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做饭

……行,谁发钱谁最大。

沈问津把“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颠来倒去念了一百遍,正对着门板兀自修炼忍术,忽觉肩膀上被人拍了两把,激得他下意识转头看去。

这一转头,正对上了向哥弯成一条缝的眼睛。

“我是向之。”大块头笑成了弥勒佛,一面伸出手说,“欢迎加入松下客。”

向之横向纵向协调发展,身高身宽接近一比一,整个人厚实得像堵墙。

作为公司元老之一,他掌握财政大权,大大小小事务也经由他安排。因其细致周到的特点,被粉丝们亲切地称为“向妈妈”。

“沈问津。”沈问津同人握手,“以后就承蒙向哥多关照了。”

“哪里的话,你这声哥叫得我怪不好意思的。”向之自来熟地揽上了沈问津的肩,“听齐哥说,你俩是高中同学。我和他一届,咱俩应该差不多大。齐哥说过,先领你去家里,把行李放了。话说你们高中同学也忒幸福了,一个班俩校草级别大帅哥。”

“可别。”沈问津笑道,“那颗草不会讲话,呲呲往外冒冷气。”

“嗐,齐哥就这性子。”向之挠挠头,“不过人挺好的。”

小区离写字楼很近,走路不过五分钟路程。一路上树影摇摇,沈问津瞅准了道儿,专往树荫下钻。

向之走在他身旁,跟着他没头没脑地左右偏移了一阵,摸清了他的行走规律后,险些笑成了震楼器:“好好好,你也太讲究了,大老爷们还在意太阳晒。”

“嗐,都是一些从前留下来的破毛病,不太喜欢被太阳烤。”沈问津对着枝缝中漏出的阳光眯了下眼,也笑了,“今儿早上出门太急,没涂防晒。”

俩人开门进屋,屋里有一小厨房。沈问津见着上头样样齐全的调料锅碗,禁不住问:“你们平常在这儿开火?”

“开火次数也不算很多,大概一周能有一两回。”向之笑道,“这儿一帮大老爷们和俩小姑娘,里头只有咱老板会做饭,偶尔给我们做一顿吃。其余时间都是下楼去吃或者点外卖。大厦周围一堆店呢。”

住宿的房间收拾得干净利落,窗帘被罩的颜色恰好重上了沈问津喜欢的淡蓝色。屋内配置齐全,还有一台式机摆在书桌上,又多外接了一个显示器,桌前的椅子是人体工学椅,看着挺舒服。

床头的墙上挂着幅拼图画,沈问津扫了眼,是莫奈的睡莲。

窗外几声鸟鸣,间或树叶哗啦啦响。相伴而生的,是远处的厕所里传来的一阵抽水声。

向之倚着门,待那抽水声停,煞有介事地评价:“你这间屋子哪哪儿都好,就是离厕所有点远。”

“这会儿还没去公司的,估计是费列莱。他老迟到。”顿了顿,他又道,“也就齐哥的屋子带了间独卫,其余的都要去外头洗漱上厕所。”

沈问津竖起一只耳朵,听这大块头嘀嘀咕咕,手下收拾的动作却不停。他三五下把行李放好,抬起头问:“他住哪儿?”

向之愣了一小会儿,片刻后反应过来这新人话里的“他”指的是谁。他笑道:“你说齐哥啊,他就住你对面。”

“诶。”他忽又灵光一现,说,“你平常急着上厕所但公共卫生间有人的话,也可以和齐哥借一下,他不会介意的。”

沈问津心道要是和那哑巴共处一屋,他还不如憋着。

外头传来“嘎吱”的开门声,年岁已久的合页有些锈,一动声音就大得很。

向之的注意力瞬间转移,从沈问津身上飘到了门口。

“估摸着是费列莱出门去公司了。”他侧耳听了阵,得出结论,“可惜,看来你俩这会儿是见不上面了。”

“不急这一时半刻的,去公司见一样。”沈问津说,“人都迟到了,我还占他时间。”

“嗐,你都说了都迟到了,迟到半小时和迟到半天也没区别。”向之道,“齐哥不咋管迟到早退,看的是你活干得咋样。”

沈问津“噢”了声,大致摸清了松下客公司平日里的处事风格——

迟到是小事,活干完就行。

别说,倒挺人性化。

沈问津收拾完行李,跟着向之往外走。大约是不知谁家隐隐飘来的饭香勾起了他的食欲,这大块头一路上没心没肺乐乐呵呵,走到客厅时却长叹一声:

“唉,今天中午估计是吃不到齐哥的饭了,他昨天才做给我们吃。”

咂咂嘴,他眯上眼,开始回味:“是真好吃,花样也多。我们总说不知道将来是谁能有口福。”

向之刚说完,一扭头,就看见旁边的小厨房里站着个人,正拉开冰箱门,向里掏着什么。

那朝着外侧的半张脸没什么表情,整个人虽是长身玉立,但看上去和冰箱里一个温度。

向之:……才说嘴就打嘴了。

脸疼,但快乐。

向之三步两步冲进厨房,叫了声“齐哥”:“我还以为刚才开门的是费列莱,原来是你!今儿你做中饭?”

齐客挑眉看他,问:“怎么,不欢迎?”

“欢迎死了!”向之高举双手,开始欢呼,“没想到能连着两天吃到齐哥的饭,向之我死而无憾。”

“夸张。”齐客评价。

他的目光从厨房外站着的沈问津身上一扫而过,没说别的,便听向之接着问:“是不是因为咱们的新朋友初来乍到,齐哥你要给他露一手?”

齐客拿着黄瓜的手一滞,又扫了眼那站在一旁不知想些什么的青年,不点头不摇头,把黄瓜放进水槽里,弯腰洗了两把。

他忽问:“有什么忌口吗?”

在场三人都知道这话是在问谁。

向之扭过头,去瞅那发梢微微带些卷,虚虚倚着倚着不远处的桌台,抬眸朝这边看来的青年。

沈问津每次被问这问题时都有些头疼。他不吃的东西实在太多,又不能真给人报菜名似的报一长串。

他于是想了想,挑了几个最讨厌的,一连串往外吐:

“姜蒜香菜,萝卜木耳,山药芹菜……”

估摸着已经说了六七样,他很有蹭饭的自觉,抿唇滞住了,没继续往下讲。

齐客本是偏开了头,垂眸听着。见沈问津住嘴,他关上水龙头,掀起眼皮朝青年看去,开口问:

“没了?”

沈问津犹豫片刻,还是说:“没了。”

齐客不说话了,目光随之从青年身上挪开。他甩了甩黄瓜上的水,将其置于案板上,执起菜刀开始切片。

五指修长,手起刀落的时候很利索,刀与案板的碰撞声像是鼓点,让沈问津不知怎的,想起了八年前的元旦文艺汇演上,齐客演奏钢琴曲时,聚光灯下那翩跹而苍白的十指。

他飘飞的思绪随即又被齐客略显低沉的声音给拉了回来。

“刚有个商单……”齐客一面说着,手下的动作却不停,“发你邮箱了,等会儿看看。”

向之道好,听着齐客继续说:“下午的视频你带他拍一下。”

老板说话的时候也不抬眼也不看人,指向性非常不明确,以至于向之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谁。

大块头应了一声,又问:“还是原来的流程么?”

齐客点了一下头,随即接了一句:“到时再细说。”

向之应好,往水池旁挪了一小步,欲往架子上拿盘子以作装黄瓜片之用,被齐客以“去干自己的活”为由往外赶。他嘿嘿一笑,随即哥俩好地揽上青年的肩说:

“咱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让齐哥忙着吧。既然方才开门的是他,说明费列莱还没走。我带你瞧瞧他去。”

向之块头挺大,费列莱却截然相反,瘦得跟阳台上的晾衣杆没什么两样。

他开门时,眼下乌青很深,给敲门的向之吓了一跳。

“你这是咋了,昨晚没睡好?”向之问。

“加了个班。”费列莱说话间打了个哈欠,“有个视频得剪,甲方要得急,偏偏渲染又出错。”

费列莱说完,阖了下眼,才瞅见向之身旁的青年。

“这是老板说的他那高中同学?”他问。

“对,我是沈问津。”沈问津接过话茬,笑道,“莱哥好。”

费列莱瘦,但发量爆炸,还烫了个小卷毛,头发再长一些就能染个色去演金毛狮王。他的招呼和哈欠一块儿打出来,摆摆手说:“我本名李佑云。不过在这儿大家大多叫网名。向之和你说我名字啦?”

沈问津正盯着费列莱的比他发色还深的黑眼圈看,踟蹰于是否要讲“我那儿有眼霜要不要用”。听费列莱如此说,他“嗯”了下,想起了什么,遂转向大块头问:

“那向哥你网名是……?”

“他网名用了本名。”费列莱替他说了,“这倒好,不用多出一个名字来。我天天被人叫费列莱,一回家,亲戚问我‘小云呀,最近过得好不好’,我还愣半天,心想小云是谁。”

向之笑得气喘,抖得厉害,看得费列莱被传染了似的也跟着笑,拍着他的肩道:“有这么好笑么?我都怕给你笑劈咯。”

向之摆摆手,好容易止住笑,转头问沈问津:“诶,光说我们了,你有账号么?网名叫啥?”

“津渡一撇。”沈问津一五一十道。

“一撇?”

“就那横竖撇捺的那个丿。”

“为啥加个丿?”

“喜音不让重名,已经有人叫津渡了。”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杵在门口说小话,费列莱眼见着有些站不住。他拍了下门,又打了个哈欠:

“你们站着不累?我熬了一宿累得慌,进来坐呗。”

费列莱屋里放了俩小板凳,一个长成了羊的形状,一个长成了狗的形状。那小羊上头蹲了只猫,也不怕生,见人进来,优雅地朝下蹦,迈着猫步竖着尾巴,像个矜娇的小公主,黏黏糊糊地往沈问津跟前凑。

“它还挺亲你。”费列莱坐上了椅子,放松地转了个圈,“这是老板的猫,喜欢到处蹿,昨晚上跑进我房间,赖着不走,陪我剪了半宿视频。”

“它叫啥?”沈问津撸着这蹭自己裤腿的猫,问。

“小小。”向之接话。

沈问津一愣:“哪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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