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正德三年、五年,有人谈到礼,这个词可能会在朱厚照的脑海里闪烁一下,但不会有太多的重视,可眼下已经正德十年。
说一句物质极大丰富,这肯定不对,但国力确实有较大的增长,而与此同时,一个新的问题也出现了。
就是之后是什么?
朱厚照在行宫里和臣子们宴饮的时候,就在说:“朕每读唐史,都会觉得安史之乱尤为可惜,繁华鼎盛的王朝一夜之间变得破败虚弱。与此相比,汉初经历了文景之治以后,并没有这样的内乱,不过武帝开疆拓土,功绩自然彪炳史册,可国力确实也耗费大半。似乎扩张、衰败这就是答案?
所以也许没有安史之乱,大唐也会一天天将国力消耗殆尽。这个问题往深处想……各位爱卿,你说我们汉人究竟是个怎样的民族,所建立的又是怎样的王朝?是不是永远这样演进下去?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那么我们君臣今日所积攒这些军力、民力,是不是也会在一场大战之后消耗一空?”
这一点就较为深刻了。
有时候还不能这么想,就像一个人一样肯定都会死的,生老病死这是规律,但不能就此消极下来。
“盛极必衰、物极必反……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诸位爱卿,大明朝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有些问题是需要思考的。这涉及真正的国政,比如说西域、蒙古,明军去将那里打下来,朕可以自信的说不是难事,这是一种功绩。不过朕今日听了关延卿等一番讨论,忽然觉得除了君王和将领的功绩这个理由,咱们应该再挖出一些理由来。”
王炳、杨廷和、刘健……大臣们听了以后也都纷纷冥思点头。
王炳道:“臣在当兵部尚书的时候,如何击败鞑靼是最要紧之务。当时就有人和臣探讨过,草原上也存在同样的循环、或者说是困境。”
朱厚照抬头,“喔?是什么?”
“草原人天生都是逐水草而居,一地吃完则去下一地,若是水草丰盛,则人丁滋生,牲畜繁衍,于是走向兴盛,可繁衍到一定的程度,水草的消耗赶不及生长,于是部落与部落之间开始争斗、这样人口又迅速减少。换句话说,老天爷赐予他们的那片地,天生就有一个承载的上限。”
杨廷和等人听了纷纷点头,“当年太祖皇帝洞见万里,也曾说过胡虏无百年之国运。”
朱厚照则借此提出一个问题,“草原有上限,咱们汉人有没有?两京一十三省耕地是有定量的,盛世之时人丁滋生,一旦到了上限,大明的子民又将如何?”
“恩,陛下今日所言确实发人深省,其中蕴含的道理事关王朝兴盛,不可不察。”王炳奉承道。
“这都是今日山东替我等找到的契机啊。”
刘健谦逊表示,“此皆陛下励精图治之功。”
“总之,朕今日是有所得的,山东没有白来,京师也没有白出。所以说你们就不该天天把朕关在紫禁城中。这个,介夫啊,”
“臣在。”
“这件事你来办。什么意思呢?朕是觉得关延卿所说的‘礼’之一字,确有必要引起重视,这是个好建议啊。所谓听闻纳谏,他虽然说的辛辣,但对的话,朕不得不听,也不能不听。但重物质,朝廷可以开垦更多土地,种下更多粮食,可要重礼,究竟要怎么做,做到什么程度才够,这些问题都需要探讨和思考。
关延卿借用了《礼记》的话:今人而无礼,虽能言,不亦禽兽之心乎?朕觉得要与时俱进,更具体一些,比如说西洋人,他们的礼就和咱们的不同。所以这句话今日应该这样讲,今汉人而无礼,虽能言,不亦禽兽之心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