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亲爱的齐韵妮》全本免费阅读

付翠萍微微抬起眼皮,只留一线缝隙,赵明权的身影从缝隙中渗漏出来。赵明权是一个可怜的男人,付翠萍在心底得出了这个结论。赵明权那么那么想要得到旁人的关注,难道不是因为从小到大自己真实的诉求从来没得到满足吗?赵明权的身体被馒头和米饭喂养成了一个大人,可他的灵魂并没有跟上他逐渐成长的身躯,他所嚎叫的每一个不切实际的宏图大业,每一次不肯低头看向苦难的倔强,甚至每一句话的字里行间。实际上,赵明权不会意识到,或者意识到了觉得太难过了,便选择了遗忘——他的灵魂始终在叫嚷着饥饿,有时候理由这个词对人生而言十分重要,有些被现实磋磨的蜷缩起来的人需要有一点理由才能顽强的活下去。金钱,地位,权利只是获得他人关注的途径,而非将自己的精神填满本身,到底是什么样的理由才可以被借作苦难的理由?从喉咙里发出的叹气声被付翠萍一个又一个的咽下胸膛,她的胸腔里已经积满了使太阳光照射不进来的黑气。实在忍不住想要掉下眼泪的冲动时就闭上眼睛。幸好,付翠萍习惯了这样做。

罢了,罢了,全是苦难的错。想到这里,付翠萍又在心里下意识的反驳,问题是这也称不上苦难呀。在喜欢衡量的人类世界里,只有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苦难才算是人心皆服的苦难,至于内隐的、根植在人的精神中的苦难,看不见,自然就等于不存在。我还是不愿意相信大海是伤害我的真凶,这实在太过无理取闹,大海本身并不能形成大海,它必须要有无数个水分子构成,大海怎么会有错?同理,人类世界本身并不能构成人类世界,它必须要有无数个人构成。那是——人的错?付翠萍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随即她摇摇头,将这个想法遗弃。不知者不怪,人又不是神仙,对于自然的奥秘未必钻研的透彻,去埋怨和指责不懂、意识不到的人是一种残忍的行为。那是谁的错呢?总要有一个小小的因素站出来承担错误吧?总不能谁都没有错,可是就是导致了错误的结局吧?人不习惯如此推测。这太难了,付翠萍想不通,想不明白,她忽然有些大脑缺氧呼吸不畅,这家餐馆的通风质量真是太过不好,人闷得都要透不过气来了。赵明权的时间注定会停止在潮湿闷热的空气里,付翠萍也会永远困囿在潮湿闷热的空气之中。她猛的睁开眼睛,提起手提包,大踏步的走出餐馆门,她一次都没有回头。投资课上说人想要获得成功首先要考虑投资自己最不在意的、丢失掉了也不心疼的东西作为本金。本金不止单单局限于货币,本金可以是任何东西,知识、容貌、时间、良心……可对于付翠萍和赵明权这样的人来说,倘若他们要投资,可以投资什么呢?倘若他们除了用生命固守着的、就是不愿意拿来和利益交换的、人活在世界共同体中最基本的道德准则,他们再没有别的,他们会怎样呢?他们是愚蠢的人吗?是也不是,是非公道自在人心罢了,毕竟付翠萍和赵明权本身已经一无所有,或许他们原本就是一无所有的,除了一腔傻到冒泡的虚妄热血,他们已经没有任何东西为世界奉献了。付翠萍想,也许她和赵明权这类人还可以做得最大的善事就是不打扰别人,对于这个观点,无数肚子里揣着墨水和书本的人会跳出来反驳,但无论他们跳出来说些什么,她和赵明权都是不会听的,没有得到过充分精神满足的人,是接受不了别人的建议的。付翠萍能够充分的感知到她的灵魂在思想内的活动空间已经萎缩的十分狭小,狭小到已经不能在里面跌跌撞撞的碰壁行走,在思想的疆域里,付翠萍发现她现在甚至连转身都很艰难。这样的空间又怎么承载得住鱼儿的畅游?只有亲身钻入地道才可以真正体味昏暗与逼耸。而付翠萍不知道的是,她踩着高跟鞋闪出餐馆门的倩影在一瞬间镶嵌在了赵明权的心底,缘由是让人难以理解的,无法想象的,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他竟然在一瞬间从付翠萍的背影上读到了一丝自由的气息,但他的脚如同被胶水粘连,他没有追出去,他永远也不会追出去。他被自己困住了。

马克的妻子坐在对面,脸颊上始终薄铺着一层粉红色,马克看着他的新婚妻子,不经意间的对视都可以使他们笑弯了腰,我旁观着他们旁若无人的甜蜜,我衷心的为马克感到欣喜。早在跟随着马克去接新娘的婚车上,坐在副驾驶的我没头没脑的问过他一句话,我问:“马克,你觉得酒足饭饱的梦想和金戈铁马的梦想哪个更重要?”

透过后视镜,我看见马克怀抱双臂认真的思索了一会儿,婚车驾驶的十分平稳,窗外有些急匆匆的汽车一个接一个的把我们落在后面,阳光爬过车窗缝隙照耀到马克的新郎胸花上,大红色的胸花沉溺在金黄色的氛围里凝结出一种幸福的芳香。马克为了固定发型在头发上喷了许多发胶,我和黄鹂打趣他八级风都吹不乱他的头发。在等待红绿灯的间隙中,马克终于开了口,他说:“曾经的我一定会丝毫不犹豫的认为金戈铁马的梦想才算得上是重要的梦想,但现在——”他低下头笑了一下,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接着说:“我认为一样重要。”马克在后视镜里抬起脸来,一脸的春光灿烂,一如曾经的少年风华,不同的是,他比曾经更增添了从容坚定。我在马克的脸上看到朝气蓬勃不会随着一个人的成长而渐渐消退,他真的变成了一个很好的大人。

“为什么问这个?”马克耸耸肩,我笑着回答他:“为了考验你能不能成为一个好丈夫?”

他问:“合格了吗?”

我说:“还行吧?勉勉强强。”

他一声长笑,语声里藏不住的得意与欢快:“裁判有问题,我肯定是一名最合格的丈夫。”

在旁边开车的李庆隆发出了单身狗不屑的调笑:“呸,臭不要脸的。”

现在已经没有人再能看到我的潜台词,不过没关系,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是了,如果有值得我们追随的人,他必须有这样的思想,而且必须是从内心毫无杂质的生发出来的,必须把个人的欲望与偏见剥离,重视并感受到我们细碎柔和的梦寐以求,一瓢食,一箪饮,就如同重视感受到他自己的磅礴宏大千军万马的梦想。只有这样的人才可以让我们心无旁骛的追随,为了他肝脑涂地,为了守卫我们简单的小小的微不足道的理想,这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强大的也是弱小的,弱小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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