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玉生没有立刻回答。
像是在迟疑，又像是在斟酌着字句。
又过了很久之后，他才望着陈凌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我觉得，陈尊是一个君子！”
“而在如今这个社会上，像陈尊这样的君子，已经不多了！”
君子。
听到这两个字，陈凌云又笑了。
笑得有些玩味。
只因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竟会从吴玉生口中，得到这样一个评价。
“君子？”
陈凌云摇了摇头，笑道:“这么多年来，我听过有人骂我叫人屠，有人称我作狂魔，有人唤我为刽子手，也有人说我是战神，是英雄。”
“但君子这个评价，我却还是第一次听到。”
吴玉生脸色不变，十分笃定地道:“那只不过，是世人没有见过，陈尊真正的为人罢了——”
“言而有信，骄而不狂，王而不霸，强而不凌，锐而不伤，就光凭这五点，我便已从陈尊身上，看到了真正的君子之道！”
“而这也是现在这个社会上，很多自诩君子和道德模范的公众人物，根本就不曾具备的！”
吴玉生的言语，虽然有些讨好的味道，但语气中却并无半分谄媚之意，反而诚恳至极。
因为他说的，的确都是真心话。
然而。
陈凌云却仍是摇头，淡淡道:“吴先生谬赞了，但我陈凌云的确不是君子，也不想被人称作君子。”
吴玉生一怔，不解道:“那陈尊觉得……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陈凌云目光闪动，望着远方，沉声道:“我是一名战士，而且也只能是一名战士。”
“因为我的身上永远都沾着血腥，我的手里永远都握着杀人的利器，而属于我的地方，也注定是尸骨累累的战场，并非钟罄齐鸣的庙堂。”
“所以我这一生，从未想过像君子一样流芳千古，只求一个问心无愧，只求对得起我身上的衣服，只求对得起我的国家。”
“如此，便已足够！”
陈凌云平淡的声音中，蕴含着一种深沉的感染力，让吴玉生心头轰然一震。
连一身苍老迟暮的血液，都仿佛要燃烧沸腾！
“战士……好一个战士……”
吴玉生喃喃道:“陈尊……我明白了，你的确不是君子，而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能投入你的麾下，追随在你的身后，乃是我吴玉生的荣幸，也是我春山吴氏的荣幸！”
陈凌云闻言，不置可否。
他看了吴玉生一眼，忽然话锋一转，淡淡笑道:“吴家主既已猜出了我的身份，将我留了下来，又刻意支开了诸位吴家族老——”
“想必，不只是想要对我说这番话的吧？”
吴玉生点了点头，坦然道:“不错。”
“其实……我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想要单独问一问陈尊！”
陈凌云正色道:“你问。”
吴玉生忽然变得有些紧张，沉声道:“陈尊，这一次……是上头准备对王都八大世家动手了吗？”
“或者说，你这次行动，除了出于个人的恩怨之外，是否还有上面的某位大人物……在背后暗中授意？”
言至于此，吴玉生连呼吸，都已变得急促起来。
睿智如他，在知道了陈凌云的身份后，立刻就清楚地感觉到——
这次清洗八大世家的行动，已绝非一场豪门之间的恩怨那么简单了。
而是上升到了，家国利益的层面！
毕竟，王都八大世家，一直以来都是这片大地上，一股极其特殊的势力。
——他们虽都是大夏之人，却一向不服大夏当局的管束，甚至时常站在大夏的对立面。
而陈凌云身为一方军主，又是大夏官方封号的当世至尊，从某种程度上，已是可以代表大夏战部的态度。
因此，如今他要对八大家族出手，若说大夏高层对此，没有丝毫授意的话，那显然是绝对不可能的。
在吴玉生的目光下，陈凌云沉吟片刻后，沉声道:“上面的情况，现在很是复杂，恕陈某不便透露。”
“我只能告诉你，这次清洗王都八大世家，既是陈某的意思，是我老师的意思，也可以算作龙阁战部的意思。”
他眸中忽然有寒光涌动，声音也冷了下来，“吴先生应该很清楚，王都八大世家，在我大夏的历史上，一直都在充当着什么样的角色。”
“所以你当然也明白，这么多年来，大夏当局究竟有多少次，想要对你们动手了。”
“只不过，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又缺乏一个强有力的执行者，才始终没有行动罢了。”
陈凌云的话，还没有说完，吴玉生的冷汗已是冒了出来。
尽管作为吴家家主的他，自然很清楚，他们王都八大世家，一直都是大夏当局的眼中钉、肉中刺。
尤其是其中几家，行事比较出格的，那简直更是称得上毒瘤般的存在。
大夏对他们，也早就是欲除之，而后快！
但。
当吴玉生从陈凌云口中，亲耳听到了这番话后，他仍是免不了有种心惊肉跳之感！
吴玉生擦了擦额上冷汗，道:“陈尊，老朽能不能冒昧地问一句，你所谓的老师，究竟是什么人？”
陈凌云似笑非笑，淡淡道:“说起来，其实我的老师，和你春山吴氏，倒也曾有过一些渊源。”
吴玉生眉头一挑，压抑道:“哦？还有这种事？”
陈凌云点头道:“不错。”
“我曾听他老人家说，几十年前，他也入过你吴家的无方幻阵，却因为心境不稳，最终败下阵来，成为了他心中的一件憾事。”
吴玉生脸色狂扁，惊声道:“陈尊……你说的……可是我大夏绝世战神，被称作百万人屠的开国元老，楚阳老战神！？”
“正是家师！”提起这个人，即便是心高气傲如陈凌云，此刻也露出了尊敬与严肃之色。
吴玉生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已在这接连不断的震撼之下，变得快要麻木了！
虽说他早就猜出，万王之王的身后，肯定有一尊巨大的靠山。
否则此人绝不可能年纪轻轻，便能够以如此实力，忽然横空出世，随即名震神州大地。
但他却还真的没有想到，陈凌云的后台竟然这么硬！
但。
转念一想，吴玉生又很快释然了。
——除了那位年轻时，曾位列天下名将之首的楚帅之外，放眼神州大地之上，又有谁能够教得出，像陈凌云这样的学生！？
吴玉生声音颤抖，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所谓虎父无犬子，名师出高徒，陈尊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那么……话都已说到了这个份上，老朽能不能斗胆请陈尊，向楚帅他老人家开口，替我吴家求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