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傅瑜回门。
原本在婚宴上说好不再回去打扰二老,也担心傅瑜的身体吃不消,但是秦福生最终还是改变了主意——
表面看是为了傅瑜,担心她与父母相处的时间越来越短,怕以后没有机会,其实更多是为了秦帮本身。
秦福生在婚宴上做事儿那么绝,这几天让秦觉去跟那些宾客联络感情、交易“份子钱”等等,本就更让锦城的权贵们忌惮了。假如这时秦帮躲了起来,不多多抛头露面,连傅瑜的回门宴都不去参加,不是会让锦城的权贵们看了笑话?
所以,不仅要回门,而且要风风光光地回。
礼物自然是备了很多,依照南方的传统,什么该带的不该带的都带了。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朝着傅家开过去。
当然,傅家也盛情接待,女儿的回门宴嘛,不管傅家二老心里怎么想,面子也得撑过去。
既然遇到了恶人,遇到了糟心事,不能打回去,便好好地忍着,等到恶徒们自己走开。
傅家在嫁女儿这事儿上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再去想和女儿有没有缘分,差不多就行了,前二十年都不需要父母管束,后面的人生也就随她去吧。
唯一可怜的,依然是傅瑜和秦福生的女儿——秦媛。
然而,这一次秦媛随父母来傅家,傅荣和夫人都发现她变了不少,乖巧伶俐多少有点演戏的成分,在人群里穿梭游刃有余,仿佛一夜之间成了交际花,一点天真无邪的样子都没了。
老夫妻俩都很失望,心里感慨到底是秦福生的女儿,他能生出来教出来什么样的好孩子呢。
于是,也不再对秦媛的种种多加干涉,任由她去。
盛知夏来了半天,也发现了傅老两口子对她有点疏远,但没办法,她也不去招惹他们,只管和秦福生还有傅瑜说话,跟来的宾客聊天。
今天却没看到傅安妮和陆宝儿,傅世俊倒是在,依然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没去主动亲近,等待合适的时机。
整个回门宴吃得慢吞吞,一派虚假的喜气洋洋。
秦觉没来,封四倒是在,作为盛知夏的保镖忠心耿耿地跟随着她。
“……陆家来人了。”
宴席吃到了一半,傅家的管家来通报,说是陆家来人了。
盛知夏一呆,她现在听不得“陆家”这个字眼,一听就觉得喘不过气。
来的是什么人呢?
绝不可能是陆慕辰。
虽然她无比希望……是他。
“来的什么人?”傅荣问道,显然也很为难,此前才确定与陆家结了姻亲,现在陆慕辰失踪,坊间传闻无数,人应该是没了。他的外孙女这么不在乎,说说笑笑吃吃喝喝,换做谁家能接受得了?
“是陆家的小少爷沈烨霖。”管家回答。
盛知夏心里一揪,这个名字她也听不得,沈烨霖是陆慕辰的外甥,她怎么给他沈烨霖一个交代?关于陆慕辰的一切,都像一把钝刀在剜她的心。
“这小子来干什么?”有秦帮的人不满了。
“挑衅吗?以为我们秦帮怕他们陆家不成?他来的正是时候!”
眼看秦帮的众人有点激动,盛知夏站起身来,接过了话语权,道:“我去看看他想干什么。爸爸妈妈,外公外婆,你们别担心,让四哥和几个兄弟陪我去就好了。”
傅荣忙提醒:“媛媛,不要跟他闹……”
盛知夏回头,笑道:“放心吧外公,我才不跟他一般见识呢,就是想听听陆家怎么说。四哥,走吧!”
她招呼着封四,封四也没有什么说的,直接就起身跟上,其余几个兄弟也跟了过去。她现在在秦帮的地位一呼百应,谁不知道她是秦帮未来的继承人呢?
宴会的嘈杂声渐渐被丢在身后,沈烨霖的身影出现在傅家的前花园里。
“好啊,你果然在这里!我舅舅呢!你把我舅舅弄到哪里去了!”沈烨霖一看到她,立马跳了起来,追着她要人。
盛知夏怔愣,她从哪里还他一个舅舅……
谁又能把陆慕辰还给她呢。
“说话啊!你这个该死的女人!是不是你们家耍手段害死我了舅舅!都在传我舅舅失踪了,你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对不对!说话!”沈烨霖疯了似的,就要上前来揪住盛知夏发问,他必须得要到一个结果才肯罢休。
“你想干嘛!找死!”封四是个憨人,眼里只有义父和妹妹,一见沈烨霖撒野,一脚就踹了过去。
“啊——”沈烨霖是个花花公子哥儿,从小被娇养长大,哪里吃过这种亏,一脚被踹了个跟头,在花园的草地上跌得七荤八素的。秦帮这些亡命之徒,封四更是陪着秦福生坐了那么久的牢,更是不要命的家伙,下手没个轻重。
“烨霖哥哥!”头顶上方响起一道女童的尖叫声,夹杂着呜咽大哭,“你们别欺负烨霖哥哥!你们是坏人!妈妈!妈妈!”
小孩子的哭声最烦了,尤其是熟悉的那个小孩子……
盛知夏回头,朝着阳台上方看去——一直没有出现的傅安妮抱着陆宝儿,居高临下地目睹了一场霸凌。
陆宝儿,呵,又是陆慕辰的血亲。
陆宝儿最害怕时喊出来的那一声“妈妈”,也让盛知夏心碎不已。
傅安妮、陆宝儿母女和沈烨霖一样,都是这个世界上最有资格跟她讨要陆慕辰的人。她像个欠了无数债务、甚至欠了一条人命的暴徒,陆慕辰死了,她为什么还活着?
然而,她不能倒下,她得撑住。
盛知夏冲阳台上的陆宝儿笑了笑:“宝儿,还记得那天我跟你说了什么吗?小孩子不要多管闲事,乖乖把眼睛闭起来,要不然大灰狼可就要来吃你了。”
她在吓唬小孩子,半点都不友好。
陆宝儿哇哇大哭:“妈妈,妈妈,她是个坏人,她说爸爸死了,爸爸不会回来了……妈妈,她太坏了……”
小孩子的词汇量真匮乏,半天也说不出了不起的话来,只知道哭,只知道跟她最信任的妈妈告状。
她叫陆慕辰“爸爸”,叫傅安妮“妈妈”,这是盛知夏心上永远也跨不过去的伤。
盛知夏想起失去的孩子,被陆慕辰嫌弃而死去的孩子。想起死去的陆慕辰。一切怨恨和意难平统统在陆慕辰死后没了意义。
但是活着的人,还在继续让她恶心。
“楚媛!Crystal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跟她说我舅舅死了?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恶毒!连个小孩子也吓唬!她只是个孩子!你害得我舅舅失踪,让我太奶奶发病,害我们陆家……咳……家破人亡……”沈烨霖被踹得七荤八素,差点就吐了一口血,爬起来后依然还是要骂她,越骂越凶。
“闭嘴!”封四上去又是一脚。
“烨霖哥哥!不许打他了!别打了!妈妈,你让他们抓坏人!他们都是坏人!”陆宝儿哭得更凶。
傅安妮抱紧了陆宝儿,总算开口了:“秦媛,你这么做就没意思了吧?好歹陆慕辰是你法律意义上的丈夫,你们领了证的,你总该给陆家一个交代吧!”
傅安妮是艺术家,说话温和没脾气,一向也不怎么管事儿,哪怕她孩子的爸爸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了,她也没有什么怨怼,很少点评谁的不是。
现在,傅安妮却为了沈烨霖出头。
“哟,表姐,你这是心疼谁啊?我跟谁是法定的夫妻跟你有关系吗?陆慕辰不在了,我是他的遗产第一顺位继承人,你女儿也是啊。你女儿拿到的遗产不就是你的吗?急着跳出来干嘛呀,怕楼下的客人不知道你做过什么?”盛知夏这话太狠,一字一句毫不留情,她说的是“遗产”,完全拿陆慕辰当一个死去的人,揭开傅安妮和陆慕辰不清不楚的关系。
如果他们当中还有一个正常人,一定会明白,盛知夏这番话掺杂着多少嫉妒的成分,她此生都迈不过去的坎,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
她没有办法让孩子消失,哪怕孩子消失了,她也意难平,血缘骨肉是这世上勾连最深的东西——
听听,陆宝儿,“Crystal”,爸爸妈妈眼里的水晶,如珍似宝的小孩子,陆宝儿的名字就足够嘲讽她一生了。
“你不要太过分了!”沈烨霖气得半死,但是他根本无力把她怎么样,她再也不是他公司旗下的艺人,由着他掌控她的成败。
盛知夏已经下了决断,对身后的秦帮兄弟道:“把他丢出去,哦,直接绑了扔到陆公馆去也行,总之,不许他再来傅家!沈烨霖,要是再让我看到你,见一次揍你一次!”
“你敢!你这个该死的……唔……”沈烨霖没机会分辨和抵抗,秦帮的人已经把他给绑了,嘴里塞了东西,他只能呜咽着,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带离,眼神里都要迸出刀子来,一刀一刀将盛知夏活剐了。
盛知夏想到沈烨霖刚才说的话,陆家被她害得家破人亡……陆奶奶,对她最好的陆奶奶……她不敢回去看老人家一眼。可以想象,陆慕辰离开后,陆家已经乱成了什么样子。
她的心痛得几乎要碎了,可她不能死,还得撑下去,她不敢看被拖走的沈烨霖,而是转头盯着楼上阳台的傅安妮,语气依旧不怎么友好:“表姐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傅安妮的脸色很不好看,但她是柔弱的大小姐,面对绝对的暴力和不讲道理,她只是抱紧了自己的女儿,捂住了陆宝儿的嘴,不许小孩子再哭。
大概还是忍不了这口气,傅安妮深吸了一口气,道:“人在做,天在看,你好自为之吧。宝儿,不哭了,我们回家去,眼不见为净。”
说着,傅安妮就抱着陆宝儿离开了阳台。
傅安妮是傅家的孩子,受了委屈也不闹腾不争执,这才是傅荣夫妇教出来的孙女,跟秦帮的大小姐的粗野和恶意当然不一样。
前花园忽然又安静了下来,沈烨霖被驱逐,傅安妮闭上了嘴,秦帮再次获得了胜利,以暴力对抗辱骂,赢得彻彻底底。
盛知夏笑对身后的封四道:“四哥,麻烦解决了,我们可以回去继续吃饭了。”
“好。”封四言听计从。
正打算进去,却撞见傅世俊在花园的转角处,好像是特地出来等她的。
盛知夏笑开,一脸快乐地问道:“世俊哥哥,你找我有事呀?”
傅世俊却好像有那么点怕她了,再也不是她的粉丝般简单痴迷,他欲言又止道:“媛媛表妹,给我十分钟,我有事和你说。”
封四在一旁无动于衷。
盛知夏看了看封四,道:“四哥,你先进去吧,我跟表哥去花园里坐坐,你让人给我们送点喝的来吧。”
她支开了封四。
“世俊哥哥,现在可以说啦。”盛知夏轻快地笑道。
她对傅世俊是没有恶意的,花花公子喜欢追星,跟秦帮所做的事情相比,单纯到可爱。她真希望他永远这样单纯快乐。
傅家本来就不该被卷进这些事里来,只可惜命运弄人,她也没想到傅瑜是傅爷爷的女儿,这狗血的命运,把原本无辜的人卷了进来,她没办法去改变现状,只能被推着走。
“嗯,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了,但又怕不合适。想了想,还是和你说了吧,希望妹妹不要被蒙在鼓里就好。”傅世俊开口道。
“嗯?”盛知夏还真是猜不出他要说什么,跟傅家有关吗?
傅世俊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道:“关于Crystal的身世。”
“……”盛知夏一愣,抿了抿唇,没回应。
傅世俊自顾自道:“我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让你忽然就变了个人,变得不开心了。我刚才听见你骂陆慕辰,提起了Crystal,其实他们都挺无辜的。”
盛知夏不说话,脸上没了笑意,又来一个教训她的人吗?
“安妮之前交往了一个男朋友,也是陆家的人。后来,一场邮轮事故发生了,那个人是唯一的幸存者,但他被救的时候已经脑死亡了,好像也不算什么幸存者。当时陆家祸不单行,陆慕辰心脏中枪,需要马上做换心手术,安妮的男朋友正好跟陆慕辰各方面的指标匹配上……”
“安妮那时候发现自己怀孕了,但孩子一出生就会没有爸爸,我们家不许她把孩子生下来。陆家为了给那个人留一条血脉,承诺了,只要安妮把孩子生下来,陆家就认,陆慕辰会对外公开这是他的女儿,并且会好好照顾她长大……”傅世俊讲故事的能力真的不怎么样,但重点也算说清楚了。
盛知夏听完,人都僵住了,她……从来没有听陆慕辰提起过陆宝儿的身世,公众面前他也都承认了宝儿是他的孩子,原来,居然有这一层渊源。
陆宝儿不是陆慕辰亲生的!
他从未……从未爱过别的女人,也根本不曾和别的女人有过孩子。
傅世俊不知道盛知夏在想什么,继续道:“人死不能复生,我怕你有什么误会,自己不好受。安妮是个傻姑娘,她觉得心脏在陆慕辰那里,也许陆慕辰也该爱她的,可是,你看,就算换了心脏,陆慕辰也不爱安妮。安妮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明明是那个人的心脏啊,怎么就不爱她呢,她将对那个人的思念全都寄托在陆慕辰的身上……也许她做的事、说的话让你误会了,可能她自己都搞不清自己在想什么吧。”
“至于陆慕辰,听说他的心脏排异反应蛮严重的,经历过多次修复手术,因此在国外呆了很多年。他对宝儿确实蛮好的,跟亲生女儿一样对待……”傅世俊叹了口气,“现在听说陆慕辰出了事,小孩子肯定受不了,安妮也很痛心,说她喜欢的男人总是出事,跟陆家商量之后,她打算把宝儿接回来,想自己照顾她长大……”
傅世俊接下来的话,盛知夏根本听不清了,满脑子都是陆慕辰的影子,从小到大他的样子,一一在她的脑子里浮现,宠溺的,温柔的,疯狂的,执迷的,他每一次的转身和凝眸,举手投足的细微小动作,修长指间的那枚戒指……
他得多爱她啊,爱到换了一颗心脏也没把她忘记,爱到把他自己变成了四分五裂的疯子,爱到葬身海底尸骨无存,爱到她恨他恨得咬牙切齿,他依然选择……抱紧她,为她挡住致命的子弹。
“媛媛,你怎么……哭了?”傅世俊慌了手脚。
“啊?我……没事……哈哈,只是有点……有点……”经过傅世俊的提醒,盛知夏才恍然惊醒,她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可她的眼泪背叛了她。
她在想起陆慕辰的时候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她想他,想到发疯,想扑进他的怀里告诉他,她再也不恨,再也不会说“你死了我就原谅你”这样的话,她再也不会了!
可是,陆慕辰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她心里最后一个心结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解开,她终于知道陆慕辰从未背弃过她,无论外界怎样评判,他留给她的从来都是干净纯粹的爱。
因此,她才更加痛不欲生!
仇人们正在哈哈大笑喝酒吃肉,她的爱人却死得不明不白,她无处找寻他,只能将这些仇人一一手刃,或者,她被他们杀死……最后总会有一种结果,能让她与爱人团聚。
她如此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世俊哥哥,谢谢你,宝儿爸爸妈妈的故事让我很感动,我不该那样说她。”盛知夏解释着自己的失态:“我的爸爸妈妈能在一起也很不容易,二十年啊,爱情真伟大,忽然就感性了。”
傅世俊却没笑出来,他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媛媛,我觉得你最近并不怎么开心,你以前是很快乐的,眼神里都有光。要是你被强迫去做不想做的事,或者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和我说,我们也是有血缘的亲人,你可以对我放心的。”
他单纯又仗义,想要为妹妹遮风挡雨。
盛知夏却哈哈笑了:“谢谢世俊哥哥,我没事的,就是最近发生很多事,确实有点累了,等休息休息就好了,世俊哥哥,我们进去吧,别让大家久等了……”
她不再说更多,不肯将傅世俊拖进浑水中来,也许此去南方,可能有去无回——
她早就收到了黑客“临渊”的消息,外公就在南方,在秦帮的老巢。
盛知夏笃定,这次秦福生携妻女回南方祭祖,一定和外公有关系!
假外公傅荣一家和睦,不愿跟秦家为伍,她的真外公年事已高,被歹徒掳走几个月之久,贺以南这个畜生“功不可没”——
明明将外公献给了秦帮,当做秦老大出狱的贺礼,却对外宣称外公在养病不见客,也不接受任何人的采访,每每想到这里,盛知夏就恨不得将贺以南碎尸万段!
“嗨,小朋友,在干什么呢?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啊?”大约是仇人与仇人之间也有感应,盛知夏正好收到贺以南发来的问候消息。
每天都有,他殷勤得很。
“我已经跟妈妈还有橙橙说过了珠宝秀的事,她们都很乐意参加,小朋友,我有点迫不及待了呢。很想你。”又是一条消息。
盛知夏也回复过去,不让他等待太久,让贺以南明白她也同样期待:“真的吗?太好了!我也迫不及待了呢,特别想快点到那一天!”
快点到那一天吧……
贺以南啊贺以南,命运给你的礼物早就暗中标好了价格,珍惜你还能蹦跶的最后几天吧。
回门宴总是要结束的,临近傍晚,秦帮的一群人终于离开了傅家的老宅。
傅荣夫妇还是一样把女儿女婿送出来,叮嘱傅瑜注意身体,却没再对秦福生和秦媛多说什么,老人家年纪大了,心力交瘁,今天过后,更是打算彻底闭门不见客。
傅瑜自然又哭了一场,但她这次结婚的阵仗很大,从秦帮到傅家都给足了她颜面,好像十几年前没得到的祝福,都在年近四十的时候得到了补偿,她挽着秦福生的手臂,毫不介意邻居或者路人的眼光。
回程中,秦福生、傅瑜跟盛知夏共乘一辆车。
盛知夏旁敲侧击,语气不是很耐烦地试探道:“爸爸,今天陆家的人来闹事儿了,烦死了,我什么时候能跟陆家撇清关系啊?发公告宣布陆慕辰死了,我跟他没关系了吗?我可不想陆家再来烦我!”
天知道她说出这几句话时,心都在滴血。
她不敢念他的名字,哪怕心底念了千千万万遍。
秦福生笑道:“先别去管陆家,有人死了就死了,等陆家自己公布消息,到时候你作为他的未亡人,理应继承他的遗产……”
傅瑜是不管这些事的,她也不点评,靠在秦福生怀里做她的小女人。
盛知夏好像恍然大悟一般:“哦,我明白了!之前三哥跟我说,让我拿到陆氏财团的机密文件,这些东西都在陆慕辰那里,虽然我不知道里面有什么重要的文件,一定对秦帮的复兴有好处吧?那我就听爸爸的,等陆家公开消息,我再去跟他们周旋,想办法拿到那份文件!”
秦帮怎么舍得陆家这块肥肉,秦福生的女儿误打误撞嫁给了陆家的大少爷,这种好事秦福生做梦也不敢想吧?
秦福生笑了:“不愧是我的女儿,一点就通。现在着急的是陆家,不是我们。”
盛知夏点头:“好吧,那我就不着急了。爸爸,你戴的这枚胸针好看吧?我要是知道是给爸爸设计的,一定会更加用心的!”
设计师夏白接下的第一个高级定制单子就是这枚胸针,下订单的客户是已经死去的殷落,而设计师本人居然成了胸针主人的女儿,这狗血的命运。
“爸爸很喜欢,期待你的个人设计展。秦帮不该永远藏在见不得光的地方,爸爸希望你在光明的世界里大放异彩。”秦福生低头看了一眼胸针,带着暗黑属性,与他的气场特别搭,仿佛为他量身定做。
盛知夏扭头去看后座的父母,很开心道:“放心吧爸爸,我一定会实现这个愿望的!会让全世界都看到我!我就代表着秦帮!我们才不是见不得光的!我们要和这个世界平起平坐!要引领潮流,要让很多人都看到秦帮的理念!秦帮的产业是不是也可以做起来了,这次锦城的格局需要重新洗牌了吧?三哥都和我说了,是秦帮出来说话的时候了……”
秦帮的野心不小,秦觉这些天忙的就是这些事,怎样将得到的钱财合法地纳入他们的口袋,从前有殷落在,娱乐圈是最好的渠道,现在需要重新找到更合适的人选和更方便的渠道。
“嗯,跟你三哥好好商量商量,他做事,爸爸放心的。”秦福生闭目养神。
盛知夏做了个手势:“OK!没问题!爸爸你也要对我放心呀!我跟三哥可是策划了个超好玩的事儿,等办成了再告诉您……”
她的快乐哪怕是伪装的,也感染了秦帮的人,人人对这个大小姐充满了期待,也明白秦帮兴许马上就要迎来又一件大喜事——大小姐跟秦三哥,迟早是要结婚的吧?
……
转眼,已是五天后。
秦帮上上下下异常忙碌,准备着回南方祭祖的事宜。
而灵犀珠宝方也早就给盛知夏送来了请柬——今天上午在锦城展览馆有一场珠宝秀。
盛知夏早早就换好了衣服,化好了精致的妆容,让司机送她去现场。
傅瑜也在忙着指挥佣人搬运她的东西,却不忘对女儿唠叨:“媛媛,你又要去哪儿?我们下午就要启程去南方,你这孩子怎么又不着家?耽误了行程怎么办?”
盛知夏笑道:“放心吧妈妈,这个珠宝秀很快的,大概一两个小时就结束了,三哥会去接我的,不会误事儿。”
她这话才不是说给傅瑜听的,秦福生在悠闲地饮茶,他才是关键人物。
傅瑜一听觉得不可能:“什么珠宝秀这么快?你别贪玩儿啊。”
秦福生摆了摆手:“去吧,玩的开心一点。我和你妈妈等着你一起出发。”
“爸爸,今天的秀就是我跟你提过的超好玩的那一场,等我回来给您详细地说说。”盛知夏好像在跟秦福生打哑谜,一个让傅瑜听不明白的哑谜,父女俩居然有了默契。
秦福生点点头,好像什么都知道,但他并不干涉。
上午九点,盛知夏就到了现场,直接去休息室找到了贺以南和他的妹妹、妈妈。
贺妈对她特别热情,眼睛都快笑成了一条线,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哎唷,你就是媛媛吧,我总是听以南提起你,他总夸你漂亮乖巧,今天一见,真是个特别好的姑娘,招人疼啊。”
盛知夏只好害羞地咬咬唇:“阿姨过奖了,我都不好意思了……”
她还跟贺以南眼神求助,说不出的眉来眼去。
可是,她心底却忍不住冷笑——谁不认识谁啊,贺妈在他们盛家也算是老人了,一辈子唯唯诺诺,无论她婚前还是婚后,贺妈都和她没什么话可说。等她一死,盛家的所有财产都由贺以南支配,贺妈和贺橙橙都翻身做主人了,现在对着女孩子笑得开怀动人,心里没有愧疚吗?
贺以南绝不无辜,他的妈妈和妹妹背地里打过什么心思,她们自己清楚!
“橙橙姐,你今天好漂亮啊。待会儿我们坐一起好吗?”盛知夏夸着贺橙橙,她们早就认识,之前曾经一起在《逐生》剧组拍戏,她可没忘当时邱梦来探班过贺橙橙,贺橙橙称呼邱梦“大嫂”……
呵呵,贺以南的妈妈和妹妹到底参与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盛知夏统统都不问,反正今天有好戏看。
贺橙橙确实很开心,拉着盛知夏的手不松开:“媛媛,听说你跟《海上》的导演推荐我了,太感谢你了!我哥告诉我的时候,我好激动啊!你怎么这么好?”
演艺圈没什么名气的小演员,要是能在牧导的电影里演一个龙套,死都瞑目了,贺橙橙的机会来的这样容易,她做梦也要笑醒。
“没什么哒,就是举手之劳嘛,反正橙橙姐的演技很好,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客气的。”盛知夏腼腆地说,还是偷偷去看贺以南。
贺以南听了她的话,整张脸都有一种奇异的温柔。
贺橙橙和她妈妈互相使了个眼色,都笑了。
在休息室里呆了一个小时,盛知夏陪着她们说说笑笑了一个小时,最后结伴去的秀场。
贺以南在她离开前还抱了抱她,温柔地说道:“小朋友,你怎么这么乖啊?好会讨我妈妈开心,她好久没这样笑了。待会儿我先致辞,然后是VR技术投影,模特们登场走秀,最后压轴的时候你再上场,会有人来引导你的,不要慌。我也会一直在的。”
盛知夏在贺以南怀里叹了口气:“唉,表叔叔,你怎么还拿我当个小孩子啊?要是以后你不在我身边了,那我怎么办呀?你是想把我养成一个废物吗?”
贺以南笑了笑,点了点她的鼻尖:“小傻瓜,我怎么会不在你身边呢,我永远都在。”
盛知夏撇撇嘴,黑亮的眼神无辜地眨巴来一下,仰头看着他:“谁知道呢,说不定就不在了……你又不会永远都爱我……”
贺以南起初听着有点不吉利,但后来听女孩加了一句,他更加不会多想,只是搂紧了她的腰,笑道:“我答应永远爱你,好不好?不要胡思乱想了。”
“嗯,要记得永远爱我哦。”盛知夏乖巧地重复了一遍,又想去摸他的左耳:“耳朵还疼吗?修复的效果好棒啊,灯光暗一点的话,完全看不出来这是人工的效果。”
确实,手术很成功,无论是从耳朵的性能还是外观上,居然在短短的几天内恢复得很棒,贺以南得以站在众人面前,像是从来没受过伤。
“这也要归功于我们的媛媛小朋友啊,都是因为有你在,我才完整无缺,宝贝,我不能没有你。”贺以南感动地说。
“但是我下午就要跟爸爸他们回南方了。你又不能跟我一起去。”盛知夏哼道,不太高兴的样子。
贺以南立马表态:“谁说的?等走秀结束,我就陪你一起去,你是我的宝贝,我才不会离开你!乖乖的,等我。”
盛知夏笑开,故意逗他似的:“反正你肯定不会跟我一起去的,我就是知道!而且你也不会永远陪在我身边……男人的话都是骗人的!”
贺以南对她孩子气般的话根本没在意,软软糯糯的嗓音,赌气都像是在撒娇,他又抱了抱她,道:“好了,好了,快去陪贺妈妈还有橙橙,等结束了我用行动证明给你看,好吗?”
盛知夏给他比了个心,特别郑重其事:“爱你哦。不管你在台上忘词不忘词,我都会和贺妈妈还有橙橙姐好好看你的笑话的,哼!”
说完,她就跑了,留下贺以南在原地无可奈何:“媛媛,你……调皮……”
半个小时后,主持人上场,秀场台下坐满了嘉宾,娱乐圈的不少,时尚圈的也不少,也包括灵犀珠宝的两位代言人秦媛和宁轩。
主持人一一介绍着重要来宾,最后才根据流程,请贺以南上台致辞。
灵犀珠宝本就是盛氏集团的产业,之前是由邱梦来打理而已,背后的负责人依然是贺以南。
贺以南从容地走到台前,他提前准备了稿子,既然后续灵犀珠宝会有人事方面的变动,就不可能绕得过去邱梦的事,他得给出一些说明,更重要的是为了让台下的某个小女孩安心——
她在他上来之前提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话,不就是心里不安不信任他吗?
“各位来宾上午好,我是盛氏集团的贺以南,很荣幸能邀请到各位出席灵犀珠宝新一季的珠宝秀,在秀场开始之前,请允许我宣布一件不幸的事情,我们灵犀珠宝的……”贺以南上台后,按照原定的想法做着开场致辞,刚说到这里,忽然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轻轻地笑道:“哦?你要宣布什么呀?宣布我死了吗?”
这个声音一出来,贺以南如遭雷击,触电般猛地转过身去,惊愕地去看自己的身后。
只有司仪站在不远处。
其他人都在台下看着他。
贺以南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面对台下嘉宾的错愕眼神,他迅速调整了自己,笑了笑,道:“刚才出了点小问题,抱歉,我想说灵犀珠宝……”
“我的灵犀珠宝,送给别的女人好玩儿吗?哥哥?”
这一声从耳朵里传来,一直钻到贺以南的心里去,他呆立了三秒,像是见了鬼似的,又开始疯狂地转身去看身后,看不到人,他无措地不停转身,就怕有人站在他的身后。
因为,他听见的根本不是什么别人的声音,而是他死去已久的妻子——盛知夏的声音!
他看不到她,可他就站在她的身后,在他的耳边说话。
“不,不是的……”贺以南吓得哆嗦,可耳朵里的声音却没有放过他,继续说着:“我在灵犀河里好痛苦啊哥哥,你来陪我好不好?邱梦已经来了,你来不来?你来不来呀?”
夏夏的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化成灰贺以南也忘不了。
紧接着,邱梦也开始说话了:“我在海里,不在灵犀河里,阿南,海里好冷啊,你来陪我吗?你爱她还是爱我?爱我吗?来呀……”
耳朵里的声音从这时候起,再也没有停下来,全都是他熟悉的已经死去的人的声音。
“不,别过来!别跟我说话!别跟我说话!”贺以南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贺总,你怎么了?”司仪想过去看看他怎么回事,贺以南的眼神却将他吓退:“别过来!滚远点!滚!”
“哥哥,你杀了我对不对?”
“阿南,你早就想让我死了是吗?”
“灵犀珠宝这么晦气,你打算送给谁啊?”
“小轩窗,正梳妆,夜来幽梦忽还乡……”
一声一声,此起彼伏,永不停歇,从他的耳朵里传出来,一声比一声更恐怖。
贺以南的心脏都快骤停了,拼命去抠自己的耳朵,他才做了手术,耳朵的修复再完美也有瑕疵,这一拉扯居然生生将自己的左耳扯掉了下来!
“啊!他疯了!他疯了!他把自己的耳朵……”现场的嘉宾吓得崩溃尖叫,四处逃窜。
贺以南却还没有停止疯狂的举动,他将手指伸进自己的耳朵里拼命地搅,想让那些声音都离开他,想让她们停下,他嘴里念念有词,话筒也没有摘除,那声音一句句都传了出来,让在场的众人听得一清二楚:“我没有杀你们,没有杀……不是我……不是我……别找我!夏夏,你别怪我!你不爱我就得死!就得死!邱梦这个贱人,她逼我……她几次三番地逼我……她说你不爱我,你不爱我……你就得死……”
现场的众人噤声,听得更清楚了,贺以南真的疯了,他还在说,而且好像他根本听不见他自己在说什么。
忽然,贺以南身后的大屏幕突兀地由梦幻的背景切换出了一段暗黑的视频——视频并不清楚,拍得很晃,显然拍摄者手在抖,背景里有烟花炸开,无数的烟花在海面上升腾而起,而画面最前方的位置,一个男人掐住了一个女人的脖子,大声地喊着“邱梦你去死吧!”
忽然,枪声响起,这个男人的耳朵被击中,在他的大力强推之下,那个叫邱梦的女人被他推下了栏杆,掉进了大海之中!
视频太乱太杂,看不清画面里其它人是谁,可那个大喊着要杀了邱梦并且付诸实践的人,正是台上那个失去了左耳的男人——贺以南!
太可怕了。
血腥的场面,可怕的魔鬼,今天的这场秀是谁策划的,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转,在场的人再傻再蠢也知道这是一桩谋杀案,说不定不止一桩。
否则,贺以南为什么念念有词叫着死去的妻子的名字?
“夏夏,原谅我,原谅我……”贺以南好像根本没有听见台下的尖叫声,他还在拼命捣着自己的耳朵,直到里面流出血来,他还在继续。
忽然,他的余光瞥见了身后的大屏幕,那段视频在循环播放,关于邱梦的死因!
一看到这段视频,贺以南吓得哇哇大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却没忘记此刻是在秀场,他抓着胸前的麦克风跟众人解释:“这是假的,这是假的,不是真的,我没有杀她,是她自己找死的……是她自己……”
可是,任他怎么拼命解释了半天,贺以南发现麦克风坏了,根本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他只好拼命地大叫,用自己的嗓音去解释。
然而,依然发不出声音似的。
他觉得自己好像哑了,去抠自己的喉咙,他怎么哑了?
为什么台下的人都在看着他?为什么周围那样安静?他们为什么不说话?
半天过后,贺以南总算明白过来,不是他们不说话,也不是他哑了,而是他……聋了。
有人上前强硬地按住他,台下的嘉宾们各色眼神,贺以南的头被按在地上,两条胳膊被反剪在背后,他一眼就看到台下……他的妈妈和妹妹也被人钳制住了,一身黑衣的秦觉正站在她们俩身后,朝他做了个割喉的动作,秦觉的脸冷厉,没有半点表情。
而那个他喜欢的天真无辜的小女孩秦媛,正朝他甜甜地笑着,她张了张口说了句什么,隔了那样远,他居然通过他的左耳听见了……
她是笑着的,是开心的,同时又很惋惜:“好啦,表叔叔,你看吧,我们果然不能在一起,我和贺妈还有橙橙姐果然都在看你的笑话吧。但是,如果你敢多说一个字,把我和三哥扯下水,我保证让贺妈和橙橙姐过去陪你哦,你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好不好呀?”
至此,贺以南总算明白,她是个魔鬼,早就算计好了要置他于死地,用的是最狠的一种死法——万众瞩目之下身败名裂,有嘴无法争辩,乖乖为他所做过的罪行付出代价!
在她邀请他去接受左耳修复手术的时候,她已经算好了今天。
“啊——救我——救我——放过我——求求你别再说了!别再说了!放过我!”贺以南嘶声吼了出来,无论他吼得多大声,他自己一句也听不见,而那个植入他耳朵的芯片却时时刻刻播放着他不想听的声音……
灵犀珠宝的秀场,在半个小时内被毁掉,展品还没登场,已经跟着贺以南的被捕而名声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