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蹈火[港岛恋人1988]》全本免费阅读
贝静纯从中学起,就收到不少表白,听黑天鹅童话长大的她有超乎年龄的成熟和冷漠。
纪鸣舟的话,往她的心潭投了一颗石子。她以为自己的心很硬,并不为此动摇,“我不考虑交往男友。”
然后,她看见纪鸣舟微微垂下头,很轻很细微的动作,却使平静无波的深潭出现了一圈涟漪,以一个贝静纯无法掌控的速度无限扩大——那颗石子浮上来了,纪鸣舟本人还不知道。下雨天淋湿全身的大狗被主人关在门外,也是这么低着头。贝静纯移开目光,她不该有这种奇怪的联想。
他们刚刚捅破了一层窗户纸,又好像什么话都没说,气氛凝成微妙的结界。
墨镜挡住了纪鸣舟的眼,无法窥出任何情绪。
贝静纯正色,“我有一份忙碌的工作,时常需要出外勤。月底即将开学,我还是一个未完成学业的大学生。”
“你很优秀......”她讪讪笑了下,补了一句。
“因为我很优秀,所以你拒绝,”纪鸣舟音色凛冽,“刚才也是这样拒绝那个人吗?你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吗?”
贝静纯听到他说出“裕民大厦”和对方的反应,判断出了周亚峰是谁。只是这件事跟拒绝纪鸣舟,不能相提并论。
纪鸣舟摘下墨镜,灯光把他的影子拉长,笼罩住了面前小小的身影,“我先载你下山。”声音轻起来,似缭绕在山林间的雾。
贝静纯蓦地意识到,两人离得好近。
“谢谢,我想自己走下去。”赤脚的姑娘穿上高跟鞋,又站得笔直。黑暗中的眼睛灵动,像点缀了细碎的星辰。
“我载你,跟刚才的话没关系。”当他是个多管闲事的路人也行。
“我明白,我的选择也跟刚才的话没关系。”
纪鸣舟抿唇,他不喜欢自己的理智脱离掌控的感觉,愈细想、心情愈恶劣。这股情绪来得毫无由头,他说不出原因。满怀期待的火焰被一下子扑灭的滋味并不好受,骄傲的自尊心忍不住让他变成刺猬:“不然你以为自己是谁?”
话落,他愣住了,贝静纯也停了脚步,语气淡淡,“对,我谁也不是。”
灯光照在她半边脸颊,像隐入云层后一轮朦胧的月。
懊悔万分,有道声音在纪鸣舟心里挣扎呐喊:不!告诉她,你是!
他翕动了下嘴唇,最后还是没有发出声音。她不会明白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言不由衷的挫败感,说白了是他自找的。他自讨苦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现状就是进一步没资格,退一步舍不得。如果管不住自己的心,至少先不要让她知道。
机车马达无能轰鸣,急速掠过自己身边带出的一阵风,贝静纯吓了一跳,摁住扬起的裙角。
随后纪鸣舟又做了一件事后反思会懊恼撞墙的、极其愚蠢的举动——贝静纯每走十几米,他的机车轰天响往前冲。等她走近,他再冲。
贝静纯无语,这种你走我赶、你再走我再赶的样子,好、幼、稚!
纪鸣舟自然也觉察到这点,真真是应验了批评家皮萨列夫的名言:【思想上的错误会引起语言上的错误,言论上的错误会引起行动上的错误。】
下一秒再加速,车身呼啸而出,一头咆哮的猛兽,消失在了贝静纯的视线尽头。
周围重新陷入静谧,山顶最高处灯火通明,缆车如海中游鱼往返。再往山下望,中环璀璨。
1882年,清朝驻美大使伍廷芳首次提议修建港岛电车系统。山顶缆车通车前期,头等车厢仅供港英官员和住在太平山的白人使用。贝静纯仿似穿越回更前的无缆车时代,靠人脚往返中环和太平山顶。
山上山下两种景象,对比鲜明又割裂。
「FindlayPath」,行至芬梨径站牌前,贝静纯等小巴,仰头眺望黑幕似的天空,有种身为蜉蝣的眩晕感。
正值周末,许多人来此观赏维港夜景。“芬梨”与“分离”谐音相同,众人会避开行经芬梨径,她却在上面大步流星。
这山顶何其矜贵,世间能有几对伉俪能够地老天荒?
代入纪鸣舟的立场梳理了一遍经过,手心尚未痊愈的伤疤隐隐作痛,张开再握紧,除了撕扯的刺痛,什么也无法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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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胡秀美闻声跑来,迫不及待:“怎样?”
“不欢而散。”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胡秀美收起假笑,追问,“你给我说清楚!”
“舅母,我很累了,明天再说好吗?”贝静纯没看见贝秉亮的身影,可能被诊所急召回去了。
“你个衰女,又摆臭脾气了?”胡秀美着急,一把钳住她手腕,“我不是千叮万嘱你要好好同周家少爷谈谈吗?你知他是什么身份吗?”
手腕被周亚峰掐的淤青处生疼,为什么每个人都专掐同一处?
“周亚峰同我话不投机,两人不欢而散。舅母,我不结婚,我真的很想继续读书。”
“什么?!”胡秀美喊了一声,“还妄想我们供你出国?贝秉亮每月的工资还不够养活一家人!”
“放心,我会自己争取奖学金。”
贝静纯足够自信,从大学入学第一日就朝着这个目标冲刺,不会用贝秉亮一分钱。事实上,她早已经济独立了。
“养不熟的狗杂种!我差点忘了,你是贝秉芳的女儿!”
胡秀美恶狠狠瞪她,眼前的人似足了她一辈子都憎恨的女人:贝秉芳曾跟胡父担保,倘若贝秉亮与胡秀美结婚,会助贝秉亮回归贝家族谱。
回归族谱,意味着贝秉亮在贝家信托基金也有一个账户,并能享受贝家在各界的绝顶资源。胡父棒打鸳鸯,胁迫胡秀美跟当时的男友分手,但是贝秉芳的诺言一直没有兑现。
“那是贝秉芳与你的前尘往事,与我无关。舅母,你在找她,我也在找她。”贝静纯苦笑,10岁以后,她就没再见过贝秉芳。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失踪多年之后,被依法判定死亡了。
“她死了!你咒我与你一同落地狱找她?贝静纯,真系食碗面反碗底!你好毒的心肠!”
贝静纯哑言,如果死能解决所有问题,她会立刻撞死自己,义无反顾。
“你们母女俩串通好算计我,累我一辈子,仲嫌害得我唔够惨呀?贝秉芳出卖贝秉亮,保的是你。”胡秀美咬牙切齿,“只有贝秉亮那个私生子,愚蠢无脑,才会接回你这个私生女!”
胡秀美发疯咆哮,“贝静纯,你同贝秉亮,都是见不得光的曱甴*。”(粤语,蟑螂)
“有其母必有其女,你们一家人都不是好东西!冚家铲!去死啦!”
“妈咪——阿姊——”
贝安琪揉着眼睛站在楼梯转角处,胡秀美声量太高,尖锐过以往任何一次。爸爸不在家,她很害怕。
“收声!我数到三,立刻滚回你自己间房!”胡秀美伸出一根食指,贝安琪打了个哭嗝,泪眼婆娑望向贝静纯。
贝静纯快步上前,抱住表妹,“安琪,我们刚刚在说十字路口有人乱丢垃圾,非常不文明!你回房睡觉,乖。”
重新给贝安琪掖好被子,留了一盏小夜灯,贝静纯想了想,把兜里的青鸟袖扣放在妹妹枕头旁,“别怕,青鸟陪你。”
走出房门,胡秀美不舍不弃追上来,“明天跟我一起去周家给世侄道歉,不然以后别进这个家门。”
“我正想同你说,我申请了学生宿舍。”
“好啊!翅膀硬了,忘恩负义是吧?乡下那十几口人,凭什么还要贝秉亮养?”
“从现在开始,我会独立负责。”贝静纯坚定道,随手撕下一页纸,写了保证书,签名、盖章、一气呵成。
胡秀美更坚定了贝秉芳留了钱给她,不然一个毛头大学生,怎么敢有如此大的口气?
“你......”
“下周开学,我今晚就搬走。”贝静纯截住她话头,趁胡秀美愣神的几秒,接着说,“刚才你问我对周亚峰印象如何?提醒我了,他就是见不得光的曱甴,才会去嫖,可笑的是,差点没烧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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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上山的路并不漆黑,月光给贝静纯留了一盏灯。
高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