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沈映宵觉得奇怪,然而定睛细看,牛头管事却又十分正常。刚才那一瞬间的复杂眼神已然不见,像是看错了。

牛头管事的语气也毫无异样,他对屋里道:“带过去。”

正在检查沈映宵妆面的小厮放下手,扶着他起身。

刻过蚀心印的炉鼎很好指挥,不用小厮拖拽,一身红衣的人便乖顺地走向门口,和牛头擦肩而过,踏入走廊。

错身的一瞬间,沈映宵听到旁边那只牛头面具下面,好像有人心情复杂地叹了一口气,又仿佛只是错觉。

沈映宵:“……”这个灌药狂魔叹什么气。莫非看到自己能下地乱走了,他很遗憾?

……果然和马面变态得半斤八两。

……

沈映宵在心里殴打这两个讨厌的管事时,其他房间的门也陆续打开,几l位花魁被小厮扶了出来。

他们身上同样被套了各色盛装,这副场景让沈映宵想起了先前的拍卖。但这一次,炉鼎们并没有被带上遮面的头饰,而是就这么出了门。

姿容昳丽的一行人顺着长廊安静前行,像一场华丽的游街,但过度死寂的空气却给这场景添了几l分诡异。

忽然,沈映宵目光一定,在人群中看见了一道眼熟的人影。quya.org 熊猫小说网

——戚怀风也被从那间奢华的卧室扶了出来。他脸色异常苍白,身上新换的衣裳虽没沾血,但透过敞开的领口,却能看到他身上有一些刚刚愈合的疤痕,像是为了不耽误接客,匆忙治好的。

血色鞭痕过于狰狞,沈映宵看一眼都觉得疼,在心里给马面狠狠记了一笔。可惜现在不是找那个管事算账的时候。他垂下视线,任小厮扶着,慢慢往前。

正因为那个凄凄惨惨的小可怜师弟有些走神,这时,旁边伸来一只手。

小厮抬起手臂,小臂咔哒翻开,露出一枚密封的木匣。他打开封印,拿出里面的丹药抵在沈映宵唇边:“吃掉。”

走在后面的牛头眼神闪了闪,想要上前撞掉那颗药。

这时,一个人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马面抬手擦了一把汗,呜呜抡着手中铁刺,从头巡视到尾:“怎么今天这么慢,客人都要等急了!”

牛头脚步一顿,幽幽看了他一眼。

马面步伐一顿,左手背过去捋了捋自己的脊背,紧跟着嘴里就嘀咕起来。离近一听,全都是吹嘘夸赞城主的词汇。

沈映宵:“……”原来这人是个城主迷弟?

想起那道狰狞扭曲的城主石像,他恍然大悟:居然崇拜那种东西,难怪这里的管事都如此变态。

牛头:阿嚏!

……

沈映宵心里的想法,丝毫没耽误他的行动。他早已放松肢体,将一切交给了蚀心印。

小厮让他张嘴他就张嘴,让他吞咽他就吞咽,十分配合地把那枚不知名的丹药吃了下去。

这东西一闻就不是致命毒物。

而对一个丹修来说

,只要吃不死,那就随便吃,反正万一真出了事,他也有信心解掉。而且刚才沈映宵看到前面的花魁都被喂了一枚,他不吃好像很不合群。

吃过药,他脚下不停,很快就跟着这条沉默的队伍,来到了走廊尽头。

走廊尽头连接着一处极其复杂的空间阵法。

因为已经被打上了蚀心印,这一次没人再蒙沈映宵的眼睛,他很快踏入了阵法当中。

如同走进一处幽寂的隧道,光线瞬间昏暗起来。

仗着别人看不清自己,沈映宵使劲盯着地上的阵纹看:他已经发现了,极乐楼被分成了不同的区域,区域区域之间隔着的便是这种阵法,想去哪都得穿过它。

所以尽管看不太懂,沈映宵还是硬往脑子里塞:能记一点是一点,攒够了就能去本命洞府复现出来,然后找师尊破阵。

……

在沈映宵的注视中,脚下的一道道光流漩涡扭曲旋转,每一条阵纹都在往不同的方向转动,不时交错构成一道更大的迷阵。

这阵法的复杂程度,远超沈映宵的想象,盯了没多久,他只觉得眼睛都快变成了蚊香。

头晕目眩中,他一脚踏错,整个人便朝一道漩涡摔了过去。身边的小厮反应很慢,根本没想到他会往那边走,来不及扶他。

千钧一发之际,背后伸来一只手,拎着沈映宵后领将他往正路上一推。

沈映宵踉跄跌出去,又被终于反应过来的小厮扶住。等回过神时,眼前豁然明亮起来——他们来到了酒楼的前厅。

沈映宵眯起眼睛适应着通明的烛火,慢慢看了过去。

此时前厅的装饰,又与拍卖时不同。地上铺了柔软的红毯,摆着一张张能让人席地而坐的矮桌,中间放了些隔断,桌边铺着千金难求的繁花坐垫。

而客人们早已坐在了桌前,十分热闹,一双双或调笑或惊喜或垂涎的眼睛望向这边,迫不及待地等着花魁们入座。

沈映宵沉默了一下:还真是来接客的?

正想着,小厮轻轻推了他一把:“过去坐下。”

沈映宵:“……”

他拖着步子,慢吞吞地往那边走。

走了一步,余光忽然瞥见不对:若在往常,即便会挨揍,魔尊见到他这副境遇,也一定会多嘴说几l句有的没的。

可如今,魔尊居然只是飘在一旁,唇角勾起,像是遇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

……有问题。

沈映宵警惕地顺着神识问:“你笑什么?”

魔尊回过神,目光落在他身上,笑得更勾人了:“我想起了高兴的事。”

沈映宵:“……?”

……

本命洞府当中。

凌尘盘坐在白玉莲台上,微蹙着眉,脑中有一道烦人的声音接连不断地问:“你整日就在这里待着,不想出去看看?”

凌尘不想搭理这道魔念,可他不说话,魔尊能不消停地连着问上一宿。

实在是听够了,答了那个问题:“我与人有约。”

魔尊见他回复,更来劲了,试着将人拖入幻境:≈ldo;做人应当随性一些,何必执着守约&adash;而且有些趣事,只有出去才看得分明。≈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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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尘不为所动,彻底不理他了。

前几l日,魔尊消失了一阵,凌尘还以为他终于神魂消散了。

可现在看来,这狡诈的魔头只是在躲风头,如今他卷土重来,颇有一种蹬鼻子上脸的架势,令人烦不胜烦。

……要怎么才能切实攻击到他?

凌尘正静静想着,忽然面前红芒闪过。幻境中,有人一袭红衣,弯腰坐到了他身边:“师尊,这嫁衣好看么?”

凌尘这些日子早就习惯了魔尊的手段,可忽然听见那道温润的嗓音唤着“师尊”,他还是下意识望过去一眼。

然后就看到“沈映宵”靠在他肩上,仰起脸期待地看着他,耳畔羞红,眸中水光莹然。

两边一对视,“沈映宵”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却又想得到答案,于是牵着他袖摆,轻声追问:“师尊?”

温暖的气流拂在颈侧,恍然间真有一种徒弟依偎在他身旁的感觉。凌尘目光像被那身红衣烫到,倏地移开,过了片刻,那身衣服的全貌才缓缓在他脑中显现出来。

——“沈映宵”并膝坐在他身边,抬手时层叠的衣衫红浪翻动,露出一大片若隐若现的白,冷玉似的隔着轻薄红纱,直直烙进他眼底。

凌尘从未去过烟柳之地,而在他砍了几l个顶不住诱惑找上门的合欢宗长老之后,也再没有使用类似道法的修士往他眼前凑,一时他竟没能看懂这衣服的玄机。

许久,他才一下明白过来,对旁边这个冒牌货冷声道:“别用他的模样做这种事。把衣服穿上。”

“我明明穿了衣服,怎么还要再穿?”“沈映宵”垂着眼睫,像被他无端训斥了似的满腔委屈,他认真地辩解,“只是日子炎热,肩上腰后用了些纱——师尊为何不看,莫非嫌我不堪入目?”

他一边说,一边按着自己肩头,扯着凌尘的袖子让他帮忙看。手指隔着红纱和内里素白的皮肤相映,晃的人眼晕。

这魔头打又打不走,散了还会重聚。凌尘指尖在掌心一掐,目光变得清明,一眼也不再往那边看。他像是同旁边的人说话,又像在提醒自己:“你是假的。”

周围一阵静默。

下一瞬,魔尊像被什么逗乐,哈哈狂笑起来:“因为我是假的,你才不理不睬?可你又怎知那不是你徒弟的爱好?——没准现在他也正穿着这样一身衣服,躺在别人怀里……”

一抹寒芒自他喉间劈过,极端凌厉的剑意连魂体都不得不暂避锋芒。

魔尊消停片刻,等长好了又凑过来:“啧,对我下手就格外狠,早知如此,我便不换回原本的样貌了。”

凌尘没有回音。

魔尊又飘近一些,才发现这人居然已经入定,彻底同外界隔绝开来。

魔尊:“……”

他入侵不了凌尘的神识,只好无趣地徘徊在外。

想起刚才他等比复刻原版,百般引诱,面前这人却连手都不伸一下的样子,魔尊幽幽叹了一口气:“你这身清气当真碍事,如此清心寡欲,人生少了多少乐趣?真该劝你徒弟寻一把锁灵钉,沿着你这身灵骨一寸一寸钉下去。”

半是抱怨,半是想寻些乐趣。可惜他说了半天,别人却根本听不见。

“你那徒弟也是,空有一副恶人的行头,对你却处处留手。”魔尊若有所思,“如此心软,怎敌得过幕后那个疯子?”

……

外界,极乐楼的大厅当中。

沈映宵狐疑地盯着魔尊,虽然没有证据,但他总感觉这家伙正咕嘟咕嘟往外冒坏水。

不过严格来说,这魔头肚子里的坏水早就冒了不知多少年,从生前一直冒到死后,也没见他成功过几l回,很有几l分霉运在身上。

沈映宵对这个倒霉鬼留了些心,一边微抬视线,暗暗打量着这处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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