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倪元璐

当三人好不容易从北安门出来时,那小太监的包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不过好在那队守门兵只拿财货没有要人。

按那小头目的说法,他们拿去的这些财货都抵不上抓到一个大太监的功劳,他还笑嘻嘻地祝贺朱小明升迁有望。

朱小明不敢在门前多做停留,在王承恩的建议下继续往北而行。

走了一段路后,他又解开了小太监手上的绳子放他离去。

那小太监如蒙大赦,跪在地上磕了几声响头便一溜烟跑得没了影。

两人继续沿着主街一路往北走,街上陆陆续续能见到少量的行人。

朱小明看到不少人的帽子上都贴了纸条,上面写着“顺民”二字。

街边的房屋大多门窗紧闭,没有一家商户敢在这个时候开门营业。

街上到处可见写有“大顺皇帝万万岁”等字样的纸条和旗帜。

不过想象中的混乱情形并没有出现,城里的百姓们好像早已经准备好了迎接他们的新皇帝。

朱小明不禁感慨:“这就是改朝换代的样子吗?”

王承恩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自家圣上,想要安慰几句,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们一路上并未遇到其他的顺军士兵,直到走到鼓楼附近才看到一小队士兵在街口站岗。

这队士兵并没有为难朱小明,简单问了几句便放了行,似乎他们的任务只是维持街口的治安。

李自成东征军虽然号称百万,但是真正的嫡系主力也就六万人马,到了北京城下加上一路上收编的投降明军也只有十万上下。

这几万人相对于巨大的北京城来说真是不多,九大城门以及各个关键街口都需要部队驻守,如此一分散,也见不到多少兵马了。

离开鼓楼时,那队士兵让朱小明带着俘虏往西北方向走,说是李自成将要从那边的德胜门入城,到时候可以将俘虏献上去领赏。

在那队士兵的注视之下,朱小明不得不按他们所说,绑着王承恩先往西边走去。

走出一段路后,王承恩见四下无人,又见那队士兵已经望不见他们,便赶紧让朱小明拐入了街边的一条小巷之中。

小巷中也没有什么人,偶有几个百姓看见朱小明一身大顺军的装扮便远远地躲了开去。

王承恩听见西边不远处人声鼓噪、马蹄阵阵,猜想李自成马上就要进城了,急道:“陛下,此处街坊距离德胜门不远,待会儿李自成入城,定会有大批顺军士兵向这一带聚集,我们得赶紧离开此地。”

朱小明心想这么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也不是办法,遇到的人多了迟早会露馅,便问道:“这附近可有什么地方可以躲藏?”

王承恩略一思索,道:“倪元璐倪尚书的府邸似乎就在附近,之前他曾请修南京宫殿,虽未明说,但他应当是持南迁之议的。”

朱小明感觉倪元璐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又不知道这人在历史上到底如何。

他对明末历史的了解程度仅局限于几个大的历史事件而已,像这种具体到某一个人的情况,即使对方还是个堂堂的户部尚书,他也是知之甚少的。

不过既然王承恩说这倪尚书是支持南迁的,那说不准他家里会为南逃做一些准备,自己或许可以去碰碰运气。

“走吧,我们就去倪尚书家看看。”

这时王承恩却是一脸的尴尬道:“老臣只知倪尚书住在这金台坊附近,具体是在哪处却是不太清楚。”

就在两人迷茫之际,他们身后的一座宅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妇人的嚎哭之声。

两人循声望去,却见那宅子的院门半开,内中有人影匆匆跑动。

王承恩走上前去往院子里一张望,却是激动地回头喊道:“陛……军爷!是倪尚书!”

……

倪元璐,字汝玉,浙江绍兴府上虞人,天启二年进士,崇祯十六年拜户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

若是放在寻常的年份,已到知天命年纪的倪尚书此时应该是大明中枢里面仅有的几个能够呼风唤雨的人物之一。

不过可惜他这会儿身处的是崇祯十七年。

就在昨夜,曾经被官军撵的到处跑的农民军攻陷了帝国的首都,他也成了一个亡国之臣。

早在两个多月以前,当时李自成还在西安忙着称帝,倪元路曾提议修缮南京宫殿,以此来暗示崇祯南迁。

不过向来极好面子又刚愎自用的崇祯帝虽然也有南迁之心,却不肯自己明说出来,而是希望有个大臣来替自己出头。

因为无论南迁成功与否,第一个提出来的人必定要背负丧城失地的骂名。

内阁中的几位大人都是人精中的人精,皇帝什么想法他们哪还不清楚?他们可不想当那个倒霉的背锅侠。

而倪元璐虽然支持南迁,但陈新甲之事还历历在前,他也不敢冒险搭上自己的小命,更不愿背上一世的骂名。

由此,直到李自成兵临城下,朝中都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决策出来。

不过事到如今,他对自己的生死已经看的淡了。

虽然他是支持南迁的,但是他自己并没有南逃的打算。

这些日来陆陆续续有他的多个门生来找过他,劝他一同南下避祸,不过都被他拒绝了。

昨夜城破的消息传来,他一个人在书房枯坐了一夜,最后还是决定要坚守士大夫的风骨。

到了天亮时分,各种消息陆续传来,有人说皇帝已经殉国,也有人说看到皇帝在一群太监簇拥下离京南下了。

他心中更愿意相信的是后者。

看看外面天已大亮,他便整衣拜阙,在几上写下了自己的遗言。

“南都尚可为。死,吾分也,勿以衣衾敛。暴我尸,聊志吾痛。”

他的书法造诣堪称当世顶尖,想不到自己在这世上留下的最后一笔墨迹竟是如此悲痛之语。

他踩上了一把高凳,缓缓地将梁上的白绫套在了自己的颈项之上。

随着脚下木凳的倒地声响,一阵痛苦的窒息感翻涌而来。

他感觉自己的生命正飞快地被脖子上的白绫抽去。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他听到自己的妻子正在嚎哭,而门外似乎也有什么人冲了进来,可是他已来不及看清来人到底是谁。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