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人生须达命,有酒且长歌

“击节独长歌,其声清且悲。”萧成睿低声吟出一句旧诗,他一开口,便是满腹愁情,其中辛酸,竟无人能懂。

就当众人因为萧成睿一句话陷入伤感之时,门外突兀传来一句:

“人生须达命,有酒且长歌!”

众人循声望去,来者正是一身白袍的向厌,他来到荆何宇身边坐下,倒了盏茶,向着萧成睿举了举,“今日无酒,那便以茶代酒!”

“萧二公子,请!”

萧成睿没有说话,拱手对饮,“我哥那边——”

“薛姑娘在针灸,我便过来看看。萧二公子是性情中人,过往不可改,那便把视线朝远处瞧,该报仇报仇,该报恩报恩,不必将自我困于悲恨。”

“你为赌约困于四海,不得归乡,我却因为信息不全错过数年。”

“公西文戈并不是因为排斥你,所以瞒着你。他嘴严,只要是个人,就别想从他嘴里套出天机来。老尊主没套出来,我们十二人也没问出来,时机不到,你也别想从他哪里知道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这些话你比我清楚。”

“我孔林书院就与你萧家背靠着背,就隔一条街,但我寻你哥寻了十几年,公西文戈也在旁边看了我几十年的笑话。”

“这天下没有什么他干不出来的事。”

“直到知行被满园银杏吸引,偷偷推着轮椅过来听我授课,我这才与他有了些交际……”

一来二去,两人便熟络起来。

直到后来的一次巧合,萧知行在孔林书院摔了一跤,向厌过来搀扶时无意间发现了他戴在脖子上的青玉哨子,才确认其身份。

为此,向厌还跟公西文戈吵了一架,这也是后来公西文戈假死脱身离开临安的重要原因之一。

再后来,向厌利用江湖势力查出薛医行踪,便带着几位门生和大夫与萧知行出城寻医,山高路远,再加上为了照顾萧知行的身子,这一来一去,便是半年多。

没把薛小白请出山不说,回来萧家就被灭了门,他也只是请薛医施了几针,开了些药,堪堪稳住萧知行的病情。

有些话,不吐不快,向厌此来也是替公西文戈解围的,他知道公西文戈的隐瞒势必会引起萧成睿的不满。

而这种不满,在未来将成为隐患。

萧成睿听罢,一时间百感交集,其实他也清楚公西文戈的性子,也知道如今局面确实是最优解,但就是心有不甘。

“这些年,辛苦向公子了。”

“行了——不仅这些年,往后数年,也得辛苦我。我照顾他是心甘情愿,是我与知行之间的恩情,萧王殿下不必有心理负担。”

“殿下放开手脚去做你的事,你的兄长,我来照顾。我若不死,必然护他周全!这一点,还望殿下信任!”

向厌起身,拱手一拜,这一拜,深深折腰,迟迟不起。

萧成睿还在思考刚刚听到的话,向厌突如其来的行礼是他始料不及的,等他反应过来,连忙起身去扶。

“先生不必如此!我信你!”

向厌没有扭扭捏捏,借着他的力直起身来,“我不知道公西在谋划什么,也不知道你们的局是什么,但若是需要,殿下一句话,我可以为你赴汤蹈火。日后,孔林书院的学子,殿下可以放心用,性别与出身我无法保证,但才学与品行必是上上成。”

乍一听像是表忠心的话,但向厌明显意不在此,只听他话锋一转,“但若非十万火急,殿下就不必寻我了,萧二公子应该知道,知行身边离不开人,薛医不可能时时刻刻守着他。”

欲抑先扬,先礼后兵。

向厌说话还真有水平。

在场都是老狐狸,谁还没点儿水平?

其实向厌说的这话只是稍稍委婉了那么一点点,剥开那层外衣,大概意思就是:

你哥我照顾,孔林书院给你用,没事儿别烦我,也别管我!滚!

萧成睿也明白向厌话里的意思,郑重点头,对他的态度明显区别于其他余主,“有劳先生!此后先生若有所需,直言即可,睿,必竭力满足。萧府的门,先生随意进出。”

“嗯,走了。”

向厌回话时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他这会儿心心念念的都是萧知行,哪有时间在这耗着?

对他而言,习武念书不过是一时兴起,前者是因为不想受人欺负,看不惯谁就直接揍,后者则是不想遭人蒙骗,毕竟骂人也是一门深奥的学问。

人家若是拐弯抹角地骂,若没点学问,还真不一定听得懂。

“先生请便。”

萧成睿微微颔首,侧身让开一个身位,端的是风度翩翩。

向厌也不跟他客套,径直迈步离去。别看向厌急匆匆地来,急匆匆地去,简简单单几句话就将双方矛盾化解了个七七八八。

“各位,继续吃,继续喝。”

“好。”

“先前是睿行事唐突,今日以茶代酒,自罚一盏。”

“喝!”

……

觥筹交错,欢声笑语。

氛围热烈,令人沉醉。

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众人的关系在不知不觉间拉近了不少。

吃到一半,长歌城方圆数百里就飘起雨来,起初是小雨簌簌,轻飘飘地往下落,宛若垂天珠帘,给人一种宁静之感。不消多时,雨便越下越大,倾盆大雨有如瀑布倾泻而下,豆大的雨点猛烈地敲打着地面和建筑物,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雨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汇聚成潺潺小溪,在地面汩汩流淌,淹没了低洼,不断冲刷着漫山遍野的血色。

整个长歌城都被笼罩在一片烟雨蒙蒙当中,一切都显得那么朦胧而神秘。

茶足饭饱,宴席散场,几位余主跟着侍从下去沐浴更衣,而萧成睿则洗浴一番后去探望自家兄长。

去的时候,向厌正端着一盅黑乎乎的药,坐在床榻边缘,用一只青玉汤匙一口一口小心翼翼喂着药。黑色药盅里的药看起来十分浓稠,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味道,但向厌没有丝毫嫌弃之意,他专注地看着榻上之人,眼里满是温柔和关切。

每喂一勺,他都会轻轻吹一口气,让药稍微冷却一些,然后再慢慢送到对方嘴边。整个过程中,他的动作都非常轻柔,生怕惊醒了睡梦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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