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周家庄出来,陈志诚一言不发,偶尔停下休息,他都会四处张望,望一眼林子,再低头看看路面,像是在寻找什么痕迹。
他两个徒弟没能回周家庄。
一直快返回淮安,远远出现个人影,陈志诚立即大喊了一声:“阿明——”
远处的小点快速跑动,直到出现在他俩面前。
不及陈志诚开口,阿明喘着气说道:“不好了,师傅,出事了!”
“你先歇口气。”陈志诚慢慢顺了顺他的后背,隔了两息才接着问道:“你们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事情?”
“小六子不行了。”阿明鼻子发红。
“回春堂的大夫不是说能治他的腿病?!”
“不……不是回春堂。”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明抹了下眼角,转过头去说道:“我们回了淮安,放心不下小六子,先去他那里打一眼……谁能晓得,他……”
阿明说起前几日的事来。
他们去小六子家,见到的却是躺在草席上手脚发凉的一个人,走的时候还将就,回来见到的小六子,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而他旁边就是照顾他的老母亲。
小六子母亲额头顶着个大包,没说几句就伤伤心心哭起来,哭着就晕了过去。
“婶子又是怎地?!”
“钱不是给婶娘了嘛,她去了回春堂,途中钱袋子被偷了,又碰见几个无赖,非要陪她回去取钱,钱都给抢了,婶娘被无赖打了……小六子拖着腿去金满楼,要钱医治婶娘,结果……”
“结果什么?”
“给金满楼的人打了一顿,他被扔了出来,那个老混蛋洒了他一把钱,小六子捡了钱回去给婶娘医治,他,他自己……”
“阿坤?”
“坤哥去金满楼了。”
“那些人打了他?”
“我拦不住他,他给抓起来了!”
出了一连串的事,阿明暂时救不了阿坤,只能先去救小六子,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断气,他去了小洞天,希望能够借点钱。
“可是……”
“可是什么?”这次换她干着急了。
“你那铺子被封了。”
“被谁封了?”
“府衙。”
“为什么会被府衙封了?不是,我铺子里的人了?”
“门口守着两个衙役,里面没有人,我打听过了,你几个伙计都被关进了府衙大牢。”
“因为什么事?”
阿明讲出的原因,倒是让她一时说不出来。
“有个读书人,吃了你铺子的饭菜,中毒死了。”
读书人,八成是学府路上的学生,如果是淮安书院的学生,那就十分糟糕了。
吃了饭菜。
中毒死了。
匆匆赶回淮安。
她直接去了府衙大牢,衙役不准进去:“你要见的是要犯,待我们府尹回来审理此案前,可是谁都不能见。”
“当然不能坏了规矩。”她塞了个袋子过去:“只是我那妹子,打小身子骨不好,我家老母亲担心得紧,要我一定要见她一面,只见一面就成。”
衙役看了她一眼,把袋子放进自己胸口:“我知道你是谁。”
她又递了个袋子过去:“辛苦你了。”
“青天白日的,这确实是不合适。”
从衙役那里得知,最近几天,府尹顾凯芝去了江洲,出行带了些人,其中包括蔡戌则。
正因为顾凯芝不在,小洞天的事情被拖了下来,芳草、小猴子、孙二,以及两个妇人,全都在大牢里关押了好几天。
临走前,衙役却是说了一句:“放心,黑的白不了,白的黑不了,顾公定会秉公处理。”
衙役说得轻松,像是顾凯芝回来了,一切迎刃而解了一样。
脑子里突然冒出个词来。
淮安柯南。
“淮安柯南?”
离开了府衙大牢,她朝住的院子去。
院门没关。
歇开一大条缝。
左右看了看,抬起脚踢了一下。
门“嘎吱”一声开了。
晃眼一看,正对着的屋门也没关,东西两边的屋子同样大打开,其中一扇门的位置,只剩下个门框。
前院后院一个样——一片狼藉。
去了她那屋。
新装的门板,空了,原本放桌案的地方,只剩地上的印迹,被褥什么的没了,床架子还在,底下的缸子,自然是没有缸子。
“他大爷的……”一脚踹墙上,痛得她不得不坐下来揉脚。
南浔的孙家院子,多年没人住,里面的锅碗瓢盆都还在。
这院子那么快被洗劫一空?
这事跟中毒一事肯定都有关联。
又看了眼外面。
走到床架子后去,从顶上拿下个粗布袋子。
现在只有袋子里这一贯钱了。
小洞天前面有衙役看守,外面的人进不去,她当然也是进不去的。
就在府衙附近守着。
天黑黢黢的,街上没几个人了,终于进了府衙大牢。
还是早些时候那个人:“大哥,辛苦了。”
她把手里提着的酒罐子递过去。
那人却是立马摆手:“这可不行,被查到了,后果很严重!”
“什么后果?”她是哭笑不得。
好不容易进一趟大牢,肯定要多问几句那天的具体情况,芳草保不准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要听孙二说清楚事情,不知道天亮之前能不能整明白。
带些酒去,意思是就是——请嗨起来。
衙役解释道:“府尹亲自来查过好几次,一旦被发现值夜当差的衙役吃酒,二十个板子,卷铺盖走人!”
“那就放着嘛,不吃酒。”
“你放那树下去。”
她看了看角落里孤零零一棵树:“那里?”
“我拿了怕有酒气,你去,快点,动作轻点!”
行。
她去。
偷偷摸摸跑过去,把酒罐子仔细放树后,再迅速跑回来。
跟着衙役进了门。
两人蹑手蹑脚。
他嘘声了好几次:“你一定要轻点,不要弄出大的声响来。”
“好。”
“你别说话。”
她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衙役开了一道门,招呼她赶紧进去,开另外一道门,确认里面犯人没啥动静,才让她以最快速度进去。
搞得跟她与衙役串通一气,来大牢偷东西似的。
最后一道门。
“一刻钟。”
“大哥,我就问问情况,出事那个时候,我没有在淮安,今日才回来,我们住的院子给人洗劫一空,连床褥子都不见了。这一刻钟,哪里说得清楚……”
“最多两刻钟,到时候我换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