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鲁那雷夫驻扎在蒙特卡洛已经快两个月,他从尼斯进入摩纳哥,每日伪装游客出入地下场所。
摩纳哥作为最富有国家之一,避税与赌博天堂,替身使者多到让人不安的程度。
他们各自戴上面具,隐藏能力,在这个只有两平方千米,被棕榈树和地中海热风包围的金碧辉煌之国游荡,从地下俱乐部活动到街头酒吧,目的当然是围绕着那栋百年建筑——蒙特卡洛大赌场。
这种龙蛇混杂的危险场所,不能以平时的张扬做派行动,所以波鲁那雷夫决定先摸底,再修改方案。
而这场潜入摩纳哥的任务,由迪亚波罗代替spw为波鲁那雷夫提供一部分后勤支援。
“波鲁那雷夫,谢谢你帮我联系spw解决巴拿马运河的航运竞标问题,我会派我最信赖的下属来协助你,祝你找到目标。”
迪亚波罗在邮件里彬彬有礼,滴水不漏,说话句式工整且文邹邹,像提前打好草稿般呈机械式排序。
波鲁那雷夫想问这人知不知道什么叫文学抒情,以及亲切问候。
不过他都习惯了。
今年气候反常,巴拿马运河的航运线价格暴涨,运输企业甚至开始高价竞标,就为了少绕路。
得亏spw在美国的垄断性布局,才能以友情价让热情的货物插队排号,达成这桩跨洲买卖。
不愧是百年企业,从铁路到能源,医疗到金融统统都有涉及,达到了喊一嗓子就有人开道的地步,所以迪亚波罗这些年与spw的生意走得越来越近。
波鲁那雷夫原本很希望去参加黛安的首秀,看看她在舞台上的话剧表演,但突如其来的工作令他不得不出国。
他现在是spw驻欧办事处工作人员,乔斯达家族跟他签了聘用合同,还挂名买保险,工作内容由波鲁那雷夫自己定。
不过基本是调查替身之箭的流通,以及回收处理,也算替身使者的特长运用。
“黛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去看你的演出……我保证这次回去后一定去见你……”
波鲁那雷夫匆忙挂断电话,暗含忧伤地感慨私生活与工作的不平衡。
承太郎面对的就是这种痛苦吗?既没空回家看徐伦,又得在消灭dio和替身之箭的道路上奔波。
然后他看到迪亚波罗派来的“信赖下属”站在面前。
“呃,克劳斯·瑞安?你……好?”
波鲁那雷夫试着跟眼前的人打招呼。
克劳斯·瑞安,疑似爱尔兰人,从履历来看,他不知父母身份,从小过着极度贫困的生活,换了数个领养家庭,走错路沦为非法移民,擦过车,洗过碗,偷过东西,女朋友一去不复返。
热情老板历经一场场意外,收留了这个既无过去,也无前途,经历错综复杂,生命中写满“失败”、“底层”和“倒霉”的人。
签合同成为老板御用草坪修剪工后,克劳斯才拥有了意大利的工作居留身份。
“所以你是……迪亚波罗的……园丁?”
波鲁那雷夫一边看介绍信,一边抬起眼睛确认对方的身份。
克劳斯点点头,手指转着车钥匙。
“还兼职帮他修车。”
……鬼才信啊!
波鲁那雷夫直觉灵敏,眼前穿着ma1飞行夹克的家伙绝不是简单货色,先不论依迪亚波罗那种谨慎做派,任用一个履历如此复杂的男人合不合理,克劳斯那股浓厚黑暗气息与孤癖感,就根本让人无法放松警惕。
……他看起来随时可能干出什么危险的事,波鲁那雷夫身经百战,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你真的……是园丁吗?不是什么……杀手?”
不是迪亚波罗派来监视自己的杀手?!
克劳斯把手插在兜里,看起来对波鲁那雷夫产生了一些兴趣,怪异的眼睛扫过来,令人如芒在背。
“千真万确。”他回答。
千真万确什么?是园丁还是杀手?!这家伙不能一次说清吗?
波鲁那雷夫讨厌说话模模糊糊的人!
“我查过了,替身之箭在赌场的金库里,我花了三周查清这里的结构,大金库轮值班人次,摄像头分布位置……”
确认过身份与接头暗号后,波鲁那雷夫总算放下戒备,给克劳斯介绍他的事前调查结果。
“你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克劳斯看了看波鲁那雷夫那一叠资料,以及满安全屋的窃听设备与探测器后问。
“你为什么知道替身之箭在金库里?”
“呃,其实是上个月……”
上个月的波鲁那雷夫还在四处碰壁中。
他整日往返于酒吧和舞厅,扮演一个风流浪子,与各怀鬼胎的外地人交流,努力融入他们打听情报,承太郎还给他打了一笔钱,让他伪装赌场客人,每日进出检查地形。
为了工作与说各国语言的美女沟通,如果波鲁那雷夫的人生目标是詹姆斯·邦德,这样的生活应该很完美。
然而这都不是他想要的。
在咖啡厅与一位知性迷人,温柔得体的女性共度下午——才是波鲁那雷夫的理想场景。
好吧,娇俏可爱的女性也不错。
开朗活泼的也不错!
不不,果然还是笨拙又单纯的最好……
金发碧眼落落大方的巴黎女子,红发小雀斑的可爱农村姑娘,再或者黑发黑眼,尽显异国神秘气质的女性。
波鲁那雷夫一度陷入选择难题,在他满怀期待,希望能在工作之余邂逅恋情的时候,恋情真的出现了。
“我遇到了女神!”波鲁那雷夫激动地站起来。
“科罗娜,你是谁?”。
女神款款走来,灵活绕过酒吧里的人,坐在波鲁那雷夫身边,开启了简要的自我介绍。
深v天鹅绒长裙,露出迷人腰线与长腿的金发美女微笑,蛇纹高跟鞋尖踩在酒吧椅,柔和光洁皮肤很衬她的珍珠项链。
“我在赌场工作,每天都看到你玩老虎机。”
女神的丝绒红唇勾起微笑,目标明确直取波鲁那雷夫的理智,性感的图卢兹口音勾走了法国人的灵魂。
她点了杯花生酱世涛,白皙胳膊撑在吧台上,侧头专心致志地看着波鲁那雷夫,与他视线相接。
“要请我喝一杯吗?”
波鲁那雷夫知道自己遇上了麻烦,不是武力层面,而是心灵层面。
“我喜欢数学,你呢?”科罗娜优雅地把杯子上的唇印擦干净,嗓音如丝绢。
“哦哦哦数学好啊,法国人都喜欢数学!我的数学也不错……”波鲁那雷夫根本没听她说什么,满脑子只有科罗娜的锁骨长腿和小吊带黑裙。
“对,我知道那个!本福特法则!用来检查统计造假的……什么来着?”
“是的~不过赌博可别想用本福特法则哟。”
科罗娜笑着按下波鲁那雷夫的手,冲他举杯。
“chaos theory(混沌理论),我讨厌这东西,爱因斯坦认为宇宙应该是富有逻辑的,已经百分百确定的东西,怎么可以改变呢?你也认为吧?”
“呃,是的,你说得对。”
波鲁那雷夫已经开始简化回答,避免在陌生名词上露怯。
“混沌理论是在侮辱命运,它假定无数概率中有一条逃出生天的路,无论如何都不会为0。”
“然而,我不喜欢那样,应该是绝对赢,或者绝对输才对,不可以有‘不确定’。”
科罗娜喝下啤酒,缀着亮片的天鹅绒短裙刚好到大腿,腰细的一把可以握住,礼服深v露出洁白的背。
“所以我才生活在赌场中,只追求输和赢这两种结果。”
波鲁那雷夫跟她几乎天天见面,起初犹带警惕,后来开始讨论起家乡菜,以及让·皮埃尔·吉布拉的漫画。
科罗娜也卸下自信大方,逐渐暴露出一些脆弱之处,抱怨起对这个铜臭场所的厌恶,以及身不由己的挣扎。
不得不说这种脆弱感令她更迷人,波鲁那雷夫听了好心疼。
“科罗娜,我感觉我们之间越来越熟悉了,有什么担心的告诉我好吗?”
波鲁那雷夫深情款款看着她,任务暂时放在了一边。
“是吗?跟我来往密切,对您真的好吗?迪亚波罗……贝蒂尼先生听了不会不高兴吗?”
科罗娜有些忧虑,低声述说不安。
等等,迪亚波罗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我听说过您与热情老板的那段过去……《沙漠迷情》就是讲你们二位的故事对吗?”科罗娜好奇地询问。
沙漠……迷什么情?
波鲁那雷夫内心涌上不妙预感。
“您多年前与他在开罗的共同经历,我知道,我都清楚,那是一段凄美的爱情……您奋不顾身从吸血鬼手里救了他。”
波鲁那雷夫差点把头砸到老虎机上。
“呃,不……我没有跟他……”
该死的!他怎么老被误会……
等等,难道那个酒吧里认出他后,犹豫半天最终离开的美丽俄国女人……她也?!
回忆起关键细节的波鲁那雷夫扭曲了脸。
他后知后觉与迪亚波罗这个新闻之源过于密切来往的代价——那就是给潜在异性缘造成了巨大损害。
凭借多年了解,波鲁那雷夫深知迪亚波罗不擅社交,我行我素还深居简出,按理说这类人不会有什么绯闻对象,但热情老板的八卦跟他西装上的条纹一样多。
多到波鲁那雷夫怀疑其中有超自然力量干涉的程度,或者说,是因为迪亚波罗穿衣服太狂放、混迹时尚行业的原因……
“没那回事,那都是谣传,诽谤!我至今单身,我真的只喜欢女性!”
波鲁那雷夫差点砸了老虎机自证清白。
他从出生起就从没对性取向产生过怀疑,认错多比欧的性别那次纯属意外!
“那您与那位空条……”
“绝对也没有!”
波鲁那雷夫再次激动地否定。
承太郎女儿都出生了!
科罗娜翘起唇角,看起来从对方的慌乱中获得极大愉快。
“走吧,陪我去歌剧院,骑士先生~”
“所以你在跟她谈恋爱。”
克劳斯听完这段经历后,把波鲁那雷夫的便携打印机推到一边,坐下看他收集的资料。
“我没和她谈恋爱,科罗娜是赌场里的人,我只是想接近她获取情报罢了。”
波鲁那雷夫极力解释自己的行为都是为了任务。
“你房间里的玫瑰花还没扫干净。”
克劳斯指出这人的口是心非。
“啊,呃,那是我送的,她没接受……这里有很多替身使者,我不能轻举妄动啊!跟赌场的人交流是最好的!”
波鲁那雷夫眼神躲闪,顾左右而言他。
“不论如何,你从她身上套不出话。”
克劳斯低着头。
“你怎么一副很懂的样子……”
“科罗娜·安·贝拉特——她就是大赌场的实际掌控者。”
在波鲁那雷夫有些不服气的表情里,克劳斯把真相倾盆托出,递出有迪亚波罗签章的文件资料。
马尔科夫认证,绝对可靠。
“那女人手里有一支替身之箭,她操控着一切,从你入境起他们就注意到了你,科罗娜只是戏耍你而已。”
“可是……可是!”
波鲁那雷夫还想挣扎一下。
“她不会同意交出替身之箭,如果你不信,详细的资料在这里,你可以看看她用那支箭做了什么。”
多年来感情屡屡受挫的悲惨法国人,看完克劳斯递过来的文件后望着窗外,默默在心里流泪。
果然,主动的美女都很危险。
无论如何,任务和守卫世界和平最重要,大受打击的波鲁那雷夫决定问清楚科罗娜的想法。
他冲进赌场的欧洲厅,路过科罗娜带他参观的各幅名画,找到正在轮盘机旁坐着与中东客人们聊天的金发美女。
“科罗娜,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波鲁那雷夫提出要求。
科罗娜毫不惊讶,轻声礼貌用阿拉伯语地对客人说失陪,请另一个服务人员接待他们,跟波鲁那雷夫走到楼梯角。
“怎么了吗?”
“实不相瞒,我是来找替身之箭的。”
波鲁那雷夫看着她的蓝眼睛,终究没忍住说了真话。
“替身之箭?我不清楚。”
科罗娜用手指绕着头发,歪头听波鲁那雷夫说话。
“……不,你很清楚,你见到我之前就很清楚,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干掉我……但……呃。”
提前准备好的气势汹汹质问没能顺利进行,波鲁那雷夫在痛苦挣扎中结结巴巴。
科罗娜绕头发的动作停下了。
“我们一定要坦诚相见吗?”
她轻声问,蹙着眉有几分委屈。
“在这个全是钱和奢侈品的国家,扮演快乐的玩家不好吗?你难道不开心吗?”
波鲁那雷夫在心里默念三轮后终于出声。
“对不起……科罗娜,我有必须完成的任务,我……已经查到你把替身之箭留作私用,制造了很多替身使者……”
科罗娜利用箭生产替身使者,命令他们进行地下的出千制裁,并租借这些人给欧洲的上流社会使用。
破坏竞争对手生意,暗杀争夺遗产的亲人,干涉王室继承权、甚至从保护区偷渡稀有动物……
可谓从财产到兴趣爱好提供全套服务,这些年欧洲各国虽然对黑手党进行了致命打击,但犯罪率却一点没下降,反而节节攀升。
想来也是替身使者太多的原因。
“你知道这样是助长混乱吗?!科罗娜!”
波鲁那雷夫已经沉下了嗓音,他依旧认定“把箭给普通人使用”是个危险的举动,拧起两条眉毛,看向美丽的女人。
科罗娜噗嗤笑出了声,鼓起掌来。
赌场里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所有客人都在这段对话开始时被驱离现场。
“很好,波鲁那雷夫,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身负万金的赌场实质控制者——科罗娜·安·贝拉特一瞬消失,再次出现时坐在那架烤漆钢琴上。
“你说的没错,我制造了很多替身使者,他们原本都是移民,流浪儿,我供他们读夜校,融入这个国家,给他们光鲜生活,让他们穿得起西装,他们是我的忠仆。”
“然而,你不明白,我有我的一套规矩,我并不是随意给予替身之力,我只看他们的‘运气’。”
“赌场——是神灵赐予‘幸运’的地方,为了这短暂的幸运,每个人都会主动献上灵魂给我,期望用一点付出,收获十倍百倍的回报,人类就喜欢这个。”
“没有人能非法带走这里的财物哟,波鲁那雷夫,除非被赌场认可。”
科罗娜敲敲手下的钢琴,角落里钻出来一大群人。
织锦工,老虎机检修员,荷官,门口端饮料的女服务员,清洁人员……
他们都是科罗娜的手下。
“果然……你们一直在监视我,你们认得我?”
波鲁那雷夫谨慎地把手放在剑柄,银色战车蓄势待发。
“谁不知道你?你都在蒙特卡洛转一个月了!”
“波鲁那雷夫,与吸血鬼dio为敌的替身使者,银色战车的主人,乔斯达家族的密友,热情老板迪亚波罗的信赖合伙人……你的名头那么大,我们怎么可能注意不到你!”
波鲁那雷夫语塞,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近年确实太张扬了些。
“别以为世上只有你们在活动,别人什么都不知道,我在摩纳哥这个是非之地,知道的比你多太多了。”
科罗娜冷笑,刚才的温柔比可乐气泡还消失得快。
“你在调查箭没错吧?好心告诉你,挖出来的箭一共有六支,分散在各大洲大洋,乔斯达家族销毁了一支,现在我保有一支,吸血鬼dio有两支,一支多年前消失于西西里岛,而还有一支……至今都没人知道在哪里。”
波鲁那雷夫在脑内数了一下,科罗娜说的话,大概跟他知道的情报差不多,唯一有出入的,是那支“至今无人知道在哪里的箭。”
如果没记错,那支箭就是当年在埃及开罗,把银色战车变为镇魂曲,上面还雕刻着一只虫子的箭。
箭在迪亚波罗手里短暂停留过,就被政府的情报人员夺走,再也没有过目击情报,所以波鲁那雷夫和承太郎都猜测它被合理管控了起来。
眼下利用替身之箭引起麻烦的人,只有dio和科罗娜。
“但是……科罗娜,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啊……”
波鲁那雷夫表情比哭还难看,为对方有备而来的欺骗和戏弄伤心欲绝。
假如一开始就对他动手都还好,偏偏要跟他聊一个月的天。
克劳斯没说错,他是真以为自己恋爱了。
赌场女老板笑出了声。
“波鲁那雷夫,人类喜欢小概率事件,喜欢天赐神运,喜欢赌博。”
“人类喜欢自己发横财,别人走霉运,喜欢得到‘别人都没有’的东西,你一定也在某个瞬间,庆幸过自己拥有替身这种‘普通人没有的东西’,这就是人性。”
“替身,只在少数人身上时才有价值,胜者名额只有一个才迷人,如果你不认同这点,那今天为什么会踏入这里呢?这里可是赌场啊,是无数失败者饮鸩止渴,想改变命运的地方。”
科罗娜昂起头,脖子洁白纤细,气势却像只凶猛好斗的黑天鹅。
“愿意侍奉我的人,我会给他们十次抛骰子的机会,一直能赢的家伙可以使用箭,而且一定会觉醒替身,不会死亡,这就是蒙特卡洛的庇护,赌场之神的恩赐。”
“世界上需要一些天选之人,拥有无可匹敌的强运,把弱小之人踩在脚下,这样才会产生上下之分,人才有动力向上爬,赌场之神已经非常公平了,会给予每一个人机会。”
在女主人发表演讲期间,波鲁那雷夫已经被拦住去路,虽然他听不懂科罗娜口中的“赌场之神”是什么意思,但他可以确定一件事。
科罗娜的这些手下,全部都是替身使者。
至少有二十多个人,散布在赌场每一处,都是不知具体能力的替身使者。
科罗娜,已经成长为了超乎想象的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