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大勇的眼中,满是期待之色。
似乎对陈凌云这些年的经历,很是好奇。
“过来谈点生意。”
陈凌云脸色不变,早已打好的腹稿脱口而出,“今天晚上在海城市中心那边,陪客户喝了点酒,正准备回酒店的时候,突然想其你老家就是海城的,就想着到处逛一逛,碰碰运气。”
“结果没想到,我运气这么好,居然还真的碰到你了。”
魏大勇眉开眼笑,“缘分啊,这就是缘分啊!”
他给陈凌云开了一瓶啤酒,又接着道:“不过陈凌云啊,我就真的纳了闷了。”
“我可是清楚记得,当年你小子被破格提拔,选入秘密训练营去接受特训,摆明了是被上头某个大人物看上了,要重点栽培的。”
“怎么你放着好好的前程不要,又从部队上跑回来,做起了生意了呢?”
陈凌云笑着道:“当然是为了我老婆。”
“她给我生了个宝贝女儿,带着孩子一个人在我老家那边,你说我能放得下心吗?”
魏大勇点了点头,但仍是将信将疑。
陈凌云苦笑道:“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我在特训营里表现不好,被刷下来了。”
“后来在边境上,又不小心犯了个大错,自己觉得没脸再待下去,这才跑回来了。”
魏大勇哈哈大笑,“对了对了,这才符合你小子的实际情况嘛!”
“毕竟在部队里的时候,你都是闷头闷脑、笨手笨脚的,做个什么事情都不利索。倒是这两年变化比较大,有那么点飞黄腾达的意思了啊。”
对于陈凌云的这番话,魏大勇是深信不疑。
只因陈凌云当初,在被楚阳从牢里捞出,刚刚投身西境的时候,的确是这副样子的。
性情孤僻、沉默寡言,喜欢独来独往。
当时魏大勇他们,自然不知道,陈凌云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身负血海深仇,心中充满了愤怒与痛苦。
他们也并没有因此,孤立冷落陈凌云,反而在分道扬镳之前,还一直都对他不错。
喝了一口冰凉的啤酒后,陈凌云摇头笑道:“什么飞黄腾达,不过是做点小生意罢了。”
魏大勇瞪大了独眼,道:“小生意?”
“都已经开上迈巴赫这种车了,还做的是小生意?陈凌云,虽然我读书少,见识也不多,但你也不能这么骗我吧?”
陈凌云苦笑道:“真的只是小生意而已。”
“而且,你不会真的以为,那辆迈巴赫是我自己的车吧?不过是我出来谈生意,为了在客户面前撑场子,从车厂租来的。”
“现在的生意,可真是难做啊,租车一天又要好几千块钱,愁死我了。”
魏大勇叹了口气,这一次倒是没有取笑陈凌云。
他深有同感地道:“是啊,生意难做啊。”
“只要是赚钱,不管是做什么行业,都没有一个容易的。不过好在我们的国家富强,
社会安定,日子过得也太平,也没什么好烦恼的。”
陈凌云叹了口气。
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忽然道:“大勇,怎么突然卖起烧烤来了,连帮工都不舍得请一个?”
“我记得,当初你因伤退伍的时候,应该拿了一大笔抚恤金。而且像你这种战斗英雄,每个月都应该有补助才对。”
“可你现在怎么……”
陈凌云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他心中充满了疑惑。
要知道,国家对于退伍战士,一向是非常尊敬和优待的。
尤其是魏大勇这种,在沙场上立下过战功,做出了重大牺牲的战斗英雄,那更是会特别抚恤。
所以照理来说,魏大勇绝不该落魄至此才对。
在陈凌云疑惑的目光下,魏大勇忽然微微红了眼眶,没有回答。
而是拿起啤酒,狠狠灌了一大口之后,才重新抬起了头。
“没办法,命不好。”
魏大勇神情苦涩,道:“当年回来的时候,我的确是拿了一两百万,还买了车,买了房子,娶了媳妇儿,开了个饭店,日子也算过得有滋有味。”
“可惜好景不长,才生了孩子没多久,我媳妇就查出得了癌症。得了癌症怎么办?医呗。我魏大勇不是那种为了钱,连老婆不要的人。”
“虽然当时医生说,我老婆的癌症已经是晚期,治愈的希望已经不大了,但我还他妈就是不信这个邪,我他妈就不信我媳妇才这么年轻,就要死在癌症手里!”
“后来的事情,我不用说,你应该也想象得出来,无非就是砸锅卖铁,凑钱治病呗。”
魏大勇的身躯,忽然猛烈地颤抖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许多,似乎是想起了,许多痛苦而悲伤的往事。
他紧紧握着酒瓶子,握得瓶身上都出现了丝丝裂纹,他也没有半分察觉。
他只是眼眶通红,自顾自地说道:“陈凌云,你知道吗,我永远也忘不了我老婆走的那天。”
“那天晚上,她拉着我的手,说她不想治病了,说为了给她治病,我卖了车子,卖了房子,还欠了一百多万的债,她不想让我再继续这样下去了,她只想让我和孩子好好地活,好好地活下去。”
魏大勇咬牙切齿,“他妈的,老子当时一听这话,就毛了。”
“我说,钱算个什么玩意儿,你是我的老婆,你这辈子跟了我,我难道还能不管你,难道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吗?”
“老子魏大勇就算是去卖血,就算是拼尽一切,我都要治好你的病!”
魏大勇颤抖得愈发剧烈,哽咽道:“可是……我终究还是没有治好她……”
“她甚至连那天晚上……连那天晚上都没有撑过去,就抛下我和孩子离开了……”
“我……我他妈的……我他妈真是个废物啊!”
言至于此,魏大勇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终于潸然泪下。
这个曾在拉练中吃尽苦头,在战场上流血流汗,连被子弹打穿大腿,都没有流过泪的硬汉,此刻竟是泪流满面。
陈凌云和江海心二人,也是不禁悲从中来。
魏大勇的描述,虽然简短而模糊,但却已足够让陈凌云夫妇明白,他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子。
江海心顿时泪如泉涌,递给了魏大勇一张湿巾,自己也拿湿巾擦了擦眼泪。
陈凌云却是低着头,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们夫妻二人,无论是谁,都没有说出任何一句安慰的话。
毕竟,安慰又有什么用呢?
事情都已经这样了,难道几句安慰的话,就能让魏大勇的妻子死而复生,就能抵消魏大勇心中的痛苦不成?
当然不能。
就像当年,当陈凌云亲眼看着,弟弟陈青山从三十楼落下,当着他的面,摔成一滩烂泥时一样。
同样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语言,能够安慰陈凌云。
人生中,本就有许多难以释怀的痛苦,是需要独自去承受的。
但这并不代表,人就应该一生都活在痛苦与悲哀之中。
而是应该将痛苦埋在心里,抬起头来,继续大步地向前走。
所以陈凌云已抬起头,为魏大勇倒了一杯酒,挤出一丝笑容,道:“你儿子呢?现在怎么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