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宝珠其实完全想不起黎文彬这个人了。冬日微醺时节,卢南悦终于在苏家帮助下得到“黎府养女”的身份,礼聘入宫,得封女官。礼节走完春季入宫,卢南悦抽了空就寻苏宝珠下棋。
苏宝珠已经成了桃花诗社的头目,成天花蝴蝶一样到处飞,寻个抽空时间不容易,不过终究是在大雪封路的一天约上时间。
后院暖阁,小炉焙茗,窗外一棵红梅点缀天地白茫。卢南悦一袭缀红月底沉香缎衣裳,持子落定。沉稳定神,哪还有半年前被黎表姨要求着勾搭苏家大少爷的做作模样?
两人闲聊了两句,便不可避免地聊到了今年的秋闱。苏家毕竟是积世勋贵,与科举利益纠葛有限,也并不热衷。
相比之下,黎家败落,卢家问罪。卢南悦虽然考不了,却也听了两耳朵,随口能聊两句。不可避免聊到了黎文彬。
卢南悦摇摇头:“说来之前兰城的那些老家伙之前夸黎文彬夸成什么样了?天南海北他能折桂的架势。结果呢,今年到处联络找先生,诗也学了文风也学了,别说进士了,回府城后他举人都没考上。据说结果出来的时候大哭了一场,现在都还病着。”
苏宝珠摇头道:“他今年也才十六七岁吧,考中举人才算纳罕事罢?”
卢南悦:“是了,谁知道他在想什么呢?都说三十而立,他可能到那时候才能想明白吧。”
苏宝珠:“他大概还想着自己和音璇的因果吧,他说不定三百岁了都不会想明白。”
卢南悦就笑:“若是宝妹妹遇到婢女背叛的事,该会如何?”
苏宝珠:“《大燕律》怎么写就怎么样。”
卢南悦:“……你倒是果决,但很多人心里有鬼,做不到你这样。”
苏宝珠只是笑,“我这样,也说不准会被人骂冷酷呢。”
余韵如梅,幽然传远,卢南悦见苏宝珠笑容灿烂,距离却似乎远得出奇,不敢多说,只招呼着下棋。
“宝妹妹,你爹是刑部的,你是不是也能有些传闻?那个……一些烟柳地之地,他有没有……我是说,清密他都有去过……”
时间回到酷暑夏日,并没有人骂苏宝珠冷酷,相反的,因着苏宝珠力摧两个不靠谱的相亲对象,宋家二姑娘火急火燎地开了一次桃花诗社。理由都没编好,胡诌个“赏荷花”的理由,就把她们都拉了过来。天可怜见的,宋家完全没有荷花。二十年前倒是有,宋家人太多太多,于是填上盖院子了。
宋家挨挨挤挤的,但开诗社的地方还是有,众人坐在临水亭子上,亭上摆着两盆冰,有侍女坐那儿扇风。一点点的沁凉让其他姑娘都说着“多蹭一会儿凉气”的客套话。
苏宝珠:【我好想念空调,声望值能兑换空调吗?】
系统:【能兑换未来发明出空调的人的八卦。】
苏宝珠:【……】
宋徵昕并不是白白给她们蹭冰的,等她们把备好的井镇酸梅汤喝了,糕点也吃了一两块,互相寒暄问候了一番(其中苏宝珠的相亲翻车事件成了片刻的话题中心),她就闷了一口酸梅汤,开口。
“说来不怕你们笑话,我今天见到了晏清密,他和韦家的那个兰花在一块,往安富巷的秦楼去。要不是秦楼是官府设的,我都想找冯姑娘告上一状!”
话一出口,苏宝珠还好,其他和宋徵昕相处比较多的,已经哗然起来。
确实有些姑娘不太明白,那些姑娘自发开始解释。
“她们两是娃娃亲,我们孩童时玩闹扮演爹爹娘娘的,就她们两当真成了一对,八字。聘礼都过了,就等年龄到,把她和着嫁妆一起抬进去。”
“每次京城有时兴的首饰,有好看点的,他买得比我们快多了!过几天就送到了宋府上,瞧她头上现在还戴着他送的鸳鸯金蝶钗呢。”
“之前还听晏大人骂过他,说他想不开硬是不纳小的,连丫鬟都不近他的身。这可难得。”
“晏清密人其实挺不错的,从来没仗势欺人,没走科举武举的路,不过已经能跟着太子殿下做事了。”
宋徵昕本来都忍不住露笑脸了,听到最后一句,脸骤然跨下,冷哼道:“就是这太子殿下的事了!你们说,太子殿下叫他干什么不好,三天两头叫他去那秦楼淮河的地方谈事。事有这样谈的吗?”
苏宝珠倒是能提上一嘴:“这就像是喝酒一样,试图把人最丑陋的样子引诱出来,或者是互相展示自己破败不堪的模样,从此才算得上是亲密无间,能相谈事情。”
燕朝官员风气如此,之前风靡百年的狎妓之风更是让此种风所向披靡,无可抵挡。宋徵昕虽然还是不忿,却也已经开始安慰自己:“也罢,他之后也要立府办差的,要去秦楼喝酒,我也拦不住……”
众姑娘连忙安慰她。
“没事的,他已经声称不纳妾室,四十无子寻宗族承继,你还担心他的心意吗?”
“他是去秦楼应酬,真的自己去寻欢作乐,太子殿下的事不去办好?这也不可能啊。只是喝两杯酒,昕儿可安心吧。”
“就算他真的去烟柳地又如何?大家的日子不都这么过来的吗?”
最后一个姑娘劝了不如不劝,但宋徵昕还是缓了缓气息,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甚至露个笑:“你说得没错,这其实没什么。”
系统:【毒奶有时候才是最有效的安慰啊。】
苏宝珠:【不是,她只是发现,她的抱怨在一些人看来,会是凡尔赛行为。】
苏宝珠:【毕竟京城更多的公子哥,还是黎文彬,甚至是孙彬成那样的。说真的,我偶尔也会想嫉妒她一下。】
系统:【那宿主嫉妒她吗?】
苏宝珠想了一想:【嘿,我还真的说不好。】
“啊……”这时,一个姑娘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宋徵昕还是露着那副安抚自己的笑:“没事,你说。”
姑娘小声道:“安富巷里头的秦楼……也是我哥管的,他之前还问过我,要不要去里边玩。这地方吧,与其说是秦楼,不如说是南院。”
有姑娘不太懂:“南院?和秦楼有什么差别?”
那姑娘就解释:“秦楼侍奉者为女子,而南院侍奉者是男子,就是这区别。”
夏天的风缓缓拂过亭子,带着令人心烦意乱的燥热。众人都有片刻的窒息,不敢开口。
宋徵昕挂着安抚自己的笑意,缓缓僵住,几近裂开。
男子?!
就算是燕朝,就算之前……但这……这也太超过了!
“宝妹妹,你家里有大人是在刑部的,我是说,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下……”宋徵昕的眼神里流淌着溪水的波光,眼神内的祈求和决绝亮到吓人,“他只是去办事,还是,确实有事。”
面对这种近乎狮子的眼神,苏宝珠哪里会有别的答案?
“好。”
苏宝珠借口自己要查一查,先告辞离开。
其他姑娘见状,也都各寻借口,先行告退。甚至没有人写诗应付敷衍应题。
回去的路上,苏宝珠就把抽卡系统的公告信息看了一遍。
先是上一个活动的信息。
【本次[穿越成为苏老太太心间宠的对照组]活动中——
【卡牌收集度:24%
【——您是彻头彻尾的白嫖玩家吗?
【真相得知程度:100%
【——坐下,海龟汤选手正常操作。
【事件传播度:完整得知26人,部分流传147人,只闻风声83745人。
【——周家、黎家和卢家都了解了宿主的威力,虽然真正了解事情的人不多,但整个潼南都开始流传宿主的传说。
【声望增长值:878点声望值。
【——风声啊,那冥冥之中的,不可捉摸的声望值。
【宿主当前声望值1884点,寿命值11点。】
这个声望值的增长有意思,不过苏宝珠暂时没空琢磨,她想先抽宋徵昕的事。
【读取到过渡活动[晏公子的追妻火葬场]关键剧情已触发,限时累购礼包已在系统的抽卡商城上架。】
苏宝珠点开商城一看。
【[晏公子的追妻火葬场]五合一ssr卡纪念礼包,内含活动限定ssr一张,并100点寿命点。原价600声望值,现价300声望值,五折优惠,过时不候!】
【活动倒计时:1天23小时59分钟。】
苏宝珠不知道上一届吃瓜系统是什么品种的,但很明显,这一届吃瓜系统活脱脱是奸商,氪金手游风味的奸商!
苏宝珠看了眼自己四位数的声望值余额。犹豫了一下。
声望值其实不算很多,她以前玩游戏,资源不屯到五位数都不安心。尤其宋徵昕的这件事,只适合悄悄谈判,她的300声望值买了后会净亏,搅合进去也说不好会有什么麻烦事。
想到这,苏宝珠禁不住笑出声,她这常年浩浩汤汤出行的人,什么时候怕过麻烦事?
【买了!】
苏宝珠按下确认键的下一刻,脑海一阵金光闪过。
【宿主获得了ssr卡:[晏清密的感情历程]
碎片分类:晏公子的追妻火葬场
碎片介绍:……】
不同于[一些其他的记忆]这张赠送的ssr,这张实打实氪金得来的卡牌,内容和信息量都详尽得多。几乎是像解压压缩包一样,脑海里顷刻间多了无数条信息。
苏宝珠晃了晃脑袋,才堪堪减缓大脑过载的难受感觉。
秋实在马车前头察觉出一些动静,担忧地开口:“小姐怎么了?”
“没事,”苏宝珠呼出一口浊气,“只是脑袋里想起了一些糟污的东西。”
秋实立时劝慰道:“孙彬成已然流放去了,小姐很不必花心思在他身上。”
苏宝珠“嗯”了声,不再多说。
若说孙彬成的糟心程度有一百分,那晏清密的糟心程度就有一千分。
想到宋徵昕期盼的目光,苏宝珠摇了摇头。
晏清密……可不能给她期待的答案。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
她应该“调查”几天呢?
苏宝珠以为自己玩游戏当屯屯鼠,已经练出了足够的耐力。能熬到五六天七八天,再安安心心给出详尽的内容。
她高估了自己的耐力,低估了自己的底线。
只过了三天,苏宝珠得到了侍从反馈确认属实的信息后,立刻寻了个“蹭冰块”的借口,顶着要下暴雨的黑沉阴天,麻溜儿跑宋府去了。
夏菡都忍不住吐槽说这个借口有点离谱。周雯鹊送她出二门的眼神也十分复杂。
——苏宝珠很难形容她娘那种包含了“我知道你要作死但算了反正拦不住随你去了”和“我倒要看看你能闹腾出什么东西”的复杂眼色。
系统:【好像是目送宿主去私会情郎的眼神。】
苏宝珠:【确实挺像的!】
苏宝珠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去“见情郎”,到了宋府,和宋夫人例行寒暄,送点时兴的糕点做门票,就要去寻宋徵昕。
宋夫人的屋里有着暑气浸透的热,苏宝珠出门后,甚至觉得屋外更凉快些。
宋夫人的侍女带她去寻宋徵昕的时候也在道歉,说宋夫人近日身子不适,有些畏寒,因此屋内会热一些。
系统:【欲盖弥彰。】
真正的原因是什么?苏宝珠没问,系统也没问,侍女更没有提。
到了宋徵昕的屋里后,侍女先行告退,宋徵昕把侍女都摒出屋去,这才牵了苏宝珠的手坐下。
苏宝珠拍了拍她的手,说道:“我就开门见山了。”
宋徵昕低了头:“若是没有个什么,妹妹也不必这几天就急急地寻我了……我心里有数。”
苏宝珠点点头,道:“我也只是刚查了个苗头,并无实证,你姑妄听之。”
窗外惊雷霹雳,狂风呼啸。
武镇伯府晏二公子晏清密时年十七,太子铁党,前途无量。和宋徵昕的婚事已然是板上钉钉,平素也确实对她很好,礼物邀约,情话誓言,从未间断。
然而与此同时,他在秦楼南院还有一个相好。这相好是他五服外的远房表弟,四年前举家获罪,因颜色姣好,色艺双绝,被特许充为官妓,并不流放。又不知走了哪条路,三年前奴籍也脱了,卖笑也不用了,去做南院的记账账房去了。晏清密怜悯他在鱼龙混杂的地方待,时常过去看顾。
这还只是正常的亲戚本分,奈何太子身边一个同样办事的韦家公子有断袖之癖,常常借着办差的理由去南院寻欢作乐。晏清密一开始老老实实扮演着“同事嫖丨丨娼我守门”的位置,后来,他喝了助兴酒,在表弟的带领下,领略了新的世界。
宋徵昕其实前年年已经发现过一回,当即表示她不嫁了。晏清密歃血为誓,说一定断了关系,连着一年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礼物珍宝,连着宋家人劝“浪子回头金不换”,这才算是缓和了关系。
……然而,晏清密这个浓眉大眼的,其实只和远房表弟断了半年,就又在韦公子的撮合下重新搭上了关系。韦家别院成了他们的秘密爱巢。
他去南院倒都确实是办差事,若没买ssr礼包,真的按南院的线去查,一定只能查出“晏清密只是燕朝酒桌文化受害者”、“他被迫去南院”的结论。
苏宝珠隐去晏清密对宋徵昕海誓山盟的部分,只将远房表弟的事简单告知。
尽管只是寥寥数语,宋徵昕听到后头,却已经开始怔然发呆。
屋外已然大雨磅礴,雨打芭蕉的噼啪清脆,近乎是动人心弦。
“我和他是难得成真的娃娃亲,”宋徵昕露出茫然的笑,“去年此时,他邀我赏荷花,恰逢暴雨,我和他各撑一把荷叶做伞,他和我许诺,以后每年都会一起赏荷花,直到百年。他那时候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许下的诺言?”
苏宝珠陪着她喟叹,“士之耽兮,如梦似幻,孰真孰假,难以琢磨。”
系统:【其实很好理解,就是骗人当同妻的想法——】
系统:【按照一切皆可量化比较、堪比秤斤卖猪肉的相亲算法,晏清密好男风明显是要扣大分的,只能低娶,找不在意夫君性向,只在意“嫁入勋贵人家”面上光的人。】
系统:【晏清密想娶宋徵昕,必须靠骗。】
苏宝珠:【或许是吧,ssr毕竟也只能告诉我他都做了什么,不能告诉我人心底的幽深想法。】
苏宝珠陪宋徵昕叹息完,问道:“你打算怎么办?需要我给出证词那样的切实证据吗?”
宋徵昕呆了半晌,才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我闲了问问我娘亲罢。”又朝苏宝珠笑道,“就是雨这般的大,又得带累你在我家又住一天。”
苏宝珠笑道:“那今晚来几盘烤鹿肉?”
宋徵昕亦笑:“这有什么?”
宋徵昕实在,立时就吩咐厨房去备。苏宝珠见着抚掌大笑:“那我可瞧准天气了,一要下雨立时往你这赶。”
“你干脆直接住我这得了,来人,去收拾了临旁的屋子,苏姑娘可是要长住了!”
又笑闹了两句,宋徵昕披了斗篷,屋外大雨瓢泼,她浑然不顾,急匆匆地往主屋去了。
苏宝珠:【她其实远没有嘴上说得那么淡定。这天气就急着去问宋夫人,这可真的是……】
系统:【说来宿主要玩个游戏吗?】
苏宝珠:【什么游戏?】
系统:【猜猜宋徵昕会不会又一次原谅他。】
苏宝珠:【她的意见其实没那么重要,我觉得她娘可能不同意。】
系统:【不同意原谅?】
苏宝珠:【不,是不同意闹出来,给婚事增加变故。】
系统:【宿主是不是有点太悲观了?】
宋徵昕的房间里安静了片刻,整个屋里都被暴雨侵袭的声音所淹没。令人恐惧,恐惧宋家的屋梁是否坚固,是否能在狂风骤雨中屹立不倒。
苏宝珠要了纸笔练了一会儿的字,等雨停了,主屋的侍女前来请她。
春华把这些字都收起来,麻利地和其他侍女婆子一起跟上去。
尽管暴雨已经下过一轮,但宋家的主屋还是有着挥之不去的闷热气息。苏宝珠进主屋见礼,又按着先前的位置坐了。人还没坐实在,宋夫人就道:“珠丫头,你回去吧,以后不用来宋府了。”
系统:【啊这……】
苏宝珠还是坐实在了,眼儿没有瞧向在旁当泪目鹌鹑的宋徵昕,只看着宋夫人,笑道:“是单我一个人不能来,还是整个苏府不能来?”
宋夫人缓缓吐气,苍白的肌肤一丝血色也无,说话语调也是抑制不住的有气无力:“你知道我的意思,和昕儿说这么些有的没的捕风捉影的,你安了什么好心?她难道还能不嫁不成?”
苏宝珠“呃”了声:“换一个也不行吗?”
宋夫人叹道:“她已年将十六,若是要换,仓促间去寻,能寻到什么好的?再说了,他那终究也算不上什么大错,若是闹大了,宋徵昕会更难寻觅如意郎君。”
宋徵昕也终于颤颤开口:“娘亲身子不好,我不忍心她再为我的事劳心伤神……就这样罢。”
苏宝珠听了点点头。很合理,人遇到这种糟心事,第一反应确实永远是掩盖,还有维持现状。可事情捂多了会发烂。
宋徵昕刚松一口气,苏宝珠就问道:“为了令堂一时的安生,换你一世的劳心伤神。你可以想想,这值当不值当——还有。”
苏宝珠朝宋夫人笑了笑:“要我不来可以,可您打算怎么和我娘解释,我不能来的理由。”
宋夫人一噎。苏宝珠就冷笑道:“难道还要我自己编个理由?”
宋夫人一口气差点下不来,半晌咬牙道:“不敬长辈,这理由如何?”
苏宝珠还是笑:“那我就问问去,提醒未来女婿可能是个断袖,这算是不敬长辈,还是长辈不恤小辈。”
宋徵昕想开口说什么,宋夫人爆喝道:“闭嘴!都闭嘴!——你爱来就来,只不许你再提这事!”
宋徵昕苦笑出声:“如何又能拦着宝妹妹不说呢?”
宋夫人定了半天神,才去唤婢女:“去我库房里,拿出那套琉璃缀碧头面来。苏二姑娘来府游玩,作为长辈,我合该有些表示。”
婢女讶道:“那套能抵百亩良田。这就送了?”
宋夫人:“让你去就去,多嘴什么?”
婢女这才去了。再回来,和着另一个婢女一起抬了一箱的东西,放在厅院中间打开。
宋夫人的苍白面庞被一箱子的首饰照亮,灿若圣明。她微叹一口气:“实在抱歉,我也是忧心昕儿的婚事有变故……望你不见怪。”
苏宝珠抬抬手让春华和夏菡去点箱子,又看向宋徵昕,笑道:“没事,你什么时候有心情了,什么时候再来寻我拿回来。这一箱子够得上压嫁妆箱底了。”
春华含蓄地点点头。苏宝珠就让她们合着宋府的婆子一起把东西抬到马车上,告辞离去。
去一趟宋府,回来多了一箱头面终究太明显。又事涉太子,苏宝珠和周雯鹊约定信息不外泄后,把事情简单地一说。
周雯鹊神情复杂地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无语道:“孙家送了两车,宋府送了一箱,你倒是不吃亏。”
苏宝珠反问道:“不能收?”
周雯鹊:“……”
周雯鹊:“收着收着吧。”
《燕朝本纪卷一百·苏璀列传(白话版)》
……苏宝珠断案查证的才能一开始并不被人所知道。
她第一次崭露头角,是在晏清密私通表弟的事情上。
柳园安池的荷花开了。
安池的荷花素来是京中一绝,燕朝的开国皇帝曾盛赞,“休道牡丹真国色,安池芙蕖更动人”。于是每逢盛夏,安池的荷花开放,尽管柳园的门票一年比一年贵,赏花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苏宝珠自然也不例外,哄着周雯鹊去柳园玩一天。
偏不巧,就遇到了同样出游的宋夫人母女。
宋夫人见了周雯鹊还能寒暄,见到苏宝珠后,表情即刻不自然了起来。
周雯鹊挥了挥手,吩咐道:“宝儿,带宋家的丫头去玩罢。”
宋夫人张口想拦,但仓促间也寻不到理由。只能憋屈地点点头,目送苏宝珠带走宋徵昕。
系统:【宋夫人看你的眼神好像是在看要把自己女儿拐走吃掉的大灰狼。】
今日宋徵昕赶巧穿着嫩红色齐襟衣裳,头上的帷帽缀着灿红的花,确实可以幻视个小红帽。
苏宝珠就在心底笑了声,惹得在察颜观色的宋徵昕小声问道:“妹妹在乐什么?”
宋徵昕看着有些应激,苏宝珠就想说句俏皮话逗她。
不远处却晃过两个男性的身影。
苏宝珠一个人不怕,但宋徵昕已经浑身一抖,拉着她躲了起来。
苏宝珠这才想起来,安池分了前院后院,女眷可去后院,男子只可去前院。她们离了母亲走了几步,居然已经走到二门处,能见着前院的男性。
宋徵昕或许是怕见外男。
然而宋徵昕压低嗓子,低声说道:“是晏清密和他的表弟……我化成骨灰都认得他们。”
系统:【现场!】
苏宝珠也一个激灵,寻了个不容易被发觉的角落,和宋徵昕一起蹲好。
其他的侍女婆子就被苏宝珠安排着在后头拦着,免得家里人有事找她们,惊扰了外头的一对野鸳鸳。
苏宝珠特地挑的一个避光的石壁,也没太阳晒着,舒舒服服地和宋徵昕一起靠着石头,凝神听着外头的动静。
就听得一个声音轻柔点的男子低声嗔怪道:“你个作死的,好端端的如何要约我出来?这个月的月钱又要被扣了!”
而另一个粗粝点的男子低声笑道:“荷花开得这样好,不旷工一天来赏景,这柳园的花岂不是白开了?”
宋徵昕小声指认,轻柔点的声音是那个远房表弟,而粗粝点的声音是晏清密,大概是变声期吧。
就见远方表弟嗔哼一声:“你就爱看花,都不说爱看我,我可再不理你了!”
晏清密笑着把他揉到怀里,“和朵花都吃醋,我这是和一个醋坛子在一块了,哎呀,让我尝尝——”
这两人说笑间就搂抱在了一处,和着夏日阴凉处的沁凉微风,将笑意传送。若不是其中一人的未婚妻就在后头看,这场面堪可以称为绝美爱情现场。
未婚妻宋徵昕在后头看了会儿,有些咬牙:“若是你,已经一巴掌打上去了……但我做不到。”
苏宝珠:“所以为什么做不到呢?”
宋徵昕低头想了一阵子,说道:“可能因为我不能这么任性吧,我母亲在府内的地位一直一般,不少妾室都敢当面给她没脸。我若是还闹出来,母亲又如何自处呢?说来,我真的羡慕你啊。”
苏宝珠道:“不该拿你下半辈子的幸福来填。”
宋徵昕苦笑道:“你母亲力量足,能凭借一个孀妇的身份成为侯府夫人。我的母亲只是一个寻常的夫人罢了……也罢,至少他从前答应过绝对不会接其他人入府,至少嫁过去后,府内是我说了算。”
又是一阵微风,拂过宋徵昕失落的面庞,苏宝珠张张嘴想说什么,那两个人却已经接着往下喁喁低语。
表弟问着:“说来,我们要这样没名没分的在一起多久?”
晏清密就要发笑:“你还指望什么名分?我知道的几个,可都只是在外头玩玩,给个宅子罢了,你的心倒大,这都敢讲。”
表弟全然没恼,只拽了拽晏清密的衣襟,笑道:“我还不知道?你荐韦公子引他的心上人去做侍卫,日日在前院招寝。那起子不懂的,还去拷问那些颜色好的侍女,问是什么让他闲置后院呢。”
晏清密哎哟着就笑:“你这小身板,成天摆个新动作就哭啼啼的,还侍卫?”
表弟:“……哎呀!半年前你怎么哄我的?现在就想赖账?我可再不理你了!”
表弟作势要起身离开,晏清密连忙拉住他的袖子,笑道:“别介啊,我开玩笑的,只是上回害得差点让我们没了前程。我现在猝尔往前院挑人,那都别说宋府了,我妈都得问,你再暴露了,可如何是好?”
表弟哼了一声:“还不是因为你两年前怂得快,你要是不怂,现在说不定已经能把我厌弃了呢,哪还用这般营营苟苟?”
晏清密连忙道:“明年,明年结了婚,我能真正出仕了,那时把你安置在官府里,平日只说太子殿下吩咐的事多,这可不就成了?你也不用再往韦家别院去了。”
表弟不满:“你家我从前去得,现在却去不得了?”
晏清密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我答应徵昕的,不会往府里带人,这是她的底线。我会娶她,也终究要她安定,这事你不必说了。”
表弟还是不依:“都别说她这个妒妇你是如何忍得的,就算是让我去官府,那也还要等一年呢!这一年没前途没下场的,我可怎么活?我现在看韦公子看我的眼神,都总有些害怕。”
晏清密笑出了声:“他啊……他倒是另有缘故,你全然不用怕他。我和你讲……”
这下的声音更小了,小到苏宝珠二人都听不见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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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还要争辩,苏宝珠的身旁却卷起了一阵风。
“没有一年了,你想什么时候接他入府就什么时候接!”
随着这阵风,宋徵昕已经冲到了晏清密的身前,把他拉扯开,红着眼眶道:“你不在府里,让我有个空荡荡的后院有什么用?反正我是妒妇,倒不如散了干净!”
晏清密的面孔一阵空白:“你如何会在这?前两天我约你的时候你说你身子不舒服,想待在府里……”
宋徵昕就要冷笑分辨,然而表弟却骤然惊呼出声,身子后仰,要往湖里掉去。
“你为什么要推我!”
这是那个便宜表弟留在荷花池旁的最后一句控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