膝跪地的杜莫踩在靴子下,他拔出铮亮的匕首,横在眼前代替镜子,往黑亮的脸蛋上涂油。
“你把左眼圈涂绿,右眼圈空着就可以了,记住,我是两只绿眼圈。”杜莫像胖女人化妆似的,一边用黑亮的手指勾描眼角,一边嘿嘿笑了几声。
“在野外的晚上,我的肤色是最好的伪装,所以,黑人是上帝释放进暗夜的精灵。”杜莫调侃了几句,仍认真地画着伪装,他明白我的用意。假如上了海岸,置身绿林或翠山之中,彼此可以通过脸上的迷彩特征辨认。
沿途遭遇的敌人,不会只有一个,我们必须考虑周全,随机变换着战术,。一夹击敌人时,杜莫心态过于紧张,将我绿花花的面孔与敌人混淆,死在乌龙子弹下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追马先生,您看这样行不行?我总觉的它要撑破散落一地。”杜莫俯身站立,如拉满货物的水牛,背上鼓鼓囊囊的包裹,随他故意摇晃的屁股颠簸了几下。”
我正跪在地上检查一把ak-47步枪的弹夹,看到杜莫一脸质疑,便语气平淡地回答:“行,这种帆布背包比牛皮还结实,除了弹头和匕首破坏,你屁股再怎么摇也颠不烂它。心理作用。”
“嘿嘿,那就好,我总觉得这包质量太次,承受不住三十公斤的重力。”杜莫说完,又使劲摇晃了一下屁股,仿佛要证明给自己的潜意识看,打消心理作用。
他黑胖的脸蛋儿,完全涂满迷彩油,极似一只刚打过架的熊猫,披在身上的迷彩伪装网,将他的身体维度扩大一圈。现在看来,他更像一个抱拐棍儿的拾荒者。
我弯腰站起,把那些碎树枝和木杆踢下水,然后耸一下肩膀,使背带滑落到身体最舒适的角度,与杜莫上了小木船。
此时的天色,犹如一张挡在眼前的黑幕,杜莫在摇晃的小船上坐下身子,推掉背上的包裹,开始划桨驾驭小船。眼前一片乌漆,只闻得岛鸟和拨水声。
我斜靠在小船尾部,仰在鼓鼓的背包上,这个姿势很舒服,远比躺在坚硬的岩石上惬意。膝前横着一捆儿ak-47步枪,凭借听觉和手感,我继续挑选着武器。
“咔嚓!”枪栓的回复声很脆,杜莫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这把步枪给你,另附两个饱满的弹夹。”说着,我把一只阿卡武器立在他背包旁。
“咚咚,咚咚咚”其余五把ak-47步枪,被我拆卸了弹夹,统统丢进水里。一轮酷似大白灯笼的圆月,从小岛丛集的尖峰冒上来,渐渐照亮广阔的水域。
“哈哈,追马先生,第一次看到非洲的大月亮吧,您看它多像只乒乓球拍儿,大得可以拍翻咱们的小船。”杜莫一边说笑,一边谨慎小心地划着木船。
有了足够的光线,我们的小木船很快游离了群岛中央,进入畅通无阻的浮荡海面。
满天繁星亮得出奇,仿佛刚擦拭过一般,杜莫哼起非洲部落里的小调儿,乐悠悠朝岸边靠去。距离海岸一公里时,我掏出望远镜,向绵长曲折的海岸线上侦查,除了一片高低起伏的树林轮廓,和一根早已破旧废弃的灯塔,看不到任何人影。
“杜莫,抓紧时间,加速前进”我端着望远镜,以鼓励的语气命令杜莫。“好来,坐稳喽!”这个肥壮的科多兽,像套在海面拉纤的水牛,再度鼓起蛮力,朝卷涌着白色浪朵的岸线直奔过去。
“到了,到了,我杜莫回来了,哈哈”杜莫小声呼喊着,内心想象着自由的奔跑与欢呼。我俩挽起裤腿儿,踩着绵软沙滩拖拉木船,将其拽入一片高高的椰树林。
“放心吧,追马先生,这会儿不会有人注意到咱们,你看两侧的海岸线,除了礁石和潮水,也就咱俩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这里瞎溜达。”
杜莫满腹兴奋的说着,微凉的海风徐徐吹来,撩起我额前凌乱的长发,他的喜悦感染了我的瞬间,我内心却已浮上积重的牵挂。
我俩拉着绳子,将小木船往椰林深处又拖了一段距离,找到一个长满野草的坑洼地势,才将木船反扣到里面,仔仔细细掩盖一番。
“杜莫,我们从这个方向直线穿越,直到布阿莱河畔。”杜莫背起鼓胀的行李,顺着我手指的方向开始前进。月光很白很亮,虽然是夜晚,我和杜莫也不敢绕到椰林稀疏的地方行走,生怕给分区占领的军阀察觉,惹上致命的麻烦。
狙击步枪竖绑在了背包上,我俩抱着ak-47步枪,抓紧时间往前走。杜莫奋力挥砍着匕首,割断那些缠绕在两棵树木之间阻碍通行的藤类植物。
身后冲刷海岸的浪潮声渐渐稀薄,除了几只受惊乱窜的林鸟,只剩杜莫与我沉重的呼吸。“嗒,唰,嗒嗒,唰……”杜莫砍削着挡路的植物,随着脚下不断吃力,我感觉到自己在往高处走。
看来,椰林从高处生长到海岸边,只有继续往高处走,找个视野良好的位置,才能看清四周的环境,仅凭一张地图想象会差别很大。
“追马先生,咱们脚下踩的是山还是谷?”走在前面的杜莫,越来越感觉吃力,不由问起了我。“不知道,希望是谷或者林坡,这里没有歇脚的位置,咱们得先看清周围的地貌,才能休息一会儿。你还坚持得住吗?”
杜莫大喘了几口气,呼哧呼哧地说:“可以,就是背上的行李,重心总往身后坠。”我也同样感觉得到,便对杜莫说:“坡度陡增的原因,你小心点,别后仰翻滚下去,摔一下伤势会很重。”
“嘿嘿,那倒不会,我只是随便说说。老这么朝前走真是沉闷。”杜莫领路的行进速度越来越慢,这么一直往上走不是办法,一旦上面没路,想再下来会更困难。
“先停下来,你把右侧这棵树上的旁枝砍一砍,我需要远眺的视线。”杜莫听完惊讶了一声,他前胸与攀登的石面几乎成了五十度夹角,想转身爬上树去砍树枝却有些难度,可他还得硬着头皮去做。
费了十多分钟,杜莫总算砍秃了身旁的树冠,我摘掉背包,将他换下来爬上了树顶。这棵树木只有成人大腿粗,我越往高处爬,树杆被压得越是弯曲,倘若突然嘎吱一声,坠折了这棵单薄的小树,会比后仰翻下山还危险。
“追马先生,别再往上爬了,这树都快成c型了,看着很吓人。”杜莫站在下面提醒,我才赶忙停止不动,两条大腿夹紧树杆,使劲耸高脖子往树冠层的外面看。
望远镜中,呈现一大片黑洞洞的漩涡轮廓,再往后眺望,才出现平缓起伏的黝黑线条。“杜莫,咱们得穿过这个像木盆一样的山谷,才能走进地势平缓的山坡。”
我小心翼翼爬下来,与杜莫靠着树杆站歇了一会儿,开始往回走。除了天上的飞机,想直线奔到布阿莱是不能的,杜莫垂头丧气,背着重重的行李往山腰处走,我依旧跟在后面。
“好了,咱们往北侧走。”杜莫先前的兴奋,仿佛没能冲过山头,又退缩回去了,他半天闷头朝前疾走。下来到山腰处,脚下的坡度小了很多,除了个别地段,此时的山体斜坡仅有二三十度了。
艰难地走了一夜,杜莫不知砍断多少根草木的身躯,晨雾蒙蒙扩散的时候,我们终于绕到盆谷另一侧,开阔的视野霎时呈现眼前,令人说不出的舒畅。
“哈呼!”杜莫露出雪白的牙齿,笑着赞了一下。我和他一样,庆幸眼前不是浩瀚的荒漠或草原。不过,在略微起伏的地势上行走,畅通无阻的同时也缺失了掩体,如果夯特的武装力量在附近巡逻,我和杜莫被追杀的风险会非常大。
“杜莫,趁缭绕的水雾散开前,咱们必须火速穿越前面这片视野开阔的地势。”我俩开始更换武器,将ak-47步枪横在脖颈后面的背包顶部,远程狙击步枪抱在怀里,然后朝山下冲跑。
天色应该放亮的很快,射程准度仅二三百米的ak-47步枪,不利于平旦地势作战。如果敌人配备了机枪,子弹在千米之外像长长的火棍儿一样扫过来,我们只有用狙击步枪,才可以在第一时间内还击,打飞对方的头盖骨。
盆谷与远处潜伏的缓坡地势之间,凹陷出一条小河,两岸生满茂盛的植草,一簇绿一簇黄地延伸侵占,河泥是它们为之疯狂的食物。
杜莫弯腰背着包裹,开始尾随在我身后,他的武器有效射程为九百米,无法第一时间射杀出现在地平线上的目标。毕竟,他不比悬鸦,我需要额外地保护好他。
我俩稀里哗啦地趟过小河,上到对岸时,背包浸湿了一半,裤裆滴滴答答全是水。“这水真凉,冰得蛋蛋疼。”杜莫一边翘着屁股抖搂潮湿的大腿,一边不停地抱怨。
“上帝没在这条小河养鳄鱼,已是很眷顾你我了。”杜莫听完又嘿嘿傻笑,我挺身眺望了远处的地平线,希望在晨雾消失前冲出这片不利于隐蔽的草地。
“杜莫,快跟上。”我头也不回地叮嘱了一句,抱着狙击步枪俯身奔跑。左翼的地势起伏大一些,且多处生长着浓绿的矮树和杂草,一有特殊情况,可以顷刻趴地,利用保护色伪装。
这种起伏的地势,就像桌面爬满了青绿色乌龟,视线持平看去,凹凹凸凸延伸到路的尽头。滋满水的裤腿儿跑起来很不舒服,周围熏缭升腾的晨雾,倒令皮肤有点冰凉。
“追马先生,咱们何时停下来吃点东西?”我奔跑的极快,杜莫始终吃力跟紧,但他确实很累,又不好意思叫停,便以肚子饿为话茬,即使我不喊停,他也能获得一点精神期待。
“雾气快消失了,前面出现灌林或山谷的话,就可以进去暂歇。继续跑吧,你包里的腊肠飞不掉,如果敌人的子弹击中你,这些食物就有人替你消化了。”我虽然说话,却双脚狂奔,不敢延误一丝时间。
“噢,上帝啊!”杜莫听完,汗淋淋的黑脸蛋都有些煞白,他知道这话绝非玩笑,所以担心被子弹击中的同时,更怕自己包里的食物被敌人捡去分吃。
雾气比想象中退却的还快,肉红的太阳从东方的海面弹了上来,正好看到非洲地面上奔跑着的两个绿人。我心里甚是着急,前面依旧没有掩伏地势的迹象,再这么跑下去,会完全暴露在地面上。
“哎呀!”杜莫不小心绊到脚,侧身滚了几个跟头,我这才意识到自己速度太快,难为了这头肥壮的科多兽。“快,爬过来!”我小声急切地命令,杜莫头发上沾满碎草,未来得及抬手清理,便朝左侧一块凹洼的草皮上滚去。
我已经趴伏在一个半米高的斜泥坡上,狙击步枪的准镜紧紧贴在眼睛上,杜莫双肘扒地,嗖嗖匍匐过来,然后斜躺着推掉背包。
远处的地平线上,一辆破旧的绿卡车,正慢悠悠的往东南方向驶来,速度不是很快,一眼便可看出是巡逻车。卡车后兜上,站着六个精瘦的黑人,他们举着ak-47步枪,正分食一根香烟。这些家伙里面,只两个黑人男子穿了军绿迷彩装,其余多是赤脚露膀,全然一副去麦田收割的农夫模样。但这些人都有枪,他们在收割入侵者的头颅。
“追马先生,夯特再怎么说是霸居一州的头目,他的士兵看上去怎么这么落魄,个个跟下地干活的一样。”杜莫也拽出了狙击步枪,伏在我右侧窥望一会儿说到。
“你以为他们多富!”我冰冷短促地回答,意在警告杜莫,别在这种特殊时刻说些无谓的话。他尚意识不到,狙击聊天时一颗子弹飞来爆开头顶是怎样一幕。
所以,他跟我在一起,必须养成良好的习惯,万一和八大杀手那种级别的家伙对抗时,一不留神注意力被分散,射不死对方的结果只有一个:给对方射杀。
破旧的绿皮卡车,尾巴冒着浓浓黑烟,朝我和杜莫的右翼驶来,他们一大早就开始了巡逻,可见这一带的局势异常紧张。杜莫拉动了一声枪栓,我忙侧过脸去阻止。
“别急!他们尚未发现你我,说不定往别的地方开去。”杜莫闷声嗯了一句,继续认真地瞄准。非洲海岸附近的草地上,才**点钟的样子,太阳已经烤得人不自觉地添湿嘴唇。
那辆绿皮卡车的发动机,像害了哮喘一般,辗着草皮颠簸前行。通过狙击镜孔,能看清驾驶汽车的伺机是个十七八岁的黑人男孩。
他光着膀子,发型像刺猬脊背似的朝后撅翘,干瘪的胸大肌下面,除了依稀可见的腔骨轮廓,看不到任何肌肉和油水。
他们暗淡黝黑的躯体,充满饥饿的写照,如果这是一个冷兵器时代,与这种体能的人战斗,完全一巴掌刮倒一个。而现如今,他们的统治者,却准确地把食物控制在了只够他们扣动扳机的气力之间。
副驾驶位置上,同样坐着一个黑亮的男孩,样子也不过十五六岁,他黑瘦干枯的两只胳膊,抱着一把附加背带的ak-47步枪,正露着惨白的牙齿发笑。
看样子,这几个小黑孩儿一定希望在草地上发现什么,可以嗒嗒开上几枪,好比春节时间,小孩子们放炮竹那样,对此饶有兴致。
“追马先生,他们可能是出来猎獴做早餐的,若是知道咱们背了两大包裹腊肉、甜果,这几个小孩儿会玩了命的追打咱们。”
杜莫说得没错,他们只要看到陌生人路过,首先想到的就是打死目标后翻找行李,看看有没可吃的东西或者先令。不难想象,步枪抱在这群饥饿的小黑孩儿手中,对外来人将意味什么。
“追马先生,他们不过八个人,趁距离尚未拉近,咱们最好打死这几个家伙,弄辆卡车开着前进也不错。”杜莫窥望了半天,忽然抬起脸来正色说到。
“再等等,如果对方察觉不到咱俩,没必要打草惊蛇,你我只是通过,他们不是任务目标。那辆破卡车,只在指定区域内巡逻使用,若驾驶它在草地上狂奔,一旦误入其它区域,咱们会顷刻暴露。你要知道,火箭弹击中卡车的概率远大于击中你我。”
杜莫怔了一下,黑厚的翘嘴唇**了些丝,欲言又止的将头低下去。“你有话就说,这里毕竟不是丛林,对于非洲大陆的了解,你比我判断要准确。”
杜莫虽然是辅助任务的搭档,但在两人之间,我不能太过独断,而且,杰森约迪指派杜莫做此次任务的陪护,也是考虑他生长在非洲,对周围的环境比较熟悉。
“那好,我直说了,您可别恼火。”杜莫耸了耸鼻子,眼睛斜视着我说。“嗯!说吧。”我依旧盯着远处驶来的卡车,钩挂在扳机上的手指,拉力渐渐增大。
“这里已经是非洲大陆,在战术上,您应该多结合我的意见。这辆卡车一定要打掉,那几个持枪的少年,一个活口也留不得。这里是非洲最贫穷、战乱的土地,您的仁义道德必须收起来。”
我心中一惊,疑虑油然而生,杜莫为何如此,他难道很在乎此次任务的成功,怕我意气用事误了彼此。
“这些只是饥饿的孩子,他们为了食物而持枪,看上去像恶魔,但他们不是。你和他们这般大时,也是什么都不懂。”我有些气恼,语气固执地说。
“追马先生,您别生气,他们的确是孩子,但他们洗劫贫民部落时,烧杀抢掠如同做儿戏。一旦我们在前面遭遇敌人,这几个家伙也会因巡逻疏漏被枪毙。”
杜莫这么一说,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这里的每个人,都想摆脱贫穷、摆脱别人的欺压与嘲讽,他们摸到了枪,反而比别人嗜杀。尤其对外来人口,他们把命运的不幸,归罪于我和杜莫这种闯入者。
狙击镜孔中,缺失挡风玻璃的绿皮破卡车越来越近,t型准线的交汇点,已经校对在副座那名十六岁黑人少年的太阳穴。
准星上的孩子,依旧说笑着,他们还太小、太饿,看不到自己纯真的笑容,只关注怀里抱着的步枪。
“当!”一条炽热的白线,从我狙击镜孔旁边如流星般划过,那个正露着白齿说笑的男孩,左眼角顷刻爆出一股黑浆。杜莫先开了枪。
驾驶卡车的黑人男孩,脑袋左侧的头发里汩汩冒血,人已经趴在满是猩红的方向盘上。绿皮卡车像踩到尾巴的猫,在泥软的草地上猛打旋转。
“当、当、砰、砰、砰、砰”站在卡车后兜上的几个持枪男孩,未看到卡车头部里面的一幕,便随着失控打转的卡车暴露出干瘪的胸膛。仅仅十秒钟,六个黑色的生命相继栽倒。
他们全然不懂得防御,不能像正统士兵一样,第一时间跃下汽车,躲避狙击手的连射。杜莫又打死了后车兜上两名黑人男孩,我及时打死了四名,虽然他们的武装配备异常落后,毫无任何通讯器材。
“快,跟上。”我背起身后的包裹,抱着长长的巴特雷步枪,朝八百米外的绿皮卡车奔去。杜莫紧跟其后,没有丝毫怠慢。
赶到近前,泥软潮湿的草地上,满是轮胎辗压出的圆形印迹。卡车已经熄火,一个黑瘦的男孩,从车头摔了出来,他干枯黑皱的双手捂着眼睛,发疯一般地惨叫、蹬腿,后背像磨盘一样,在地上拧转、**。身旁细软嫩黄的小草,沾满浓黑暗红的血液,坠弯了腰显得尤为吃力。
“叭!”我掏出屁股后面的手枪,一颗子弹击进他油亮的脑门儿,双眼给子弹穿碎的男孩安静了下来。
杜莫端着狙击步枪,绕卡车检查了一圈,发现全部毙命后,才急忙凑过来。“哎!追马先生,咱们还没审问呢,怎么就……”杜莫想从男孩口中询问前路的情况,他也许会一点阿拉伯语或索马里语,但脚下这个小男孩,一定不懂英语。
“以后,这种目标让我来打。”杜莫没有说话,他意识到我内心有些沉重不安。
我并不责怪杜莫,绿皮卡车明明向右侧驶去,却突然一斜朝我们驶来,意图避免的射杀,最终还是发生了。
假如是我打出第一枪,这个坐在副驾驶上不足十六岁的黑人男孩,就不会受太多痛苦。他们并不邪恶,只是恶劣的环境令他们身不由己。
我心很清楚,如果真让他们靠近,等发现我俩之后,这几个武装起来的小家伙,会依托在卡车后面,与我和杜莫僵持交火,这势必拖延了宝贵的时间。我和杜莫背包里的食物,无法也不可能遣散这群持枪的孩子回家,使他们从此免遭饥饿与枪杀。
绿皮卡车没有一片碎玻璃,车身满是白色凹点,可见没少充当对射时的铁肉盾牌。杜莫拆掉了这些男孩的步枪子弹,与我均匀对分。这点战利品,令我得来的很不是滋味儿。
“哐”。杜莫拽下趴在方向盘上溢血的死尸,左手提着该男孩的裤带,将他抡上汽车后兜,又捡起碎掉两个眼珠的男孩,同样哐当一声,也把他抡上后兜。
这两名十六七岁的黑人男孩,仿佛轻如两捆稻草,被杜莫抡得如此轻松。当初,若杜莫不是被人拐卖,即使活到今日,别说长出粗壮的胳膊,恐怕一个眼前的背包都能压折他的脊柱。
“追马先生,咱们把卡车推到右边,那片草地比较凹洼,地平线上的望远镜,看不到大部分车身,咱们也好趁机奔进。”杜莫说完,率先把持着卡车方向盘,斜身拉拽起来。
我绕到卡车后面助推,车兜底盘上的条形沟,滋满了浓浓的黑红血液,染得人双手尽湿。六名年纪相仿的枯瘦男孩,胸口和脑袋上仍在汩汩流血,浓烈的腥味儿,渐渐吸引来草地上的蚊蝇围拢。
“杜莫,抓紧时间突进。”我蹲下身子,在草地上抹了几把手上粘染的鲜血,然后背起行李,抱上狙击步枪催促到。
“这辆破卡车,连半包香烟都翻捡不到。”杜莫从车座上跳下来,随口抱怨了一声,很快跟上我奔跑的脚步。
“追马先生,您别太在意,前面还有很多这样的路障,你我若是死了,就该他们翻找咱们的包裹了。他们一辈子都未必尝到腊肠的味道呢!”杜莫一边奔跑,一边喋喋不休。他的疲劳和饥饿,被刚才血腥的一幕暂时掩盖了起来。
我渐渐明白,杜莫为何对美食特别感兴趣,在非洲的贫穷村落,拿一块儿热乎乎的香肉披萨,不知能换到多少年轻漂亮的女孩。杜莫太想得到别人的认可与关注,或许,这也正是他成为海盗的一个原因。
但我反感一点,他有个不好的习惯,例如刚才的卡车,他喜欢钻到里面乱翻。可是,他此刻衣食充足。这好比爆发的拾荒者,即使有了百万资产,西装革履走上大街后,见到别人丢弃的易拉罐还是手痒。
继续奔跑的路上,我很少和杜莫对话,只希望前面快些出现山林或灌木带,我们也好躲起来穿行,避免类似刚才的射杀。
悬鸦应该也蹬上了岸,正朝这个方向挺进,我继续快速行进。不然,在地势平坦的湿草坡看到悬鸦尾随而不对其射杀,杜莫必然猜疑我。
踢踏着柔软的绿草地,我和杜莫挑选凹洼地面,一路躲躲闪闪奔了十二公里,太阳升到十一点钟的位置,空气开始炽烈,肺部每呼吸一次,都像吞咽了口火苗。
“追马先生,您快看,快看!”跟在身后气喘吁吁的杜莫,忽然大呼小叫起来。我已经看到,前方的地势出现了较大起伏,脚下的草木高度也逐渐提升。
“嗯,翻过那条翠绿的山坡,后面多半会出现树林或山地,咱们必须休息三个小时,躲过赤道太阳最毒辣的照射阶段。”我鼓舞着杜莫和自己,脚下不觉蹬跑得更卖力。
杜莫又渴又饿,听说再跑一会儿便可以休息,顿时提上些劲头儿跟紧。那条平缓翠色的山坡,连绵起伏很长,奔到近前才看清,至少二三十米的高度。
我对杜莫暗示了一下,两人彼此放慢脚步,如同扑抓猎物的猫,弯腰弓背朝坡顶上蹬。山坡最高的位置,零星长着几簇繁而浓密的灌木,杜莫快速趴伏到那些植物后面,利用狙击镜孔眺望。
前面应该到了另一个武装割据地区,但望远镜里看到的景象,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远处又是一座山坡,距离我和杜莫大概三四公里,中间凹伏的地势上,长满了或浓或淡的青草,几条靠椰树做杆儿撑起的电线,低低拉过田野,向更远的方向延伸去。
“您看,前面的山坡地势更高,植被也更加茂盛繁多。”杜莫朝我这边望了望,想征求一下我的意见。我继续趴在一棵低矮的灌木墩后面,双手举着望远镜侦查。
东侧的凹伏草地上,闪动着几个黑亮的点,迎着刺眼的阳光灼灼跳耀。六七个皮肤黝黑的小姑娘,每人挎一个荆条编成的小篮子,像溪岸上的纤夫一般,上身一起一伏地往高处走。
“杜莫,左翼十一点钟位置,那些人在做什么?”杜莫听到我的命令,急速扭动枪管儿,朝远处几个黑人小女孩望去。
侦查完两翼,我转而观测远处的山坡,以防有敌人躺在里面乘凉。因为那里地势较高,我和杜莫奔跑过去的时候,两个移动的大绿点比较扎眼,容易给敌人看到后射击。
“哦!几个饿肚子的丫头,估计结伴儿来挖草根儿充饥。”听完杜莫的汇报,我又用望远镜看向西侧。
这些枯瘦乌黑的小姑娘手中,都握一把短而小巧的锈镰刀,她们不时蹲下来钩挖刨土。原本穿在腿上的长裤,早已破烂崩线到了膝盖,现在看上去更像短裤,缓解了炽热的天气,却展露了棍把粗的小黑腿儿。
破烂短裤的材料和尺寸各异,通过衣服上残留的对勾商标以及艾迪达字母,一眼便知是欧美国家丢弃的旧衣物。别人眼中的洋垃圾,贩运到了这种地方,却成了上帝的恩赐,清洁和自尊早已从这些孩子的人格中抹杀掉,从她们降临在这片不幸的热土地那一刻起。
即使这种丢弃的洋垃圾,已不知被她们的父母或者兄、姐穿过多久,最后轮到她们几个时,已经糟粕得像纸片片。
黑亮枯瘦的小姑娘们,差不多十三四岁光景,虽然每个乌漆的小圆头上留着羊绒球一般的短发,但少女发育隆起的胸脯,还是倾诉了她们的特征。可是,她们的裤子都快要磨损失去,哪里又找得到遮拦胸脯的衣物,只能像男孩一样光着上身。
收回望远镜,我用力咬了咬后槽牙,准备背起行李继续突进。“唉!可怜的小丫头们,为了填饱肚子连命都不顾了。”杜莫和我一起背挎行李时,不由发出一声感叹。
“草根也可以充饥,饿着肚子才不顾性命。”我冷冷回答,然后抱枪奔下山坡。杜莫紧跟其后,像尾巴似的摇甩走动,利用一簇簇灌木,一葱葱绿草掩护,争分夺秒往下一座山坡追。
“不是,追马先生,那些孩子是趁着炎热跑进来偷吃的”跟在右翼奔跑的杜莫,又要打破了沉闷,试着挑起话茬。但我却听得一惊。
“怎么?吃草根也要偷?”杜莫见我有些诧异,知道这个话题能和我多聊几句,忙补充说:“对!野兔、田鼠可以随便吃,随便抛挖。她们不行。”杜莫有些卖关子,我再度提速,生怕前面的山坡顶上,某朵绿丛里飞出一颗尖鸣呼啸的子弹。
他见我半天不语,只好自己主动续说:“比如咱们打掉的那辆绿皮卡车,若是看到她们进来抛挖食物,这几个姑娘会像野獴土獾一样被步枪打死。当然,也可以施暴后再杀,反正是要杀死,玩玩乐乐再杀又有谁会在意。”
杜莫如此一说,我才对他刚才的行为有些理解。同时,也对这一带的贫穷、战乱有所理解。如果这些饥民可以挖食草根吃饱,不再为了半碗米饭去持枪杀人,迪沃-夯特又如何壮大武装,如何逼迫无辜的百姓为他个人私欲的膨胀而彼此厮杀。
此次任务的征途中,在同一个地球上,目睹了不同的世界,东南亚虽然贫穷、混乱,但比起索马里,有如一个在监狱,一个在地狱。稍有秩序的监狱,只要肯卖力干活,可以不用饿死;而地狱,只接受肯出卖生命的人。
“啊哈,总算可以凉快一会儿了,追马先生,您的前胸后背整个湿透了,赶紧补充点淡水,看样子,前面还会出现小河,咱们不愁水喝。嘿嘿,现在,我可要大吃大喝一番喽”
杜莫露出白亮的牙齿说完,高兴地搓了搓手,开始松解自己的背包,他又揪出一根油晃晃的腊肠,吧嗒吧嗒地嚼吃起来。
“不要脱掉衣服乘凉,更不要拽开拉链和扣子。”杜莫斜依在一颗矮墩墩的棕榈树下,吃得嘴唇油亮,额头大汗淋漓,索性要脱膀子时,我严厉提醒他。他听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继续大吃大喝。
我撕开一包饼干,就着一个香甜的芒果咀嚼,喝完一瓶纯净水后,便拿起望远镜瞭望。杜莫与我轮流勘察,一个睡觉时,另一个人负责放哨,提防着坡下巡逻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