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琛没有待太久, 仅仅半个小时后，他就告辞离开了会长办公室。
在方才的初次交流中，傅琛并没有直明来意, 语言也不锋利。
在来之前，他就从周旭那里了解到，他和司白谈过一次, 或者说是试探过一次，而司白的表现却是滴水不漏, 虽然没有直接得出结论, 但司白拥有系统的可能性极大。
所以傅琛表面上只是以请教的名义为借口, 主要是想近距离观察一下司白的态度, 果不其然, 他就跟周旭说的一样，警惕性很强。
不过从这一点上来看, 傅琛却隐约有一个猜测:司白, 或许只是刚得到系统不久？
无独有尔, 也许是深感同受，傅琛在被系统捆绑的那段时间，表现大概也是差不多。
接下来, 傅琛并没有提到更深入的事情，只点到为止, 同时尽量表达出自己的善意。
不过直到离开后, 司白的神情依旧，没有一丝变化，大概是经历过了苏叶和江昭的问候，后面又有周旭的试探，通俗点讲, 就是已经产生出抗体了，emm类似的意思。
傅琛无法从司白面无情绪的脸上猜测更多，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下面就看司白的选择是什么了。
其实在傅琛心里，多一个盟友还是比较好的。
与司白想的一样，他似乎也有所预感，苏叶的死亡，林潼的绑架案，都仿佛在预兆着什么。
一个不详的征兆。
一门之隔内，会长办公室中，司白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到了窗户边。
没一会儿，他就看到傅琛走出了学生会大楼，沿着他前行的方向，消失在一栋建筑的拐角，隐隐约约的，似乎瞥见了另一道熟悉的影子。
那是周旭。
直到两者汇合。
司白眼底微微暗沉，从傅琛出面，他大概就明白他们的意思了。
在司白没有动作前，对方就已经开始着手调查他，然后接触，试探，得出结论。
无可厚非，因为司白也在做相同的事情，没有什么是对是错，无非就是一前一后的问题。
而司白的推测方向显然是正确的，那天在废弃仓库中出现的人物，确实
都是和他一样。
细思极恐。
司白望着消失在建筑拐角的两道身影，眼眸略微有些深沉。
没想到这所他待了三年多的大学，却在最后即将要离校的时刻，发生了这种不可思议的变故。
且还不仅仅只是一个人那么简单。
这么想着，司白眼前又浮现出了一道身影。
黑色的细碎短发，眉目温和，有着一双形状完美的丹凤眼，似乎时刻泛着温润的色泽。
唐远，福利院出身，父母不详，目前居住在一个老小区里面。
平淡无奇的成长经历，实在让司白想不通，这大概也是所有和他一样被系统强行捆绑的原居民，所感到不解的一个最大困惑。
——为什么系统偏偏就选择了唐远作为任务目标？
但现在并非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甚至无从得知。
司白微拧起眉，该思考接下来的打算了。
……
a市精神病院。
傅琛再一次出现在了这里，他跟林潼说过，会经常过来看她，就不会食言。
不过林潼的病情似乎还是老样子，但大概是她听从了傅琛的话，没有抗拒治疗，精神状态也没有接着恶化。
清醒的时候，见到傅琛，脸上的笑容便愈发多了起来，看起来精神奕奕的，似乎好了很多。
但基本三天一次的发作情况，还是如期而至。
没有接着恶化，也没有逐渐好转。
面对林潼，傅琛似乎永远都是那个宠溺她包容她的好哥哥，没有表现出一丁点的负面情绪。
但面对医生拿出的医疗报告，那毫无动静的数据，却还是令傅琛沉下了表情。
傅琛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却不知道，在目前这种状态下对情绪格外敏感的林潼，已然将他的心思看在了眼底。
林潼不知道是该感到好笑，还是该无奈，若是以往，她是不会察觉出来的。
隐隐约约中，她的身体好像正在发生着什么变化，但林潼一点都不感觉到高兴，甚至深恶痛疾。
再一次见到傅琛，注意到他温柔笑脸下隐藏的烦恼与忧愁，林潼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主动开口说道:
“傅哥哥，帮我一个忙吧。”
“什么忙？”
段时间来第一次听到林潼有所诉求，傅琛神情微凝，目光透着些许重视。
林潼却轻轻笑了笑，说道:“帮我引荐一下唐远吧。”
没料到居然会是这个要求，傅琛不由微微愣住。
林潼低下头，两根手指头搅和在一起。
“我已经知道错了，我想……亲口说一声对不起。”
傅琛目光透出复杂的神色，注视着林潼的发顶，说道:“你确定要见唐远吗？”
林潼点了点头，没说话，却表现出了坚定的意思。
良久，傅琛叹息了一声，说道:“我会帮你问问他的，要是他同意的话。”
林潼眼眸都亮了，使劲点头。
“不过，我话还没说完，要是他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会强迫，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傅琛不得不打断她的幻想，且瞧林潼兴致勃勃的模样，让傅琛不由有些怀疑她的初衷了。
但林潼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沮丧，她笑道:“傅哥哥只管帮忙就是，如果他不愿意见我，也是情有可原。”
于是，在某天下课期间，唐远就这么被傅琛找上门来了。
面对唐远疑惑的眼神，傅琛沉默了一下，还是说明了来意。
考虑到唐远或许存在的感受，傅琛最后默默添了一句:“不愿意见林潼也不要紧的。”
唐远感到有些好笑，不过他微微抿唇，说道:“是班长自己的要求吗？”
傅琛点头，以为唐远心里不舒服，“嗯，她自己这么说的，你要是不……”
“可以。”
“……不想见林潼的话……嗯？”
傅琛以为自己听错了，就见唐远微微扬起唇，再次说道:
“可以。”
傅琛:“……不用勉强。”
唐远:“没有勉强。”
“……好吧。”
傅琛仔细观察了一下唐远的神情，确实没有丝毫不悦之色，才放下心来。
“那么下次去看望她的时候，你也跟我一起去吧。”
下次的时间来得很快，是林潼打电话催的，仅仅只是过了两天时间。
再次到达a市精神病医院的时候，林潼刚刚经历了治疗，或者说，是又一次发作了。
发作过后逐渐恢复过来的林潼脸色有些苍白，额
头带着些微的冷汗。
清醒比昏迷更能感受到自己失控时的表现，仿佛分割成了两个人，疯狂，毁灭，自虐。
林潼感觉自己在走向灭亡，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种情况，槽糕透了。
林潼回想起傅琛那天说的话，她不想死了，她想活着。
那么，有什么办法可以拯救她？她不想一直维持着现在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
忽然之间，林潼脑海里模糊地有了些印象，似乎在之前的那桩绑架杀人案中，自己好像有两次稍微清醒过来，但最终却抵不过内心迸发的强烈感情，就都被抵消了。
林潼努力回想，当时是怎么清醒，却发现，那两次都是在直面面对唐远的时候。
唐远——
她微微睁大了眼眸。
不过不管怎么样，哪怕只有一丝的侥幸，她都不想放过，还是要试一试。
于是，她主动向傅琛提出了要求，要求面见唐远。
清醒过来之后，林潼不否认自己犯下的罪孽，对陈玥老师，对唐远，对死去的苏叶。
她拜托傅哥哥，将自己的财物最大限度弥补给了苏叶的家人，以及收到惊吓的陈玥老师，唐远和江昭。
不管有没有接受，她都做了最大努力的补偿。
大概也是唯一庆幸的，便是她如今深恶痛疾的精神病，抵消了她需要付出的代价。
如此戏剧性的结果，让林潼不由露出了苦笑。
而再次见到唐远，站在傅琛身旁的一道修长的身形，林潼本以为自己能够平静地面对。
手指微微颤动着，嘴唇翕动，许久之后，那两个字眼才从沙哑的喉咙中，艰难地倾泄而出:
“……抱歉……”
实际上，如果没有那件事情发生，林潼没有被蛊惑，她也不过是一个在宠爱中长大，显得有些自傲，且连死人都没见过的普通女孩罢了。
又怎么会生出邪恶又阴暗的心思，甚至想要置人于死地呢。
“我很抱歉。”
“对不起。”
“我知道我说的这些，道歉，都苍白无力，抵消不了给你，给陈玥老师带来的恐惧，但我还是要说。”
“这是我，无法推卸的责任。”
“我非常，非常
抱歉。”
“对不起。”
发生了这种事，虽然林潼表面似乎很镇定，但内心里，一直被压抑着的，惶恐，害怕，恐惧，估计并不比谁少。
仿佛一觉醒来，你发现自己手里拿着一把刀，沾满了血迹，站在一个凶杀现场。
那么这个时候，你会有什么感觉？
一番道歉的话语下来，现场寂然无声。
唐远沉默着，似乎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
林潼却忽然侧过头，对一旁看着的傅琛露出细微的笑容，说道:
“傅哥哥，能出去一下吗？”
傅琛皱起眉，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唐远，“你要单独和唐远说话？”
林潼迟疑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
“是。”
傅琛拧起的眉并没有松开，他似乎想说什么，旁边，传来了唐远的声音:
“班导，你先出去吧。”
既然当事者都这么说了，傅琛只好挪动脚步，走到了门外。
眼睁睁看着眼前的门扉，在他面前缓缓闭合上。
“……”
有什么是他不能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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