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天仙每次面对麦碧兰时都觉得她是女神的化身,充满无上的庄严。在她面前,每次都看到了自己的脆弱。叶府的人待她并不怎么好,家中又沸沸扬扬,她却能默默地守候着,为了什么而支持住,仿佛她心中有一股信念。可悲的是,自己只是整天发脾气把家事搞得更糟。每次自己发脾气摔坏了东西,都是她无言地在收拾;每次自己伤心的时候都是向她哭诉,她的安慰、她的支持为什么总是那么的有效?
这回在她面前,美天仙又哭了。麦碧兰什么也没说,坐在床边逗弄孩子,她一直都是把孩子放到床上的。刚才她起来点灯时,孩子也醒来了。这个孩子乖巧得很,很少会哭,眉毛粗黑修长,眼珠黑溜溜的十分漂亮,得意的小鼻梁会带笑。麦碧兰老是捏弄这小家伙的鼻尖,惹得他咯哈哈地笑。小家伙皮肤稍显得黑黝一点,十分猛健,声音苍脆有力。麦碧兰逗笑着孩子,向哭泣着的美天仙似不经意地问道:“孩子起了名字没有?”
美天仙条件反应地答道:“还没有。”话刚出口,自己突然觉醒,不解为什么已经回应了,连正在哭着也忘记了。真不明白为何她的话语就是那么的直接有效?美天仙不得不暗叹了一口气。quya.org 熊猫小说网
麦碧兰抿嘴笑道:“又怎么啦?吵架?”她见美天仙没有回答,样子黯然难看,于是叹道:“叶银城也有他的脾气,他最希望任何人都不要管他所做的事。他为人十分自大,但为了做到某件事却什么屈辱都肯忍受,或许他做的是件大坏事。”
美天仙惊呆了,想不到一向沉默寡语的麦碧兰竟会如此的了解叶银城。她轻声问道:“碧兰姐,叶银城真的是一个大坏蛋,你仍会守在他身边吗?”
麦碧兰身子突然颤抖,面向床内,不再说话了。良久,她喃喃自语般道:“我没读过书,孩子的名字还是应该由他叶家的人来起吧!”
美天仙半明不明她说这句话的意思。但是说起孩子,美天仙才想起今晚深夜来见她的目的,于是说道:“碧兰姐,我想求你一件事。”
麦碧兰转过脸,有点惊讶地看着美天仙,轻笑道:“我们也可算是命同姐妹了,有事叫我做也就行了。”
美天仙苦脸道:“我与叶银城之间一天三吵的,越来越难相处,这你也见到了。说不定有哪一天就离异算了。若是真的到了这个地步,我求姐姐代我照顾孩子,就认你作娘吧。我这个亲娘是没有的啦!”说完她都痛哭起来了。
麦碧兰安慰劝道:“你看,都说什么话了?我看得出,银城他是十分爱你的,真的很爱你!怎么会舍得离开你呢?快不要这样想了!”
她哪知美天仙这次离开是铁了心的。美天仙都哭跪着扯她的衣角哀求了,麦碧兰拗不过,终于点头答应了。她扶起美天仙,看到她泪水一脸,犹如梨花带雨,娇美之态远胜于自己,我见尤怜,不禁笑骂道:“这么美的鬼丫头,就这么多古怪的想法。我要是叶银城,哪怕天天给你骂,也要搂紧你的腿。”
美天仙闻得碧兰答应,高兴不已,嬉笑道:“观音娘娘说话算话。我要是叶银城,官也不做了,天天在家里拜菩萨。好了,都快四更天了,我要走啦!”
麦碧兰对美天仙这哭哭笑笑的,倒不足为怪,因为她知道天仙就是这副性格。但麦碧兰心中隐隐觉得天仙今晚上的话有点怪,最后终于惊问出口:“走?你要走到哪里去?”
美天仙不意自己开心得漏口了,忙圆话道:“我说是夜深了,我要走——走回房睡觉。你干嘛大惊小怪的?”
这么一句反问话,麦碧兰倒松下了心,说道:“没事。我是怕你会像上次一样,扮成公子爷偷溜出去。”
美天仙笑道:“不会的,你想到哪里了?你快快的也睡觉吧!”她退出门口,依然叫着麦碧兰快睡觉。
房门终于拉上了,美天仙在门外,直等到里面灯火熄灭才拍拍心口,暗中大乐。她急忙跑回自己房中,提起桌上包袱,刚想吹灭灯火,又忍不住走到床边吻了一下摇篮里那孩子的小脸。心中一痛,干净地吹掉灯火走出房,把房门轻轻地拉上,然后轻手轻脚地走近庭院的围墙。
美天仙的武功低微,追魂堡堡主的“追魂剑法”她也学不到一成。她的轻身功夫还算像个样子。一堵围墙,还勉强可以跃跳得过去。
出了围墙,已是京城西门大街,黑深深的街道一片死寂。美天仙生性大胆异常,倒丝毫不惧,她心里却是紧急茫然:到哪里去呢?去给宇文大哥报信?但他的功力都已散了,又不知他住哪,找到也太迟了;回辽东追魂堡,又怕会被爹爹赶回来。忽然她异想天开,心中大乐:哼,还是扮回男装逃得更远些吧,干脆到江湖中闯荡去。
打定注意,于是美天仙在这漆黑无人的大街上,钻进一个死胡同,快速地换掉女装,扮成一个翩翩书生秀士。心想:现在城门已关,还是要等到城门打开才能出城去。但离现在还有一个更次的时间,现在又做点什么呢?什么店铺都关门了。她手里拿着刚才换下来的女装衣裙,突然就想到了一个惊天妙绝的鬼主意。她把衣裙撕成片片布条,在街角打铁铺门侧捡了几个碎炭条,在布条上都写了些字。完成后,她自己忍不住笑道:“这样,他想追我回去也不成理由啦!”之后,她从东西两条大街上转了一个圈,把写上字的布条往最显眼的地方挂上去。她仿佛看到了第二天京师又将纷纷沸腾的场面。
※※※
一幕又过去了,第二天的京师也没有美天仙这个人了,这次她是真的失踪成功了,没有人会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正如她所料,京师又出了重大新闻:天下第一美人美天仙向天下宣布,与银城城主叶银城离婚。
城西千户府一片混乱,叶银城暴跳如雷,打发家丁四面寻找美天仙。麦碧兰着慌心惶惶,没想到昨夜古怪的天仙说走,竟然真的走了。她不敢把天仙来见过她的事告诉叶银城,匆匆跑进天仙的房间,看到孩子还在摇篮里,心里稍安,想道:照顾孩子不用说也是我的责任,你为什么却要如此冲动呢?
叶银城更是又急又怒。一个家丁从外头大汗淋漓地跑回来,口中边叫道:“大事不好了,闹出事啦!”
叶银城大掴了一巴掌他,劈头喝骂道:“闹什么大事,鬼嚷什么,怕别人知道的不够多吗?蠢货,狗奴才!”叶银城已怒气难遏,全发泄在这家丁头上。
那家丁气喘喘地趴在地上,把手里的白布条递给叶银城,颤声道:“这个,在东西两条大街有好几处,现在——全京师——都传开了!”
叶银城接过来,惊道:“这是天仙昨夜穿的衣裙,她——”边看完上面炭笔字迹后,顿时惊呆,一动不动,忽然失魂地自叫道:“不会的,天仙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太狠心了!”
麦碧兰这时正好走近大厅,看到叶银城这副模样,惊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叶银城说美天仙要和他离异出走了。麦碧兰惊叫:“怎么会这样?她真的太傻了。”原来布条上写着“美天仙正式宣告与叶银城离婚,天下人作证。”字样,看来真的是玩到没法可救了。
出去找人的家丁陆续回来禀告,说方圆二百里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少夫人;有人设想说可能是少夫人装扮成其他样子,故意躲了起来。众人你一句我一句也得不出个头绪来,叶银城突然大喝道:“你们别吵了,还不够烦么?她爱走就走,既然这么绝情,留得她人留不住心。”麦碧兰欲言又止,叶银城见到后道:“你不用再说了,两个孩子暂时你都照顾着吧。”刚才是气话上头,现在想了想,叹口长气,又对众家丁道:“你们还是继续出去找吧,再仔细些,待过了明天,我亲自去找。”
众家丁领命而去,叶银城心烦气躁地走了出去,剩下麦碧兰已泪水盈眶欲滴。
※※※
滔滔长江水,滚滚向东流。扬州是长江北岸有名的大城。沿江绿杨荫里,一支镖队威风凛凛,高喊着:“长风万里,威武远扬!”原来是天下第一镖长风镖局从四川押运珠宝回来了,正要准备在正午前,赶进扬州城吃午饭。镖队浩浩荡荡直如长龙,木箱、铁匣一车接一车,旗帜面面鲜明,随队镖师当然为数不少。
突然,整支镖队停了下来。前头听到有人狂天大笑道:“长风镖局果然威风八面,一路上走得可否满意呀?郭大局主!”明显是有人想劫镖了。
镖队正前的白沙道中,四名持剑凶煞的后生光着脸孔一字排开,挡住了去路。郭长风、程万里正好在前面,这时齐齐下马,走上前几步。郭长风抱拳笑道:“几位朋友很是面生,不知是哪一路绿林好汉?”
那四名持剑后生其中之一道:“好汉吗?我们就没份了。扮起绿林也不像个贼匪,不过杭州西湖无名的四把鬼剑罢了。这回特意来把珠宝接回孤山,好好把老巢装潢一下,有劳贵镖局押送至此,真的多谢了!”
说得多么动听,众人一齐鼓掌喝彩,不过不是长风镖局众人。郭长风看到早排在江边的几十条渔船这时站满了人,一个个将箭枝慢慢地搭到弓上。郭长风心里讨道:原来却是早有埋伏了,这帮人绝不是普通帮匪、绿林黑道,可以看得出人人都是训练有素的高手。
火爆的程万里已经跟人家吵上嘴了,他骂道:“西湖孤山几时出了你们这几个货色,还想占山为王。小伙子,还是回去正经赚钱讨老婆要紧。哼,在我们手上讨不了便宜的。”
那四个剑手后生,齐声哈笑,轻蔑地道:“就你们长风镖局这等货色也想阻止我们的财路?以为你们是武林盟主蓝天剑碧云刀么?”
蓦地,一个炸雷般响声从天而降,骂道:“说了多少次啦?你们这几个小混蛋!师傅我就连蓝天碧云也不怕!”话间,一个黄衣人从树上飘下来,尘土不扬,宛如一片落叶。
长风镖局众人皆惊,这分明是极为上乘的轻功,对方究竟是什么来头?连盟主也不怕得罪。
郭长风看清楚这黄衣人,原来是个老者,脸黄肌瘦,但又有说不出的一股慑人气势。他知道大体分寸,礼敬道:“这位老英雄必定是世外高人,不知尊姓大名,好教我们记忆。”
那黄衣老者一味的板着脸孔,呆板刻调地冷道:“孤山一字无情剑!知道了就准备放箭受死,诸多废话!”
“哈哈哈!”一连串长笑,江边一片耀眼光芒升起,一团大圆球般的白光从排列着的几十条渔船中滚动。白光团过处,惨叫声连连,众多弓箭手的手腕齐齐掉下水。快,超快!只不过眨眼反应之间,所有的箭枝都已发不出来了。白光团依然不停,迅速滚上江边的绿杨树顶,光团中响出一个苍朗之声道:“无情剑么?怕是关外多情剑缠绵刀吧。休得夸口侮辱蓝天碧云了,你的剑法比我这个如何?”只见白光团不停地在树顶上来回滚动,片片树叶飞溅而出,满天皆绿。掉到地上的树叶竟然全部成了丝条片,一样的宽度,均匀而整齐。
无情剑惊呆了,所有人更是惊休愕住了。无情剑忽然惊叫道:“银城白银剑!”
树上白光突然大盛放,白光球像是炸开了,数十道白色长龙剑气向四周散射,“轰——轰!”方圆二十丈内的所有绿杨树拦腰被截断。好吓人的景象!一人哈哈笑着从高空中飘下来,此人落地如雪花飘零,又高绝又优美。高瘦,两鬓微带白发,脸相清瞿,两目炯炯逼人,约莫五十年纪的一名老者。这时郭长风、程万里齐上前行礼道:“叶老城主的绝技令我们大开眼界了。城主一路也辛苦了,还是进车休息吧,快到扬州城了。”
原来此人就是名动天下的银城城主白银剑叶泰北。他摆手道:“多谢两位局主了,一路上怎么把我也当成镖银啦?闷在车上多难受。”
郭、程二人笑乐了,程万里道:“城主名动天下,没想到也这么风趣近人。能认识城主真是长风镖局的荣幸呀。”
叶泰北笑了笑,转对无情剑道:“堂堂一个多情剑做个魔头也要风光一点嘛!怎么缩到孤山干起这项买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