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马车夫听得认真,点头道:“世子说得在理。”

李深又引到他妻子身上,“不动手是最基本的原则,但不代表不动手,就是疼妻子,有的人脾气上来,便时不时冷言冷语,或是又吼又叫,这与那动手打人,皆会令人恐惧和伤心。”

李深说着,回头朝马车里看了一眼,见马车夫还在认真听,便继续道:“你想想,女子本就不如咱们力气大,纵然知道你不会打她,可你一发脾气,她们还是会害怕,对不对?”

“对!”马车夫面露惭愧,点头道,“世子说得在理,我日后一定会多注意的。”

说罢,他终于说出了李深期待已久的那番话,“世子日后娶妻,一定会同世子妃将日子过得和和美美,令人羡慕!”

李深朗笑两声,挺着胸脯道:“那必定如此,做我李深的妻子,我一定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若有人敢欺她,我自会头一个站出来护她周全。”且还会让那些人,一辈子都会为此而感到后悔。

后面这句,李深是在心里说的。

马车夫再看身侧的男人时,眸中露出了欣赏与赞叹,应和道:“世子说得对!”

李深笑着又道:“男人娶妻,便要与妻子一生相伴,互相照顾,若连这些都做不到,那还算男人吗?”

一道马车门,前后两人都在点头。quya.org 熊猫小说网

口中也不约而同说了一样的话,“肯定不算!”

采苓从一开始就被两人谈话所吸引,她早早就挪到门后,去听两人说了什么,从给羊脂膏,一直听到现在。

采苓频频点头,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些皇权贵胄之中,也不都是纨绔子,还是有如李深这样,品行极为端正之人。

能亲自下马车推车,能主动避嫌,与马车夫同坐车外,能心疼一个奴仆,将名贵的羊脂膏赠予他,还能毫不计较身份的与他攀谈。

采苓一时间也被这样的男子所折服。

她挪回李见素身旁,压声同她道:“见素,都这个时辰了,若是咱们将深世子在坊内下车,重新去雇马车,不知还要耗多久,他肯定会来不及赴宴,不如,咱们先回府,再让车夫直接送他去赴宴,如何?”

采苓的提议,对李深而言,的确会节省很多时间,对李见素而言,似也没什么损失,再说这马车夫,应当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李见素点了点头,“便如此吧。”

采苓高兴地跑到车门后,拉开一条缝隙,将此提议说给车外的二人听。

李深听后,没有客套的推拒,直接就笑着应好,谢了李见素,也同样谢了采苓和这马车夫。

几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这样的一个贵公子,怎能不让人喜欢?

尤其是在马车夫问李深,一会儿可要先去成衣铺买身衣裳换了的时候,李深竟然摆了摆手,无奈道:“不必,我穿着这身泥,他们看到了便不会让我久留,我正好个过场就能回府。”

说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所谓宴请,无非就是抱着胡姬,互相吹捧,我不喜这等花天酒地之事,闻到那些浓浓的脂粉味就浑身难受。”

采苓频频点头,一直默不作声的李见素,在听到这番话后,也终是抬起眼,朝那车门的方向看去。

马车到茂王府外了,李深是第一个跳下车,车门推开,采苓了出,正要跨下车,便看见面前横出一只手臂。

堂堂的一个棣王世子,竟然要扶一个婢女?

采苓整个神情里都写满了震惊,没敢去碰那一看便知是用何等名贵锦缎做出的这衣袖。

李深却极其坦然,朝她又抬了抬手臂,示意她快一些。

采苓终究还是没能抵过李深的热情,虚扶着他的手臂,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她整个人都在怔懵,回身要扶李见素时,才发现李深没有让开,站在那里又冲准备下车的李见素抬了手臂。

李深的神情实在太过自然,让人完全联想不到旁的心思,“今日有劳阿嫂了,改日我定会登门道谢。”

李见素看着面前手臂,没有去扶,而是朝还在怔懵的采苓递了个眼神。

采苓心领神会,到另一边,朝李深笑着福了福身,“还是奴婢来吧。”

李深顿了一下,似是才忽然反应过来,赶忙朝后退开。

两人就此道别,李深的目送李见素进王府,那王府大门彻底合上,他脸上笑意更深,转身跨上马车。

回清和院的路上,采苓便忍不住开始夸赞起李深,李见素从未听到过她这般夸奖谁,几乎要将他视为男子中的标杆。

见李见素一直不说话,她还问道:“见素,你不觉得吗?”

李见素淡道:“可可有些人,会说一套,做起来又是另一套……”

比如曾经的那个少年,与她许诺过无数的话,让她对他们的重逢有着无限的期待,可最终,他做到了吗?

到底是已经成婚过的人,李见素发觉现在的她很难再被谁的三言两语打动。

采苓扁了扁嘴,感觉出李见素情绪有些不对,便没再说话,可心中却是觉得,那深世子明明不是嘴上说说,他的确给了车夫药膏,也的确愿意扶她下马车,连郑太后那日寿宴,他也是唯一一个亲自下厨做了一桌菜给太后的,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是那坏人。

这半月中,几乎日日都与李见素在一起,今日是他头一次出府这般久,两人早膳之后,便一直没有碰面,午膳与晚膳,也没有在一起。

李见素本不想去想他,可眼看天色渐深,耳旁不由自主就出现了李深在马车外的那番话。

“抱着胡姬……互相吹捧……花天酒地……”

李见素将头沉入温水中,逼自己不要再想,待最后实在憋不住气,从水中忽然而出时,脸上不住下落的水痕里,终还是掺了几行泪……

夜晚,她躺在贵妃榻上,望着门的方向,还是睡不踏实。

也不知过去多久,院里传来响动,很快,门被推开,屋中没有点灯,只看那黑漆漆的高大身影,李见素便知是回来了。

李见素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合上双眼。

进屋后,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原地站了半晌,才提着大步朝李见素,他在她身侧停下,垂眼望着面前的人,用那轻缓的声音问道:“阿素,睡了吗?”

李见素睫羽微动,没有说话,也没有睁眼。

李濬却是直接顺势坐在了她的身侧,“我知你没睡。”

其实从她呼吸就能看出来,他方才开口问,只是想知道,她愿不愿意理他,看来是不愿意。

如果没有闻到他身上的脂粉味与酒气,也许李见素会起身问他有何事,可她闻到了,果然如李深说得那样,那浓浓得脂粉味让人闻着头痛,浑身都会不舒服。

“你今日在东宫,怎地待了那般久,不是说给了药丸就回来吗?”李濬也不等她回应,直接问出声。

明明早膳时她说了很快就会回来,可回来时都差点过了午膳的点,李濬一想到他今日没有陪在李见素身侧,李见素同那李濬在一起不知做了什么,他便觉得自己心里堵得快要炸了一般。

李见素终也是忍不下去了,她睁开眼,坐起身望着黑暗中的男人道:“上月我从庄子回来那日,太子是不是给了你一盒香榧?”

“对,他说是给咱们两人尝尝的,我忘了给你,怎么了?”

李见素看不清李濬神色,却从他语气里能感觉出,他没有一丝歉意。

她深吸一口气,闻到那脂粉香后,又立即蹙眉,将头别去一旁,“以后这样的事,你一定要记得告诉我,我今日险些就在阿兄面前露馅了。”

李濬似是饮了不少酒,说起话来比平日多了些蛮劲,“露馅……我不怕露馅。”

李见素无奈道:“若让阿兄知道咱们夫妻不和,你可知会多麻烦?”

“能有多麻烦?”李濬冷嗤一声,“你当真以为他有多在意你,有多为你好吗?”

李见素已经觉出他今晚不对劲,许是醉了的缘故,便不想再同他继续说了,准备躺下睡觉。

李濬却是一把将她拉住,“他要当真对你好,寿宴那日,大殿之上,他会允许永福公主对你百般羞辱吗?”

没有得到回应,李濬又道:“他是太子,他只要开口,永福必定不敢多言,可他开口了吗?”

黑暗中,李见素还是没有说话,李濬瞧不清她神色,便着急地又将她朝身前拉。

李见素连忙抬手抵在李濬身前,没让二人距离再靠近,忍不住出声辩驳,“他是太子,他的一言一行皆需谨慎,他不是不护我,而是因为有苦衷!”

话音落下,屋内陷入一片死寂,只两人的呼吸声,传入彼此耳中。

许久后,李濬深吸了一口气,朝她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他有苦衷,所以你能理解他……阿素,那我呢?如果我也有苦衷,你可愿意原谅我……”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苦衷。

李见素当真想了一下,却想不出有什么样的苦衷,可以让一个男子对自己的妻子冷嘲热讽,甚至掐着脖颈,将她置于死地了。

她倒是真的想知道,李深能说出一个什么样的缘由。

“那你先了说吧,是什么苦衷?”她语气淡淡,听不出想探究,或是感到好奇的情绪,更像是为了配合此刻的李深,而不得不敷衍地回了一句。

李深握着她的手臂,却在隐隐发颤,这是李见素没有想到的,她不由抬眼朝他看去。

黑暗中,他眼眸极亮,亮到李见素还以为他湿了眸光。

半晌得不到回应,李见素朝他笑着摇了摇头,“我乏了,世子今日外出了一整日,想必极累,快些休息吧。”

“阿素……”李深没有将她放开,明明那些话就在喉中,可他顾忌太多,还是无法道出,最终,他只是带着丝乞求的语气,对她道,“再给我一时间,好不好?”

李见素似是猜出了会是这样的结果,继续用那淡漠的语气,弯着唇“嗯”了一声。

她越是如此态度,李深手便握得更紧,却迟迟不再开口。

李见素终是忍不住,蹙了眉头,“世子,我可以睡了吗?”

“阿素。”他有一次念出声,声音比方才更加沙哑,“我若与你说出缘由,你可会告诉旁人?比如……”

他顿了一下,手上力道下意识又在加重,“比如李湛。”

铜盆中炭火被烧得噼啪作响,可李见素却感觉到周身漫出了一股寒意。

“回答我,不管我说出什么缘由,你都不会告诉旁人,尤其是李湛。”李深低沉的声音中,透着一股极为明显的压迫。

李见素在东宫这六年,从不主动与太子提及政事,但毕竟她就跟在太子身侧,尤其阿翁过世以后,两人几乎形影不离,她耳濡目染之下,多少是懂得了一些。

李深此刻的语气,还有刻意规避李湛的这番说辞的,让李见素心中陡然一惊,手心也倏地冒出一层细汗,她隐约生出了一个猜想,可这猜想甚为模糊。

“是关于……”李见素咽了口唾沫,“朝堂之事?”

“阿素,你还未向我保证,不会与任何人说。”李深再次提醒道。

他虽然没有肯定李见素的猜想,可这样的回答,几乎已经告诉了李见素方向。

她心中那个模糊的猜想,似是更加具体,李见素深吸一口气,逼自己平缓呼吸,慢慢出声,“不论何事,与我而言已经不重了,世子应莫不是忘了,你我的三年之约?”

李深松开了她的手臂,直接去拉她的手,摸到她掌心中那片汗渍时,心中便清楚了,“你在逃避是么,你怕我说出真相后,你忍不住会告诉他,对么?”

“不说了,世子你喝醉了,还是早些休息吧。”李见素想将手挣脱,他却拉得更紧。

“我的确饮了不少酒,但我没有醉,我清醒得很。”李深沉声道,“你我少时情谊,当真抵不过你在宫中与他相伴的六年吗?”

“不说了……”李见素合上了双眼,语气也带了请求。

李深却还是不说,他俯身过来,唇瓣几乎碰到她的耳道,用那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道:“烟罗的婢女去敲登闻鼓一事,是我出手做的局。”

李见素猛地一怔了,耳旁的声音还在继续。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